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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汉不吃眼前亏，张蜻蜓不知对方底细，想了一想，身后还有这么多姑娘，决定忍下这口气，“好！”

谢素馨临危受命，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苦着脸道：“做诗那玩意儿挺复杂的，要讲究什么平仄虚实相对，小时候，只要我一做诗，必被哥哥们嘲笑，所以再不去下工夫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配合着腰身款摆，眼神娇媚，吐气如兰，欲嗔带喜，实在是一朵解语花，让人无法生得起气来。那五爷冷哼一声，虽是不想轻易给她这个面子，却也不愿意就这么驳回。

就见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挑开门帘，亲自走了出来，“收了这么多的东西，怎么着你也该有胆子一人进去了吧？”

“那怎么行？正经事还没办呢！”胡惜容虽然卧病在床多年，但胆气依旧是将门虎女之气，绝不肯干这临阵退缩之事。

呵呵一笑，就着这人的话，老皮老脸地道：“不瞒各位，小弟初见京城花魁，实在是有些两腿发软。万一惹得美人不快，赶了出来，那才是丢脸。故此假托做诗是假，让兄弟们跟着去壮胆是真。这位大哥既然知道，也别点破嘛，好歹给小弟留点面子不是？”

她这意思，是赶紧让人把闹事的人拉下，让张蜻蜓她们赶紧进后院。毕竟当着众人的面，确实是这位大爷无理取闹了。

她们坐着还好，可祝心辰站得最高，引来的注目最多，一时恼羞成怒，将桌子再度一拍，四下一扫，“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可是二少奶奶非常得意，管他是什么，来者不拒，一一道谢，笑纳怀中。没听说这些都是好东西么？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钱，把她这回来逛窑子的本钱赚回来呢。

张大姑娘两眼翻白，嘴角直抽抽，敢情这么些大家闺秀全是哄人的，关键时候，一个也靠不住他祖母的，不就是写几句歪话么？我来。

只是张蜻蜓看着那些真金白银就这么哗啦啦地流进老鸨的腰包，很是咋舌，“咱们杀一个月的猪，累得贼死，恐怕也比不上这儿一日的进项。”

“恐怕什么？哼，在这京城里，五爷能给他们的好处，可是他们做梦都想不来的去，让那老鸨给他们送几个好酒好菜，打听打听什么来头！”

张蜻蜓大乐，伸手在她身上假意摸了一把，“哎呀，这肥瘦不错啊，养得这细皮嫩肉的，也该拿去卖钱了。”

“我身上有烂泥巴，不是你这只小猪最喜欢滚的么？来来来，大爷的怀抱为你敞开，别不好意思啊，过来吧。”

这话说得一众人等都笑了起来，有人就揶揄着说起了浑话，“或许虞珠姑娘就爱这个调调，看这几位小哥身子骨都挺单薄，纵是车轮战也未必能让虞珠姑娘满意呢，这位大爷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到这儿来的姑娘姿色都不差，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也都有几www.hetushu.com.com个相好的客人。而歌舞之前，都跟大部分的熟客勾搭好了，谁点谁，早就有了分算。嫖资也是有定数的，过来走一趟，无非玩点乐子。当然，有时有些客人刻意要抬举自己相好的姑娘，炫炫富，要多买几朵花，旁人也无非看个热闹。

从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美人看美人，却是格外的挑剔。纵是有十分的美色，也不肯轻易承认，一定要扣下一两分来，心里才舒服。若是有美人能得到美人的青睐，那除非是真正的美若天仙，或是有别的令人惊羡，使人折服的才艺了。

“可能是外地来的纨绔或是进京备考的举子吧？今秋是大比之年，可有不少人要上京赶考的。”

胡惜容脸上一红，她病了多年，于书本上的知识早就荒废了，不过是看看闲书解解闷，背几首诗可以，哪里会做？

满屋哄堂大笑。

虞珠察言观色，已知端底，略一思忖，便如风摆杨柳一般，笑着来到张蜻蜓跟前，“张公子，今儿是我选了您。可是您也看到了，五爷是我的熟客，正在为了这事生我的气。现在贱妾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够敬五爷一杯酒，就算是了了这事，可好？”

“怎么不记得？”祝心辰顺口就接道：“那次吓得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天黑了都不敢回家，躲在马厩里。后来是浩然哥哥和我哥来找到我们，去跟你母亲承认是他们偷出来的，结果打就是他们挨了，我们也挨了骂，我爹后来罚我在家整整抄了三天的书。”

