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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作者:徐公子胜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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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挫锐解纷 第二十三章 生死轮回境

第五部 挫锐解纷

第二十三章 生死轮回境

苦海岸边,无定又无尽,明明能看见“苦海”就在眼前,却仿佛永远都走不到。修为到达化境九转圆满后,想超脱苦海必须先得证入苦海,而这一步好像总是迈不过去。
古天老祖告诉了虎娃他的一切经历,恰恰隐瞒了这段信息,哪怕在他死后,也能置虎娃于死地。
这不仅仅是他的一种爱好,也是重要探索。在他所生活的蛮荒时代,登天之径尚未开辟,虽有仙家修为却羁留于人间不得飞升,当然会用种种方式进行尝试。这位祖师没有留下名字号,若是后人想给他送上一个尊号,估计“万法老祖”之类的称呼最为合适。
道理说起来简单至极,但换一个人恐怕绝对做不到。而虎娃也没有刻意去想,在定境中根本没有什么思考,只是有那一丝明悟作出了最自然的选择。就连那位上古仙家祖师恐怕也想不到,竟会有虎娃这样的修士,能毁玉箴而脱困境。
虎娃:“我也说不清,而我的修行,从来也不会去在意究竟是几境几转,但总之未到化境圆满,修炼功夫毕竟没到地步,就连神通法力也差得远。”
此刻他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感觉眼皮就像两座大山般沉重,喘息着答道:“阿源,是你吗?……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
古天老祖所修的邪法,就是这位祖师推衍出来的。他本人并没修炼,并给后世传人留下了警告。而那枚黑色的玉箴,同样是这位老祖留下来的,能指引后世传人证入“生死轮回境”。
这声音是那么熟悉,是他最亲近的感觉,仿佛来自生命的源头。虎娃在恍惚中是被这个声音唤醒的,他已不知经历了多少世生死轮回,元神勉强保持最后一线清明,也渐渐变得茫然了。
虎娃的不死神药虽多,在玄源的比翼神舟中就还有好几枚服常果,但滋养神魂却是离珠最为对症。虎娃和玄源在彭山庆典上得了两枚离珠神药,先前送给了三水先生一枚,幸亏身边还剩下最后一枚,否则虎娃会很虚弱,在很长时间不得动用神通法力。
拥有七境九转修为,活了四百多年的古天老祖,在他的见知范围内,已能预见很多事情。他清楚自己死后,虎娃等人必定会整顿望仙之地,清点仙山中的遗迹与遗物。古天老祖甚至帮了虎娃一把,在临终的神念中让虎娃看见了自己的一生,虎娃当然也掌握了他所知的隐秘。
虎娃并不知晓这些内情,黑色玉箴中的第一层是空的,上古祖师的警告信息早已消散无存,他的神念很自然地进入了第二层,然后便被引入了前所未有的定境中。还好虎娃已有化境修为,心境超脱众生族类,否则一进入生死轮回境,恐怕就会陷落其中。
玉箴毕竟是死物,仙家神通再玄妙,也需要那位祖师封印其中的大法力才能运转发动。历代仙山修士读取玉箴中的仙法而冒险尝试,虽无一成功,但也就和图书意味着不断地消耗玉箴中的仙家法力,并且没有人能施法弥补其耗散。
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挣扎着又开口道:“离珠神药!”
