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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倚天屠龙记

作者: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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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野店奇棺藏尸王

第八章 野店奇棺藏尸王

张无忌所在的方位看不到棺内的情形,但若棺中有人,这一指想来便是点在了那人的眉心上。便是这么一点之下,棺木咯咯一响,轰地一声直挺挺地坐起了一个人来。
说罢抖袖两大团青烟,手一扬,又是一根银针。那三人正好冲入青烟中,心中大叫不妙,忙屏住呼吸,狂舞手中的长刀,欲冲出青烟,但那烟已然吸入了少许,片刻间便只觉头晕脑胀昏昏欲睡起来。那根银针却是射向了张无忌。张无忌知道针上定然有毒,不敢去接,忙跃开一步避过了,正欲发作,却听何绿嫣银铃般地笑道:“无忌哥哥,别和我抢!”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会她,向赵敏奔去。
她心下虽想得恶毒,但脸上自不会动半点声色,见张无忌睁开眼来,第一个笑道:“恭喜张大侠神功盖世,竟能自解东瀛剧毒!当真可喜可贺,可敬可佩!嘻嘻。”
周颠插嘴道:“谁说丐帮帮主比不上皇帝?有道是讨上三年饭,给个知县都不换!寻常乞丐能比知县,九袋长老能比宰相,那么丐帮帮主自然能比皇帝啰?”
众人诧异间何绿嫣捂嘴笑道:“呦!感情周大侠一大把年纪还是童子之身?凭地这般害羞?”
赵敏对张无忌道:“先时你对我说的那个川东毒丐麻寻天说道他已有另选他人为丐帮帮主之心了是么?”
赵敏笑道:“我说无忌哥哥一定不和姓麻的站在一边。”
老者道:“客观莫急,待小老儿慢慢说完。”说罢他先倒了三碗茶水敬三人喝了,才若有所思地长叹了一口气握拳昂首道:“赵老爷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大户,其父赵老太爷原本官居辕门督尉,使一柄混铁点钢枪,有万夫不挡之勇!后来告老还乡了,便在此居住,小老儿乃是赵家使唤的下人,因会做得几手饭菜,便被分拨到了此处。此处虽处深山,但却是南通邓州、北通栾川、西接西峡、东连南阳的交通要道。从此处往山上再走十五里便是一处关驿,筑有城池,名曰赤眉关,长年有重兵驻守,由此可想而知!一年四季往来客人甚多,是以原本此店尚有三四人帮忙干活儿,可现下兵荒马乱,生意惨淡,便只剩下我和伙计小顺子两人了。小顺子不似我这老头子,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赵敏见他二人越说越不愉快,便微笑插口道:“我们不是在猜测那大车中的老叫花么?怎么又扯到陈友谅了?”
赵敏身重不方便骑马,张无忌早已将坐骑卖掉,二人共乘骡车,由周颠执鞭驾驭。一路关口哨卡甚多,对汉人盘查甚紧,三人有骡车翻不得山过不得河,好在赵敏本为蒙人,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于是往往便扮作了自南方向北方逃难的蒙古移民,又老且病,逢关查验,俱由赵敏打发。
老者回首吆喝道:“小顺子——快快给丐爷热酒切肉!那大馍也加把火热一下,给丐爷包好喽——!”
这时适逢周颠安顿好骡子进来,便叫好道:“萝卜和那个什么劳甚子冬瓜不要紧,便将牛肉羊肉各上他个三五斤来且先吃着;老白干么,先抬一坛来,若是酸的可不付酒钱!哈哈哈哈。”
鹤笔翁叫道:“仇兄身法好快!”就手抓住杖头,运劲推去,口中呵呵沉笑道:“咱哥儿俩正好来试试手力!”
张无忌挠了挠头皮,笑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什么想法。”
此话一出,周颠固然面如猪肝只觉无言以对,其余人也不禁相顾莞尔,心道此女口无遮拦,放荡至此!除了窑姐,当真少见!
周颠虽然浑身无力,兀自一跃而起,双手乱摆道:“要你看?还不若毒死了我才好!”
见三人目定口呆面面相觑的样子,老者得意的笑了,自己斟了一碗茶,小心地品了一口缓缓道:“那赶车的人么,也是叫花子,另外还有四人骑马护车,长得高大魁梧,足有小的两个那么高,手腕子比小的大腿还粗!说话如惊雷,震得老汉耳朵嗡嗡作响——却还是叫花子。客官你们说这不是奇了吗?乞丐也有车坐,出手还很阔绰!老儿我活了近六十载,这事儿也是头一回见到!”
周颠点头诺诺而去,走得稍远了,不免又咕咕哝哝地将店家的祖宗数落了一通。打着灯笼抱着柴禾回来时,周颠定神往房顶上望了一望,果然隐隐间有人从房檐向房脊爬过的痕迹,心下好笑,便放开了喉咙唱了起来:“妹妹呀穿花衣罗,哥哥我心里慌,妹妹的胸脯子高高翘,想看又怕妹妹你骂我娘……”
赵敏正好顺坡下驴捧她一把道:“想必那东瀛人的毒物邪气得狠,若非使毒的行家还当真难以下手。姊姊使毒的本事天下无双,也不知可否看出了什么门道?”
赵敏回头笑道:“是不是解药妹妹买条狗一试便知道了。有劳姊姊挂心了!”
赵敏道:“那他二十年前的身份呢?”
这一声喊何绿嫣听见了,饶是她脸皮不薄也不禁泛起两团菲红。但她反应得很快,脸红片刻便镇定下来回敬道:“丑八怪你懂个什么?我这是在看张公子的毒气上升了几成了!要你多嘴!”
张无忌的武功虽远较原田为高,但原田的刀法实在太快,原本要空手夺下他手中的长刀实非易事,但他适才与张无忌对掌受了极重的内伤,现下同中了剧毒的张无忌一样,只是咬牙勉力支撑而已。而且与张无忌不同的是,张无忌现下全用巧劲,而他依然大开大合的猛攻,所以上来没几刀他便先行感到手软眼花伤痛揪心了,是以被张无忌一夺便得手。
鹤笔翁道:“当年的丐帮四大长老,史火龙和曹先荣都已死了,方东白断了一条胳膊,如今的丐帮,还能有何人是你仇某人的对手?”
赵敏道:“今夜无忌哥哥不妨可去查探一番,立时便知真假。”
这次便是在河南西峡县伏牛山。丐帮向在北方称霸,现下河南全境虽尽在元军势力范围之内,但丐帮仍不愿屈尊南移,想是这丐帮的声威虽远非昔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脸面上的问题仍是半分也放不下的。
老者虽感失望,但不敢拂了客人之意,便望向东北方向道:“话说自从这几间房屋被烧之后,为了能使远道儿的客人有地方歇宿,我家赵老爷将自家的西院隔了出来,有七间厢房,一间通间,一座牛马窝棚,盖七小一大间外加一间牲畜之棚而已,日夜有庄丁守护。这半年来此处无战事,原本倒也太平。可是几日之前,原本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隐隐妖声满山回响。便是在午后不久,店里没有客人,我和小顺子二人正自闲得无聊,突然自山道上来了两辆各有两匹骏马拉扯的大车!有分教:马高十三尺,蹄阔赛碗,鬃毛笔立,吁吁有若龙吟,踢踏如若雷鸣!跃跃如飞天之势,伏伏若那个……凌云之状!再看那车,朱漆铮亮,长足两丈,轮高过人,十万铆钉闪闪发光!这车可是加了铁的!客官你道坐车和赶车的是何人?”
