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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问问董少泉有什么好建议，却见有一支小小的队伍往他们铺子来了。还抬着轿子，也不知是哪家来人。怎么赶这个点呢？眼瞅着都快关门了，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张蜻蜓虽然不大相信，却是感念于他的好心，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关心了一句，“还疼么？”

张蜻蜓急了，“那他有皇上，咱们也还有人在朝中做官呢，怎么就不能跟他斗？”

这句话，她是越琢磨越有道理，这也算是活学活用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潘云豹眼见下雪，又是过小年，特意来接媳妇回去，没想到一进门，就见愁眉不展的两个人。

小豹子却不肯放弃，“你别急，我再帮你想想，一定会有法子的。”

董少泉笑道：“这个就见仁见智了，不过我爹从前给伙计们发赏银是这么来的。一部分是根据他们替铺子赚得多少，红包就给的多少不均。再一部分是吃年饭和新年开工头一顿的时候，一人给一个。还有给他们发放做新衣新鞋的布匹衣料，糕点节礼什么的，数目虽不大，但必须得有。再有一部分却是随机的，比如谁家困难就适当照顾一下，额外送一笔，是个人情。”

董少泉苦笑着坐下，却是气恼地一拍桌子，“咱们怎么这么倒霉，招惹上这个人了呢？”

说话之间，就到府门口了。下车回房，先去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往正厅而去。潘云龙夫妇还没走，等着他们回来。

只是董少泉提到，“姐，咱们既然要留住人心，歇业这些天，还得给屠夫们发份工钱，让人家过年心里也过得安稳。至于留在城东值守的伙计们也是，不管生意好坏，都得给份赏钱，毕竟这大过年的，可着实辛苦。”

年前忙忙碌碌了好些时日，张蜻蜓的猪肉铺子迅速上了正轨。

叶菀瑶益发卖弄起来，“所以说就这点不好，大不大，小不小的，偏成色这么足，又这么招摇，要不是过年，我都不好意思戴！”

董少泉振作精神，起身道：“姐你先回家吃饭吧，不管怎么说，咱们既定的事情总得办下去。他不后日才来么？咱明儿再想想，看还能有什么法子。”

回去路上，张蜻蜓思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瞧小豹子坐马车那头，一脸的严肃，倒是有些好笑，“你想出主意没有？”

小豹子果断摇头，“我还在想。”

等着董少泉一进屋，张蜻蜓就问：“这到底是谁呀？你怎么什么话也不说的？”

张蜻蜓嘿嘿偷笑，这是从前在她们扎兰堡流行的规矩，她虽然没在大户人家干过，可是却听那些伙计们说起过得了什么好东西，每回都很是羡慕，直希望自己哪天也能有这样的机会。

张蜻蜓现在就是吃龙肉也没味儿呀。“一起走吧，反正也要关门了，不在乎多耽搁这一时半会儿了。”冲小豹子招一招手，“嗳，都过去帮忙。”

张蜻蜓跟大伙儿商量了下，决定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暂时关闭和*图*书城南城北城西的三间铺子，歇业到正月初十，只有城东这间最大的铺子坚持营业。既然名气打响了，就得给客人一个方便，这是信誉，也是将来长期经营的保证。

因着多雨，砌不了火炕，只能用炉火取暖。莫看她是北方人，倒觉得这南方的冬天更加难熬。要是一日离了这火盆，她可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就是太费炭了，不过这个钱，她再怎么也舍不得省下去。

他站起身来，迈着鸭子步，摇摇摆摆往外走。似是突然想起，在门口停住转头交待了一句，“你们一共四家店，以后按月封八百两银子过来。这也是我们爷看在你们两家后头人的面子上，真不算多了。要不，我都懒得跑这一趟。把银子备好，后儿我还是这个时辰，上门来取。”

见他们进来，大娘潘于氏在那儿高声招呼，“云龙、云豹媳妇，你们快来看呀，看云祺给你们婆婆和媳妇买的好东西！”

现在轮到自己当家了，她也愿意把这份快乐带给别人。董少泉教过她一句话，“想要从人身上赚钱，首先得想想怎么替人赚钱。”

说潘云豹他们是纨绔，不过是打架闹事，走马斗鸡而已。可是这位吴国舅却是实实在在的眠花宿柳，为非作歹。在京城里称王称霸，俨然头号二世祖。无论谁家在那儿做生意，甭管你生意大小，只要他看上了，就得收你的茶水费。少则几百，多则上千，众多商户皆是敢怒不敢言。

