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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胜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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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千里之行 第五十一章 将欲取之

第三部 千里之行

第五十一章 将欲取之

许多偏远村寨的族人,家国的观念并不强,很多人甚至连姓氏都没有,他们只是在巴室国的治下、受城郭的管辖。假如受到敌军的劫掠与屠戮,他们会聚在一起抗拒外敌,但假如并无战祸,只是换了国君和城主,其实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至少这几日我在城中所见,民众是不愿意与小先生所率的巴室国大军拼命的。城主大人出身王室宗族,不敢开城授降,但您要确定一件事,主君还能不能杀回来?假如小先生率军来到城门前,甚至有人会想将城主大人您给献出去!……唉,若能有国都的确切消息就好了。”
鸿元城主拍案道:“村宝,我知道你与小先生有旧交,但如今大敌当前,你要分清……”
少务攻占城郭之后,只命令守备军阵缴械、另派巴室国大军驻防,并没有任何纵兵劫掠之举。他派人安抚各村寨民众,宣称进军只是为了讨伐相穷的不义之举,且将相室国民众亦视为自己的子民。至于那些逃到古雄川避祸者,少务也没有动他们的宗族与家室资产,反而派使者告之不必惊慌、尽管回城郭安居便是。
白驹城的将士并无太多斗志,他们已经知国君起兵,但战场并不在这里。几天前刚刚传来消息,相室国大军竟然覆灭、国君本人亦被俘,此消息不知真假,众人正议论纷纷。假如是真的,便意味着巴室国大军将会杀入相室国,就在这时,果然大军入境。
欣兰皱眉道:“城主大人若想在此时撤换兵师,与放弃守城无异!村宝大人并无任何过失,所说也皆是实话,您若打算亲自兼任兵师领军作战、以身殉城,欣兰佩服!否则您还是早做别的打算吧,少务在小先生的劝说下并未攻城,就是在等您的决定呢。”
聪明如少务者,亦不能事先料到所有的情况,比如相穷的出兵速度之快,就是他没想到的。将虎娃带在身边,原本是少务的战略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但如今国战已经展开,无论有没有虎娃,他都必须得动手了。
飞虹城城主鸿元不知怎么办才好,有小先生在少务军中,他甚至打算撤换兵师村宝,可是若真的临阵撤换兵师,他就更无法守城了。在鸿元看来,守城之战的关键在于国君能否及时派来援军,那么相穷此刻在何处呢?
这番话也是实情,让鸿元城主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抚了抚额头道:“兵师大人,你先去巡城吧,我与国工大人再商量一番。”
少务率大军连续占据了白驹城和古雄城,但真正的激战只发生在边关,随后破城时并无大战,尤其是进入古雄城时几乎是兵不血刃。更有意思的是,古雄城一带很多地位身份尊贵之人,得知消息都收拾细软跑到古雄川道场内躲避兵祸了。
少务:“我们事先虽已尽量撤出望丘、平谷、野凉三城的人丁与粮食物资,亦令各城郭接到战报就立即通知境内不及撤离的和图书民众进入山野躲避兵祸。但边关以及各城郭守卫将士,却不可能不奋战阻敌,他们会败在相穷之手,沿途也有不少民众会被相穷大军裹胁,每念及此,心中难安。”
少务皱眉道:“我还是小看了相穷,他想打乱我与郑室国的和谈是必然的,但起举国之兵攻破关防,速度竟然这么快,出乎了我先前的预料!我原本担忧相穷不会像我预想的那样做,但父君在世时曾说相穷一定会像今日这么做,而孟盈丘的命煞宗主也说相穷一定会起兵的。可他的大军真的杀入国境时,我却更希望他能来得慢一些。”
于燕凌竹之后接任兵师的村宝苦着脸道:“由于当年的那件事,飞虹城中最精锐的军阵已不在,后来又招募了一支军阵、补全飞虹六阵之数,但战力已大又不如。如今主君对巴室国开战,又将飞虹六阵调走了三支。
相室国与金沙城交界的是白驹城,五百多年前盐兆进入巴原时,曾于飞虹城一带休整,然后途经这里前往巴都城所在。当时有蛮荒族人看见他乘着一辆由两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拉的车,后来这里的城郭便由此得名。
剩下的三支军阵,我已经派出两支去安顿涌入城中的民众,维持秩序、在空地上搭建帐篷都忙不过来呢,更别提登城与大军作战了。”
少务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军,但情报战已经打响。接下来这位国君又作了一个决定,将在金沙城中举行一场临时的国祭,祭奠那些在守卫边关与城郭中阵亡的军士;这同时也是一场誓师的仪式,鼓舞已集结的大军奋勇一战的决心。
这些显然不是实情,目的就是为了动摇相室国的军心民心。有很多只岩鸽从金沙城中飞出,都是向北而去、飞往相室国的方向。相穷既然可以派人在巴室国中潜伏,后廪及少务当然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两国皆已谋划多年。
仓师大人咳嗽一声道:“城中的情形比较乱,少务的大军来得太突然,这几天我们只能勉强维持秩序,将这数千人安顿好不致生变,甚至都无暇分辨其中有没有巴室国混进来的奸细,……城主大人,前两年闹流寇的那件事,颇损您的威名,您现在说的话,民众未必那么愿意听。”
少务派使向古令先生奉上厚礼表示敬意,是以武夫丘弟子向同修前辈问候的名义。古令先生收了礼物,只是派人回话——希望巴君少造杀业、勿袭扰村寨民众。古令先生的态度,就算今后相室国大军又杀了回来,恐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红魁:“这既说明相穷很会把握战机、对战事亦早有准备,同时也说明他太过自大轻敌。既然主君早就做好了安排,为何还有此忧虑呢?”
