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小栀（一）
走了不多远，一扇门挡在眼前，慕容七犹豫了片刻，上前推了推，门没有锁上，咔哒一声开了。
“饿了，有饭吃吗？”一个称谓而已，她也不想争论了，绕过假山左右张望起来。
卫棘却似乎并不在乎，随手关上门，示意她跟着他，往另一条路走去。
这孩子，是把她当作思念母亲的寄托，还是干脆当成替身了？
这一惊顿时让她怔住了，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淡漠如冰泉的声音：
话说了一半突然低叫一声：“这是你的丫鬟？怎么这么不懂礼数！”
“明白了。”
心念一动，她走到长桌前，举起灯朝墙上那张画看去。
卫棘点了点头。
因那画中女子，竟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卫棘显然对这局面有些头疼，想了想，用白朔话对小栀解释了几句，小栀听完，眼中一亮，松开卫棘就来拉慕容七：“原来是你呀，那就最好了，你主子现在有危险，你赶紧跟我来。”
“十二过来，我有事找你帮忙！”那姑娘继续招呼着，从山石后探出身来，一身不太合称的下人装束，显然是临时穿戴上的。
“是我怠慢了。”他说着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跟我来。”
乍一看，这间屋子和普通百姓的家并无不同，墙角有张床，床上挂着天青纱帐，床边有张梳妆台，妆台边有幅画，画下的长桌上摆着祭祀用的香烛。唯一有些特别的，是床对面放了一张织机，织机上尚有未织完hｅtｕsｈu.coｍ.com的半匹布。
画中女子正端坐织机边纺布，眼波盈盈，面带微笑，衣着朴素，容貌却极美。
慕容七倏然回头，只见卫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身暗紫色锦袍，藉由昏暗的灯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小栀？”慕容七见他看过来，倒也不躲闪，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我便把你当作母亲在世上留给我的姐姐吧。”
“……”
虽然确实长得很像，可是她是她，他的母亲是他的母亲，她可完全没有兴趣去关照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为什么要告诉我？”
淡淡的一句话，让慕容七的脚步倏然停住，一脸复杂的看了过去。
慕容七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刚一照面，这姑娘的脸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他们的对话她听的一知半解。
“我代乾伯道歉。”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能来，这样也不错。”
她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澜，冷冷道：“卫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将灯盏略略移开，照见一旁的妆台，铜镜上模模糊糊的映出她的影子，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怪异。
——干净整洁，仿佛还有人住在这里似的，这是慕容七的第一感觉。
看来这里才是王府真正的内院。
“我来赤月城特意来找你，你就是这样接待我的？”慕容七举起灯照了照四周，“卫棘，给个解释，否则休想我再把和-图-书你当朋友。”
除了那种温婉的神情和小巧的体态……这画中的女子，简直是另一个她！
道歉也道过了，解释也还算合理，态度虽算不上诚恳，不过也看得出他尽力了，只是慕容七还是有些不爽，闪身避开他的手，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冷哼道：“哪有人把纪念母亲的地方摆在地下的？”
“大概因为你和我母亲长得很像。”片刻后他又开口了，“既然你可以做那个人的侍女，自然也可以做我的，而且我不会把你当成下人，嫣然，再考虑一下。”
他的叙述一如他平时说话，十分平板，听不出感情变化，只是在这空荡荡的地下，听起来更显得低沉寂寥。
此处没再有其他的机关了，四周以石条封砌，看起来挺干净的，好像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完全不像是用来害人的。
身上还带着火折子，慕容七拿出来擦亮了，朝着那道台阶走了过去。
这个少女正是在紫霞镇女扮男装，又在持剑山庄和凤渊一同出现过的小栀姑娘。
“……”这小子也太狡猾了！
借着手里的火折子，只见屋子正中有桌椅，桌上也有灯，她顺手将灯点燃，四下环顾起来。
台阶并不是一直往下的，而是顺着地势高低起伏，两边每隔一段距离就安着一盏铜灯，灯油很满，显然有人时时添加。
“十二，这里，这里！”
小栀“呀”的惊叫一声，立刻躲到了卫棘身后，慕容七倒是没什www.hetushu.com.com么反应，低下头退了一步，装做跟在卫棘身边的下人，冷眼里却已经看了清楚，这些侍卫人数虽多，却都没有带武器，看起来不想有恶意。
“这倒不必了……”她也没怎么和老人家计较，看得出乾伯应该是卫棘十分信任的人。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小栀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凤渊。
