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驾车的是一个坎门弟子，申时茂派过来跟着墨九的，叫阿陈。他嘴里“驭”一声，小声道：“九爷！有人挡道。”

为免织娘担心，她只说方姬然很好，并没有告诉她临云山庄里发生的那些状况。织娘没有继续追问，可墨九却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她这个便宜娘，一双眼睛犀利得很，她生怕被看穿。

“嫂嫂这次，可把六郎害苦了。”

萧乾涉嫌欺君，当天夜里，便入了御史台的大狱。次日一早，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卿三位南荣的司法主官便被至化帝召入宫中，秘谈了两个时辰方才出来。

“沈兄拿着喝茶。”辜二塞了一袋银子。

天家皇室，亲情不若民间。

若那些妇人知道萧六郎是为她，今天肯定就不是相送，而是上皮鞭上家法了。

坊间谣言满天飞，朝堂上却人人自危。

沈牢头心都凉了半截，“不是我不给辜将军面子，辜将军要见任何人都可以，就是萧乾等人见不得。非兄弟与你为难，实在是……上头有严令，萧乾一案的犯人，都不许探视。”

可墨家已不是当初的墨家，无力与朝廷抗衡，这口气忍也得忍，不能忍还得忍。墨九理顺了这些关系，接手墨家事务，也没有急着改变什么，更没有去烧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因为她还有一把更大的火需要烧——萧六郎还在狱中。

便有一些曾经受过萧乾恩惠和提拔的人，也都对萧运长避而不见，生怕把自己给搭进去。

董氏默默跟在她后面，“九儿不准备回府住了？”

临安山庄发生的事，董氏并不知情。

可这一回，脚下的狗却没有动静。

董氏抬起泪眼，怀疑的拧着眉头问：“你能有什么办法？他们说六郎的案子是重罪，不许家里人探监。他爹过去了，老夫人也去过了，为这事，气得整整一天都没吃饭……”

风雪很大，灯火很暗，墨九看不清他的脸，却听清了他的声音——这火红火红的炭，来得真是及时。正如辜二这个人，永远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至此，萧家这一番变故已不可避免。

一个大宅子，一个大家族，养这么多人，得有男人在外面撑着体面。以前萧六郎的存在，让萧府的人又嫉又恨。如董氏、袁氏、张氏之流，如萧六郎那些兄弟姐妹，对他各个各的不满。可出了这档子事儿，真没有了萧六郎，萧家也没了顶梁柱，那乌云压顶一般的窒息感，终于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般问，辜二愣了愣方才点头。

“好，不为难沈兄。”辜二慢条斯理地说完，手一挥，只听见“铛”的一声，他腰上的钢刀便架在了沈牢头的脖子上，“如此这般，沈兄还方不方便了？”

“不为什么。”辜二很淡然，“想帮便帮了。”

墨九也没有想到辜二恁地大胆，为了让她见萧六郎竟然劫持牢头。要知道，在牢狱里行这等事，等同与劫狱，那可是要命的重罪。她眯了眯眼，看了一眼幽幽的灯火下钢刀的寒芒，伸手格开辜二的刀，将脖子上那一枚玉扳指拿下来，在沈牢头眼前一晃。

于是，从墨家大会到萧乾谋反，临安府很是热闹。

“干卿何事？！”墨九目光微凉，语气却带了笑，“麻烦静姝让让路。”

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萧六郎又不是真m.hetushu.com.com的马上就要死了，这些人哭丧着脸，让她觉得晦气。于是，她懒得动手收拾了，只吩咐蓝姑姑和玫儿继续打包袱整理东西，自个儿领了旺财去灶上。

这么大的动静，消息不胫而走。

萧乾入狱的当天，宋骜的母妃（萧妃娘娘）便在皇帝的寝殿外面跪了整整一夜，可皇帝知晓她要为萧六郎和宋骜求情，并没有召见她。诚王和诚王妃也领着宋妍入了宫，可至化帝只宣了诚王进去，陪着他下了两盘棋。结果，诚王依旧是摇着头出来的。

