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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云龙给弟弟解围，“就他这年纪，也实在没脸再去了。况且年后就入伍了，也没那个时间。不过日后等他和弟妹有了孩子，那是一定要送到书院里去的，到时还请三舅舅多多费心教诲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作为全家最年长的爷爷潘秉忠，他有资格首先问出这样的话。

潘云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自己的答案，“呃……不算太好。”

“你闭嘴！”同时说话的是他爹娘。

轰隆隆隆！

卢月荷用力点着头，却是泪如雨下。

“弟弟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一贯温婉的卢月荷忽地强硬了一句，话一出口，她的眼睛里立即泛起了水光。当即扭过头去，再不多言。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后头有个年轻的红衣女子笑吟吟上前，“奶奶真是偏心，怎见得就是孙子可以去帮忙的？二表哥，你可别不服气，妹妹我虽学艺不精，但勉强帮个闲打个拳还是使得的。”

当满头大汗的潘云龙终于跳下马，回到家中大厅的时候，全家人都在这里迎候了。

见她们来了，谢长德摆了摆手，沉声吩咐，“你们都去忙正经事吧，那些虚礼都免了云龙你快去军里，让你两个表哥送你弟弟他们回去。尚贤，若是有什么消息，赶紧递回来。”

“停停停！”刑部左侍郎，大舅舅谢尚贤笑着打断了宝贝女儿，“这都要吃饭了，你还想去摆弄你那些古怪玩意儿？天大的事情，吃了饭不能说的？”

可是转过了身，她却忍不住把头靠在儿子胸前，落下泪来，“这好端端大过年的，怎么偏偏赶上这种事情，让人连个团圆饭也吃不成？”

还以为有多难，这叫什么问题？张蜻蜓听着愣了，不过细一咀嚼，却发现谢外公问这问题，可是大有深意。

谢素馨刚教会了她，张蜻蜓冷不丁地也对她弄了一次，把谢素馨也吓了一跳，回过味儿哈哈大笑，“二表嫂你真有趣！”

这一看，可真让张蜻蜓吃惊不小。她的闺房里，没有寻常那些姑娘们的小玩意儿，倒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精巧的暗器。

“从小就喜欢，只是从前家里没条件，现在起步晚了些，大哥说，我怎么练，也就勉强自保了。”

她难得找到一个同龄女子对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兴趣，也不想一下子就把张蜻蜓得罪跑了。

谢长德追问：“为什么？”

当一更天的梆子蓦地惊破夜的沉寂，终于，有钉着铁掌的马蹄声直奔潘府而来。

张蜻蜓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味儿，“开头来的那几个大客户是你们家的？”

张蜻蜓只觉脊背发凉，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个舅舅，似乎很难搞啊，她很为未来的小小豹子掬一把冷汗。不会是她生的吧？千万不要啊。

什么？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蜻蜓赶紧拉着还有些发懵的潘云豹一起跟了过去，潘云祺也扶着小谢夫人，“娘，https://www.hetushu.com.com快去给爹收拾东西，把那伤药补品多带一些，有备无患！”

一层子人都静了下来，目光落在潘云豹一人的身上。都在猜想，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其中最紧张的恐怕就是潘云龙了，要是弟弟答不好，恐怕外公都能冷下脸下，立即把他赶出家门去。可是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帮得上忙？

“今冬西域暴雪成灾，饿狼为患，想是他们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所以才选在这个时候开战。这回不是一个部落来进攻，而是整个西域的几十个部落都联合了起来，现在已经攻破了我们外围的五座城池，还在向内逼进八百里加急，下午才刚刚呈到陛下面前。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都给紧急召进宫中商议，刚刚兵部的命令已经下来了。这回，仍是由爹领军出征，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我负责押运粮草，明早就去营里报到。云豹，你们所有的新兵，可能等不到正月过完，也许过了十五就要去报到。若是前方战事吃紧，有可能半年，甚至三个月后，你们也要出征！”

“正是。”潘云龙见弟妹一来就赢得外公一家人的好感，笑着上前，“才给外公外婆磕了头，还有舅舅舅母、姨父姨母们呢，云豹，快过来行礼！”

张蜻蜓听得心下动容，大哥真是待我太好了暗下决心，自己哪天就算是离了潘家，潘云龙的这份恩情，她也一定要记在心上。

不管你答好，或是不好，都得说个理由出来。如果光说些糊弄人的大话，显得太假。可如果不糊弄人，那该怎么说呢？

谢素馨索性绕到前头来，轻哼一声，“谁说女孩儿就不能舞枪弄棒了？那穆桂英、梁红玉不都是巾帼英雄？”