红魁:“但主君也不能贻误战机、按兵不动只等他们。”
后廪早就派人以各种身份潜入相室国各城郭,就在当地驯养岩鸽,今年春季,又通过各种方和_图_书式将这些岩鸽送到了金沙城。一旦在金沙城中将之放飞,这些岩鸽将携带消息回到它们在相室国各城郭中的巢穴。
古雄川弟子大多来自于相室国,但也有巴室国与樊室国的修士,其宗主古令先生是一名六境高手,上至国君下至平民,对其都颇为尊重。在飞虹城中居住的那位五境国工、女先生欣兰,就是古令先生的门下。
村宝领命走了,欣兰问道:“城主大人,您这是在猜疑兵师吗,不让他留在这里继续听我等的商谈?”
鸿元忧心忡忡道:“少务大军已围城,我们被切断了消息,为今之计,唯有武装民众登城固守、等待国中的大军回援。若能坚守此城,配合援军将巴室国大军歼灭于此处,我等亦是立下了大功。”
假如真是这样,鸿元想守城待援已不可能。这位城主虽然派人在城郭中公告——那些传闻都是敌国所制造的谣言,不可动因此摇军心、民心,但收效不大,民众仍然暗中质疑,假如相穷未败,巴室国大军怎么会杀到飞虹城来?这完全不符常理!
工师大人亦低头道:“其实兵师大人说得不错,我们可以逼迫民众上城据守,少务欲强行攻城必然死伤惨重,而我们最终也是守不住这座城池的,除非有大军来援。”
少务要将最新战报送达全国各城郭,告诉民众相室国乘人之危、率大军偷袭。更重要的是把另一些消息送到相室国中,不仅要让相室国民众知道,他们的国君已经率大军攻进了巴室国,而且已经战败被擒,少务已举大兵接管相室国各城郭,并正在安抚各地民众。
鸿元城主压低声音道:“村宝的弟弟灵宝,如今是白溪村的族长,想当初就是他与小先生斩灭了化装为流寇的城郭军阵。我也私下打听了,入城避祸的各村寨民众中,并无白溪村的人,若真有战事,兵师将是守城主将,我又怎能放心得下?”
还好虎娃并没有让少务失望,他就在少务接到战报后的第五天,带着盘瓠与藤金、藤花赶到了金沙城。得知仓颉前辈曾拦下传递军情的岩鸽,留御神之念问候他和盘瓠,虎娃也很意外,也不知这位前辈高人如今正在巴原何处行游。
这年初秋,少务派威芒大将军率重兵屯集于南境;镇东、镇西两位大将军,则率领原先的戍边军阵分别驻守于樊室、帛室两国边境,防止意外之变;留辅正、兵正、工正三位大人于都城中监国;派理正大人好髯氏出使郑室国;命仓正大人红魁坐镇金沙城、为进军基地;他本人则亲率大军攻破关防边境,进入了相室国。
少务:“我早已派人在相室国中散布消息,消息在各城郭传开也需要时间,我决定五日后进军、就在金沙城等他们五天!”
