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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已，”张嫣无奈，“我只是怀孕了，不是身怀绝症，你——”

……

“阿嫣，你醒了？”刘盈已经是察觉，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额，吁了口气，“醒了就好。”因她白日里入睡，侍女们将房中的重重帘幕都放下来，只余床前踏板上一盏羊角宫灯放出晕黄光芒，看不清他的面容神色，只有一双疲惫的凤眸，透出欢喜的色泽来。

阿嫣的足天生很小，形状很漂亮。一直以来金枝玉叶的生活，令她的双足曾经有着粉|嫩的肌肤，燕好的时候，他曾经捉在手上爱抚过。

“怎么了？”刘盈失笑，将岑娘特意熬煮的鸡汤递给了她。

“阿嫣，听话。”

……

“嗯。”

“胡说八道。”刘盈听的心里一紧，手上收力，抱住妻子，语气蓦的沉下来，“你尽胡说些什么呢。北宫那地方久无人居住，荒凉的很，我怎么舍得你这般委屈？”

“禀陛下，”淳于堇拱手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耳鬓厮磨，不一会儿，夜色已经深沉。

张嫣一时无言，最后道，“持已，我觉得我后悔了。”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做真夫妻。

“淳于堇。”年轻的皇帝看着面前的太医，负手道，“朕将皇后娘娘的身子交给你，不拘是什么名贵药物，严苛要求，你尽管开出来，朕只要一条，便是他们母子平安。”

昨日刚刚回到长安，与刘盈重逢，因为两人的心情都放在了彼此终于能够再见的激动上，再加上张嫣有意将手上的冻疮隐藏了起来，刘盈并没有发现，直到此时，才见了她在这段苦难旅程中落下的痕迹。

“都已经酉时了。”

张嫣叹了口气，这才说了实话，“其实也还好。在路上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回了长安之后，可能是侯府的炭盆烧的比较暖，就觉得发痒。不过m.hetushu.com.com还熬的过去。”

她不适的在刘盈的怀中挣扎，声音尚带着浅浅笑意，“持已，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口渴，你给我倒杯水去。”

他的阿嫣，他从小珍视捧在掌心之中的阿嫣，在离开他之后的半年时光中，终究吃了太多的苦。

他们这一对小夫妻，刚刚冰释前嫌，又遭逢国难，在分离了足足小半年之后，终于重逢，本就是很想在一起。却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短暂分开。只是张嫣私心里，还是很想念刘盈的。

“哦。”

如今，他能够留下来，她实是真心欢喜。

而现在……却已经是死生契阔，与子偕老。

“听话。”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终是狠心道，“若是有什么特殊状况，以保母体为先，若皇后娘娘见了什么不妙，朕唯你是问。”

“天都黑了。”

她咳了一声，只觉得嗓子有一点沙哑，想要伸手去拉帐子，却不知怎么的，触到了男子的肌肤，还没有来的及诧异，熟悉的气息已经是侵入鼻尖。

张嫣敷衍微笑，“其实没什么啦。”

“嗯。”她的声音有些含糊，“觉得躺的身子骨都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

“你——”张嫣瞪了他一眼，羞红了脸，苍白的面色因为泛起的红晕，反而见了明艳。嘟囔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么。”

刘盈瞟了一眼外边的天色，漫不经心道，“我知道啊。”

“哎——”张嫣阻止不急，扼腕道，“有什么关系？我渴的紧。先给我用缓一缓么。”

张嫣醒过来的时候，园外的天色已经是见暗了。

刘盈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朕知道了。你去开方子吧。”

“持已？”

“我在宣室殿赶完了今天的政事，想你想的紧，就过来了。”

刘盈含蓄道和-图-书，并没有提及之前的两次送来的东西以及淳于菫的诊断，只是柔声劝道，“我知道你性子洒，又是从小肆意惯的，现在拘束起来，怕是很不习惯。只是，终究你现在是双身子，还是该顾着点儿。是不？”

“让他马上到这儿来。”刘盈扬高声音。

“诺。”

他走到张嫣的面前，轻轻唤道，“阿嫣。”

……

“可觉得难过？”他怜惜的摩挲着她的患处，问道。

张嫣怔了怔，在他凝视的目光之下，忽然觉得尴尬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起床，头发没有梳起来，脸上也没有梳洗装扮，只怕狼狈的很，不觉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细声细气道，“要不，你先出去一会儿，等我洗漱好了，再进来？”

“不行。”刘盈肃然拒绝。目光在张嫣的腹部上转了一圈，微黯，“你如今可怀着孩子呢。”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潜藏的温柔。

更何况，从他进门，到在阿嫣床旁坐下，再问荼蘼话，这一连串动作，都不算轻巧，阿嫣却依旧沉睡，连一点都没有反应，刘盈一时间心中有些惊惧，只觉得拥着阿嫣的手都微微颤抖，回头问道，“淳于堇人呢？”

阿嫣坐在那儿，双颊消瘦，脸色苍白，愈发显得一双杏核眼眸很大。被途中一刀剪去的青丝垂下来，只到肩膀的长度，双手扣面上神情怯怯的。阿嫣一向骄傲而飞扬，很少有这种怯怯的神情，昔日那双洁白无瑕纤细漂亮的双手以及小巧玲珑宛如莲花的双足之上，如今，已经是生满了红肿的冻疮，在摇晃的烛光之下，触目惊心。