可是潘云豹接下来又道：“虽然从军算不得太好，但我还是愿意去。”

“哎呀，那咱们可得好好聊聊去。走，我带你去我房里，我那儿可收了不少好东西！”

而且听他这话，似乎这回的仗会比从前更加残酷和严峻，大房长子潘云胜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那……那若是连云豹都要去，我……我们……”

“这个给你们拿着。”外祖母谢卢氏，也是卢月荷的同族姑奶奶，从旁边丫鬟手里拿过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木头盒子，慈笑着递给了张蜻蜓，“你是头一回来的新媳妇，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儿有几件首饰，拿去戴着玩罢。云豹这孩子玩心大，脾气又急，你做他的媳妇，平常可得多劝着点，日后他要是不听你的话，纵是家里管不了，也只管来找我们。你外祖母和外祖父虽是老了，可还有这些孙子呢，到时帮你去打他骂他！”

“不！”张蜻蜓果然拒绝了，“大哥，我要学，也得等你们凯旋归来才学，你把承影带上，让它助你上阵杀敌！”

就在他们回程的路上，便可以看到，城中军队明显地增多，巡防也和-图-书更加严密了。

最后半句，他的声音明显黯了下来。可还是清晰地传到在座诸位的耳中，卢月荷心中一酸，差点红了眼圈。原来这个小叔子，并不是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知道。而几位长辈听了，相互交换一个眼色，暗暗赞许。潘云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谈不上什么惊天动地，志向远大，却是实实在在地长大了，懂事了。

是军里特意来人把潘云龙召走的，难道事情就真的跟他一点也没有关系？不可能嘛，所以她所能做的，只是握着卢月荷的手，陪她熬过这份紧张得让人窒息的时间。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思再干别的，全都坐在屋子里等待消息。那气氛是如此的浓烈，连说话走路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自己成了这样气氛里的不和谐插曲。

这些人物却是张蜻蜓自幼听说书也知道的，见她说话直爽，毫不造作，当下心中更生一种惺惺相惜的同类之感，“素馨妹妹说得极是，我现在还跟着大哥日日学习昆仑剑法呢！”

潘云龙不要，微笑着宽大伙儿的心，“我这回负责的不过的是押送粮草，可轻松得很。你伤还没好，自个儿留着吧。”

此人已经四十多了，可看起来却不过三十许人，跟潘云龙他们这些子侄站在一起，就跟大哥差不多。生得是面如冠玉，气度儒雅，不过一身普普通通的宝蓝色锦衣，但浑身上下的那一股子味道，竟是特别的超凡脱俗，整个人就好似内敛的羊脂白玉，有一层淡淡的微芒，让人看了特别舒服。

张蜻蜓听得有些发窘，这个傻子，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她干什么？那些不都是她该做的么？怎么到他眼里，竟好像成了了不得的功绩？

张蜻蜓瞧了大嫂伪装坚强的背影一眼，跟潘云龙道：“大哥，你就带上吧，就是不用，也是安咱们的心哪！”

百姓们都在惴惴不安，这大过年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张蜻蜓忽地想起一事，“对了，咱们还没吃团年饭呢，我去让厨房备几个菜来，再烫壶酒，我们敬大哥一杯！”

上任老兵部尚书谢长德捋着白胡子，问了外孙一个问题，“你觉得从军好么？”

张蜻蜓一直扶着大嫂，感觉她浑身抖得厉害，可是潘云龙的一个目光，却立时让卢月荷镇静下来。主动放开张蜻蜓，把背挺得比平时更直些，声音虽轻，却是掷地有声，“妾身这就去给相公准备盔甲！”

“小姐小姐！”忽地，一个丫鬟急匆匆过来报信，“军里来人了，急召潘大少爷回去，老爷也要上朝，现在人都到大厅了，请您们快过去。”

潘云龙看了他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若是连新兵都要准备上上前线了，你这样的老兵还能置身事外么？

没了人，卢月荷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只是背着相公，不让他瞧见。

潘云豹坦然迎向外公探询的目m•hｅｔusｈｕ•ｃoｍ•ｃom光，“因为我除了从军，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从前我不知道，原来做点事情这么辛苦的。就像媳妇，她答应了爹爹要养活我们一院子的人，成天是忙进忙出，连大过年的也不能休息。哪怕伙计们放了假，她还是不能休息。嗯……她说，她这做东家的要是放了假，伙计们心就散了。而她们开的铺子仍新，答应了客人们的事情就必须做到，所以就连年三十也跟我说了，要去铺子里看着的。”

