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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她吩咐，林寿却是先站了出来，把那站着不走，等打赏的龟公一推，“你这怎么回事？拿这些货色应付我们少……少爷，让你们的红姑娘出来，快走，快走，就这些人老珠黄，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没个污了我们少爷的眼。”

祝心辰微恼，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窘色，把那姑娘一推，“哼，这种货色，姑……”

只有祝心辰，和张蜻蜓一样豪气，龙行虎步地往里走。她有功夫底子，个儿又高，小时候又惯穿男装的，这样瞧来，倒是她们这群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还没进门，就有不少姑娘注意上了。有些没有客的，就笑靥如花地贴了上来，半扶半拉着她，“这位公子，请过来坐。”

再说了，既然张蜻蜓都敢去那种地方，她有什么不敢去的？正好到那儿去充充大爷，排遣一下心中的无名怒火，也算是解个闷了。

“你这女人怎么也跟来了？”

只是谢素馨和胡惜容夹在中间，实在觉得好笑，明明是两个姑娘，却装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调戏别的姑娘。可是想想，这些姑娘们被调戏，不也是她们的差事？

当下别说谢素馨，就连祝心辰也听傻了眼。小竹更是惊叫了起来，“二少奶奶，您……您怎么能这么干呢？”

祝心辰也很烦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把话接了过来，“我们今儿可是慕名而来，这些货色，连我们府上的丫鬟也不如，不必再叫出来见人了！”

但那些三流姑娘客人少，若是能给她们拉些冤大头，宰得多了，他们连带着反而也能多赚些打赏。这也是不成文的行规，客大欺店，店大欺客。

而两边半月形的宾客席上，用花屏分成一格一格，用纱幔相互遮掩开来，有的宾客不愿给人知晓，便放下帘幕，自得其乐。而有些客人却是刻意地要炫富露财，就把帘幕大开，堆满一桌的金银珠宝，引诱着那些卖笑女子更加的殷勤服侍，讨赏卖乖。

张蜻蜓从里间换好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胡惜容对面的那个高挑明丽的女孩，不正是祝心辰么？

祝心辰可以不管张蜻蜓扮成男装是要干什么，但谢素馨却非常好奇。知道这个二嫂也是胆大包天，任性妄为的主，便追问她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谢素馨一看这下可好，既然有两位都要深入虎穴了，她焉能落后？“那我也要去，你们可得替我保密，就说二嫂你请我在外头吃饭听戏了！”

等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人，一样给老鸨安排在了门口坐下。

因那两个舞姬也要演出，见灯光一灭，立即就道了歉，去台下准备了。身边不需作戏，祝心辰低声红着脸暗骂了一句，“真是不要脸，连男人也玩。”

只是张大姑娘现在这副俊秀的模样，实在是想更坏一点，都坏不起来，但她比祝心辰有个优势，就是在市井之中长大，再如何也比她这样的千金小姐要放ｈｔｔps://ｗww•ｈｅｔushu•ｃｏm.cｏｍ得开。所以二人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不分伯仲。

那姑娘讨个没趣，却是受惯打击的，转头又去招徕别的客人了。

见她们鲜衣怒车，华车美服，那脸上的笑容说多谄媚就有多谄媚，“几位公子里面请，我们的姑娘貌美温柔，体贴懂事，可是全城最好的。”

“你要是脱了衣服表演，大爷也有打赏。”有个粗俗的客人大声开着玩笑，引来众人哄堂大笑。

这才该是去见识的地方，张蜻蜓当即起身，“走，带我们过去。”

这可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她差点就顺嘴说出姑娘两字了，幸好谢素馨机灵，立即打断了，“姑且放一放，再看好的吧。”

张蜻蜓当即想到，那头小豹子肯定也时常溜来吃花酒看歌舞表演的，所以追风才这么说。

可问题是，你好端端去凑这个热闹干嘛？

小竹快晕过去了，这还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行事作风么？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往那烟花之地跑？还是自家的小姐最好最乖最听话了，她们还是回酒楼上安静地吃饭喝茶比较好。

小竹一噎，彻底无语了。

张蜻蜓懒得跟人解释，“这事不关你家小姐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你们都别管了，只当不知道就完了。我这还挺忙的，得赶紧过去。就不多说了啊！”

没问题，张蜻蜓只要有热闹看，别的都好商量。

祝心辰看了她一眼，难得地收起了一身的傲气，只看着胡惜容解释，“我陪人出来买几样东西，顺脚就过来逛逛，没想到竟会遇到你们。回京之后，一直想来看你的，只是浩然哥哥不许，一直不敢登门。”