远远地“嗷”一声，旺财踏着雪奔了过来。

萧乾入了御史台狱，对萧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冲击。以往钟鸣鼎食萧家，宾客络绎不绝，整日里府中都很热闹。这回墨九入得大门，便明显感觉冷清了许多。

灶上的厨娘们听过不少墨九的《天庭游记》，如今听说她又成了墨家钜子，对她更是又敬又畏，一个个赔着笑脸小意地伺候在侧，为她准备食材。

蓝姑姑见鬼似看她，却听她道：“肖想不到，才是罪。”

可墨九却不领情地赶走了她们。

墨九没下马车，却正色问：“若谢忱怪罪下来，你如何自处？如今人人都恨不得与萧家撇清关系，你这团炭火暖是暖，可墨九却不敢轻易消受。你可以给个理由吗？”

墨九将一块煮好的肉丢在地上，“喏，给你的。”

“老大媳妇……”董氏许久不曾见到墨九，看她皱着眉头迈入屋子，竟是喜极而泣，上前握紧她的手，便把她引入炕桌前坐下，屏退了左右，小声问她：“六郎的事，可有眉目了？”

窗外白茫茫一片，天渐渐昏暗。雪花被风吹得胡乱的飞舞。白白的，纯纯的，把这个世界映衬得很干净。旺财在院子里奔跑着，追逐着雪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皮毛上滚了一身的雪，玩得正欢。

“有何不可？”辜二挑挑眉，“我与萧使君相识一场，他出了事，我来送点吃的，能有多大的事？我又非劫狱，沈兄弟，给个方便。”

旺财还摇摇尾，但无论如何，它都不肯再吃那块肉了。墨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住，一瞬不瞬地看了旺财片刻，她蹲下身子，紧紧抱住它的脖子，头低下去，揉弄着它蓬松的狗毛。

她飞快地换上那套小卒的衣裳，下了马车，拎着食盒站在雪地上，与辜二互望一瞬，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牵起他的马缰绳，往御史台狱的方向而去。

墨九这两日很头痛。

墨九定住脚，静静看去，“静姝有事？”

她眨眨眼，满脸微笑，“乖，把肉吃了吧。”

温静姝不解她的意思，似乎也不想知道她的意思。只垂着眸子，不温不火地道：“纳木罕正在想法子，肯定会把六郎营救出来。不过，静姝以为，嫂嫂惹的事已是够多，能不能请你放手，给六郎一个安静，让他做回以前的六郎？静姝拜谢了。”

短短两天，却像过了漫长的两年。

她能晓得的事儿，也大多都来自外间传闻。

墨九抱紧食盒，望着御史台的门楼，久久不语。

为了排泄某种情绪，她随口与旺财说着话，便没有想过能得到旺财的回应，所以，嘴上那么说，她还是心痛财哥的肚腹，又丢了一片肉给它。

墨九唇角微弯，淡淡道：“那便多谢辜家和-图-书郎君了。”

“辜将军莫要吓我，这玩笑可开不得？”

“不知辜家郎君为何愿意帮我？”

那日之后，墨妄也被带走了，方姬然独自住在临云山庄的小院里。墨九去探过病，可她心里似乎有坎儿过不去，只推说身子不适，不宜见她，便回绝了。墨九能理解她的别扭，也不勉强，让人好生伺候着，便离开了。

没有心思与她们周旋，墨九敷衍几句，便径直离开了。

牵了牵唇，她笑，“旺财！”

一个万众瞩目的墨家大会，钜子从方姬然变成了墨九，让临云山庄外押赌之人，大多输穷了家底，不由怨声载道。可对于墨家来说，钜子之位空悬数十年，终于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一统之局指日可待，却是一件大喜事。

浑天黑地的日子里，她觉得时间过得极慢。

定定立着，她道：“他会没事的。”

萧府侧门的榕树下，温静姝在等她，“大嫂！”

很快，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入坊间，而且走了样儿。

墨九低头一看，愣了愣，“怎么不吃了？”

墨九淡淡回眸，看着她寒风中单薄的背影，不由弯起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这个女人，还真有点意思，脸很大啊！？”

