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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到床榻上昏睡的少女身上，忽然呆住。

“娘子，”荼蘼扶起她，讶道，“你的中衣有些湿了。”

“阿母会保护着你，免受任何风雨所侵。”

就算有人发惊天之想的提及，她也不是史上那个唯唯诺诺发不出一点自己的声音的张嫣，如果她坚持不答应，难道吕后想绑着她嫁不成？

虽然一直说这位长公主之女的艳名播匈奴，令单于都心生“倾慕”，但实际上，在此之前，匈奴君臣并没有见过这个少女一面。

老太医莞尔而笑，善解人意道，“按理不会，只要小娘子注意一些，莫要将皮疹抓破，痊愈之后不会留下痕迹。”

汉法烹制出来的牛羊肉，有一种草原男儿不解的鲜美味道，匈奴使大快朵颐，抹了抹嘴巴，道，“可惜不够痛快，若是我们匈奴男儿，便大口喝酒，整块吃肉，哪像这么秀气。”

“阿嫣莫怕。”鲁元不懂她的错综复杂，却本能的安抚着她，“有阿母在呢。”

“可能是做梦了吧。”解忧轻轻道，“这屋子里闷热，偏偏太医又嘱咐了不能吹风。”她拿起绢帕，替张嫣拭汗，力道柔和。忽然瞧见少女面上挣出一种嫣红的色泽，不由一怔。

匈奴使者的来访，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怎么？你是要我亲自动手么？”

鲁元一把抱住她，“胡说八道，我的阿嫣什么时候都是漂亮的，哪里难看了？”蓦的哽咽，“就算真的难看m.hetushu.com.com了，那也还是我的心肝宝贝。”

“乖宝宝，睡吧。”

“阿嫣，她没事吧？”

其实，这些都只是小节，真正让她如鲠在喉的，是，当惠帝三年如约而到，历史上的那场帝后大婚，似乎就已经迫在眉睫。

“你们跟我出来。”

“不行，”荼蘼急忙道，“太医吩咐过了，出疹的时候不能吹风。”

“娘，”鲁元抱着她的力度有些紧，张嫣些微有些不适应，困窘道，“你别这样啊，要是我把你也传染了，那就糟了。”

史书并不能记述关于这个时代的全部。

他继续嘱咐道，“之后疹子会发的更厉害，延伸到面部以及四肢。长公主不必惊慌，哦，对了，特别注意，不要让张娘子吹到了风。”

“阿母。”她笑着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嫣儿现在正病着，惰于梳洗，疹子也快发到脸上了，难看的很。”

哐当一声，鲁元跌坐入榻。

他不由得翘首相望。

譬如说，没有任何一本野史曾经提到过，刘敬曾经向匈奴人提过高帝的外孙女张嫣。亦没有任何一本野史曾经提到过，孝惠三年，冒顿先后两次遣使到长安，求取鲁元长公主女张嫣。

三年春，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四万六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

两行清泪慢慢的流出眼睑，顺着光滑的面颊，滑落。

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急，想要喊出声，然而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ｈｔtｐs://www•ｈetushｕ.coｍ.cｏｍ着，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嗯。”她的脸还残余着一丝病态的嫣红，吩咐道，“我热的很，你去把窗子打开。”

“解忧，”她讷讷道，“你看，娘子她，哭了。”

“去开吧。”张嫣淡淡道，“我心里有数。”

对于和亲之事，她倒没有担上多少心。

如果史上的“张嫣”终究要成为孝惠皇后，那么，她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嫁去匈奴。

鲁元抬起头来，“娘亲不怕。”她将下巴搁在张嫣小小的肩窝里，坚定道，“阿嫣，你放心，娘亲绝对不会让你去匈奴的。”

不一会儿，鲁元赶过来，砰的一声将支摘窗关下，着恼道，“阿嫣你这是在做什么，不要你的身子了么？”捧起她的脸看了看，“你看看，本来你脸上的疹子还没那么多，现在……”

她能够感觉到，其上厚硬的茧子，和微微的青筋。

“臣知道了，”隔着帐子，诊脉的太医收回手，回头对鲁元道，“张娘子这是外感时邪，伤及肺脾，生湿化热，发于肌肤所致。好好将养一阵子即可，并不大碍。”

“臣参见太后。”张敖匆匆赶来，在室外拜道，“太后亲来探视阿嫣，是她的福气。”

“那又如何？”张敖的声音透出一种热切来，“公主，你可还记得，当年阿嫣出生的时候，鸣雌亭侯许负路过邯郸，见府上云气，于是登门造访，她给我们的阿嫣相面道，‘ｍ•hｅtushｕ.com•ｃom此女命格极贵，日后当为人上之人。’”

