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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东流水

作者:箫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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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心清空雨自明来

八四、心清空雨自明来

如果真如大哥和洛儿所说,自己二十年来所做的一切挣扎努力都是那么的可笑,原来自己竟不是真正的庆氏后人,原来自己父母双全,原来倾尽心血爱之疼之的洛儿的生母和养父母全是死在自己的亲生母亲手上,原来自己竟差一点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爷爷。
他站起身来,遥望北方:“二弟,去年我们战场结义时,说的便是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这一年以来,我们三人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如果没有你和三妹,我萧慎思早就死了很多回了。你现在要我一走了之,你说,以你对大哥的了解,大哥我能这样做吗?”
耳边传来轻微的‘咯’响,萧慎思回过神来,喝道:“是谁?!”
萧慎思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三妹可好?那日伤得可否严重?”
萧慎思心中一喜,将他扶了起来,扶回木亭中坐下,解了他胸口穴道,缓缓道:“二弟,我请你先随我去见燕皇,只有见到你,他才会撤军,平定边疆战事,也只有你离开这个京城,太后的下一步行动才不好开展,皇上才会保得性命,他是三妹的孪生兄弟,只有保了他,庆氏才有真正雪冤的一日。”
萧慎思却不放手,指着那土坟激动道:“二弟,他们为何而死,大哥我能猜得到。现在先不论大哥所说事实你相不相信,即使你真是庆氏后人,难道,就为了一家一族的仇恨,你就真的要看着太后将这个国家,将这万千无辜的生命置于危难之中吗?”
一碗药喝过几口,清洛眼中光芒一闪,倾尽全身力气抬起左手,将苏婶手中的碗一拨,大碗药悉数淋到了清洛自己身上,苏婶见状“唉呀”一声,药碗又滚落在地,林归远心一跳,转身大步走了过来。
清洛依在他怀中,静静地望着他哭泣,却不再说话。
林归远武功远胜过萧慎思,本来任何人都无法偷袭点住他穴道,但此刻他六神无主,魂断心伤,体内激不起丝毫真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被萧慎思点住护住心脉的数处穴道,颤栗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秀雅公主斜睨了他一眼,浅笑道:“听说林公子武艺高强,怎么,也会怕小小毛贼吗?”
这日,他终忍耐不住再度进宫,希望能说动姑母不要逼自己娶那秀雅公主,却被林太后逼着去了皇城凤华门,等了个多时辰,秀雅公主匆匆赶来,将他带到了西郊清平山。
林归远那夜待林太后熟睡之后才悄悄地离开了皇宫,轻功运到极致,摆脱身后跟踪之人,回到了清洛房中。
林归远只觉眼前无数阴魂晃动,一张张脸全是大华寺师兄弟们的面容,他全身无力,靠在萧慎思肩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抽噎一阵低低道:“大哥,我罪孽太和图书重,会连累你和三妹的,你们还是走吧,求求你了!”
萧慎思立于他身侧,也是眼眶湿润,猎猎山风中,他的话语隐隐传入林归远耳中:“二弟,我千方百计才得知你师父妙手神医也葬在此处,我今天之所以求秀雅公主将你带来此处,是想让你好好想想,你九泉之下的师父在看着你,枉死的大华寺的僧侣们也在看着你。”
林归远苦涩道:“大哥,我们不同,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有逃避不了的责任。”
他将头埋在清洛如丝秀发之中,闻着她身上淡淡清香,渐渐呜咽。
大哥说得没错,是不应该把那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可一旦母亲的计划失败,早就牵扯进来的积庆堂、林维岳多年来培养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萧慎思知此时对林归远来说,实是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他心中有些愧疚,但知如不将二弟拉过来,如果不能让他醒悟过来,这乱局便无法解决。他狠下心来,猛地伸手点住了林归远胸前穴道。
萧慎思又拖着他往亭子左侧行去,林归远更是惊慌,无奈穴道被点,无法挣脱,行得数十步,一座小小的石坟撞入眼帘,林归远紧闭双眼,在这石坟前缓缓地跪了下去,泣道:“师父,徒儿到底要怎么做,请师父告诉徒儿!”