这时仇海英的房内果然有人低声说话。只听一人开口,张无忌便大吃了一惊,暗道这声音好耳熟,再仔细听一句便立刻听了出来,原来是玄冥二老之一的鹤笔翁!看来适才探听自己房间的竟是此人。只听他低声道:“仇兄的近邻甚是可疑,须得提防!”
张无忌摇了摇头。
赵敏道:“想必那铜甲尸尸源难得,炼制又十分困难所致吧。”
张无忌点头:“不错。”
此时最难熬的只怕便要算那伏在房脊后的人了。周颠的蠢样尽收此人眼底,他实在想笑,却又万万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得将脸埋入雪里强自忍耐,心中暗骂,只盼那丑汉快些进屋,自己好脱身离去。
她故意只说东瀛剧毒而只字不提自己的金蚕蛊毒自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别人不知张无忌曾中了她的毒,故而听不出来,赵敏岂有不知?只是她本意是相助张无忌,那招含沙射影虽有故意试探和卖弄甚至报复前次射他不中的意思,但到底张无忌并无大碍。若换作以前,伤了自己的情郎,赵敏至少也得拐着弯的损她几句,可现在和张无忌成婚有了身孕后,便只觉见到张无忌能够平安无事便已经心满意足得很了,竟全没有想到其他。
老者慌忙双手乱摆,叫苦道:“客官您可误会了!误会了!您莫着急,且坐下慢慢吃茶,待小老儿把话说完,你自然便会明白!”
鹤笔翁摇了摇头,满脸狐疑地开门出屋,冷风一吹,方才定过神来。回首一抱拳,道:“那咱们依计行事!荷花峰下见!老夫告辞!”说罢双足齐蹬,跃上了房顶,向张无忌藏身之处掠去。
张无忌叹道:“那陈友谅现在已成了明教中人,又极受徐寿辉元帅的器重,当真棘手得紧!”
待原田一刀自左割到右,拔出刀来准备再次刺入时何绿嫣终于醒悟过来。但她心头转念更快。心想解药千万不能讨来,若讨来了留她何绿嫣又有何用?
赵敏道:“为何?”
张无忌身中的两种剧毒虽以金蚕蛊毒最为猛恶难解,但金蚕蛊毒所中甚浅,否则即使张无忌神功盖世百毒难侵也必抵受不住很快瘫倒,便如鲜于通当年一般。而那东瀛人的剧毒则为毒钉刺入掌心,东瀛人生怕毒力不足,喂毒极重,是以中毒也极重,虽然张无忌感到此毒不过是蛇毒而已,但他中毒之后非但没有及时解毒,而且又恶战许久,是以蛊毒被除干净而蛇毒已散入无数细小经脉一时之间无法尽除。
一行人马勉力行出十余里便在另一处废屋内宿了,张无忌将伤者一一检查,用药,稍事休息,天明上路。
莽丐满脸的不耐烦,巨手连挥道:“快滚你的蛋吧!死老儿!听你老儿罗嗦,老子非得死在你老儿的前头!滚吧!”
周颠也附和道:“少奶奶莫生气,待小的前去看看!”说罢走去推开门,只听屋外风声微微一响,却并无人影。张无忌听出来人已上了屋顶,便和声道:“阿风呀,莫要难为店家了,便辛苦你去抱些柴禾来,我们自己烧炕吧。热水么,这里有一些,够少奶奶洗便好了,我二人将就一晚随便用冷水洗洗也就是了。”
张无忌道:和_图_书“你不怪我了?”
周颠道:“只是什么?”
妖丐面含得色,放下黄符,将僵尸缓缓推倒,闭合棺盖,在香案放回血碗,上了三炷香,又是三叩九拜,拖回元兵塞入木箱方才在椅上坐了。
张无忌道:“颇有不如。”
吃着饭顺便打听了一下路程,方知此去西峡只有五十余里了,当下三人决定住下明日再走。听到此言,那老者又苦笑开了:“不瞒客官说,此店乃是我家赵老爷所开,原本店子后面有数间草房可供过路客人马虎过夜的,可半年前此处有朝廷大军过路,就手一把火全烧了。就这一前一后两间小破屋还是后来才修起的。”
老者唠叨道:“娘的小顺子,准是趁我不注意又偷吃了!看来皮又痒痒了!好了好了,几位客官,便随老儿去吧。”
这时那莽丐已大步走到门口,不由分说低头便往里挤,周颠待要和他顶肩却被张无忌暗暗一拉,让了开来。莽丐边进门边大声道:“知道你还罗嗦个不休?还不快快去者?”
赵敏忍不住喊道:“何姊姊,这人甚怪,你要小心啊!小心他使邪术!”
何绿嫣下意识地回头,却见身后黑漆漆的哪有一个人影,暗呼上当,忙转过头来,只见赵敏手中提了一个黑色油纸包,退开了几步,嘻嘻笑着说:“多谢姊姊!”转身回去了。
赵敏随便点了四个家常炒菜和一个鲫鱼汤,谁知老者搓着皴裂的老手赔笑道:“少夫人是位贵人,本店店小偏远,又正值冬季,却没有您要的那些菜肴。”
赵敏点头道:“老妖丐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咱们不妨来个座山观虎头,坐收渔翁之利!”
仇海英阴冷一笑,道:“老夫已经炼成尸中之王幽冥毒魑铜甲尸,区区一个方东白岂在话下?对方人手虽多,但只要陈元帅和鹤兄能够鼎力相助,丐帮必入我手!”
何绿嫣心中计较已定,脚下不禁又退了半步,随时准备开溜。
乞丐一笑,有几人索性便推开门走了出来,借助微弱的灯光周颠看到共有五名乞丐,并无那独腿老丐在内。周颠揉着臀部,骂骂咧咧地拾起了灯和柴禾,走回到张无忌的房中,将门掩上时往房顶一指,张赵二人明白,点了点头。周颠去添柴烧炕时,赵敏忍住笑道:“阿风,以后我若再听到你唱那种有伤风化的小曲儿,莫怪我扣你工钱了!”
蒙面客的长刀原本便狠辣快捷异常,再经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一带便更增加了几分力道,变得又快又怪得令人匪夷所思。东瀛人们哪里见过这种武功?片刻间便你砍我砍你地自残了一大半。惊惧得数人同时叽里呱啦怪叫,想是在喊敌人在使妖法,大家小心吧。要是中原武林人士,到了此刻大多会掷掉手中兵刃,空手上阵,但东瀛人自有一股常人罕有的狠劲,自己手中的长刀虽屡饮同伴鲜血,却并不收力,反而如野兽嗅到血腥般杀得更狠。
何绿嫣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原田已高举短刀刺入了自己的左侧小腹之内。短刀刺腹一时不会死亡,是已东瀛武士切腹的规矩便还有刺入后自左割到右,然后拔出刀来自丹田再次刺入,向上再拉到心窝。这种自杀方式极为残忍变态,但东瀛人却认为是一种英勇的象征,纯洁高尚的行为,顶礼膜拜。
周颠右足踩着长凳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老者的衣襟道:“老头儿,莫非你这儿开的是家黑店?想乘黑把老子做成熟牛肉熟羊肉不成?”