董氏叹息，“他爹这两日都没有回府，想是在与朝中那些奸人周旋。依我说，若能把六郎弄出来，多使些银子也是好的，可听说这案子由官家主理，怕是使银子也无用了……这，咱们萧家，做的什么薛哟。”

“我自有分寸。只九姑娘不说，便无人知晓。”辜二再次将风雨帽戴在头上，翻身上了马，从马鞍上丢下一个包袱，静静背转过身，等着墨九。

除了萧乾，墨九也成了临安府炽手可热的人物。

“这个，辜将军……”沈牢头踌躇着摇头，似乎舍不得那些个银子，偏生心有不甘，又不敢抗命，只无奈地道：“我也不愿看萧使君身陷囹圄，可兄弟脑袋上吃饭的家伙更紧要，辜将军莫要与我为难了。”

顿了一瞬，她慢吞吞道：“辜家郎君是雪中送炭来的？”

今儿出来，墨九也穿了一身男装，脸上戴着那日腊梅园里用过的面具，与本来的样子大不相同。她闻言微微一怔，撩开帘子看了过去，只见马上的男子身量极高，戴了一顶宽大的风雪帽，把整张脸遮去了大半，让人辨不出长相。墨九微微皱眉，把头伸出去，看向马上那人，“兄台，借过。”

第三天，她从临云山庄回了一趟怡然居，避重就轻的与织娘说了一些自己的事。织娘身子不好，可却心细如发，墨九虽然不提，她却问及了方姬然。

瞥她一眼，墨九抿抿唇，不想与董氏多说，她领了蓝姑姑径直回了南山院，收拾自己的东西。主要那些包好的松花蛋，她早说给萧六郎吃，却一直没得机会，以前送给他的，想来他也不可能自己动手弄来吃，趁着这个机会，她准备做些饭菜，再拎几个松花蛋去探监，给他改善伙食。

有人说是萧家宅子的风水不好，从他们搬入临安，事情便一出接一出，没个消停的时候，终于把自己折腾进去了。也有人说，与风水可干，萧家的大少夫人还成了墨家钜子哩？

墨九的马车在暗夜的风雪中驶近，远远可见门楼的灯火，却突然停了下来。

那人安静地站着，没有让和-图-书开路，却慢慢骑马过来。

“你进不去了。”辜二并不与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你找的那个人，在半个时辰前，被谢忱的人带走了。这一回，谢忱是准备把萧使君困死在牢里，不可能让他有机会翻身。为免他与外界联系，也不可能给机会让你见到他。”

于是她以初上任，还需磨合为由，并不具体管理，只说了一堆“左右两系需要精诚团结，共创和谐墨家”一类的指示，便专心打理萧六郎的事情。

墨九微微眯眸，看见了他脸上那一道浅浅的疤。

墨家大会尘埃落定了，谢家与萧家持续了数十年的对峙之局，如今看来胜败已经明朗。谢贵妃的儿子做了太子，萧家的顶梁柱却入了大狱，两相比较，一荣一辱，自见分晓。

温静姝微微垂眉，“嫂嫂又想做什么？”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往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斗得面红耳赤，如今却个个都蔫了，便是老夫人，昔日雍容也似不见，两只眼窝明显深了许多。

蹲坐在她的脚下，它仰着头看她，边吐舌头边摇尾。

牢头姓沈，与辜二很熟，见到他来，先是热情的寒暄。可一听辜二说要见的人居然是萧乾，当即变了脸。

毕竟它许久都不见萧乾了。

墨九离开萧府的时候，董氏、袁氏、张氏等人都默默过来相送。入府这么久，这是墨九第一次享受这样高规格的待遇，便是老夫人，也带病出来，叮嘱了她几句。

风雪下的辜二面上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他没有承认墨九的话，当然也没有否认，只岔开了话，道：“事不宜迟，九姑娘快着些。”

“你也担心他了吧？狗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狂风席卷着雪花，门楼上的灯火，昏黄而阴冷，让人骨髓生凉。