清洛侧过头来,望着林归远,声音极为微弱,若断若续:“二哥,你要相信我,我纵是性命不要,也不会害你的。”
“是,二弟,大哥求你看在我们结义的份上,听我讲完下面这些话,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你听完后自有判断。许多事情,三妹也不知晓,你回去后也可转告于她,以她之聪慧,必知道应该如何去做。”萧慎思望着林归远的眼睛,面上神情十分诚切,林归远仿佛回到了战场结义之时,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二哥,在我心里,你既不姓庆,也不姓燕,你只是林归远。”清洛低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善良、慈悲的二哥,没人比你的心更高洁,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是姓庆还是姓燕,我只希望你做回林归远,做回我的二哥。”
“不,二弟,那不是你的责任,如果一定要说是的话,那也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责任!”萧慎思猛然回头,盯住林归远道。
萧慎思也觉有些激动,叹道:“得二弟重唤一声大哥,真是恍若隔世。”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苏婶端着药碗微笑着走了进来,扶起清洛,细细地喂她喝着那苦涩难咽的药汤。
山间的风越刮越大,吹得林归远的长发遮住了面容,他沉默良久,低声道:“大哥,那你现在想要我怎么做?”
萧慎思所述,他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却不知道原来历史恩怨,多https://m•hetushu.com•com方族人如此纠葛缠结,也不知原来剑谷与先祖竟是如此爱恨难分,更不知秦紫辰墓碑上十六个字原来是此含义,他隐隐觉得萧慎思所说一切都是真的,但又不敢去相信。
林归远也曾听说过这位秀雅公主特立独行,与一般王公贵族女子颇为不同,此刻见她举止做风,方知传言不虚,确是有些与众不同。
堪堪在木亭边站稳身形,便见薄雾里,枫影下,一个清朗的身影迎风而立,一双熟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
“不,大哥,你不明白的。”林归远心中越来越是不安,他站了起来,说道:“大哥,你住在哪里?过几天待三妹身子好些,我会把她送过来,你带着她走得远远的,咱们来世再作兄弟吧!”说着便欲往山下行去。
萧慎思走到他身前,蹲下来将他抱住,心中也是难过不已,低声道:“二弟,大哥对不起你,把你带到这处来,但你得坚强些,这些人虽是因你而死,但你不要再活在阴影之中了。”
林归远一窒,见她又往前行去,想到还得靠她母亲青太妃解那‘天印咒’,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萧慎思迅速拦在了他的身前,冷冷道:“二弟,你看到这亭子右侧的大坟了吧?”
林归远将那日萧慎思讲的话想了又想,心里慢慢明白:大哥和洛儿是不会骗自己的,历史恩怨是真的,自己的身世也是真的,可难道真的要迈出那一步,去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决裂吗?母亲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她辛苦筹谋二十年的事情,自己真的要去阻止她吗?
最令他难过的那个事实,如刀锋一般剜刮着他的心尖,原来,他的人生,始终只是母亲手中的一颗棋子,始终只是她手心里的一个木偶而已。
“大哥已隐约猜到那龙凤双氏是何含义,如何确是那样,那庆氏之冤必能昭雪,但这需要二弟你的努力,如果你依然按太后的安排走下去,即使你登上皇位,庆氏族人也永远没有光明正大活着的一天。”
木亭西面的一颗大树之后,转出一个娇柔的身影,秀雅公主满面惊讶,张大嘴愣愣问道:“萧哥哥,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真的,还有一个姐姐吗?”