张无忌心中暗喜,心想半夜三更这许多人鬼鬼祟祟,必有图谋,天幸叫我碰见,少了许多麻烦。当下走回床铺,穿回外衣裤,轻轻拍醒赵敏,在她脸上香了一个,不等她来搂抱,已跃到后窗之下,打开那只有方凳大小的窗子,头先脚后蛇一般的一跃而出。
哈麻送来的那封信察罕始终没有拿出来给女儿女婿看,赵敏问起时,察罕只道乃是哈麻的一封劝降书而已,赵敏知道信内定无好话,怕引起父亲的心事,也便不敢再行多问了。将到一处市镇时,察罕差一名伤势较轻的亲兵骑马去雇了三辆大车来,自乘一辆,其余伤重者分乘。察罕招呼女儿女婿上车,遣开随从,道:“无忌,你是汉人,我是蒙人,你是布衣,我乃王贵,但你和敏敏事已至此,看在你还算一条好汉的份上,我便不再责怪你们了,但望你日后要好好地待我的敏敏,不得稍稍有误!”
老头儿点头道:“这小老儿不敢说。小老儿这是先行提醒客官,免得事后埋怨。”
张无忌点头道:“我见那丐身负八只布袋——丐帮帮规帮众不可住店,那么他是丐帮的么?”
张无忌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此景还是吃了一惊。那尸体背对着张无忌,只见它头发板结,形体僵硬,后颈与耳背等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作紫褐色,略泛白碱,果然是死去多时的尸体。
老者击桌道:“客官不知,俺们这里有些规矩,人死了所殓之棺皆为朱红,以黑棺所殓者,非暴亡、冤死者便是年纪轻轻便撒手归西的,总之邪得很,需得防止死者发生尸变方才如此,棺木越厚重表明死者邪性越大,可你看他们所携之寿材,快有寻常棺材两个那么大,那得装一个什么样的僵尸啊!这种寿材最是不吉利,所以……但是我们偏又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打过架后,老爷找我等商议后道,这些乞丐乃江湖异人,不可得罪,便等他们自来自去吧,大家小心做事,不可私自窥探,打问,否则必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老爷尽撤看守此院的庄丁,为免生事端,此后但凡有新客,我们俱都好言相劝他们离去的,因为丐爷们脾气甚是不好,多看一眼都会打将上来,稍不如意便动刀动枪,若出了什么事我们小店可担待不起!”
赵敏道:“是了,现下史姑娘有杨姊姊和我们支持,实力不小;方东白更有神衣门相助,实力最大;只有麻寻天和那妖丐仇海英难知底细。”
周颠急道:“你如此说来是没地方了?”
何绿嫣哪里看出了什么门道,只得装作莫测高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又向张无忌看去,这时却见张无忌张口微呵了一口气,右手微抬,掌心向下,自掌心处正有一丝黑气冒将出来。他的右胳膊原本又肿又胀,颜色发黑,这时肿虽未消,但却通红如炉中烧红的铁棒。只见那黑气越冒越迅急,直如喷射而出一般。何绿嫣心下大骇,摇头叹道:“张公子的内力当真是惊世骇俗!解药于他何用?用不了半个时辰,毒性便再也奈何不了他,用不着你我等人瞎操心了……”
原田一倒,剩下两三人再无斗志,便欲冲上来抢了原田逃走。何绿嫣眼见自己只不过刚同两名蒙面客交了几手,张无忌便如砍瓜切菜般地连毙数人,心下不由得急了,偏生自己的含沙射影只够发射两次,身上的银针也所剩无几,于是开口叫道:“无忌哥哥,跟我比赛杀人是吗?小女子不输于你呢!”
僵尸出棺之时,饶是鹤笔翁自认艺高人胆大,到底还是吓了一跳,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僵尸入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奇了,奇了!此人怎么又会在你这里,还被你炼成了僵尸?他不是在神衣门么?怎么会……”
张无忌道:“难道是传功、执法等长老?”
老者伸了伸舌头,低声道:“这不?来了!”忙大声招呼道:“呦!丐爷,照旧还是十斤老酒、十斤牛肉、十斤羊肉,外加三十个大馍么?”
张无忌摇头道:“麻长老曾说那掌棒龙头有勇无谋,我看他多半不会支持掌棒龙头。”
张无忌道:“她说她要回去出家为尼的。自那分手后,我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赵敏知道周颠如此说是不敢擅专而已,便笑笑道:“有你们二人在,我自也不怕。”
想到张无忌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杨逍,周颠不禁又是长叹,道:“回头老子便逼那杨逍老儿杀了陈友谅,否则老子便煽动五散人不听他老儿的号令!”
张无忌道:“罢了罢了,好好做事就是,明日我们到了岳父大人的家里你可千万要注意,不可有辱斯文。”
鹤笔翁呵呵笑道:“神衣门虽强,但我们也未必便弱了。我师哥鹿杖客是个好手,其他人么,我视他如同草芥耳!”
张无忌道:“方东白要和神衣门去夺那帮主之位,现下又冒出了个仇海英,这事岂非更加糟糕了么?”
张无忌跃出窗子并未落下地去,而是反手一勾,身体上扬,抓住了后房椽,吊在了房檐之下。
张无忌也道:“对啊。”
仇海英只有一条腿,如此相推甚是吃亏,只见他左掌后伸,掌心凭空竟然雾气腾升,他适才坐的那把椅子便似被绳子系住用力拖一般,转个圈呼地滑至手中。手中有了撑扶身形便立刻稳了下来,一股巨力传去,鹤笔翁原本微红的脸膛竟闪过一丝绿。鹤笔翁呵呵一笑,手上加力,仇海英死沉着脸,手底的椅子咯咯直响。鹤笔翁一分接一分地加力,半盏茶时分后,仇海英手底的椅子已向后滑出了半尺,将木地板划出了数道深痕。
张无忌睡着之后赵敏一直强撑着,只待三更时唤醒他,可是连日来的奔波使得她早已疲困交集,躺着躺着,也便模模糊糊地睡着了。约摸三更时分,忽然屋外又有轻微的异响,张无忌一惊而醒,仔细听去,原来窗外又有人前来窥探。只觉此人脚步极轻,呼吸极弱极缓,功力远在睡前来的那人之上,心想难道姓仇的亲自来了?不过不对,此人以双脚走路,并非仇老丐那样的瘸子。
周颠游目四顾,满脸只作悠然自得,忽然看见何绿嫣脸现狞笑,剧怒之下仰天哈哈大笑出来,道:“哈哈哈哈……臭娘们儿!原来你脸上竟有这许多的麻子!难怪你要揉搓这许多的脂粉,可惜凑近了看依然是清清楚楚,简直灿若繁星,密如那个蚂蚁,简直活了一般!哈哈哈哈……”
赵敏抿嘴一笑,恨声道:“相公,这是家什么客栈?咱们住进来了这许久,也无人前来伺候,冷水凉炕,冷冷清清,要价还偏生那https://www•hetushu•com•com般高,当真可恶!”
周颠狠拍大腿道:“养虎贻胎,后患无穷啊!”