不过他惯会逢迎，只是赔笑，“那是一定几位爷请放心，这边走！”

“那你们动作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安西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个话？“少奶奶和几位小姐尽管去，要是安西护不了你们周全，也算是白在大帅手下混这么多年了！”

张蜻蜓骑在马上，举目观瞧，真是大开眼界啊，如此的花花世界，怪不得男人们流连忘返，不知归乡。而其余三女，也是一样的好奇而新鲜，频频注目。

见了她们就跟苍蝇见了啥似的，飞扑过来，一个个恨不得坐在她们大腿上了，那放浪形骸的模样，臊得胡惜容脸都红了。

张蜻蜓见此，想起董少泉来，未免多看了两眼，要是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男孩子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也委实是十分可怜了。不得不说，小豹子他们没干什么好事，但这件事，却是做得好得不能再好了。要没有这个好弟弟，自己哪能做得生意风生水起？

龟公便道出实话，“方才小的说的表演，就有虞珠姑娘的了。不过还没开始，得再等等。我们虞珠姑娘有个脾气，就是每晚的客人，得在表演之后挑，这就完全看她的心情，小的也说不准她今晚上会https://www.hetushu.com.com挑谁。几位公子若是一定要等她，就得碰碰运气了。”

当下只好道：“实在不是有意诳几位公子，只是当红的姑娘们都有客，一时半会儿恐怕抽不出身来，故此才请几位过来小坐。若是要看表演，恐怕得等一时了。”

虽然犯错的是祝心辰，但几女心中都是一紧，看来这言行得注意啊。否则都不用人家拆穿，自己先露馅了。

那龟公也不敢贸然前进，带她们到一旁等候，去跟老鸨低语几句，无非就是虞珠姑娘又来几个倾慕者，一定要见人方休。

可是经过张蜻蜓的“晓以大义”，安西想想，二少奶奶这是要去救人，也算是事宜从权吧？大帅时常也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是正义之事，有时就不可太过拘泥于小节。那么这种时候，就算是做点出格的事情，是否也算勉强通过？于是安西动摇了。

这样最好。几人进了屋，胡惜容想着张蜻蜓还有正事要做，主动跟祝心辰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二嫂还有正事，不能耽误。现在哥哥去了军营，不在家中，改天你若有空，来我这儿坐坐，也是可以的。对了，我们现在不住在府里，住在忠顺王府侧院，你一打听就知道的。”

从西二坊出来，往西三坊而去，但见家家红灯高悬，艳炽高张。数不清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年轻姑娘在街边楼上红袖招摇。冬天还没过完，她们就早早地换上了春装，坦胸露乳，扭腰摆臀，莺声燕语，勾魂夺魄。

这日，谢素馨因说祝心辰的骑马装好看，两人便相约了到街上来，借她的衣裳样子也做一套。配几件马具，日后一起去骑马踏青，可巧就遇到张蜻蜓了。

可是……这龟公看一眼那些仍赔笑站在一旁不肯离去的姑娘们，张蜻蜓懂了，有些心疼地拿出锭十两的银子来往桌上一拍，“够了吧？”

“那当然，小狐狸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要好一辈子。”

迅速地把舞台交给舞姬们，他自己下来，自找人应酬讨赏去了。

正说着，又有一人过来了。

张蜻蜓有些妒忌了，祝心辰瞧在眼里，心下大乐。伸手色迷迷地把那姑娘下巴一摸，学得十足纨绔模样，“小嘴挺甜的嘛！”

张蜻蜓委实头痛，待要不说，这丫头死缠着她不放，若是说谎，胡惜容又站在这里，要是给她拆穿，反倒没了意思。

张蜻蜓见这姿色形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如果说这样的女人都是狐狸精，只能说那男人的品味也太差了点。

话却这么说，她自己却拉着祝心辰的手往自己在丰|满的乳|房上放去。

干脆，张大姑娘敢作敢当，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交待得一清二楚。

一进门，就见好大一所厅堂。正对面的戏台上，已经收拾得花团锦簇，有歌舞翩翩，曲乐助兴。

张蜻蜓正想着心思，却听鼓声咚咚咚骤然敲起。想来https://www.hetushu.com.com，就是今天的正角儿，那京城著名的花魁虞珠姑娘要登台了。

龟公一瞧，啊哟，这几位正主不怎么熟，这两个小厮倒像是知道点门道的。

她这意思，就想要跟人分道扬镳了。

那老鸨忙命人抬了条长凳来，加在门边的位置的，又给她们上了一条案几，摆上茶水点心，张蜻蜓一样打赏了十两银子出去，饶是老鸨，她的表现也不比外头那些姑娘们强，一把抢进怀中，喜滋滋地招手，叫了两个舞姬过来伺候。