周围的树木叶片很大,如覆羽状显得十分怪异,而林间生长的杂草也几乎都是虎娃从未见过的。曾行走各地蛮荒的他,见此情景应该很惊讶才对,可此刻虎娃眼中并无诧异的神色,只是有些茫然又有些警惕,悄无声息地穿行于丛林,回避着危险,寻找着猎物。
玄源守护在虎娃身侧,眼中深怀忧色,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她也不知虎娃遭遇了什么,但她知道虎娃还活着,只是在定境中经历一场奇异的修行。三水、云起、紫沫前几天刚刚来过,望仙之地的诸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但大家都在等虎娃出关,否则谁也开启不了小世界的门户。
恰在这时,猛虎突然蹦了起来,全身的毛都炸开了,因为身后的丛林里冲出了一头近两丈高的怪兽。此兽长着一对粗壮的后肢,长尾曳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对前肢畸形般地细小,硕大的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口中满是利齿,以一对后肢奔跑,动作却非常迅猛。
以一头猛虎的灵智,不思考不动念,只是感受与经历,时间久了,原本清晰的自我意识便可能渐渐迷失,虎娃便等于消散在这个世界里,原先的他亦不复存在。
玄源等人在洞厅里等了几天,但虎娃“穿越”到这个世界已有好几年。他的记忆和见知是从一头刚出生的幼虎开始的,如今已是成年的猛虎。虎娃只保持了的元神中最后一丝清明,他不能做复杂的思考,也没有动任何念头,只是在默默地经历着这一切。
大家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一位化境高人的闭关修行,好几年都有可能。望仙之地已经封闭了八百年,云起也不在乎多等几年时间,但三水先生与相君紫沫却很着急。藤金等人虽然已经回到人间报平安,但谁也没有想到小世界中又会遭遇这样的意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外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小世界中的情况,不知是否会有某些变故发生。
可是又有一个意外发生了,那枚黑色的玉箴竟然裂了!它是因虎娃而裂,可以说虎娃用自己的方式最终脱困了,而仙山中的历代修士也等于帮了他的忙。
猛虎捕捉了一头不知名的小兽,撕裂生食,然后走上一处高坡趴在阳光下眺望远方。远方的平原上有一群小山般的巨兽,身体粗重而笨拙,长着长长的脖子和小小的脑袋。猛虎也不知这是什么异兽,反正见怪不怪不会去思考,只知不要靠近去招惹它们就不会有危险。
不得不承认那位祖师是一位惊世骇俗的天才,他付出了数百年的辛苦努力,创出了很多秘法,这是很多同辈修士不可能做到的。就拿这枚黑色的玉箴来说,并不是拥有仙家修为就能打造出来的,但对后人是祸是和-图-书福也很难预料。
也许在那个年代,修炼中前路不明只能尽量探索未知,这位祖师也没想到那么多。
不得不承认那位上古祖师是一位天才,很多手段远超同辈,他竟想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办法,指引后世传人穿过从化境九转圆满到苦海岸边的这段路,而且还勉强做到了,以仙家大神通法力打造了那么一枚黑色的玉箴。
生死轮回境,在后世又被称为“阅尽众生之观”或“苦海天劫”,亦被称为“生生不息的考验”“轮回长河”“时空穿越之门”。不同的称呼象征着不同的修证方式,修证时可能亦有微妙的差别,但体现的境界是一致的。
“是那枚玉箴,里面封印有上古祖师的大神通仙法,指引后世传人进入超脱众生轮回的定境。”虎娃恢复了清醒,提到那枚玉箴下意识递垂眼看去,手中黑色的玉箴已出现了裂痕,不仅其中封印的仙家法力耗尽,而且已完全损毁。
祖师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甚至为此修为大损,对仙家而言相当于斩了自己一条命,才将此物炼成。玉箴中封印的仙法,就是他本人所经历的生死轮回定境。
理清水早已拥有八境九转圆满修为,他在蛮荒中为山神,阅众生生死轮回,听闻祭台上无数人的心念祈愿,就是在感悟证入苦海的机缘,已窥见一丝门径。当日闭关,他正行走在苦海岸边,若是不被白煞意外打断,可能就证入苦海了。
玄源赶紧取出一株离珠神药喂虎娃服下,虎娃正身端坐炼化离珠的神效,他又进入了定境,但玄源却彻底松了一口气。因为此番是虎娃主动入定,只是为了炼化离珠滋养神魂,已经没有什么危险,只要好好护法就不会再发生意外。