张无忌的话周颠不敢不听,虽老大不乐意地哼了一声,但仍然向何绿嫣施了一个礼道:“那有劳了。”何绿嫣笑盈盈地走过去,俯下身察看周颠腿上的毒伤。周颠正欲提起裤管时,何绿嫣却银爪探出,嗤的一声,将那裤管连里带外,几乎一下直撕到了大腿根,露出了满是黑毛黑泥的大腿来,吓得周颠被蛇咬了一般双手护腿,一蹦直达三尺之外,一跤跌倒在地,满脸充血大喝道:“臭娘们儿!你想干甚么?”
赵敏点头道:“据我所知,丐帮现下除了掌棒龙头外再无其他突出高手,但那毒丐会去支持掌棒做帮主吗?”
张无忌的父母长相都很俊美,他自然也不会差了,但要说长得绝好却还差得远。尤其是现在他穿得不伦不类,又脏又破,宽宽大大颇不合身,又还头发脏乱,脸上乌黑,实在半点也谈不上好看,更谈不上“模样也当真是俊透了”,想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乌鸦也能变成白天鹅的缘故吧。
张无忌道:“我自认熟读医书,颇晓医理,却怎么也想不通人死了,如何又能动起来!假若当真能够如此,便找上数千具死尸做成铜甲尸,组成军队,岂非天下无敌?”
不过何绿嫣虽然为人轻佻,却实有一身本事。只见她食指连点,先行闭住了血海、箕门、三里、委阳、殷门等穴,然后取针在伤口半尺外条口、下廉诸穴一一下针,素指迅捻,先柔后力,最后竟一刺至底,恨不得一针戳穿周颠一般。周颠知她不会对自己手软,虽有刀剑及身尚不畏惧的胆量,此时亦忍不住紧闭双目不敢多看,心中只把何绿嫣家三代翻来覆去地臭骂。暗骂中数股奇酸直入心脏骨髓,令人无法自制张口而呼,伤腿接连抽搐,继而便如触电似地乱抖,不一刻那伤口处便流出墨汁般的脓血来。这一手连张无忌都暗自叹服,心道何绿嫣竟然调动了伤者自身的力量来逼出毒质,刚柔相济,疏堵有道,乃高超医道,与一般江湖人物以内力强攻硬逼的方法大不相同,令人大开眼界,深受启迪。
听他说得好笑,张赵二人都忍俊不禁。赵敏道:“老周的分析不无道理,不过对于姓仇的,你还不了解。”
生着了火,周颠便告辞回房。张赵二人就着那壶热水洗漱上炕,虽然房内冰冷,但棉被覆盖下的大炕已经热了起来,拥入被窝,赵敏只觉那无数日来奔波的劳苦一起涌了上来。缩在张无忌的怀里,享受着他那温柔地拥抱和抚摸,忍不住叹道:“我们要是能够早点有自己的小窝儿就好了……”
周颠奇道:“如何?难道你这山中的客房夜里还闹鬼不成?”
原田更是如此。张无忌眼看他一刀将自己徒弟的人头砍下,心下实在不忍,紧接着的一招便没有牵引,而是一把将他手中的长刀夺了下来,远远地掷了开去。
察罕轻拢女儿秀发,狠下心轻轻推开她道:“敏敏,你永远是爹爹最亲最乖的好女儿!非是爹爹不要你,我知道敏敏识得大体,知道你们若跟着为父,皇上知道怪罪下来,累我满门啊!”
鹤笔翁笑道:“仇兄夺得丐帮之后,指挥帮中十万弟子,助我元帅夺得天下,那好处更是多得很!”
老者摇头,压低声音俯首以右手中指一字一击桌缓缓道:“后面车中坐的,乃是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怕是八个人也不一定抬得起的大棺材!棺前镇鬼符在风中呜呜作响!不过初始有布幔草席遮盖,我们没有看见,后来往屋里抬时才看见了。我的娘唉!吓了老汉一大跳!”
赵敏点了点头:“是了,现下麻寻天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自己亲自出马做帮主,二是到帮外另请贤能。再加上无忌哥哥这一方,总共有四家争夺。”
赵敏道:“自古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那丐帮帮主虽比不上皇帝,但也非同小可……”
张无忌道:“他曾是丐帮四大长老之首!”
张无忌坐下喝了一口茶道:“但那布袋似乎不假。那么他是八袋长老,那位坐在大车中的老丐定然背负九袋,他又会是何人呢?据我所知,丐帮中背负九袋的长老只有传功、执法、掌钵、掌棒四位,少林一役后便只剩下了掌棒龙头。那么那位老丐又会是何人呢?”
张无忌心中猜测着,鼻中有意呼吸沉重,果然不大一会儿,那人便悄悄去了。张无忌轻轻滑出被窝,蹬上布靴飞身掠到窗边,隐隐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和呼吸声,便掀开一条窗缝往外望,只见有三名乞丐正手提兵刃立在院中,扫视着各个方位。
原田的脸上挤出一阵狞笑,一句话也没有说,自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刀。何绿嫣心中一惊,一只脚都抬了起来。这时却见原田转过了身去,面向已经略现红霞的东方,扑地跪了下去。何绿嫣等心中大奇。赵敏见他眼含泪水,满脸绝望,心中突然醒悟,忙开口叫道:“问他取解药!”
张无忌道:“我知道了,那老丐乃南山妖丐仇海英!他此行必是要去伏牛山夺那丐帮帮主之位了!”
赵敏道:“那毒丐的武功如何?”
周颠咋舌道:“此话当真?”
周颠道:“倘若是真的无忌可要小心了,如若被那怪物伤着发了疯,我们可无人能制得住!”
张无忌三人自然属于“老弱病残”之列的了。一路关卡查验,均觉留之不足以充军,亦不足以充苦役,便是那头老瘦的骡子,又抵挡不住车内“老妇”的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的纠缠求肯,也便算了。所以一路行得倒也顺畅,并没有碰上特别的江湖人物和离奇之事。
何绿嫣取了一只银匙接了半勺脓血,用银针挑起察看闻嗅,随即探入一只小瓷瓶内浸液,片刻取出,那针尖处已成墨绿色。何绿嫣笑道:“蟾蜍加五色蛛也来现世,哼哼。”摸出一枚药丸来给周颠服下,道:“毒是不碍事的,只是伤口肌肉已经溃烂,需要割除,否则老腿难保,本姑娘要动手了,不是爷们儿的便叫两声给我听听?”说罢取出一柄银刀来对着伤口狠狠地割了下去。
周颠拍腿道:“对!就是如此!先让他们叫化子和妖魔鬼怪你杀我来我杀你,最后一起一命呜呼,大快人心!”
何绿嫣装着一脸的懵懂笑道:“妹子,你说的什么啊?姊姊不懂呢!哪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哪里又有什么解药?你便自己搜一下这个死鬼的身子好了,姊姊看着他就恶心,有什么我都不要,尽数给你好了!”
赵敏道:“那仇海英虽然不免年老体衰,又只有一条腿,但他的阴风掌二十年前便已非同小可,现下苦修了这么多年,应当登峰造极了吧。另外,那棺材一定并非空棺木,定然装殓了一具僵尸!方东白曾对我说过,那姓仇的之所以人称妖丐,实因他出自巫术世家,主上数代均研习神鬼之道,其家有一种秘术可以练制出僵尸来!古书有云曰‘铜甲尸’,其尸皮肉坚硬如铜铁,刀枪不入,尸变后嗜血如命,力大无穷,十指指甲和满口的獠牙有如利刃,锐不可当,伤人后,所含的尸毒很快会使人癫狂发疯,有如厉鬼一般见人就杀,生饮鲜血,活吃人肉,极难救治,当真厉害无比!”