少务并不是不可强行攻下飞虹城,但那样的话必然死伤惨重,进而引起当地民众的反感与痛恨,可能还会耗时较久。hetushu.com.com所以他暂时围困了飞虹城,任由城中各种消息扩散发酵,先占据了城郭辖境内的各处交通要道。
开战之后,相穷与少务皆是大胜,而另一方面,巴室国与相室国也皆是大败,因为双方都是集结重兵攻击对方的薄弱之处。相穷比少务早进军十天,攻破望丘城的边境关防是一场硬仗,他所遭遇的阻击远比少务在白驹城所遇要激烈得多,但相穷大军凭借着绝对的优势,仍顺利破关而入。
一直没说话的欣兰终于开口道:“若是平常情况,城主大人应组织民众登城坚守。可如今我们面对的是少务大军,想守终究是守不住的,能守多久也要看民众的战意与斗志。若不能在短时间内等来援兵,我们面对强攻下令坚守只能是徒添死伤,甚至会激起民变。
属下们去安排次日的国祭了,少务身边只留下仓正大人红魁,红魁小声问道:“相穷动兵,早在主君的预料之中,您为何面有忧色?”
少务派大军围城,策略是只许出不许进,谁想离开都可以,只要不携带军械、岩鸽一类的东西。反倒是鸿元城主今日已下令封城、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这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怨言。城中有流言散布,说是国君相穷举不义之兵,如今已全军覆没,相穷本人也被巴室国所擒。
按照国中礼法,城郭中廪仓中要存够一年之粮以备不时之需,主要就是用于赈济灾荒和应对战事。高大坚固的城墙之内,在发生战争时便是辖境内民众的避祸之所。而涌入城中避祸的人丁,也会被城主组织起来用于守城,打开兵库取出军械装备他们。
巴室国驻守边关的十八支军阵、近千名将士伤亡过半,剩下的皆被相室国所虏,相穷顺势进兵,又接连攻占了望丘城、平谷城、野凉城。相穷大军尽管也遭遇了守城军阵的奋勇抵抗,但并没有太大的麻烦,因为每座城池中皆只有两支守备军阵,无力阻挡大军破城。
少务收缴了戍边军阵以及城郭守备军阵的军械,占据了城郭的廪仓与兵库,随即派两支后备军阵驻守此城,并命人安抚各村寨民众。大军并未停留,继续北上又进入了古雄城辖境,古雄城中原有四支守备军阵,其中三支已经调往白驹城的边关了。
鸿元不满道:“入城寻求庇护的民众,皆有听从号令守城之责。打开兵库武装青壮,我们至少能组织起十支军阵,余下的妇孺还可于城中运送物资为后援,……仓师大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组织起来呢?”
少务:“彭铿氏大人与盘元氏将军尚未赶到,所以我才会说相穷发兵太快。”
他说的这些都是实情,巴室国大军犯境之时,古雄城一带的民众害怕兵祸撤退到城中,但少务入城后并未大肆屠戮亦未纵兵劫掠。各村寨的庄稼都熟了,如今尚未来得及收割,少务劝民众各回村寨去割麦子,否则这一年的收成可就没了和_图_书
大军攻占古雄城之后,少务派使者携带厚礼供奉,拜访了位于该城西境的古雄川。古雄川是一派修炼宗门,虽不能与武夫丘、孟盈丘这样的传承大派相比,但也不可小觑,至少与巴室国境内的凉风顶相当,就连古雄城也因这派宗门所在而得名。
鸿元城主面有怒色道:“诸位难道是想让我效仿古雄城城主、主动献城投降吗?我出身于王室宗族,若降少务又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大军尚未攻城,诸位就各怀思虑,难道忘了忠君之誓!”
工师大人亦尴尬道:“大军未至、便有流言先至,其实那些也不能算是流言,至少我们知道的都是实情。是主君先率大军攻打巴室国,才将巴室国大军引来的,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已杀到飞虹城了,令我等措手不及!
飞虹城是相室国境内除了国都之外规模最大的一座城郭,在少务大军抵达之前,各种消息就已经四处散布。而前方的战报又接连传来,各村寨民众只要来得及撤离的,几乎全部撤到了城中,人们之所以要修建城郭,在战时发挥的就是这种作用。
兵师村宝又低头道:“据古雄城那边逃进来的人说,少务占领城郭后并未纵兵劫掠,就连主动开城投降的守备军士,交出兵甲之后,少务亦放他们回家了。少务还宣布,免除当地民众一年之赋役,让那些入城避祸的民众回乡去割麦子,而眼下正是麦熟时节。”
如果飞虹城的城主鸿元大人善于组织战事并得民心拥护,可打开兵库临时扩编很多支守城军阵。指望他们出城击破少务大军当然不现实,但可依托坚固高大的城池坚守、等待相室国的援军到达。
而且每当大军过境,往往盗贼滋起,因为很多人都逃离村寨了,空室无人且带不走所有的家当,保不齐就有人趁机偷东西,大家还是赶紧回家看东西、收庄稼吧!——对于朴素的乡民来说,这种劝说是最有效的。
城主大人要村宝分清什么,却没说出口,又扭头道:“国工大人,您怎么看呢?”