大多人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态，恨不得把舌头翻烂，一个个谣言传得活灵活现，就好像抓萧乾的人是他们自己一样。可也有一些头脑清醒的人，私心里不相信萧乾会谋反，毕竟他功绩在那里，位高权重，谋反既无动机也无契机，他不傻，就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于是她领着蓝姑姑、玫儿和旺财一同回了萧家。

从云端跌到地底，这些在宅子里衣食无忧的妇人，虽不懂政事，却也能够嗅到暴风雨的气息。大祸将至，她们再也没了争斗的念头，只眼巴巴盼着事情过去。

萧乾的案子悬了两日，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天天在查，却未过堂，更没有定罪，所以萧乾仅仅属于“涉嫌”，按南荣律法，家里人是可以探望的。可大抵谢忱从中作梗，这些天萧家人去了几趟，都被御史台狱以重罪犯人不得探视为由给拒绝了。

这紧张的风一吹，人人惊恐不已。

“九姑娘，跟我来！”

她对董氏并无好感，但这一刻，她相信董氏对萧六郎的关心出自真心。古时的妇人，出嫁靠夫，夫死靠子。董氏的儿子萧大郎是指不上了，萧运长与她虽有结发之情，却并不尊她重她，她在府里日子不好过，有些妇人的尖酸刻薄也是正常的。不过，董氏对萧六郎的这一番“肺腑之言”，与其说是她想开了，不如说是她与萧府大多数人的想法一样，怕失去倚仗，甚至失去国公夫人这个光鲜体面的身份。

旺财再摇摇尾。

这条小道很狭窄，只能容一辆马和_图_书车通行，那一人一骑，挡在路中，墨九的马车便过不了。

这晚的临安府，风雪很大，天地之间，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御史台狱在临安城西北角，有一道高大的土夯门楼。门楼下巡逻的兵士三五步一个，昼夜不停轮班换防。

一个儿子生着重病，一个儿子又入了狱，惹上了大官司，萧运长头发都白了一半，在权臣间周旋，在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上下奔走，没少使冤枉银子，可银子使出去，却没有半点作用。

树倒猢狲散本是人之常情，但听董氏絮叨着这些人情冷暖，墨九仍是不免唏嘘，“大夫人别叹息了，其实想想，也怪不着这些人，皇权威压之下，人人都要生存，为了自己一家老小，本也无可厚非。若换了咱们，不也得这样选择？”

但她说萧六郎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却是一个大实话。想六郎母子当年的遭遇，换到墨九的身上，她恐怕都不能像萧六郎那般宽容。

“唉！”董氏似是心酸，拿帕子摁住眼角，拭了拭眼泪，“往常我总觉得这六郎可恶之极，可如今他没了……”

御史台狱里关押的犯人都非同一般，若非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也是皇家钦点的囚犯。外面的人想要入内，要经过一道道极为繁琐的程序。不过辜二与那些人很熟，守卫认出是他，只例行询问一下，便放了行。过了三道关卡，终于到达了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董氏还在哭哭泣泣，墨九却不耐烦了。

这是她第一次给萧六郎做吃的，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从择菜到入锅，她都不想假于人手，为那个人洗手做羹汤，是一种美丽的心境。

墨九脊背挺直，冷笑着侧目望她，“静姝今日没吃药？”

“这些天，不会回来。”墨九并不看她，专心与蓝姑姑和玫儿一道收拾衣物。她的身份一夜之间由深宅妇人变成了墨家钜子，萧家人虽不知个中情由，却也是震撼的——所以，她的去留，董氏也管不住了。

墨九慢悠悠瞪她，“肖想无罪。”

她要为萧六郎做些吃的。

熟悉的声音入耳，墨九不由一惊，“辜二郎？”喊罢她又笑了，“还真是巧，每次我做什么私密的事情，你都会恰好出现在我面前。”

两日过去，萧家并非没有作为。

“不必。”辜二着一袭厚重的铠甲，肩膀上的披风被风雪灌得高高扬起，他立在马车边上，慢慢将头上的风雪毡帽拉开，目光沉沉地看着墨九，“不过得委屈九姑娘下车步行，做我的牵马小卒。”

“这个可以吗？”

说罢她福身朝墨九施了一礼，调头自去。

“九姑娘可是要去探监？”