老者沉思道:“客房么……其实倒也有几间,但就怕几位客官不敢住啊!”
何绿嫣适才甩出的毒粉其实只是一种迷|药,吸入体内对身体并无很大伤害。但五毒教的迷|药自是非同小可,适才那三名蒙面客虽只吸入了少许兀自也头晕难当,刀法立时便乱了起来。何绿嫣下手一向狠毒,岂能给他们留喘息时间?她娇叱一声,挥袖荡起一股劲风合身扑向三人左侧。三人迷乱中挥刀急挡,谁知何绿嫣这一招全是虚招,旨在将已经飘散的迷烟重又拂过去,并障人耳目,其实她长袖拂后,身体在空中急转,手中的两件兵刃已向三人的身后袭去。
赵敏将茶叶放入茶壶,倒入热水,以茶水又将茶杯清洗一遍,重又倾入热水,倒了三杯来,拔下银钗试了试,分于张周二人道:“坐下喝杯热茶慢慢说。”
到了河南境内,眼见花子越来越多起来。
原本连年战乱之下,流离失所四处逃荒之人比比皆是,但这些乞丐大多脚步凝重,眉宇之间颇显彪悍之气,显是身负武功之人,绝非寻常乞丐。再看他们的背后或腰间,有不少都负有一到五只不等的小布袋,这却是丐帮所特有的标志,寻常乞丐不能随便效仿,江湖行家一看便知道是丐帮中人。
周颠道:“八臂是没有的,独臂还差不多。”
此时别说三人已中迷烟,即使在大白天精神完好也不易避过。便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呼,三人身后要害接连中招,扑地而倒,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赵敏道:“你们可还记得我手下的阿大?”
仇海英哼哼一笑,道:“此时多说无益,到时自见真章!鹤兄请!”
张无忌眼见鹤笔翁的脸色虽时有发青,但仇海英的手头却已微微颤抖起来,显是仇海英的内力还是稍逊了鹤笔翁一筹。果不多时,鹤笔翁轻喝一声:“呵!”手往前猛地一推,仇海英手下的椅子咔嚓一声断折,失去重心便往地上摔去。鹤笔翁虽不再落井下石,但也没有拉他一把,有心看他出丑,便顺势将手一松,任他往地上摔去。那仇海英杖头松处,身体在空中转了半圈,杖尖已点在地上,借势一跃而起。反身一掌向鹤笔翁胸前印去。
赵敏扑入了察罕的怀抱落泪道:“爹爹,你是要赶敏敏走?不要敏敏照看了?”
张无忌苦笑道:“敏妹假若看出了什么端倪,便快快说出来吧。”
适才赵敏呕吐摔倒张无忌瞥见了,心中正自忧急,现下原田一倒,余下的人不是何绿嫣的对手,便放心地奔了回去。张无忌才没心情跟她争强斗胜。
此时红日东升,彩霞自东方发者,散射南北天际,地面薄雾缭绕,积水四布,一眼望去废荒百里,晨风虽冰凉清新,但皆是消杀之气,半冰半水之物凝结在草叶蒿枝之上摇摇欲坠,晶光闪烁,扑簌迷离。汝阳和图书王所带亲兵只余四五人经救治得活,那四名番僧也只剩两人,这一行人除何绿嫣与赵敏之外尽皆负伤,行走甚是艰难。两名番僧强悍异常,虽曾肚破,骑不得马,但仍能在兵士的搀扶下强忍剧痛行走。汝阳王则由张无忌背着。
抓住老者时周颠便感到此人并无武功,此时便放手坐下道:“敢情你老头不是个厨子,而是个说书的先生!说罢。”
“后来呀,这些乞丐大爷吃罢了酒肉也是要老儿给他们安排客房住宿。老儿看他们给钱大方,便引他们去了客房,谁知他们一住便到现在也没有走。”
说到这里言下之意颇显惆怅,也不知是因为算计落空而失望还是发现自己的独门毒物金蚕蛊毒也势必奈何不了此人而沮丧。
张无忌心内一惊,忙双足回收,缩成了一团挂在房檐下。鹤笔翁奔到上方并未停下,而是一跃而出,在房后空地上堆的一堆柴禾上轻轻一点,哗啦声响中,震落了两根。鹤笔翁脸上微烧之下奔出了十余丈方才回头扫了一眼,见无人观看,摇了摇头越岭而去。
许久之后,赵敏道:“快快睡吧,三更时分我叫你,今晚你还得去窥探叫花子他们呢。”
张无忌笑道:“我自然会小心。只是……”
周颠挠头道:“没有。丐帮中没有几个好鸟,其实便是一个我周颠也不愿多见。”
周颠道:“先说那姓仇的,他老叫花年齿已高不说,还断了一条腿,虽然有四名得力手下,但到底寡不敌众,我看他之所以大老远不辞辛苦地抬一口棺材去,便是作了必死之心,给自己准备的了。再说那姓麻的臭叫化,他自以为天下英雄都像他们叫花子那般将丐帮帮主之位看作是个宝,都要抢着来做。其实天下英雄大多都像我周颠一般把个丐帮帮主之位看得像沱屎,白给我还嫌臭,还何谈拼着老命去抢?所以我说他一定找不着什么贤能去做那劳什子的帮主之位!即使找着了,也不过是阿猫阿狗之辈而已。所以他只得亲自去抢,而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便是屎星子,也没他的份儿!”
赵敏道:“不错,那其余三位长老呢?你们可知道是何人?”
背手而立的便是鹤笔翁,只是短短数月未见,此翁的头发胡子竟已快尽数花白了,只听他出语阴冷迅捷,显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只知吃肉喝酒跟班行事的鹤笔翁了。
老者道:“好歹小老儿已经给各位客官分说明白,此去若有个什么闪失,可与小店无关!”
张赵二人听他唠叨不休只是说不到正题上不由得暗皱眉头,周颠却终于忍不住伸手挡在了老者的口前,急道:“好了!好了!老哥哥,我家少爷问的是你家有没有住的客房,不是问你的家事的!”
丐帮由于帮规和习惯所限,并无固定居所,是以也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总舵所在,每每都是由帮主和帮中长老指定一处所在作为临时大小事聚会的地点,一般便是破庙、荒山等等,像前不久在卢龙一个财主家或百年前襄阳大校场之类的毕竟为少数。
周颠连声的答应。张无忌听到呼的一声轻微风响,便掠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窗缝,便见那人穿过走道,进入仇老丐的房间了。
赵敏心内固然感激,但女儿家岂有不为这种事心酸的?那个时代一夫多妻,赵敏又出生在王室贵族,一个男人拥有无数个女人的事早已见多不鲜,原本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轮到自己头上,即使自己的相公只是一时失足也十分的难过,忍也忍不住地想哭。哭泣后见到相公因此而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心下又是心疼又是歉疚,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得紧紧地搂住了相公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上去。
何绿嫣笑道:“多谢妹妹!且看他邪还是姊姊邪!”她口里虽这么说,但心下却委实害怕,暗自戒备。心想此人受伤不轻,倘若使邪术应该便是催魂术或放毒放暗器什么的,然后再扑上来孤注一掷!且不管他耍什么花样,只要见他一动姑奶奶便立刻脚底抹油,先跑开二十丈,和他游斗,看他能支撑多久!
