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她看着，想像着慕航会从里面走出来，像以前一样。慕航会先帮她打开停在门口的车门，然后小绅士一样扶着她上车，或许还会塞给她一个棒棒糖，再揉揉她的头发。
“淡淡，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慕航高大的身体摇晃了下，肖淡淡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和嘴唇的苍白，这样的慕航是她从没见过的。如果说方才顾羽的眼神让肖淡淡看出了他的绝望，而慕航现在……完全已经沦落到地狱的第十八层。
“肖淡淡。”顾羽绝望的笑了起来，眉眼间全是了然之后的不甘，“你当了我的陪读，究竟是因为我没有参加那最后一刻的考试，还是替慕航赎罪，又或者是……不想拖累慕航……”
这里多熟悉呀，肖淡淡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从小到大，她一直把这里当成是家，这里给了她人生中最初的温暖和安定，还给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份爱，同时，这里还教会了她包容，让她成长。
肖淡淡怔怔的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眼泪终究不可避免的又流了下来。她不是难过，只是纪念，纪念自己已经成长的青春年华。
外婆也在今年初就慕家退休了，慕叔叔很慷慨的把自己的一栋小公寓借给外婆安享晚年。公寓很好，可却是高层建筑，从窗外看出去，没有了花园，没有了葡萄架，就只有一片喧闹的车水马龙。
可是她永远不再给他机会。
肖淡淡在家陪了外婆两天，和_图_书外婆给她拿出了自酿的葡萄酒，说这葡萄也是从慕家拿的。肖淡淡品着，果然还是从前的味道。
平复了下情绪，肖淡淡准备回宿舍。
“对，我要去！”慕航的声音忽然放大，近乎是暴怒了，“不是只有他的前途可贵，我的也是！我当年没去美国是因为你，现在准备去新加坡还是因为你，我为了能和你一起走，甚至在S大办了退学，你那次看到我来兴华比赛是我代表S大的最后一战！我跟爸爸妈妈为了这件事几乎闹翻了，我顶住了所有压力也要选择新加坡的学校。即使看到你和顾羽手拉手站在体育馆门口，我还是要去新加坡！淡淡，我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啊，你还要我放弃到什么时候，你还要我怎么做，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不爱顾羽！”
慕航的表情已经告诉她，答案是肯定的。
肖淡淡全身变得僵硬，她死死的盯着慕航，她多想听慕航说一句：我在开玩笑，我没退学。可那不可能，慕航……他笑着，可眼角有泪。
她送走了顾羽，她替自己和慕航赎了罪，她以为自己可以去S大，她以为还是会和慕航站在一起，可是慕航却不得不走，因为那样一个阴差阳错……
可她又笑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放弃交换生的这种行为，又会有多少人骂她愚笨，一如她当年放弃S大一样。
肖淡淡怔住了，顾羽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事实上和-图-书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她只承认，慕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超过了情侣或亲人，而是这两种感情的总和，她承认自己但不伟大，即使她可以伟大到替慕航赎罪，那也心甘情愿。因为她帮的，是慕航。
慕航低下头，吻住了肖淡淡的嘴唇，或许是最后一次辗转着的亲吻，他要让她记住自己的味道，即使她不爱他，总归对这个吻也是会有感觉的，哪怕那感觉只是讨厌，也好……也好。
肖淡淡径直走了进去，站在慕家门前的大树旁边，目不转睛的朝里面看着。其实并看不见什么，门紧关着，这个时候，家里大概也只有保姆在。
顾羽的手放下了，再不甘心，也只有放下了。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原来他从一开始选择的感情就已经注定了会远随流水香。他不想在肖淡淡的面前掉眼泪，他想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自尊，他只说了句：“我懂了，看来你认为，你该做的都做了，我们之间也可以结束了是吧。你不用说跟我说对不起，我也绝不会跟你说谢谢。我会去走我自己的路，可你记住，前途不是你送我的，或许等我回来的那天，你会后悔。”
慕航抬起手，捧住面前这个女孩玻璃般的脸颊，她也哭了，哭成个泪人儿，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一年多来有多少个晚上他是看着这张脸的照片入睡的，因为他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他以为自己总会没有一点内疚的站和_图_书在她面前说：肖淡淡，我回来了。