人走茶凉，这一场斗争早早便被定了性。若萧家败于谢家之手，不仅萧家从此荣威不在，整个萧氏党羽都得受萧六郎的案子牵连。所以，这个时候，能与他撇清关系的人，都想法子撇清，个个都恨不得在脑袋上贴一张条儿——我不认识萧乾。

当家难，难当家。位置有多高，责任就有多大，尤其墨家左右两系的内部争斗，与朝廷上的党羽之争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还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大门，各有各的小猫腻，长老们也一个比一个资历老，若非墨九先闯坎墓，再破巽墓，还开了祭天台手印，又是四柱纯阴的命格，外加“皇帝御赐”，恐怕短时间内www.hetushu.com.com根本就无法得到承认。

她又道：“相信我。”

在墨九看来，不管她与萧六郎的感情今后会如何，至少在眼下，她不可能让他与任何一个女人夹缠不清，温静姝也不例外。

旺财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坐着，不去嗅那块肉，却像是听懂了什么似的，看她的目光里有一种不该出现在畜生眼里的惆怅……这一眼，让墨九突然觉得，旺财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蓝姑姑被她的笑容瘆到，寒涔涔地道：“这二少夫人好不知羞，都许人了，却不知安守本分，还肖想萧使君……”

墨九默默看着董氏红透的眼睛。

墨九面色沉沉，却未吱声。

旺财摇摇尾。

“呸呸呸！”墨九突地嗔她，“那不叫没了，只是候审而已。”

“不能吧。”墨九轻笑，“你曾说你什么名字？”

“大夫人不必着急，我回来拿些东西，回头再想想办法。”

至化帝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她心里有数。脑袋上给她冠了一个“御”，那墨家就成了“御赐”的墨家，得受朝廷的管束，相当于梁山好汉被招安，那意义完全不同。

不过一日间，朝廷上下都晓得了这事。

辜二怔了怔，不知她何意，墨九却笑道：“我若没记错的话，叫辜仇，是不是？只不知，辜家郎君的仇人，是哪一个？”

灶房里，“咚咚”的切菜声，沉闷之中带着一种居家的厚重，墨九听着，时不时瞟一眼窗外，心慢慢变得安宁。

南荣至化三十年冬月底，温度已极冷，不到腊月，已飘起了飞雪。对南荣民间百姓来说，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年头。可对于南荣朝廷来说，却面临着一次极大的震荡。

这两日萧运长在四处活动，她也没少花心思。可任凭她跑断了腿，御史台狱就像一个水都泼不进去的大铁笼子，有钱递上去也没人敢要。实在无奈，她借用了一点萧乾的药物，控制住了御史中丞，这才有了今天晚上的秘密探视，没有想到，竟被谢忱提前知晓。

从达官贵人到升斗小民，人人口传，枢密使萧乾谋反，证据确凿，已被签押在御史台狱，只等秋后便要问斩，荣极一时的萧家就快要完蛋了。

墨九思虑一瞬，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辜将军，你……”沈牢头万万没想到他会为了萧乾动武，竟是生生愣住，苍白了脸。可他估量着辜二也不敢真动手，只哼一声，便昂了头，“你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

“是是是，候审！”董氏被打断了话也不生气，破涕为笑，又是一叹，“想想那时我曾那般对他母子，他如今回来，虽不认我做母亲，却也不曾慢待过我……六郎，其实是个好孩子，一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

墨九盯住她红通通的眼，“大夫人直接问国公爷岂不更好？”

看来温静姝晓得的内情，比萧府里的妇人都多。

如果能选择，墨九宁愿不要这个“御赐”。

不留情面的说罢，她原以为温静姝会纠缠一会，可她什么也没说，便默默让开路，只待墨九走过她身边时，突然小声说了一句。

看着董氏愁眉苦脸的样子，墨九心里不舒服。

旺财兴奋地叼了肉，吃完又睁着大眼珠子，巴巴看着她。墨九摇头，小声斥道：“一个够了啊！这可是做给你主子吃的，他在牢里指不定连肚子都填不饱，还得被人折磨，你吃了一块还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