张蜻蜓跟在大嫂身后，看她忙得团团转，也不知道能帮些什么。倒是潘云豹，把上回那瓶没有用完的御药拿了出来，递给大哥，“你带上吧，这个东西比外头买的好用。”

潘云龙的话，如同一阵阵的惊雷在潘家上空滚动，震得每个人心魂俱震。

她匆匆忙忙地去准备了，潘云豹也急匆匆地往回跑，再收罗收罗，看有什么大哥能用得上的，得给他带上。

卢月荷那边只有她一人，尤为紧张。张蜻蜓把她也请到了自己院子里，勉强说了几句让她宽心的话，却是连自己也骗不过去。

呸呸呸，潘高氏使劲冲着二儿媳妇背影啐了一大口，“你胡诌什么呢？这团圆饭不过是晚些时候吃罢了，怎么就吃不成了？可不兴再说这些话了！”

这个答案倒是有趣，谢长德笑了，“那你且说说为什么不算太好。”

倒是大房二子潘云凯站了出来，“我也去从军！”

潘云豹的想法比较实在，“我一个大男人，这都有媳妇了，总不能让媳妇成天赚钱，自己什么也不干吧？那不成小白脸了？所以我想从军，我还想当官，最好能当个大点的官儿，这样一来，我能多挣些俸禄，媳妇就没这么辛苦。二来，我长了本事，旁人多少也要给她些面子，她要再做什么，也容易得多了。”

除了二舅、四姨两家子不在京城，这边还有两位舅舅，两位姨母，加上子女也有快十几号人了，张蜻蜓哪一下子就记得这么全？不过是囫囵记个大概而已。

谢素馨冲她顽皮地眨了眨眼，伸手把钉子从她发间取下，“吓着你了吧？这个东西射程太近，杀敌没什么用处，但若是防身却是再好不过的了。喏，我送给你，算是向你道歉，行不行？”

吃了饭，潘云豹还是没能脱逃，给外公舅舅姨父还有一帮子表兄弟们拖去考较学问了。谢素馨独拉了张蜻蜓到自己闺房，给她看自己收藏的好玩意。

潘云龙一哽，这才叹息着收下。

小豹子决定实话实说：“从军很辛苦，像现在，天天爹和大哥就盯着我练武读书，挨打不说，还得动脑子。可这还算是好的，如若真的等从了军，除了辛苦，还会很危险。”

潘云龙从后面搂住媳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过除了对那谢素馨，她倒是对那位谢家的天才三舅谢尚贽印像极为深刻。

和-图-书天，一点一点的黑了，就如同人们的心情，一点一点的越发压抑。

潘云龙吸了口气，冷静回话，“西域那边和我们，开战了！”

他看了潘云龙一眼，“就算是有一身的本事，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不受伤，说不定还要送掉性命，所以算不得太好。”

谢卢氏笑道：“这是你大舅舅顶小的女儿，素馨。从小就跟假小子似的，舞枪弄棒，没个正形！”

“这就叫有来有往，做买卖这才像话！”张蜻蜓见她不是个拘泥之人，也笑嘻嘻开起了玩笑。

这还差不多，张蜻蜓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仔细研究，“那该怎么用？”

掌了灯，可跳动的烛火，却并未带给人们些许安慰，反而因为那光明，衬得夜更黑，天也更冷了。

知道众人紧急应命而去。

一屋子人顿时哈哈大笑，有人提议，“那不如，云豹你再回你书院去历练两年？免得你小舅舅引为终身憾事！”

小谢夫人猛地回过神来，白着脸道：“是是是，赶紧的……赶紧的，得回去收拾！”

酒菜备好了，可是吃到每个人的嘴里，却都是味同嚼蜡。勉强喝了杯酒，就相顾无言，只想落泪了。

早过了吃晚饭的点，可是没有人想着要传饭，就是再饿的人，也不过是随手抓块点心垫垫肚子。

大舅舅谢尚贤见这个外甥媳妇老把眼光粘在三舅舅身上，上前打趣，“你可千万别被你小舅舅骗了，他就一张脸哄人。其实最凶不过，你看那白鹭书院办得，可是怎样的恶名在外？”