说完，转身离开。
“即使知道他设陷井害我，你也喜欢他吗？”顾羽的声音隐忍俊着、沙哑着，肖淡淡的话让他难过的无以复加，他心里乱极了，肖淡淡眼神里的坚定是前所未有的，又或者一直有，而他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可终究没有，肖淡淡身边留下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和心里的那架葡萄雨……
第三天，肖淡淡坐着公交车，漫无目的在H市城逛。傍晚的时候，却无意识的去了慕家，那条再熟悉不过的线路，那条记忆里最清晰的小巷。
可站近了的慕航脸上的表情却陌生的让她瞬间犹豫了。
巷口被拓宽了，大概是因为别墅区越来越多的私家车需要吧，可还是那么整洁漂亮。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不知道慕航究竟会伤心成什么样，才会有那样的眼泪。
“对！我退学了，因为要跟你一起走！”慕航难过已极，竟然笑了起来，“可是你不要我，你还是不要我。”
肖淡淡不知觉的微笑了，可前方却有一大片阴影阻挡住了她，诧异的停下了仔细看，那阴影的主人却是方才还让她心里温暖不已的慕航。
“你陪着顾羽念兴华，我等了。你离开我家，我等了。”慕航一字一句的说着，好像事情与他无关，“我真的以为你会回来，我真的以为你是喜欢我的，哪怕只是把我当成哥哥。淡淡，我也会累，我也会失望ｈｅｔｕsｈu.ｃoｍ•ｃom。原来你这么爱顾羽，原来你为了他可以放弃所有的前途……”
“你要去新加坡……”
“我以为你会去新加坡。”慕航站的愈发近了。肖淡淡贪婪的抬头注视着他，已经多久了？多久没可以像现在这样，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前些日子在体育馆她已经发觉他成熟了，不再青涩稚嫩，反而带了一种足以让她沉醉的，叫做安定的气质。肖淡淡很想跟他说话，可脑袋里面乱极了，慌极了，面对着慕航她竟只有脸红心跳，就好像还是第一次跟他见面的小女生一样。
“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就是他。”肖淡淡喃喃的回答着：“他多坏呀，他默认了米迪的计划，可他受到惩罚了，他不仅离开了学校，连我都走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他，就像喜欢我自己一样。小羽哥，我也有自私的时候，我心里也会住着一个小魔鬼，但是小魔鬼只能让我内疚，不能让我自厌。有什么办法，即使他做了错事，我还是喜欢他啊。”
肖淡淡的头低了下来，她没力气再选择了，顾羽的前途重要，慕航的也重要。她当年已经害得慕航没去成美国，而现在……他连S大都没有了，就只有出国。
放假后，她回了H市看外婆。
“我以为你会去新加坡。”慕航重复着，语气却变了，自嘲式的苦笑，“淡淡，我果然还是个傻瓜。上学期我就知道你考了IELTS，于是我也跟着考了。我知道你有机会去ｈetusｈu.ｃｏｍ.ｃoｍ新加坡，于是我也办手续了。”
现在正是自习时间，通往宿舍的小路安静极了，偶尔也会有几对校园鸳鸯闪出来，肖淡淡尽量绕开了，她不想打扰别人，更不想别人打扰自己。
那个晚上，肖淡淡亲手送走了两个人，一个是她爱的，一个是爱她的。
月亮已经爬升的很高，淡淡的月色温温柔柔的洒下来，在所有事物的轮廓上镶了一道并不刺眼的边儿。肖淡淡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这个动作一直是慕航小时候最喜欢的，她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学了来。她的左手微微抬起，手掌摊开着，让月光透过手指，那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慕航就在旁边，跟她一起手牵手走着，走向前方。
肖淡淡的脑袋嗡的一声，颤着声音问：“你要去新加坡？”
“你要去新加坡？”肖淡淡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他在开个天大的玩笑。
“慕航……”肖淡淡本能的念出这个久未出口的名字，她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否就会感觉到欣喜若狂了，天知道，她有多想见他！
“你退学了？”肖淡淡紧紧抓住慕航的肩膀摇晃着。
她认识慕航这么久，第一次看见他的泪。
可她不会后悔，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少时的那根最脆弱最柔软的葡萄藤，看似依附着坚实的葡萄架而成长，可谁又知道那朝上的枝枝蔓蔓不是叶藤的内心所向呢？
顾羽和慕航分别去新加坡的时候，肖淡淡都没有去机场，没有告别，没有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