那打趣的客人见她这么有趣，亲自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递上前来，“小老弟，咱们做男人的，骨头可以软，就是腿不能软，我这大力金枪不倒丸可是费重金求来，只此三颗，送你了！”

这边她们还在等着虞珠最后的登台亮相，忽地，就见老鸨满面赔笑地带着人抬了一桌上等席面送来，“几位公子，这是送给你们的。”

谢素馨在旁帮腔，“这位大爷想请我们喝酒是一番好意，只是这美人当前，说不得只好重色轻友了。”

这下没法子了，随从只得回去复命。

不过这明显色厉内荏的模样，完全没有让张大姑娘放在眼里，再说了，她可不是破荷花，她明明就是长着翅膀的小蜻蜓，可以飞的得瑟之极。

“只是连她们都要不少钱了，也不知那个虞珠姑娘要多少钱。”胡惜容还有些替张蜻蜓担心，“二……二哥，你钱带够了没有？”

就见此人，生得倒是一副好皮囊，皮肤白皙，五官英俊。个子不高也不矮，身材不胖也不瘦，唇上微留两撇短髯，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淡淡魅力。只是那鹰钩鼻子过于瘦削，显得有几分刻薄之气。

她这一声招呼，就把大部分人的眼光吸引过去了，可仍有少数人打量着祝心辰等几女，觉得和图书很是有趣，“那几个小子生得不错啊，好像没在京城见过。”

谢素馨使劲憋着笑，拉着胡惜容要一同跟去。没法子，太好奇了，非得当面问问那虞珠姑娘为什么选中这首诗不可，否则晚上甭想睡觉了。

如此让人迷醉的歌舞，让人都忘了身处何地。胡惜容拉着祝心辰，两眼闪亮，“小猪小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回也学人跳舞，还把我娘一条新披帛当作彩带，结果抛进了臭水沟，后来挨了一顿好骂？”

完了，泄底了，祝心辰窘了。可是再看一眼同样羞窘的胡惜容，忽地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感动，好像曾经逝去的那份姐妹之情又回来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又回来了。

这是分明把一些粗俗豪客拒之门外了。张蜻蜓不粗俗，但也在此列，瞪着身边一干人，“谁会做诗？”

张蜻蜓不想跟他磨唧，“这位大爷，您几次三番请我们喝酒，是给我们面子。只是我们兄弟都是头一回见虞珠姑娘，心下难免好奇，还请行个方便，让我们见识见识这京城花魁的风采，改日有空，再赴您的约不迟。”

后头安西等人憋得脸都快紫了，我们的二少奶奶还当真是放得开啊，连同伴都调戏上了。

张蜻蜓在这儿收礼收得不亦乐乎，可有人不高兴了。

而明显，虞珠姑娘属于后者。

“没你的事！”那人冷着脸，一挥袖子就把老鸨甩开，目光狰狞地盯着张蜻蜓一干人，“今儿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这个……张蜻蜓回头望望，却见三女都点了点头。

“这酒怎么个敬法，却得我说了算。”五爷冷冷一笑，目光阴毒。

几女笑得正是毫无形象的时候，突然被人这么注意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再要摆出副端正模样，那就是自欺欺人。可还是忍不住垂下头去，很是心虚。

胡惜容为人厚道，干咳两声，“起码……还是挺押韵的。”

噗！

可是此人却生性嚣张，骄横惯了，就是不让，“可我若是非要请你们喝酒呢？”

那五爷却不同意了，“若是要敬，得你们每人敬一杯才算数。”

这摆明就是欺负人了，张蜻蜓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冷哼一声，“这位大爷，您是来找乐子的，我们也是一样花钱来找乐子的，这酒我们说不喝，就是不喝。”

那当然张大姑娘很是得意，压低了声音耳语，“妹子，走吧，姐带你进去好好跟美人乐乐。”

呃？几女面面相觑，她们都是读过书的，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就是张蜻蜓没读过书，也知道天下不会掉元宝，这肯定不是陷阱就是骗局。

谢素馨家学渊源，是几女当中心思最沉稳的，展眼见那随从也是一身儒服，便知是读书人了，心下却厌恶他在这种地方干这拉纤说合之事，轻笑着回话，“这位先生，咱www.hetushu.com.com们兄弟今日到此处来，只是为了追欢买笑，若是你家大爷存心结交，不如改日再谈。此番好意心领了，多谢。”