“因为不被承认，不能光明正大。”
“……”麻烦道歉也有点诚意好不好。
随即，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个屋子的家具摆设，都是典型的大酉民居，而她所处之地，明明是白朔王都！
这两个字，小栀显然也听懂了，瞪着慕容七道：“区区一个丫鬟，也敢直呼我的大名！十二你也好好管教管教！”
卫棘皱了皱眉，转过身大步走了过去，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棘却停下了脚步，朝身后那座假山看去。
“解释！”卫棘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她更加不满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沿着另一条地道绕到了地面上，这个出口却比慕容七掉下来的地方友好多了，在一座小巧的庭院内，面前有一座假山为屏障，既隐蔽又方便，看得出庭院内有专人打理，虽然比不上江南巨泽的园林精美华丽，却也是这草原苦寒之地十分难得的景致了。
让人意外的是，这并不是神佛的肖像，更不是花鸟风景，而是一张仕女图。
“有。”卫棘的心情看起来也不错，“https://www.hetushu.com.com王府里规矩多不方便，我带你去外面吃，让乾伯和你道歉。”
一边想着，慕容七已被小栀拉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被卫棘拦住，小栀柳眉一竖正要说话，四周却突然一下子涌出了许多人，看打扮，应当都是王府的侍卫。
“我的母亲事大酉人，又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织女，虽生了我，却从不被父亲承认，最终郁郁而亡。因她生前与定王的母妃有些交情，因此我将她的遗物收在这处地下密道中，以便时时缅怀。”
慕容七被她扯得一个踉跄，主子，那是谁？
“废话，这不是逃出来了嘛！”少女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伸手来拉他，“你赶紧和我去后门，这会儿那边正忙着，趁这个机会帮我们出城……”
他听到身边的卫棘似乎是轻叹了一声，随后有个清朗中略带严厉的声音说道：“小栀，十二，你们打算去哪里？”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随即响起，只见几块山石背后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眉目姣好，大眼睛扑闪扑闪，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我不是任何人的侍女。”她挥了挥手，却也懒得解释和凤渊之间的关系，只是斟酌着说道：“我这个人呢，最喜欢自由自在的。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小卫，我不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你也别提让我留下的事，可以吗？你的母亲早就去世了，我很遗憾，但那和我没有关系，明白？”
这些事，虽和慕容七毫无关系，于他，却和*图*书应当是及其私有的秘密。
可是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响起几声古怪的鸣叫，听起来像是鸟鸣，可是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满园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哪里还有鸟。
而此刻，头顶的机关已经重新闭合，她正站在那道台阶前。
拜托不要这么随便啊。
为何会来？是因为小栀吗？
卫棘回头一看，只见慕容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身后，一边摸着下巴一边上下打量着那个少女。
凤渊有危险？这么说，他此刻也在赤月城中？
“你不是被父……关起来了么？”
“不知道，想说就说了。”
“你看到了？这是我的母亲。”
画很传神，连女子纺布的纤纤十指都画得很细致，可慕容七看了，却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其实这并不算是个高明的陷阱，慕容七之所以没有躲开，一是没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家竟会暗算她，一是因为陷阱出现的一瞬间，她看到地下有一道台阶，一直通到目所不及的黑暗中。
“如你所见，这是我用来纪念母亲的地方，我没想过伤害你，乾叔也没想。只是他看了你的容貌，误会了我的意思。”看得出卫棘不太擅长解释，一句话说得很是缓慢，说完却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来拉她，道：“嫣然，你是我的贵客。”
慕容七自觉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回头看着卫棘，卫棘眯了眯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清冷的碧眸中闪出一丝笑意，这难得的笑意，让他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