埋头算了半天，张蜻蜓觉得气闷，捧着小手炉起来推窗透气。

她把话摊开这么一说，反让潘云祺等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正尴尬着，却是潘茂广回来了。

张蜻蜓诧异了，这人居然知道她是潘茂广的儿媳？那他怎么还敢来？听他这口气，似乎他这后台，比潘胡两家更硬。

“二少奶奶，门口来了伙奇怪的人，也不说是谁，就说要见东家。李大哥又不在，您要不要见呢？听那口气可冲得很，说什么不见他，那后果就得自负！”

“姐姐你快别这么想了，按着朝廷律法，官宦之家是不得从商的。可是能在这京城之中做得起买卖的，哪一家又没有些官宦背景？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说破而已。咱们若是带头把事情一挑，那倒好，首先就得治咱两家私下从商的罪名，家财没收还是轻的，重的连官职也保不住了，这也是大伙儿投鼠忌器之处。”

董少泉客客气气就问了，“请问贵帮是哪一派？掌门人是哪一位？”

张蜻蜓笑着扯了个谎，“那是从前我听别地方人说的一个规矩，就是在新年宴上，东家会让大伙儿来抓个阄，阄上写了各式礼品，有大有小，多的有一两银，少的几文钱，甚至于一壶酒，一块肉，就像正月十五猜灯谜似的，不过图个热闹。”

张蜻蜓听得不住点头，“这些都挺好，不过你们这儿兴送横财么？”

下午趁空，二人就在这儿算计ｍ.hｅｔｕsｈｕ•cｏm•com着打赏的多少，反正他们这儿每日现结，每位伙计的账都是透明的，也不用藏着掖着，免得大伙儿猜来猜去，反倒心生嫌隙。

可是潘云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正待说话，张蜻蜓却抢了先，“我们可不是瞎猫，也不像你，有本事撞到死耗子。我们赚的不过几个辛苦钱，也是大伙儿都能瞧得见的门道。你们要是愿意，一起来杀猪呀，要不就跟大嫂去种地，我们可欢迎得很，只是三弟，你既然有这么轻松好赚钱的门道，怎么就不愿意告诉大娘呢？难道还怕她分了你的财路不成？这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潘云祺忙给他娘找了个台阶下来，“这些个小小意思，奶奶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赶明儿孙子得了好的，再给您个更好的。”

他们这两间房之间，原本墙上就抠了个窟窿放烛台。后来那一边薄的破了，租房子时，张蜻蜓本说要补补。可是董少泉让挂了幅画挡着，有时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撩开画就可以看到对面的情形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张蜻蜓当即意识到，莫不是来敲竹杠的？

见他把锋芒引向自己，潘云龙和卢月荷都很能沉住气，不与他斗这些闲气。

这个弟弟是她们吴家唯一的男孩，吴后极是看重，临死前替幼弟向皇上求了块免死金牌，还许他一生的富贵平安。

张蜻蜓听得有理，“我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呢，你从前不是跟我说，把咱们得银的两成留出来打赏分红么？我让新来的黄先生和于先生帮忙捋了捋，他们可不愧是军里出来的，年纪虽大，手脚可当真麻利，估算着咱们光这个月就回了大半本钱了，至于再过上仨月，以后就是纯赚，是该多拿些出来打赏一番的，只是怎么个赏法，我却还没空细想。你们从前铺子是怎么做的？”

正瞅着，却见为首的家丁跟应门的立冬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立冬示意他们等一会儿，急匆匆过来传话了。

来的人是谁，董少泉不认识，可是他在桌子上写的那个字，董少泉却认识。那人写的一个五字，那在京城可是大名鼎鼎。

张蜻蜓义愤填膺，“那怎么不去皇上面前告他？”

男人睃了他一眼，“也罢，难得你这小子长得还挺入我的眼，就告你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

潘云豹信他，抬脚进了厅堂。

踏进房门头一句话，却是也问小谢夫人，“你这些东西哪来的？”

潘云龙把他往后拉了半步，“小声说。”

潘云露羡慕无比，“这么大个宝石，若是做簪子头，得多粗根簪子呀！”

张蜻蜓也不明白，他们已经够低调的，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把他们的底细捅到那人面前？

可这位吴国舅却极不成人，名叫吴德，实在是极其无德。

这一日正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日子。

就见小谢夫人头上横插一支赤金倒垂莲花步摇，身着一件锦上添花掐金绣银的崭https://m.hetushu.com.com新小袄，是火一般的红艳，领口袖口还镶了灰鼠的风毛，极是华贵。