话虽如此，被刘盈这么一说，她倒还是有些释然了。

“还没到那个地步。”淳于堇失笑，“其实，”他的声音凝重，带着一些若有所思的意味，“按着皇后娘娘目前的身体状况和-图-书，她腹中的孩子本该是保不住的。只是也不知哪位高人曾在之前给皇后娘娘精心调养过身体，竟让孩子保存下来，并且此时情况还不错。只是，”他的声音转为郑重，“臣必须负责任的说下去，若要想皇后娘娘平平安安的熬到生产，接下来这段日子，娘娘应当彻底休养，否则的话，无论是对母体事实对胎儿都不利。”

“昨儿个晚上娘娘被侯爷带去了宗庙，”荼蘼见状，身子微微颤抖，勉强回想道，“过了小半刻钟便出来，长公主因知道了娘娘的身孕，说什么也不答应她继续留在秋实院侍疾，更是亲自送娘娘回夏馨园。”

淳于堇敏锐的感觉到身边的皇帝陛下下颔一瞬间绷紧，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糟到了什么程度，可能调养？”

西天的最后一丝天光也被夜幕吞没，日间过了午后便有些阴郁，到晚上，天上更连一颗星子都没有看见，夏馨园里点起灯火，张嫣一边用膳，一边拿眼睛去睃坐在她身边，跟她共用一个食案的刘盈。

“当初母后刚从楚营回来，也是这样。”刘盈忽然道。

刘盈心中便一酸，点头道，“自然。”

自张嫣陷落于匈奴军营之后，虽然在雄渠部的时候，所作的极度畏冷多半是出于假装，但她终究出生于在匈奴草原之南的大汉，自幼生长在富贵锦绣之中，在蒂蜜罗娜和渠鸻关照的匈奴军营之中还好，后来辗转跋涉在最冷时节的草原，又是在逃难之中，饮食起居都无法得到保障，哪里顾的上保暖防寒，渐渐的，四肢手足之上，便都生出了冻疮。

“也许，那个时候，我真的不应该离宫的。”

“嗯？”

天光黯淡的屋子中，刘盈的身体僵了僵，没有答话，高声叫道，“进来伺候。”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水汪汪的杏核和*图*书眼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欣喜来。

“申正过一刻了。”

“持已？”

不用我走一步路都要担心的。

张嫣叹了口气，终究抗不过刘盈的坚持，将手也伸到了他的面前。

汉二年，楚汉大战，汉军溃败，败军冲散了丰沛乡野，阿母与自己姐弟失散，他和姐姐在路上遇到了逃亡的父亲，阿母却被楚军所擒，与太上皇一起困于楚营多年。两年后，汉四年的九月，才被送回来。

他本想说，我连你小时候在襁褓里哭着换尿布的时候都见过，还有什么好装客气的。可是终究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转了个话音儿，“我们做夫妻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的样子我没有见过，怎么这个时候反而开始客气了？”

……

刘盈叹了口气，放下手中乌木箸，看着妻子，“阿嫣，你是我的妻子。如今，你在这儿，我们的孩子也在这儿，你还要我到哪里去？”

“可觉得难过？”刘盈执意问道。

他引着天子来到东次间起居室，声音凝重，“臣不得不说，皇后娘娘现在的身体很糟糕。”

无论怎么说，这时间都有些太久了。

只是，如今。裸|露在烛光下的一双足已经是微微肿起，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而圆润的脚趾之上，生着红红的冻疮。

好一会儿，刘盈都没有说话。

外面宫人应了，便有人进来，拉开帷幕。刘盈也趿着鞋起身，拎起案上置着的茶壶。那一壶茶是今晨荼蘼沏了备放在那儿的，如今早就凉的彻底，刘盈觉出凉意，便将残茶泼了，重新吩咐道，“换一壶新茶进来。”

信平侯府夏园，张皇后寝居之中，风尘仆仆的年轻太医坐在梅兰竹菊纱屏之后，收回了搭在那只洁白无瑕手臂上诊脉的手，眉毛蹙的极紧。

“也没什么好看的。”她做着最后的挣扎。

刘盈洗漱完之后，从https://m.hetushu.com.com净室里出来，张嫣还在浴足，见了他出来，不自然的将铜盆中的双脚缩了缩，随即反应到自己太着于痕迹，重又放松下来，勉强笑道，“持已，你这么快就好了啊。”

“怎么？”张嫣装作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皇后娘娘从戌正开始睡，今晨卯时醒来过一次，和婢子们说了会话，又给陛下回了书信，此后便一直睡到现在，中间一次都没有醒过。”

张嫣伏在他的怀中，淡笑不语。

……

刘盈一时只觉得心里发酸，垂下眸去。忽道，“把手伸出来。”

也就是说，从昨夜到现在，阿嫣足足睡了八个时辰。

张嫣怔了怔，问道，“真的？”

张嫣将下颔搭在刘盈肩上，“如果，我不离开的话，后来的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虽然对你绝望了，但我终究不是过不下去。”

“回大家，”韩长骝叹道，“淳于太医刚刚从信平县赶回来，刚刚入城……”

“将脚伸出来。”

刘盈的凤眸眯了眯。

……张嫣便没有了声音，慢慢的，将双足伸展在了灯火之下。

“如何？”刘盈沉声问道。

“我还是可以自请退居于北宫，不管你们在未央宫如何，自在我的地方种种花，养养草，清清闲闲的过日子的。”

刘盈怔了怔，想明白了她的心思，不自觉想要笑，勉强忍住了，不客气的吐槽道，“你就算了吧。”

新茶需要就近冲泡，荼蘼便先送上了白汤，用新鲜的凉汤兑过，正是最适宜入口的温度，整整一大碗，张嫣大口大口的饮尽，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望着刘盈，“你怎么来了？”

从楚军回到长安的时候，吕后就和如今的阿嫣一般，身体消瘦的像是一抹影子，手足之上俱生满了冻疮。

“你怎么还没有回宫？”张嫣终究忍不住，问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