大伯潘茂盛插|进话来，“这过年不是一向不开战的么？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这之前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潘云龙微微蹙起了眉头，心想这个傻弟弟，说的倒是几句大实话，可是这也太实在了些，让外公和舅舅们听见怎么想？

谢尚贽淡淡一笑，目光却落在潘云豹身上，“可惜我那儿也有惩治不了的学生！”

张蜻蜓低着头，听到厅中隐隐的闷笑连连，只觉脸上发烧，背上热起一身汗来，这个傻豹子，真是的，这些话背着人说说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让她多难为情？好像全是为了她才去从军的。

这是她生平头一回体会到，原来家与国的距离也可以这么近。国之有难，匹夫有责。落在武将之家，这担子就更加沉重了。

脚不沾地地让儿子扶着去了。

潘云龙却也拒绝了，“承影是把好剑，可是不适合大哥。那剑法就等着我回来再教你，到时你要是忘了前头的，我可是要罚你的哦！”

张蜻蜓一颗心也揪了起来，问潘云豹，“这是出了什么事？”

“不止！”谢素馨偷偷告密，“你生意开张前，大表哥就特意跑来了，跟几个姑姑家也打了招呼，让他们都在你那儿买猪肉。还怕你知道了，让咱们都别说。当时那样儿，可逗死我们了！”

谢素馨得意地拿起一只小小的金钱镖，唰地一下钉进墙上木靶的红心，www.hetushu.com.com“咱们女孩儿手劲小，得用巧劲。所以我就让爹爹给我收罗了这些东西，有些原先不大好用，我还自个儿琢磨了一些。给你看这个！”

潘云龙强自说笑，“你们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吃年饭么？怎么个个都皱成苦瓜了？我虽是明早就走，却不是最快去前线的，得有一阵子在京城附近磨唧呢，说不好，云豹你进了军营，咱们还能见着面。对了，弟妹，我走了，你的剑法可不能落下，只剩最后两招了，我现就教了你，你可得在家好生练着。”

这是出了什么事？谢素馨笑容一收，当即和张蜻蜓飞奔赶去。

小豹子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啊，好好说着话，突然就有人来传令了，而且传的还是宫中的急令，应该是出了大事了！”

又要打仗了，又要上前线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家又有亲人要流血牺牲了。

“好！”张蜻蜓应得干脆，把所有的担忧放进了心里。

张蜻蜓听这女孩说话有趣，瞧她生得也与寻常闺秀不同，眉宇之间隐隐有股阔朗之气，观之神清气爽。

小谢夫人难得一回地认同了婆婆的说法，赶紧抹了眼泪，“是我错了，我说错了，婆婆，我先回去了！”

潘云豹顿时一个激灵，不自觉的脖子一缩，就低下头去。

大厅里，果然人都已经到齐了，弥漫着一股子紧张凝重的气氛。

可是潘云豹还有第三条理由，“再有，我也不想大哥老是为了我操心，为了我去沙场上拼命。”

她拿起一支外表看起来很是普通的木簪，忽地拿到嘴边，用力一吹，就见一枚细细的尖钉陡然直射出来，插|进张蜻蜓的发间。饶是张大姑娘胆儿在，也给吓得变了颜色，这丫头怎么说来就来，搞偷袭的？也太吓了吧。

再去那儿？小豹子支支吾吾露了怯，整张脸涨得通红，他是真的惊悚到了。

得知了消息，终于让人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走进一个不知深浅的泥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陷进去。恐怕只有等到战事平安落幕，才能让人彻底放下心来。

谢长德微微叹息，“你能说出这句话，也不枉你大哥这些年为你所费的一番心血了，都起来吧。”

谢素馨惊喜起来，“你也喜欢习武？”

孰料谢素馨听她说起生意，却是抿嘴一笑，悄悄在她耳边道：“你可知道，自你开了猪肉铺子，咱们家每天的猪肉都吃得多了！”

而潘府的气氛尤为肃穆，他们家可住着天下兵马大元帅，要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潘府绝对是首当其冲。

于是，张蜻蜓站起来又跪下，在这屋子里给一众长辈们见礼，顺道就划拉了一堆的见面礼。这个买卖划算，张大姑娘做得高兴。

“这样也好。”谢尚贽居然一口就答应了，“子债父偿嘛，总得把他爹没吃过的苦给他吃了，也让他爹好生记得。”

潘云龙不想再多说什么，径直望着小谢夫人，“母亲，请尽快给父亲打点行装吧。媳妇，我们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