众人只见张无忌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如处蒸笼,皮肤却苍白发青,似受严寒。突然间啪的一声响,张无忌臂上捆缚的布条应声而断,适才气雾直冒的掌心竟喷出一股黑血来,此后淋淋漓漓直一盏茶时分才止,这时流出的血已是殷红色的了。赵敏一声欢呼,周颠抚掌哈哈大笑,何绿嫣心下更是惊佩,暗道没想到这么一时三刻这两种剧毒便尽叫他解了,以后如果对付此人定得大大的加大剂量,否则难以奏效。
原田一死赵敏暗叫了一声苦,再也顾不得体虚挣扎着奔了过去。她看见何绿嫣在原田怀中搜出了一只黑色小包一转身便藏入了袖中,心中微感诧异,奔到近前笑道:“何姊姊,此人身上值钱的宝贝尽数归你,可那解药还需拿来救人性命呢!”
赵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又怎能放心任父亲自去?
听他说是乞丐,张赵二人便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是丐帮的?”便同时击桌道:“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阔口獠牙朝天鼻,相貌有些丑陋的?”
仇海英冷冷道:“此乃我和陈友谅各有所需而已。再说盘缠老夫墓中有的是,何必要他的?嘿嘿,转眼二十几年了……腊月二十三,送神大会!可惜啊,史火龙却过早的死了……”
周颠哼了一声,想到不便与张无忌抬杠,忍了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鹤笔翁哈哈笑道:“你老儿敢小瞧于我!待此间大事一了,老夫倒要领教领教你那神物!”
提到成昆二字张无忌的心下便是一沉,恨恨道:“也不知成昆那斯现下如何了。”
何绿嫣正在神游太虚,这一声叫她竟然没有听见。赵敏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既酸又甜。心道这个蛮夷女子忒也大胆,当着我的面也敢勾引我的相公!不过我的相公乃人中龙凤,也难怪会有那许多的女子为他魂不守舍。正欲高声叫醒她,谁知一直坐在一边闷不作声的周颠先看不下去了,张开大嘴喊起来:“兀那毒妇!我家兄弟脸上刻了花儿了么?便这般看着不放!”
周颠听了心头好笑,道:“不过只是一副棺木,有甚么大惊小怪的?活该吃人老拳!”
赵敏答道:“那不成的话只有拿一匹马来试了。”
原来赵敏已经怀孕了,张无忌又惊又喜,但见眼前情形又不禁直感紧张担忧,当真是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还好汝阳王和周颠关心前面战况,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奇怪举动,否则两人非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才行。
赵敏作势去搜,突然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手指何绿嫣的身后,双目瞪得溜圆怒喝道:“小子你敢逃跑!”
张无忌听到陈友谅三个字便早已心头大震,暗骂这厮又有什么企图了。轻轻将窗毡捅开一个小孔,足勾房椽,头朝下向小孔内望进去,一眼便看见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棺材的左近一站一坐两名老者。
仇海英哼哼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使了什么手脚,便在一瞬之间,满屋的七八盏油灯又尽数燃了起来。
张赵周三人离开淮安后,张无忌便将遇到川东毒丐的事说与赵敏听了,道:“当时在少林三松峰顶,着黄衫的杨姑娘于我有救父大恩,她临走时曾托付我关照丐帮之事,现下丐帮有难,我们不可有负杨姑娘之托,应当前去应援才是!”
周颠冷笑道:“少林一役后谢法王虽放过了他,但明教其他弟兄焉能轻易饶他?但谁知尚未等咱们下手,丐帮的伙计却抢先将那斯抢去,硬是活活打死,剁碎喂狗祭了史火龙和传功等叫化的冤魂,却也痛快!哈哈哈哈,只是少了陈友谅,未免美中不足!”
赵敏笑道:“那样岂不正好?那些乞丐大爷出手阔绰,多住几日你便多挣几个钱来使啊!”
察罕没理女儿,昂首傲然道:“我现在虽然认了你做女婿,但你终究乃是一名反贼,我女儿嫁鸡随鸡,此时与你一般无二,你们自行去吧,我察罕特穆尔现在虽为戴罪之身但也不能与反贼为伍,我自行去淮安便了。”
仇海英阴一笑。鹤笔翁道:“陈元帅曾给老夫言道老兄的神物甚是厉害,不知可否先让老夫见识一下?”说着已走到棺木旁边,伸手抚了下去。这时仇海英呼地离座,怪杖一伸,鹤笔翁这一掌便抚在了杖头上。
何绿嫣幼时练毒不慎渐到脸上留下了不少斑点痕迹,后来大了穷尽心机治疗终于还是未能尽除,脸上仍有些微浅淡的斑点,素来深以为耻,平时以厚粉掩盖,即使大白天也绝难看出,这深更半夜,周颠如何能够看见?他只是突然想到此女如此妖冶放荡,定然最是爱美,如若骂她丑陋定然凑效,而且是人皮肤都会多少有些瑕疵,不照镜子谁也看不见自己的脸,即使脸上只有一星半点,甚至没有,这般大声地喊将出来,她也会心内发虚。何况此女正有此患?是以这一开口,正说中了何绿嫣的痛处,这即使在平时何绿嫣也会立刻恼羞成怒,何况此时在张无忌等许多人的面前。何绿嫣心中杀机顿生,但一咬牙又强忍住了,心道且等以后再慢慢跟这丑八怪计较,今日且记下了这条狗命!心念过时手上加力,又多割去了周颠腿上的一块肉,周颠剧痛之下终于抵受不住晕了过去。张无忌心下再也不忍,赶过去亲自为周颠敷了药,将伤口包扎了。
老者嘿嘿干笑几声便去厨房忙了,不一会儿酒肉面条上来,赵敏吃得犯呕,便自去厨房烧了一碗黄花素汤,要了一个馍馍,合着自路上买的一些零食将就吃了。张无忌看得心下歉疚,张口还未说,赵敏已笑了:“快和周大哥多吃几碗酒吧,好好热热身子!”
只见他自地上挣扎爬起,狠狠地瞪着何绿嫣。何绿嫣被他这么一瞪,不由得退了两步,心下有些害怕,但随即强打精神笑道:“怪不得你们人人都以黑布蒙面呢,原来是你们都没脸见人啊!嘻嘻,你既然已经站起来了,就拿兵刃吧!”
周颠道:“与你无关便是!”抢先去开店门,一股寒风夹裹m•hetushu•com.com着雪片掀开门帘打将进来,屋内顿时一片寒意。才探出头去,忽听前方不远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一名身形魁梧的乞丐一臂夹着一只大酒葫芦一手提一根小腿粗的熟铜大棍在黑暗中快步走来。还未到门口,便嚷嚷道:“老儿老儿!快快热酒切牛肉!老子要带走!”
周颠道:“原来叫化子也怕娶丑妇。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丑事,赵姑娘快快说来,我周颠最喜欢听这种故事!”