倒是潘高氏看得眼馋了半天，“你要真不要，就给我吧。”

董少泉很是郁闷，“只是那吴国舅素来只在内城里收取茶水费，鲜少伸手到外城来。怎么就盯上咱们家了呢？这下可如此是好？要是给了钱他，咱们这个年还怎么过？”

她伸手就要去拔了，小谢夫人脸上一黑，赶紧扭头避开。

哈，这可就是皇上家的事么？小豹子听完不吭声了。

这下二人什么心情都没有了，这次弟，怎一个愁字了得？

张蜻蜓在那头差点没嗤笑出来，这也太不要脸了，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地上门来收钱，他这到底是谁给的熊心豹子胆？

很快，一个遍身绫罗，满脸横肉的男人在廊前下了轿，腆着个大肚子，进了隔壁屋子。

潘云龙听完，半晌不语，眼见快进大厅了，才悄声嘱咐一句，“此事先别着急，我琢磨琢磨再想个万全之策。”

他在桌上写了个字。

“这还是小小意思，那我们可臊得连墙角都没法站了！”潘于氏极力奉承着，却是有些动心，“云祺你读过书的人，可就是能干快跟大娘说说，你这到底是干什么了？赶明儿也带着大娘赚一点去。”

潘云豹素来奉这个哥哥的话如金科玉律，人家还没逼供他这毫无骨气地招供了。其实小豹子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大哥素来精明，上上下下关系也好，告诉他，兴许他还能有些法子，可比他们自己干琢磨强。

张蜻蜓在那头气得火冒三丈，一月八百两，他们都不要做生意了，干脆关门得了。

小豹子可着急了，“你们到底愁什么？这不成心憋死我么？”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手上却是不动。

叶菀瑶夫唱妇随，故作嫌弃地指着项圈，“瞧瞧这个，这么大个金项圈，却是这么小个鸽血红，多不般配？赶明儿还是打根簪子，拿它做个簪子头倒也罢了。”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小子，不该打听的可不要瞎打听。我今儿既然敢来，当然是查了你们的根底。你姓董，对吧？跟的男人姓胡，还有另外一位老板娘，家里公公也是个了不得人物。这都没错吧？”

而叶菀瑶身上小袄和婆婆类似，只是花色不同，她头上首饰倒也罢了，只是胸前佩着一副金光灿灿的金项圈，前头还挂着一块金锁，当中镶一块鸽子蛋大小，血红的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而董少泉也趁热打铁，在蒋四姨娘的介绍下，谈拢了几桩长期的酒楼供应。想来正月里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生意上门，大伙儿也不愁没饭吃了。

董少泉奉了茶，甫一开口，那人就摇着戴满金戒指的胖手指头，老气横秋地道：“咱们多的话也不说了，你们这铺子生意如何，我们兄弟早就看在眼里了。一直没来打扰，那是看在你们刚开张，生意做得不容易的份上。平常附近要是有些闲杂人等和图书，也就顺手帮你们清理了。可是眼下年关也快到了，你们可不能不知恩图报啊！”

因他姓吴，嫌吴爷不好听，改称五爷。京城商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做生意别的什么不知道都可以，就是不能不知道这位五爷。

因为现在都是一家子，这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大伙儿都清楚，所以不用张蜻蜓多说，他们主动找她分说了各处猪肉市场的情形，再结合实际，进行了有针对性的调整。

董少泉听说却沉吟起来，半晌惊喜交加，“这是个好主意呀，咱们可以在过年的团年宴上请大伙儿来玩，嗯，让他们把家中父母妻儿也带来，这样就更热闹了，大伙儿也玩得开心。咱们把准备的衣物礼品都带到现场，人人有份，永不落空，这样就更有意思了！”

傻样儿，张蜻蜓不指望他了，“你别想了，我们自己想法子吧。实在不行，去跟他谈一谈，交个二三百的就算了，这八百两，可真是交不起。”

见面前，张蜻蜓格外叮嘱，让潘云豹别把生意上的烦恼事情告诉哥嫂。她若无其事地挽着卢月荷前行，潘云龙却是一个眼神就瞧出弟弟心事了，低声问他，“有事？”

“早不疼了！”小豹子抬起手背在她眼前晃晃，笑出一口白牙，“现在我写字练功的时候，一看着这牙印就想起了你，感觉浑身都有劲儿了！”