仙山中的前代修士,有很多都曾试着读取过这枚玉箴,绝大多数人知晓了第一层中的警告信息后便选择了放弃。只有少数人冒险接受了第二层的仙法指引,但结局是无一例外的殒落,从未有谁借此成就仙道。
虎娃靠在玄源怀中道:“我当然还是你的虎娃,一直就是你的虎娃,否则我也回不来,穿越那么多世界,那么多时空还能找到你。”
虎娃站在洞厅中,留下的却似一具生机仍在运转的躯壳,而本人已身处另一个时空。其实虎娃此刻并不是人,而是一头怪兽,长着如弯刀般长长的一对獠牙,身形极似一头壮硕的猛虎,正行走在一片诡异的丛林中。
玄源正在沉思之时,突然听见了细微的声响,而在这个被她以神通封禁的洞厅中,是不可能有什么杂音的。她赶紧站了起来看向虎娃,只见虎娃手中的黑色玉箴出现了一道裂纹,方才就是玉箴裂开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一声咳嗽,虎娃的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一旦证入生死轮回境,便无法回头,要么脱离苦海求证长生,要么就陷落或迷失其中,所以后世又有诸如“舍弃舟筏登彼岸”“和_图_书一入苦海不回头”“再入轮回做众生”等形容。想成功度过苦海当然极难,但对很多修士而言,更难的是如何穿过苦海岸边。
玄源也顾不上琢磨虎娃说的话好奇怪,施法尽量安抚虎娃的形神,关切道:“你醒了就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他只能尽量保持元神的一线清明,不动念地去经历,可是做到这一点也是超乎想象的考验,因为心境达不到就是达不到,与任何挣扎与努力皆无关,就算他做到了,也会面临另一种更凶险的考验。
……
祖师只是告诉后人,玉箴中的第二层内容决不可轻易触碰,否则必然殒落。只有那些修为已至化境圆满,却迟迟求证不了长生,眼看寿元将尽的后人,才可以作出最后的选择,来解读这枚玉箴,或许尚有一线希望成就仙道。在这种情况下,就无所谓冒险不冒险了。
所以祖师将玉箴中的传承祭炼为两层,第二层是接引入苦海的仙法,第一层则是一段警告。祖师并没有将其中玄妙说得太清楚,唯恐后世传人为了去拼一丝成仙的机缘,冒险胡乱尝试,最终无谓地送命。
在漫长的岁月中,无数代人中曾涌现了不少奇才或天才。比如云起是一位炼器狂人,尝试用各种手段炼制五花八门的法宝,也不论这些法宝究竟有没有用,只是为了印证修为;开辟小世界的六位上古仙家祖师中,也有一位衍法狂人,以仙家境界演化了种种神通妙法。
野草没有灵智,只有玄妙难言的本能感应,虎娃自我意识最容易迷失。保持那一丝清明,这也是在经历元神的淬炼。但虎娃也不知道要淬炼到什么程度才能脱困,在定境中只能继续经历下去。
虎娃的脱困手段很简单,既不在生死轮回中迷失,亦不陷落于定境,直至上古祖师封印于玉箴中的仙家法力耗尽,定境便破了,这枚玉箴也就毁了。
假如玄源不在身边发出呼唤,虎娃很可能会暂时或永久成为一个失忆的白痴,将在很长时间内也难以恢复神志与修为。
这也是实话,假如将来有一天,虎娃的修为达到化境圆满,有了今天的经历,他就能无碍地穿过苦海岸边,证入生死轮回境,甚至对他最终堪破生死轮回亦有极大的帮助。
虎娃入定又是一天一夜后,才重新睁开眼睛,能感受到他带着深深的倦意,但已基本恢复正常了。看见玄源关切的目光,他主动开口解释道:“古天老祖最后并没有骗我,若不得他的提醒,在仙山中确实会有殒落的凶险,他指的就是那枚黑色的玉箴。”
他此时此刻就是一只虎,长着怪异獠牙的虎,他的身体、五官感受,甚至自我意识与见知经历,完全是属于这头虎的。这是一头没有开启清晰灵智的野兽,只拥有与生俱来的本能。
这时他感觉身体被人扶住了,耳边听见一个声音在呼唤:“虎娃,你终于醒了吗?……https://www.hetushu.com.com你到底是怎么了,感觉怎么样?”
最终的结局难料,因为入此定境本身也是一场修炼,理论上虎娃或可于定境中修至化境圆满,最终证入自己的生死轮回境,然后超脱生死轮回,求证仙家修为。
所谓生死轮回境,与梦生之境一样,只是某些修士的称呼。它是修为突破化境九转圆满后,与突破仙家境界所必须经历的考验,也是异常凶险的劫数。想超脱生死轮回,求证真正的长生,必须先堪破无尽的生死轮回。
虎娃并非是自己证入定境的,亦非自己脱离定境,他正以一个妖族的身份生活在蛮荒丛林中,还成为了一个村寨的族长,正带领一批族人在山中狩猎。此时就听见一声晴天霹雳,将他震倒在地,紧接着天崩地裂,他便不知身处何地。
猛虎虽然凶悍,却不是这头怪兽的对手,它察觉到了危险反应却慢了一丝,不幸被怪兽捉住。感觉到利齿刺入身体,被怪兽叼在半空乱甩,猛虎奋力挣扎,如铁鞭状的长尾甚至抽伤了怪兽的鼻子,锋利的爪子也在怪兽的嘴唇上挠出了血印,但终究没有逃脱被吞食的命运。
这枚玉箴必须要具备大成修为,以神念融合之法才能读取,解读者会被引入定境,就等于这位祖师以仙家神通将后人拉进了苦海中。但这只是祖师的苦海,并非后人的苦海,以此为引,或能证见传人自身的世世生死轮回,而后再谈堪破之。