这样趣事可是千古难逢，还有些身上带了些奇淫密药的客人纷纷上前，慷慨相赠，生怕张蜻蜓雄风不振，一定要她威震八方。

谢素馨受不了地放声大笑，胡惜容揉着肚子，怕自己岔了气，只觉脸上酸得很，只是腾不出多余的手来揉。

那老鸨见她语气很冲，怕闹出事来，赶紧赔笑出来打圆场，“众位大爷，大伙儿要看，也要看我们的姑娘呀，姑娘们，快上场来，看哪个大爷要做你们今晚的东床快婿。”

却是恰好此时，歌舞一歇，声乐一停，后头的小厮们点亮了灯火。虽说场上有不少人，可是仍是略静了一静，此时，祝心辰的声音和举动就显得特别突兀了。一下子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都向她们这里看来。

祝心辰自然也要去的，她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是输在哪儿了？

“谢谢，我们不要。”

声音还是从方才送她们酒席的小隔间里传出来的，“虞珠姑娘只约了一位公子吧？怎么其他几位也要跟着进去？不如与咱们这些不受美人青睐地在此把酒言欢，暂遣愁肠？”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欲待回去，知道自家主子必不会善罢甘休，只得覥颜问道：“那几位公子可否告知姓名住址，让我家大爷改日可以登门造访？”

“眼红了？”谢素磬打趣，“你要敢说这话，估计小叔都能把你抓进书院里关个十年八载的。”

谢素馨很是感叹，“想不到，这种秦楼楚馆还有如此舞艺高超之人。看来这草莽之中，实在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张蜻蜓等人浑然不知已被人觊觎，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客人挑选姑娘。

张蜻蜓皱眉想不出所以然来，勾勾手指着，把安西等人叫上前来，低声问道：“你们可知，这行当里头有什么规矩么？”

她头一低，拉着胡惜容退在二人身后了。张蜻蜓和谢素馨面面相觑，不知何意，暂且硬着头皮顶上。

不管愿不愿意，虞珠姑娘只要在这里一日，就得接一日的客。因是花魁，身份非同寻常，自然要拿捏些派头出来，只让丫头出来传话，“因昨晚落了一夜的雪，一早我们姑娘起来，瞧见这遍地的银装素裹，想要赋诗一首，总未得成，今儿哪位大爷作的诗合了我们姑娘的心意，今晚就陪他了。”

她说着这话，往后面努一努嘴，那个跟着她过来的随从便上前给几女行了个礼，“几位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大爷是见几位公子姿容出众，存心结交，才有意示好。”

“同不同意的，也得虞珠姑娘说了算。我们几位是一起来的，诗也是大伙儿一起商量着做的，想一起见见虞珠姑娘又有何不可？”

祝心辰听着这人的声音有些https://www.hetushu.com.com熟悉，仔细一想，忽地脸色一变，忙忙告诫众人，“不好，这个人惹不得，我不能出面，你们小心！”

谢素馨不过是掩嘴而笑，张蜻蜓却是很不厚道地落井下石，笑眯眯瞅着祝心辰，“小猪，嘿嘿，你方才不是挺豪气的么，原来小时候这么没用啊？怎么不一人做事一人当了？”

“哎哟哟，几位大爷，这是怎么回事？”老鸨急了，生怕他们打了起来，上前劝和，“几位爷都是来玩的，弄得不开心，就是我们的不是了。姑娘们，还不快过来好生伺候着几位爷？”

祝心辰眼神迅速转移，骑马打架她在行，做诗？那是什么东西？

“这就不必了吧，若是相逢就是有缘。今晚我们不过都是这儿的过客，还是先赏美人为妙。”

小竹哪里知道？当下眼睛瞪得溜圆，紧张兮兮地拉扯着自家姑娘，“要不姑娘，咱们先走吧。”

这里的法子也有趣，让接客的姑娘们都在场中站着，每人手上都提着一个小花篮，有那相中的客人，就拿真金白银买了妓院里提供的绢花送去。

几女私下也在商议，“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那人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来寻我们？”

张大姑娘斜睨了她一眼，“大话可别说早了！”

眼底有些泛酸，心中却是真正地又开心起来，面上却是鄙夷着张蜻蜓，“嘁，要你管？小猪也不是你能叫的，你个卖猪肉的，一边去。”