老鸨一看张蜻蜓等人的衣着打扮，都透着一股富贵气息，心下便有几分相许之意。她也知道，像这种年纪轻轻的愣头青，最是愿意花钱，也最容易使性子，不过今日确实已经客满，所有的地方都坐得爆棚，哪里有多余的地方给她们？

再等一时，却见原本灯火辉煌的场中一暗，是小厮们把周边的烛火熄了一些。只留着那舞台周边的灯火，衬得那儿越发的显眼，这也是表演要开始的意思了。

不一时，到得杏花春的门前，张蜻蜓吸溜一下口水，勒住缰绳，早有龟公热情地迎了上来。

此时下得马来，往后头众人使个眼色，手摇一把洒金折扇，跟戏文上演的似的，大摇大摆地吩咐下去，“头先带路，把你们最好的姑娘都叫出来。”

那姑娘见她似对自己有意，越发故作矜持，娇羞无限，“公子真讨厌，一来就对人家动手动脚了！”

连保镖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个张蜻蜓还当真料对了。龟公见她们几个年轻，尤其后头两位公子，腼腆得紧，想来是头一回逛窑子，那就不需要用红姑娘应付她们，只拿一些三流姑娘充数便完了。因为红姑娘的恩客可多得很，多一个少一个的也不在乎，况且给她们的打赏，一般的龟公都分不到多少好处。

张大姑娘那个郁闷啊，她怎么就流年不利，招惹上这种小人了呢？若是一般的大家闺秀，恐怕就要掂量掂量，实在不行，自己也就不去满足这个好奇心就得了。

不过张蜻蜓是谁？完全不能以寻常道理来推测她的心思。既然你一没出阁的大姑娘都不怕丢人，我还怕什么？所以张大姑娘拍板定论了，“去也可以，但你得老老实实的，别给我瞎惹事，万一闹出事来，你可不能冤枉我。”

胡惜容还有些害臊，低着头只看着脚下的路。谢素馨既想看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样拿把折扇，半掩了颜面，只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

当年谢素馨因为家教谨严，倒是不像她们交往，往来密切。不过这回祝心辰兄妹回京之后，祝心远因是谢尚贽的学生，到谢家多拜访了几次，因妹子也到适婚之龄，也带她上门走动了几回，倒是和谢素馨相交莫逆。

……

够了够了龟公见她出手还算阔绰，顿时笑眯了眼，瞅了那些蜂拥而上，争夺银两的姑娘们一眼，暗中把人数记好，回头来要自和图书己该得的这一份，就把人往后面领了。

可是张蜻蜓心里虽有这样想法，到底头一回来，摸不清门道，不知该如何应付。暂且随着这龟公进了间房，很快，旁边丫鬟上了茶，立即就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进来了。

一位长相俊美，涂脂抹粉的小倌儿上台笑着行礼，“下面有请虞珠姑娘给大家表演助兴，还望大爷多多捧场，不胜感谢。”

粗粗扫一眼过去，只见客人着实不少，想来已是座无虚席。

那龟公听了这话，却疑惑起来，这位小爷看着面生，怕是头一回来吧？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可能把最好的姑娘都叫出来？红姑娘都在陪客呢，不陪客的怕都是不太好的了。

安西铁拳一扬，已经从追风和林寿口中逼供出了实话，他急得满头大汗，坚决不许二少奶奶踏足那种地方。

张蜻蜓轻嗤一声，很是瞧不起。既然是你自己勾搭上门来的，还客气啥？不摸白不摸，这一逮着机会，张大姑娘嘴上可是不饶人的，当下故意笑道：“祝兄，你可要先行一步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慢着。”祝心辰突如其来地插了一句，“我也要去。”

谢素馨见着张蜻蜓这副打扮，也很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眼，才认出她来，“二表嫂，你怎么弄成这样？”

呃……同为女子，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祝心辰微露尴尬之意，后头的谢素馨和胡惜容都已经掩嘴而笑。

“小猪，咱俩要好一辈子么？”

不过既然上了门，就没有把银子往外推的道理，她满脸带笑，亲自过去招呼，“几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今儿来得晚了，我们实在是没有了位置，几位若是慕名而来，让空手而归也实在不好意思，若是几位不嫌弃的话，就在这门口加张高凳，委屈几位稍坐一坐可好？”