原来何绿嫣自负从小与毒打交道,她便不信天下还有她和她们五毒教解不了的毒,是已她是早已暗暗打算亲自为张无忌解毒的。倘若夺来了解药,那她何绿嫣又能以什么理由跟着张无忌赵敏他们走呢?所以何绿嫣空口啊啊地叫了两声,装作没听懂赵敏的话一样,等原田第二刀又刺入了以后才恍然大悟般的挺兵刃跃了过去。这时原田已经自丹田割到了心窝,血流成河,扑地而亡,再也没得救了。
这时东瀛蒙面客只剩下原田一人了。他在东瀛时原本呼风唤雨,事事顺利,做事极少失败,可是自打来到中国介入到中原武林以后,便在执行任务时数次失手。这次原本打算轰轰烈烈的干一件大事,手刃中国第一大官和中国第一高手,好好扬眉吐气一次,谁曾想竟然在己方完全占优势的情况下还彻底失败,乃至全军覆没。他越想越气愤,又是数口鲜血喷出。他缓缓地扯下了蒙面黑布,漏出一张沾满了鲜血却又惨白至极的脸。只见他宽额方面,约四十余岁,颇有几分儒生的样子,但脸上却有一道极长极深的刀疤自左眉一直延伸到下巴,由此一张脸便如厉鬼般恐怖。周颠的脸上也有刀疤,而且还多,但周颠的疤痕很浅,看上去也只是感到丑陋凶恶而已,全不像原田这般吓人。
汝阳王进入淮安,丞相哈麻等人一时之间果然奈何他不得,直至次年,哈麻在朝中作梗,将汝阳王再次流放至亦集乃路,最后被流放到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那一年十二月间被哈麻矫诏遣使鸩之才罢。
察罕虽为戴罪之身,但说到此话时犹自豪气干云,威风凛凛。此话确也不假。当今皇帝对察罕又爱又怕,爱他乃为国之栋梁,能为其荡除反叛守护江山,但又怕他势力日大夺了自己的江山。察罕此次奉旨交出兵权,已表忠君之心,皇帝虽不免对察罕犹有疑忌,但要杀他却不愿也不舍得了。朝中佞臣虽会将这次大军哗变的罪责尽数推到察罕的身上,说他蛊惑人心,致使大军哗变以致大败亏输,使皇帝左右为难。皇帝昏庸无能不假,但绝非傻子,岂能全不明白其中道理?而且朝中虽然奸臣当道却也不乏明理之士,况且察罕为官多年,在朝中交游甚广甚深,能替其说句公道话的不在少数,却也不会任奸佞们恣意妄为,所以察罕只要到了淮安,确实便不会有大碍了。反是张赵二人若硬要跟随在察罕的身边,被人奏上一本才是真正的糟了。赵敏想到这一点便没有再勉强,与察罕挥泪作别后,又暗中护送察罕进入淮安城方才去了。
赵敏点头道:“正是。想那红石妹子小小年纪便当此大难,也可怜得紧。”
小顺子在厨房内闷声闷气地唔了一声,干活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老者叹道:“若是光那样便好了!可是老朽适才不是说了么?他们还带了一口棺材,棺木厚重巨大超乎寻常不说,而且还是黑棺!黑得那个人……我们这里最是忌讳别人的棺材进自家门的,更何况是黑棺!小老儿当时便好言相劝他们将棺木暂且停放于小店的后院,我们自会搭棚盖布不使它日晒雨淋了,可那些丐爷们瞪目不干!只管抬了棺木要进赵老爷家的门,我们做下人的脸上挂不住,一面飞报老爷,一边上前阻拦。结果被那些丐爷们三拳两脚便打了出来。老爷一怒之下令所有家丁都拿了家伙去赶,结果竟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后来有一位丐爷大声道,此后谁还敢再来罗嗦,定会一把火烧了这宅子。我们大伙儿自知不敌,便只好咽下了这口气,只日日夜夜烧纸焚香祈求老天快快送这些瘟神离开罢了。”
周颠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是不怕什么恶人的,更不怕鬼怪僵尸。不知少奶奶的意思如何。”
周颠道:“如何讲?”
老者道:“荤的有熟牛肉、熟羊肉——猪肉是稀罕货,俺这里大年初一都吃不上几口;素的有萝卜、冬瓜、黄花菜;吃的有羊肉烩面、大馍馍;喝的有三年老白干!”
老者退出后,周颠伸手摸了一下那炕,道:“我去抱些柴禾来,再把那骡子安顿好了。您二位且坐。”说罢要出房。张无忌道:“周兄,适才那莽丐你可曾见过?”
赵敏端起水壶,烫洗着茶壶茶杯道:“我也不曾见过此人。无忌哥哥可看出了什么来么?”
老者哈哈干笑,颇为得意地道:“还真让客官您猜着了!老朽平生别无嗜好,最喜说说神鬼英烈之事而已!如若客官喜欢,老朽有一部我家《赵老太爷生平演义》说与客官来听,此段大书听者已无数,无人不拍手叫好!战事非紧时,好多人日日赶几十里路来听!数十遍不厌!”
老者呵呵笑着掌了灯提着壶开水在前引路,不多时便到了那个宅院之内,安排了两间客房给他们。此房同群丐的房间隔着两间空房。进入张赵二人的房间内,老者在桌上放下开水,点起蜡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伙计们怕丐爷都不敢进来,是以要热水洗脚和烧柴热炕还需劳烦客官自行去厨房取。这里的一壶开水可作一两人洗涑用,要饮茶桌上自有茶壶茶杯和茶叶,客官自便便是。老儿这便去了。客官早些安歇,少作走动,切勿喧哗,更不可无事走到丐爷那边去,最好连看都休看他们,否则一不小心惹恼了丐爷打将起来我们这里可没人拉得住。”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
何绿嫣语一塞,知道斗口不是她的对手,却又不愿就此离去,讪讪地走到众人的身边,远远地查看张无忌的面色,心中暗叹此人不但武功高绝、个性可爱,模样也当真是俊透了!
老者得意道:“谅客官你也猜不到!嘿嘿,那坐车的呀,头车乃是一位只有一条腿的老叫花子,年纪同小老儿我差相伯仲,双目作深蓝之色,望将过来,任你英雄好汉也忍不住浑身冰凉,全身发抖!另一辆车子么,坐的则更奇了!各位客官不妨再猜上一猜?”
张无忌拍腿道:“对了!杨姊姊自然会扶持史姑娘,我此去丐帮又全看杨姊姊的情面,自然唯杨姊姊的马首是瞻!”
赵敏道:“比之方东白如何?”
仇海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拄着拐杖走到屋角,打开了一只木箱,从箱中提了一名身着元兵服色昏迷不醒的汉子,拖至香案前,叽里咕噜念叨了一番,三叩九拜,往汉子身上喷了三口酒,提刀割破汉子左腕,接了一碗血,扎住汉子的伤口,端着那血走到棺材旁,轻轻推开棺盖,伸右手食中二指入碗,蘸了鲜血点入棺内。
赵敏一愣,笑道:“那你有什么说将出来吧,便看他们两位大爷吃什么了。”
周颠哧了一声:“还有何人?定是哪家有钱的达官贵人坐车,两名车夫赶车呗?”
喜气一冲,张无忌体内真气也不由得一乱,那两种剧毒立时便蠢蠢欲动起来,张无忌知道赵敏没事,心下安稳,索性就地盘腿坐下,运功抗毒。
仇海英的脸上黑得发青,暗暗调匀了内息道:“玄冥神掌果然名不虚传!现下老夫正要饲尸,你若有胆量,看看也无妨。只是切勿宣扬出去!”