林归远本就为在这处与萧慎思见面坐立不安,听得他这句话,顿如被一把利刃刺中心窝,眼泪夺眶而出,踉跄走回亭中,倚住木柱,闭上眼来,身子慢慢蹲了下去。
天上的云越卷越厚,山风也越吹越劲,吹得二人长袍劲鼓,猎猎之声,激昂中带着些许阴郁和沉闷。
秋风入院,秋雨轻扬,秋虫哀鸣。
现在,到底应该信谁?到底该如何做?他心头迷茫难定,痴坐到天明,听到院内传来苏婶的扫地声,方迷蒙和-图-书睡去。
这一年的秋在林归远的心里是如此悲凉,他时时想起去年秋天与清洛在涞水河边相遇,那秋阳是何等灿烂,秋风是那般怡人,此刻,纵是清洛就在身边,他却再也没有勇气去看她那双如泉水般纯净的眼睛。
清洛静静地在床上躺着,温柔的神情中透着些许疼惜,望着林归远立在窗前的背影。
林归远泪眼朦胧,早已说不出任何话来,萧慎思的质问一句句击在他心头,击中了他挣扎的灵魂,但他就是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只是拼命地摇着头。
林归远渐渐平静,终将萧慎思所言一一在清洛耳边讲述,清洛默默地听着,眼中一时惊涛骇浪,一时波澜不兴。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摇头:“不,大哥,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姑母她发过血誓,说我确是庆氏后人,我与剑谷没有任何关系,你所说的,定是那巫神和燕九天迷惑于你,骗你的。”
见清洛闭上双眼,左手轻轻颤抖,似是被药烫着了一般,林归远心疼不已,忙俯下身,握住她的左手,问道:“怎么了?烫得厉不厉害?”
“不。”清洛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望着他的眼睛道:“二哥,你不要老是问别人你该怎么做,你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真心想要怎么做。”
眼见她渐往清平山东侧的一条小路走去,他心中‘咯噔’一声,忙赶到她身边,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公主,不知您要带在下去往何方?这边人烟稀少,为了公主的安全考虑,还是不要去的为好。”
林归远不待他说完,身形疾纵,白影如飞鸿一般,瞬间消失在山路尽头,萧慎思知他轻功卓绝,自己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只得怅怅立于木亭之中,失望至极,没料到费尽心思劝解竟落得这样的结局,现如今,又该怎么办呢?
林归远面上一红,心中却暗自欢喜,知道这秀雅公主也不欲与自己成亲,轻声道:“多谢公主!”虽觉她要求甚为怪异,也未放在心上,身形疾闪,几个跃纵便到了半山腰。
林归远脚一软,便欲转身往山下纵去,却遥见那秀雅公主守在山脚,背后又传来萧慎思的声音:“二弟,好久未见!”只得停住了脚步。
清洛轻柔的反过手来,紧紧地攥住了林归远的右手,那力道十分微弱,却又极为坚定,林归远本可轻松将手抽出,却觉她在颤抖着求自己不要离去,一时又有些不忍。
他坐于清洛身边,望着她昏睡时长长睫毛洒下的一片阴影,望着她眉间轻蹙时流露的痴怜之意,觉得自己正一脚踏于黑暗,一脚踏于光明,心要往光明处走,但命运之手却将自己拉向无垠的黑暗。
“二——哥——”孱弱的声音自清洛口中缓缓吐出,林归远抬头喜道和_图_书:“三妹,你可以出声了!”
林归远不知自己是何时坐到地上去的,山风拂来,他宛如被利剑一次次割过咽喉,又仿似被重锤一下下敲击着心脏,他面色逐渐变得雪白,嘴唇也逐渐变得僵硬,眼前萧慎思的脸也是模模糊糊,自己看到的一时是那慈祥的燕皇,一时是冷竣的姑母,一时又是那神采飞扬的皇帝和含笑望着自己的洛儿。
她伸出手来,慢慢抚上林归远的心口,林归远感觉到她的手如春风一般拂过心间,将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细细补好,柔柔抚平,这一刻,大华寺师叔祖的话再度在脑中回想:
苏婶悄悄地退了出去,室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秋雨在廊下的嘀嗒声,如琴弦轻拨,击打着两人的心房。
这句话一出,顿如洪水决堤,林归远心灵脆弱的外壳终于被她这句话彻底粉碎,抱住她失声痛哭。
清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林归远握住她抚着自己胸口的手,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望着红烛摇摇曳曳,俊秀的眉眼间,多年来笼住的烟雾终袅袅散去。
接下来的两日,清洛大部分时间依然处于昏迷之中,偶尔清醒时也无法出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林归远,看得他心头直颤,竟不敢再与她有任何交流,也只能强迫自己对她的哀求之色视而不见。
沉默良久,萧慎思缓缓道:“二弟,大哥我费尽心机想要见你,实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得到你的帮助,现在也只有你,才是解决这一切事情的关键。”
“当年你就是为了不想这么做,才连累得他们命丧黄泉,你自幼向佛,心地慈善,大哥不知多敬重你,可现如今,眼看着太后为庆氏复仇,眼看着边疆再起烽火,眼看着你亲生父母互相残杀,你难道还要做太后手中的傀儡吗?!”