“行！”祝心辰痛快应下，也准备去选一身男装了。

张蜻蜓貌似粗枝大叶，其实来前还是做了一番细心安排。让安西统领全局，林寿和追风做好辅助。首要保护好胡惜容，其余是谢素馨和自己，至于那个祝心辰，她不牛皮吹得大么，等她自己扑腾去。

张蜻蜓一听，心中暗笑，肯定章泰宁也来逛过，所以林寿才能说出这一套一套的话。追风也道：“纵是你们的红姑娘没空，也该领着我们几位爷到个好点的地方去喝酒看看歌舞，拿这些三下滥的招数来哄人算怎么回事？”

张蜻蜓问起关键人物，“别人不来倒也算了，我只听说你们这儿有位虞珠姑娘，生得还算不错，她什么时候有空？你赶紧去问问。”

祝心辰早就知道了，再看一眼同年比肩的小姐妹，现在却是又瘦又小，比自己矮了快大半个头，知是受当年那一场无妄之灾拖累，心下十分难受。咬着唇忍住心中泛上来的酸楚，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过了一道月洞门，再过一道影壁，这后对才是真正招待贵客的地方。当然花费也不会便宜。

张大姑娘怕个https://www.hetushu.com.com球啊，一个也是带，一双也是领，既然去都去了，那就索性一起去见识见识。

这边龟公就引着她们往一条房间里走，张蜻蜓有些纳闷，那戏文上说不是戏院都有一个大厅，可以看到许多漂亮姑娘，任你挑选么？怎么把她们一带进来就往房里领，这别是欺她们是生客吧？

那小倌却是见惯的，故作忸怩地抛个媚眼，“大爷又笑话人家，人家可没有虞珠姑娘跳得好，还是请她出来吧。”

张蜻蜓左右看看，这儿可不是说话的地方。那掌柜的倒是机灵，他们这儿时常有些官宦人员的女客来买东西，有些讲排场的就要坐在屋里挑。这种小厅倒是准备了好几个的，忙道：“几位不如到里头小坐喝杯茶，慢慢挑吧。”

胡惜容和谢素馨害羞，坐在了中间，张蜻蜓和祝心辰一边一个应酬那舞姬，就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更像纨绔。

于是她们从吉祥斋出来，祝心辰和谢素馨把自己随身的婆子丫鬟全安排到酒楼里去吃饭喝酒了。她们几人进了房间，让人打来热水，卸了脂粉钗环，束起头发，换上男装，一个个扮作年轻公子模样，带着四个小厮，气势汹汹，杀向杏花春。

什么？众人全怔在那里了。

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根本还没尝过人世间的忧愁与烦恼，生活于她们，就是天上高高飞扬的风筝，是明媚阳光下枝头的娇花，是抓在手里的糖果，是纯真笑脸后的锦衣红裙。

祝心辰冷哼一声，“你怎么去，我就怎么去呗。”她睥睨地瞧了张蜻蜓一眼，“瞧你这模样，扮成男子也不像，我可是从小穿惯男装的。”

再加上祝心辰的激将法，“你是不是怕你一人去了，照顾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哼，本姑娘功夫好得很，不需要你管，你就保护好你家的二少奶奶就行了！”

未料胡惜容见她们都说要去，那个心思也活动开来了，红着脸鼓足勇气，支支吾吾地申请，“那二嫂……不如，不如你也带我去瞧瞧吧？”

张蜻蜓眨巴眨巴眼睛，“祝姑娘，你……你怎么跟我去？”

春寒寥峭，掌灯时分。却正是秦楼楚馆生意最好之际。

无法无天的祝心辰算准了这种事，定是张蜻蜓偷偷摸摸背着人干的，所以出言恫吓，“你要不带我去，我现在就上你们家去嚷得人尽皆知，瞧你好不好意思。”

祝心辰当然不会说，是因为自己见了胡惜容心情不好，所以想去找个地方散散心。反正爹不在京城，娘在家中，只知道自己来谢府做客了，就算是晚些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顾无言，纵然是唇边勉强挤出来的笑意，都分明带着苦涩的味道，让人难以下咽。

时候不长，五套男装已经全都挑好了。因为胡惜容要去，所以小竹要死要活也要跟去，她怕姑娘到了那儿受不得刺|激，万一又犯病怎么办？所以挑了一套和追风他们一样的小厮服和男靴，既然要干坏事，就一起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