到了古天的师尊这一代,黑色玉箴中的第二层指引仙法尚在;第一层中的警告神念则早已消散了,但其内容仍由代代弟子口口相传。
巨大的怪兽看似是丛林间的霸主,但其实天地间并无霸主,它在一次与同类争夺领地的打斗中受了伤。很难想象虎娃会以一头怪兽的身份,与另一头怪兽争夺领地,而且还做出了两败俱伤这么不明智的事情。但虎娃此刻就是那头脑简单,受本能驱动的怪兽。
但着急也没用,兽牙神器融合于虎娃的形神中,就算同样掌握了神魂烙印的玄源,此刻也取不出来,除非等到虎娃殒落之后,而玄源想看到的绝不是这个结果。
虎娃苦笑道:“在上古时代,仙家祖师种种探索之艰难,远非后人所能想象,我也没料到竟会有人打造了这样一枚玉箴。今日遭遇了这番大凶险,能平安脱困亦是大机缘收获,这枚玉箴的价值,对我而言其实超过了仙山中所有的东西。”
在虎娃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是被动的引入了某种定境,朦胧察觉到此定境的玄妙或者说不妙了。他真真切切成为了一头刚出生的怪兽,不知来到了哪个时空,若是他企图以意识操控这头猛虎、以这只虎的身份去行事,恐怕就会陷落在这个世界里,永远成为这头猛虎,最终将伴随的猛虎死亡而殒落。
玄源:“你在定境中经历了这么多世生死轮回,如今还是我的虎娃吗hetushu.com•com?”
但实际上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除非虎娃入定前已有化境圆满修为。他还能保持元神的最后一丝清明,始终没有陷落或迷失,已是绝无仅有的意外。但他的修为毕竟尚浅,于此定境中亦不得脱困,最后的结果恐怕也很不妙。
虎娃对玄源讲述了自己的遭遇,玄源伸开双臂抱住虎娃,万分后怕地说道:“天呐,你差点就回不来了!那古天老祖当真阴险,还会留下这样的陷阱。”
对虎娃而言,这一切感受都是真实的。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奋力的求生挣扎,也是猛虎自身本能而真切的反应。虎娃终究还是没有动念通过猛虎的身体做出任何反应,他体验了真切的生与死。
猛虎的一生结束了,虎娃的定境却没有结束,他又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无法思考,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刻意去思考什么,只是在体验与经历。从胎生变成卵生,虎娃这一次是破壳而出,竟然成了吞噬猛虎的那种怪兽……
玄源:“那么你现在的修为,究竟是化境几转呢?”
虎娃现在的状态很奇特,生机元气充沛,生命力仍保持在旺盛的巅峰,寿元没有任何问题,但元神却格外的虚弱,处于恍惚涣散的边缘。其实虎娃在定境中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世生死轮回,犹如始终在悬崖的边缘行走,稍有不慎可能就回不来了。
但虎娃毕竟修为尚浅,远远没有化境圆满,望见苦海岸边,他尚不能证入自己的生死轮回境,所经历的只是那位祖师的苦海定境。
就这样不知经历了多少世生死轮回,最“凶险”的那一世,虎娃是路边的一株野草,它的茎叶一次又一次被路过的食草兽类咬断嚼碎,留下来的根部又重新抽芽生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次洪水中被连根冲走,渐渐完全枯槁最终腐朽。
受伤的怪兽行动迟缓,无法捕猎,在虚弱和饥饿中死去。很难想象虎娃的定境,在这种情况既没有陷落亦没有迷失。
所以虎娃清理仙山遗迹和遗物很顺利,而且众人很自觉地以他为首。仙山中最重要的是仙家遗物就是那些玉箴,古天老祖也能猜到,每枚玉箴必然是虎娃先看。仙山中其他的遗物都没有问题,恰恰是最后那枚黑色的玉箴是个陷阱,会让虎娃殒落。
更多的时候,虎娃是人,一世又一世的人,在不知名的时间与地点,有的环境完全陌生,有的环境似曾相识,他不明白这些经历究竟是什么,此刻也不需要明白。他将这一切全然忘记,随着生死轮回一次次埋葬,但冥冥中又有一丝玄妙的感应,都封印在了元神的深处,若有机缘则无须回忆便能唤醒某些见知。
一旦证入苦海,要么成仙,要么殒落,没有第三种选择。对于那些被祖师的仙法引入苦海的后世传人言,想超脱生死轮回的希望也是渺茫之极。至于此物究竟好不好用,能否达到设想的目的,那位祖师自己心里也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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