“归远,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若是善的,你走的便是善路,你的心若是恶的,你走的便是恶道。你的真心在哪里,你就往哪里去吧。”
清洛睁开眼来,定定地望着林归远,雪白的脸颊露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如腊梅映雪,月射寒江。
秋雨丝丝绵绵,小窗下,林归远抱着清洛,如同抱住了自己整个人生。
林归远张口就欲答应他的请求,却突然心中一个激淩,眼前浮现地宫内那一个个庆氏先祖的牌位,想到姑母所说‘天印咒’得解在即,想到萧慎思先前所述事情中的一个疑点,猛然站起身来冷冷道:“不,大哥,你是骗我的,你是想要那‘寒星石’来救你的母亲,所以才骗我说‘寒星石’不能解咒,我不会相信你的,现在是救我庆氏族人的最关键时候,你休想我跟你走,也休想我将‘寒星石’交给你。”
萧慎思轻声道:“二弟,你知道吗?我们三人结义,实https://m.hetushu•com•com是上天注定的,如果说你是庆氏后人,那么三妹则是解氏后人,而我,我是龙氏后人!”
“二弟,你相信大哥,庆氏之冤定有昭雪的一天,既然上天注定要让我们来解决这段历史恩怨,大哥愿意和你一起来努力,但绝对不能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已无大碍了,只是还需要调养,暂时不能走动。”林归远木然答道,目光幽远地望着亭边的红枫。
林归远低下头去,轻声道:“大哥,你还是带着三妹离开这京城吧,我会想办法将孟相救出来,你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秀雅公主停住脚步,右手马鞭轻敲左手手心,笑道:“林公子,你若是不想我嫁给你,就请迅速登上那木亭,如果我看你轻功够好,说不定会考虑拒绝太后娘娘的提亲呢。”
“那你呢?”萧慎思略显激动:“我和三妹也许可以一走了之,你呢?难道要我们将你丢在这里不管吗?”
他慢慢转过身来,萧慎思关切的眼神撞入心间,隐隐觉得有些紧张,侧过头去,低声道:“大哥!”
“二弟,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的心是善良的,纵是要为庆氏复仇,要为庆氏雪冤,也不应是太后现在采取的这种方式。”
两人沉默良久,清洛忽轻声唤道:“二哥。”
见她气息不继,说话极为吃力,林归远心疼道:“三妹,你多歇着,别说了。”
萧慎思紧抿嘴唇,将他拉至木亭右侧那个大土包前,林归远死死地偏过头去,不敢望向那个让他噩梦连连的大坟,低声道:“大哥,求求你,放开我!”
越往前走他心中越是不安,眼见到了那条熟悉的小路边,眼见半山腰那个木亭清晰可见,纵是深秋,也觉出了一身大汗,背心湿濡濡的极为难受。
林归远忽然想起在燕国那个小山谷的下午,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心中一软,轻叹一声,坐在床头,将清洛扶了起来,让她依着自己,柔声道:“三妹,是我不对,是我怕面对你,实是二哥心意彷徨,不知道要如何抉择,二哥对不起你。”
萧慎思大急,他没料到林归远竟会因‘寒星石’一事起疑,急道:“二弟,你———”
林归远心中也是酸楚难言,走到亭中木栏上坐下,沉默不语。
秀雅公主命随行之人在山脚守候,带着林归远上了清平山。林归远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默不作声。那秀雅公主似是毫不在乎,偶尔回头见他还跟在后面,便神秘一笑,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哼着小曲,显是心情极好。
林归远猛然抬起头来,惊道:“大哥,你是龙氏后人?!”那日清洛只是拼力告诉了他萧慎思是泪印,却未来得及说出他是龙氏女子所生,所以此刻林归远听萧慎思这样说,十分惊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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