倒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她根本出不了。

张嫣再度清醒过来，天色已经晚了。

“阿母，”她含糊道，“我有些怕。”

刘盈额头青筋微微跳起，勉强按捺下，深呼了一口气，招手身边内侍，吩咐道，“让张娘子过来。”

那是一个穿着玄衣的少女，大约十二三岁年纪，身材窈窕，青丝如瀑，在头上绾出漂亮的发髻，气度清华。

她隐约的有一种预感，有些事情，正在以一种自己不希望看见的行事发生。

她正在出水痘。

“娘子，”荼蘼指着她的背，道，“你的背上，生了好多好多红疹子。”

“荒唐。”鲁元摇头道，“为人上人不一定要当皇后才可以。古往今来，没有当舅舅的娶外甥女的道理。阿嫣是我的女儿，无论日后她嫁给谁，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敢怠慢她。除了陛下。你只看的见皇后位的尊崇，可是一旦阿嫣嫁过去，她的这一辈子就毁了，敖哥，你想没想过？”

上巳日，太后与皇帝在未央宫中设宴，邀请匈奴使者赴宴。

“那就好。”鲁元松了一口气，迟疑问道，“日后可会留疤？”

长安城中风风雨雨纷扰不休的这段时候，张嫣难得的很安静的待在侯府中。

史书只有冰冷冷的几行字，而她现在所处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真切切的年代。

放轻了的清坚的声音如同说话的人，剥了皮可见累累坚韧的骨头。

和图书玄衣少女抬起头来，拜道，“嫣见过太后，陛下。”

“满华，”张敖望着妻子，目光痛楚而又温柔，“这样，阿嫣至少能好好活着，活在我们照顾的到的地方。与其让她远嫁匈奴，我宁愿如此。你没有看见么，代替你去匈奴的那个须平公主，她墓上的草，应该都有一人高了。”

“好叫母后放心。”鲁元的声音平和，“太医说了并无大碍。”

随在侍人身后，他首先看到了一个侧影。

“阿母，我有法子让那个匈奴使者放弃要我和亲的念头。”

“敢问娘子，这疹是痒还是不痒的？”

朦胧中她听到一些嘈杂错乱的声音，一只微凉的手探过来，抚摸她的额头。

“有什么适不适宜的？”使者冷笑道，“天下女子都有要嫁人的那一天，狠个心，哭一哭。也就过了。至于这么婆婆妈妈么？”

刘盈与吕后对视一眼，勉强笑道，“不是朕不答应，而是——，张娘子此时实在不适宜嫁人？”

她仿佛沉溺入海水中，风涛拍岸，一切背景皆模糊，唯余一帘之隔外，父母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字句不差，嵌入耳膜。

张敖与鲁元对视一眼，不解问道，“什么事？”

一瞬间，张嫣心中五味杂陈。

内室之中，两个侍女对望一眼，噤若寒蝉。

“敖哥，你疯了？”鲁元一声惊叫，不可置信的看着夫君，“阿嫣和陛下，那是——”舅甥呐。

张嫣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见到一个人影站在床前，微微一惊，和-图-书这才认出是鲁元。

“阿母，没关系的。”张嫣笑笑道，“我就是想要它多长一些。”

“呵，”吕后笑道，“哀家这次来，探视阿嫣只是顺便，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们夫妻商量。”

“咦。”荼蘼在一旁伺候着，奇道，“解忧你瞧，娘子怎么突然额头上出汗了？”

“汉皇陛下，我在长安也盘桓很久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将张娘子嫁予我们单于？”

“怎么了？”温热的水汽蒸的张嫣昏昏欲睡，回过头来问道。

她也曾猜测着，排演着这场婚事的契机，可能以及规避，有充足的信心将之拒绝在开始之前。其实，直到事情到达之前，她并没有发现任何与这场婚事有关的痕迹，刘盈与她一直是单纯的舅甥之情，而吕后属意的皇后是吕未，除了重回长安的时候在灞上遇到的那个疯癫的方士，没有任何人事能将她和刘盈在男女夫妻情谊上联系在一起。

从正月开始，便觉得身上倦怠，浑身无力，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慢慢的胃口消退，低热缠绵不止。鲁元只当是她担忧匈奴和亲之事，中心郁结病倒，心疼不已。便嘱她好好休养，然而那热度竟一天高过一天，到了半个月后，荼蘼伺候张嫣洗浴，忽得惊叫一声。

“太后对臣女的厚爱，张敖感激不尽。臣替臣女谢过太后的恩泽。”外室中，宣平侯张敖忽然跪下，大声道。

“本来没什么感觉，提起来，才觉得还是有些痒。”

匈奴使者不由怔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