让台下原本几位羞羞答答，半遮半露的千金闺秀看得都是两眼发直，跟一群寻欢买笑的客人一样不住地击节叫好。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旁边多了两双探究的眼睛。

好丫头，真给面子张蜻蜓转身面对老鸨，“那就上酒来。”

“放心好了！”张蜻蜓出来摆阔其实是有后盾的，卢月荷特拨了她一千两银子作活动经费。

张蜻蜓不敢说，岂止不敢说，也不会想，“这些钱来路都不正经，又是伤天害理的，天知道哪天要遭报应。我就老老实实杀我的猪，比这个强。”

“慢着。”妓院里的人没发话，有人发话了。

张蜻蜓不理，很快结果出来了，还是方才那个丫鬟，盈盈笑拜，“各位请不必费神了，咱们姑娘已经选中了刚刚交诗的张公子。”

妓院里倒是准备了不少笔墨，一俟有客人招手，立即奉上。

祝心辰半是为了逗胡惜容开心，半是为了张蜻蜓的戏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姓章的，你注意点啊！”

祝心辰眼珠子一瞪，“这还有证人呢，若是不行，回头你得管我叫姐！”

张蜻蜓和谢素馨都不认得，只觉得此人衣着华丽，应该非富则贵，但能让祝心辰都避之如蛇蝎，肯定大有来头。

“说得是，就连在宫里，我也没见过跳得这么好的舞姬，咱们这回可真是不枉此行了。”祝心辰兴高采烈地掏出一把银钱随着众多登徒子一起，m•ｈeｔｕsｈｕ•ｃoｍ•cｏｍ使劲往台上抛。

“是么？五爷我玩过不少小倌，可还没玩过举人呢，不知把他们压在床上的时候，会不会叫出之乎者也来？哈哈。”

祝心辰一口鲜血差点没喷出来，就这样……也行？

但见台上，数盏明灯的照耀之下，一袭瑰丽的红裙，两根长长的彩带，舞得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端的是技艺高超，令人叹为观止。

“你敢？”那人往前走了一步，目露凶光，身后，有不少的侍从跟了上来。

“去去去，你一朵破荷花，身上还有烂泥巴。”祝心辰骂得还挺顺口。

安西觉得满头黑线，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让二少奶奶来丢个脸啊。

谢素馨目露迷惘之色，喃喃，“这也叫诗？那我做的比她好啊！”

可她们几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哪里想得到那人的龌龊心思？

张蜻蜓果断地拍了拍谢素馨的肩膀，“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她选中我们！”

当然这钱不能全花了，据卢月荷估算，花个二三百两就撑破天了。张蜻蜓还想替大嫂省一点，争取以最少的代价搞定那只会跳舞的猪。

追风倒是想到了，只是有些不太敢说，拿眼睛觑着二少奶奶，一副想讲不想讲的模样。

又有好事者上来凑趣，“人不风流枉少年，要是那个没用，我这儿还有几颗回春丹，包你快活。”

如此果断地拒绝，让那老鸨颇有些尴尬，看来这几位虽然年轻，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可那边的来头委实太大，是她得罪不起的。忙低声道：“几位小爷，你们可能有所不知。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最多，说不准都是些什么来头。现在人家好心好意地把东西送了来，你们若是不要，那让人家多没有面子？不如收下，过去道个谢也就是了。”

虞珠笑得一脸甜美，先勾着那位五爷的胳膊，浅嗔了一句，“莫不是贱妾今儿请了这些个公子，您就怪罪了贱妾不成？这可不像五爷你平日的作风了，谁不知道，五爷是最宽宏大量的一个人？就算虞珠偶然想吃两根嫩草，您也得体谅人家一把年纪了，也想尝个鲜嘛！”

哪个男人能做得坦白，满场子人几乎为之绝倒。

“不过五爷，他们若是举人，可是有功名的，恐怕……”

张蜻蜓抓抓耳朵挠挠腮，唰唰唰提笔挥就一绝，吹干墨汁，让人封了赶紧送上，先抢个第一再说。

几位闺秀听不大懂，但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一个个羞得满面通红。张蜻蜓在市井混大，平素那些屠夫们可没少说些荦段子，她虽是明白了，也不觉恼，反而觉得此人说得很好，起码替她们解了围。

可是很快，场上的事情就吸引了她们全部的注意力，因为那只会跳舞的猪，要征集今晚的入幕之宾了。

旁边有人很不给面子的嗤笑出声，“要是这样破诗烂字也能给人选中，往后我见了你就管你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