潘云祺嘿嘿干笑着，拿话搪塞，“我这也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哪里算得上什么？倒是大嫂、二嫂那儿赚得才多哩，人家真正有钱的，都藏着掖着，哪像我们？有一点就拿一点出来了，倒让人见笑了。”

张蜻蜓噗哧笑了，这家伙，不成心讨打么？

她瞧见雨雪交加的鬼天气，可兴不起什么诗兴，只瞧着这南方的雪实在讨厌，不像北方人爽快，便是落雪，也如大片大片的鹅毛，静而无声。而南方的雪却多是和雨交织在一起，又吵又湿，落到地上即化成泥泞，非等到雨下过了，才纯是漫天白雪，可也存不住，日头一出，也便化了。那一份阴冷寒湿，直透到骨子里。

董少泉一脸无奈，“怎么没告过？可是此人极会演戏，从前有人不服闹事，皇上也很生气，可是他一到皇上面前，就装个可怜相，把事情全都推到下人身上，只说是自己被人蒙骗。又哭诉皇后早逝，自己德行有亏，求皇上杀了他以正视听。反倒弄得皇上下不了手，再加上与太子，皇太孙又都交好，他们出来一求情，皇上最后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最后那告状之人反倒落得家破人亡，极是可怜。这吴德还放出过话来，说不管是这一任皇上，下一任、下下任皇上，都是他至亲。有不怕死的，尽管来告，看最后死的是谁。如此一来，京城之中还有谁敢与他争斗？”

董少泉看得脸色一变，“大爷，这位爷不是从来只在内城行事么？我们这店小利薄……”

张蜻蜓头一个念头就是，这潘云祺是捡到金元宝了和*图*书，还是干啥发了横财？

当今圣上有一位元配皇后，姓吴，吴后贤良，却是英年早逝，撇下皇上一人，早登仙境了。而吴后除了遗下一子，就是当今太子之外，还留下了一个弟弟。

不知不觉，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北风时挟裹着细雨，间杂着细碎雪花，淅淅沥沥开始落下了。

董少泉也很纳闷，赔笑着重施一礼，“既然大爷知道我们的来历，那小可纵是得罪，也不得不问上一句，这知恩图报，也得有名有姓的不是么？况且这店也不是我一人的，还另有一位东家，总不好我一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也得给她一个交待才是。”

董少泉也停下打算盘的手，眼中流露出和她同样的意思，“姐，你在这里候着，我带他们到隔壁问问看。”

有董少泉这个得力的助手在，最后以合理的条件，吸引了以王一虎为首的一众屠夫拖家带口地加入，帮着把东西南北四城的分铺俱都开了起来。

说实话，卢月荷没什么兴趣，张蜻蜓更是无精打采，可是为了非要在他们面前展示一番，人群自发地退了开来，露出当中的小谢夫人和叶菀瑶。

潘云豹瞅瞅媳妇，不吱声。

什么？董少泉不懂。

却见他极是得意地卖弄，“不过是跟朋友合伙，做了点小买卖，想着过年，就添点东西。见笑，见笑了！”

呸呸呸，张蜻蜓先啐了几口，“都快过年了，说什么死呀活的？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也帮不上忙！”

不过想起炭，她猛地记起，前些天，卢月荷收了乡下庄子上送来的年货，还给了她两车好霜炭。这个年关，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全是大嫂在帮忙张罗着，这过年了，不说别的，总得给她回份像样的礼才行。

小谢夫人不失时机地插|进来，“你这年纪轻轻的还嫌招摇，那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还非给你相公弄那么大金帘子挂上，可不更惹人笑话？趁你爹没来，还是摘了吧。”

他两手搭着肚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那男人牛气之极，“薄不薄的可不是你说了算，总之，我们爷看上你这店，就是你这店的福气。多的也不多说了，我还赶回去过小年呢！”

“那不一定呀！”小豹子拍着胸脯，“这京城里除了皇上家的事，就没有我不敢惹的。”

年关越来越近了，大部分该准备的人家都已经准备齐的，再来的，无非是凑个菜，补个漏，买猪肉的人越来越少，屠夫伙计们也想歇歇了。

除了潘茂广，人都已经到齐了，围在那里不知是在看什么东西。

在大伙儿的齐心协力之下，这张记猪肉铺算是开创了京城商界一个小小的奇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囊括了将近八成的零散生意，这个年关，赚得是盆满钵满。

她们现在跟了张蜻蜓有一段时日了，虽说日子是辛苦了些，但张蜻蜓在钱财方面可是一点也没亏欠她们的。手头阔绰了的立冬成天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也暂且按捺下其他心肠，老老实实做起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