哪怕是在百年前的巴原混战之时,像古雄川道场这种地方,大军也不会去袭扰,反而是重要的安抚对象。
……
甚至很多逃到飞虹城中的民众,听说了古雄城那边的事情,现在也想出城回家去收庄稼,只是现在城郭未破,相室国还拥有城中的政令机构与管辖体系。
当少务大军袭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决战之心的古雄城城主直接开城投降,盘瓠率领的前锋军阵很顺利地占领了这座城郭,少务随后入城。少务虽号称亲自领兵,但身为国君,他不可能直接在战场上冲杀,从边关越过白驹城到达古雄城的这一路,他就乘坐在白马所拉的车上。
相穷起举国之兵击破望丘城,但白驹城的关防军阵并没有被调走,反而又从后方的古雄城、飞虹城抽调了六支守备军阵来增强边境的防守。但是这样的防备力量还不足以抵和-图-书挡少务的大军,破关之战只用了一天,是盘元氏将军率军阵第一个杀过了边关。
红魁:“主君命我坐镇金沙城负责后勤辎重,若是彭铿氏大人与盘元氏将军五日内未到,待我见到他们时,立刻转告主君的命令,让他们轻车快马追上您。”
村宝亦咳嗽一声道:“并非我等忘了,可是主君本人又做了什么事、如今又在哪里?巴室国与我国本相安无事,主君却率先挑起国战,若能胜也就罢了,如今却让少务大军杀到了这大后方的飞虹城。我听逃入城中的民众传言,少务本想举大军强攻,但被小先生劝阻,因为小先生不想看到城中民众死伤。”
这辆车没有篷,少务亦没有驱散沿途民众,很多人都看见他了,与少务同车而行的,便是“小先生”彭铿氏。
少务进兵时,按照祖先的传说,也乘着一辆由两匹毫无杂色的白马所拉之车。
前段时间,我们都听说了小先生在巴室国中的事迹,原来他和少务是武夫丘上的师兄弟,还是一位善于救人的神医。据说这次小先生与少务同车而行,飞虹城一带的民众,对他的印象可比对城主大人您好多了。”
……
少务则告诉虎娃,待到将来一统巴原,便立刻恢复学宫,组织国中百姓学习仓颉先生所创为文之字。这位国君如此表态,实际上也是间接向仓煞示好,至于眼下,可不是大规模传授文字的时机,文字还要用来传递绝密军情呢!
此时的飞虹城中也是一片混乱,因为巴室国大军入境,拥入了数千躲避兵祸的民众。人们携带着家中值钱的东西,赶着羊和猪、抱着孩子拎着鸡,其中有不少人还是从古雄城那边跑过来的,因为他们离飞虹城很近,也知道这是一座坚固的雄城。
城主鸿元大人为了安置涌入城中的数千民众,已经忙得是焦头烂额,今日又在城主府中紧急召集兵师、工师、仓师商议对策,还特意请来了住在城中的五境修士、国工大人欣兰。
连下两城之后,少务并没有在古雄城多作停留,率大军进入了飞虹城辖境。大军占据了城外的道路桥梁,绕城北上到达双流寨这一交通要道,对飞虹城则暂时围而不攻。
……
这些岩鸽腿上没有绑布条,只是在羽毛上染了一点洗不掉的红色印记,它们传递了同一个信号。潜伏者在相室国中宣扬的,是少务早就提前交代好的内容,少务要赶在相室国的采风官到达各城郭、传达最新战报之前,将自己欲传播的消息先散布出去。
红魁:“这都是那相穷举兵所为,我们最佳的回应,就是将来击破相室国、生擒相穷以治其罪。相穷已经动兵,事不宜迟,主君打算何日起兵?”
恐怕相穷也没想到,少务早就准备好了,在离开主战场和国都那么远的地方,集结重兵攻打白驹城。边关一破,少务接着拿下白驹城只用了三天,但接下来安抚民众、接管城防之事则更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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