赵敏心下不忍,又知父亲定有他举,忙道:“爹爹……”
周颠奇道:“无忌如何算得一家?说不定无忌支持姓麻的也未可知。”
赵敏煨进张无忌的怀中咬着下唇悠悠道:“也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我命苦,总之我只盼能早点了却了这些江湖事,找个地方躲起来。”
周颠抢着道:“也许在少林寺中那几个老叫花中有一个和奸贼成昆一样,分明就是装死!”
张无忌道:“那敏妹呢?”
周颠待要说什么,张无忌突然摇了摇手,低声道:“小心,有人!”
领张无忌三人出得店门,老者又回头招呼那莽丐道:“丐爷您先烤烤火喝杯热茶,小老儿伺候了这几位客官回头便来!怠慢了丐爷还请多担待啊……”
周颠哈哈笑道:“好好,我喜欢。不过我家少爷奶奶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住一间客房歇息!待先安顿好了他二位,我再来洗耳恭听你老兄的大书如何?”
张无忌道:“原来丐帮之前还有这么一段逸事,不知敏妹是如何得知的?”
张无忌道:“恶人自有恶报,杨教主精明果断,定有良策,周兄却也不必那般了。”
佝偻在椅子中,身穿黑衣,手拄黑玉骷髅镶头拐杖,干尸般黑瘦的老者想必便是南山妖丐仇海英了。张无忌的目光只在他脸上滑过便忍不住心内打了个冷战,心中暗暗纳罕。
赵敏道:“那他将会推举何人呢?”
周颠正想说那老叫化子曾跪地恳求张无忌做帮主时,突又想到,万一说了赵敏这丫头脑袋一热以致竟当真怂恿自己的相公去夺那丐帮帮主之位便又如何是好?这小丫头最爱异想天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以此事万万不可提起!
何绿嫣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昂首叫道:“妹妹,此人身上的解药未必便是解药,万一是毒药可要害了张公子的性命!”
何绿嫣笑道:“等你买狗来试只怕张公子不免又要剧毒攻心了呀!”
唱到此处脚下猛地一滑,摔了一个仰八叉,将一抱的柴禾扔得满地都是。听他唱的花花曲儿许多人便早已忍俊不禁了,又见他突然出此一丑,引得暗中偷窥他的几名乞丐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一个苍老嘶哑的嗓音道:“这个老朽理会得!那三人身负高强武艺,只是装疯卖傻而已,老夫岂能看不出来?”听鹤笔翁称他为仇兄,应该是仇海英。
周颠忙点头道:“不敢不敢!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再唱便掌小的的嘴吧!”
原田自练习武https://m•hetushu.com.com艺以来长刀从没被人夺去过,此时一经脱手,便只感万念俱灰,再也无脸活在这个世上,立时口一张,连喷鲜血,拼尽最后一股力量,出拳向张无忌的后脑打去。这一拳眼看要中,蓦地里却突然横窜过来一名蒙面客,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人的鼻梁之上,那人顿时满脸开花、长刀脱手,飞出数丈跌倒在地,眼见是不能活了。原田也就此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鹤笔翁干笑一声:“陈大帅对老兄你倚重得很,好不容易将老兄你从巫山汉王墓中请出来,又给你安排手下、车仗马匹盘缠,只盼老兄你能一举成功啊!”
睡前那人的武功应当与买酒肉的莽丐在伯仲之间,这人的武功既远在那莽丐之上,却又不是仇海英,那么他会是何人?
鹤笔翁哈哈笑道:“好一招阴风掌!老夫乃是玄冥神掌,你我阴对阴、寒对寒,倒是一对儿!老夫多有得罪,仇兄便点起了灯火来吧。”
张无忌赶忙跪拜道:“小婿不敢!”
周颠道:“依我看那,仇麻二叫化都不值一哂。”
张无忌道:“不用多说了,老丈你便速速给我们安排客房吧。”
年关将至,几日里来大雪纷飞,黑云低悬,越往西北气候越是寒冷,过了驻马店山也逐渐多了起来,地势高低不平,道路极是难行。这日天色将黑间来到赵店界内的一处破败的小酒店外。此时三人加那头骡子都已经又饿又乏,见此小店,全都精神为之一振,心情大爽。张无忌扶赵敏下车,推门掀帘而入。只见店面甚小,仅有三张老旧的八仙桌,店内有店家两人,一个老者一名少年,俱都穿着油黑的破棉袄,缩在角落里烤火吃茶。见有客人进来,老者倒也殷勤,忙招呼少年端茶倒水,问吃问喝。
赵敏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人,便是传功长老。执法等长老是后来才提拔起来的。想当年丐帮四大长老乃八臂神剑方东百、南山妖丐仇海英、冀北铁掌曹先荣——便是那传功长老,以及金银掌史火龙。这四人在丐帮前帮主的带领下却也干得有些名堂,只是丐帮前任帮主体虚多病,四十多岁便一命呜呼。弥留之际选择帮主继承人时对四人道,谁肯取他的独生爱女谁便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得传打狗棒和降龙十八掌。当时江湖皆传,那丐帮帮主的爱女之丑,更胜无盐,而丐帮四大长老均是名扬天下的青年高手,尤其那方东白更有玉面神丐之称,要娶那女子实有为难之处,但做丐帮帮主之位却也诱惑人得紧,是以四人中除了曹先荣已有爱妻且全无做帮主之心外其余三人都想。这三人中方东白深受丑女爱慕,但方东白却同扬州江上的一名歌伎关系非同寻常。阴挚古怪的仇海英欲取丑女做帮主却又极被丑女厌恶,唯有资质驽钝的史火龙介于中庸之间。”
赵敏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见赵敏抚慰丈夫,两者又情意绵绵百感交集的样子,何绿嫣只感心如醋浸,偏生又无可奈何。侧目看见地上躺着的周颠,有心卖弄本事,破坏眼前无聊的局面,笑着对周颠招手道:“这位大哥,便让小妹来看看你的毒伤如何?”
心情郁闷之下扭回头去,耳边听到先前中毒未死的几名蒙面客尚自躺在地上挣扎呻|吟,弯腰自地上拾了几只羽箭,甩手掷出,取了那几人的性命。那边厢周颠已和赵敏听说张无忌能够自行解毒,心下大喜,便分头查看倒地的亲兵。
张无忌道:“出手狠辣迅捷,内力不错,在江湖上当属于一二流之间的人物。”
赵敏得意道:“那方东白后来做了我汝阳王府的人,我岂能不详查他的底细?是以他虽怕丑不愿提及往事,但我终于还是知道了。”
黑衣蒙面人等的尸体不能不销毁,埋是没有力气了,便将他们及其他死尸拖入了破屋内,又将屋外的柴禾搬了许多,一把火烧了。如此烧法虽烧不干净,但时下正值战乱,谁也不会去详查这破屋内为何有这许多烧焦的尸首。至于那些一去不返的东瀛武士么,便让左丞相哈麻去猜测罢。
赵敏此时早已扶着汝阳王坐在了门边的断木上,张无忌才搭上她的脉搏,便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簌簌寒风吹拂之下,赵敏兀自一下子飞起两团红晕。赵敏知道张无忌精通医术,一搭脉搏什么都知道了,女儿家害羞,忙大使眼色摇头叫张无忌千万不要声张。
乍一看到他的这张脸,何绿嫣、汝阳王、赵敏和周颠四人都吓了一跳。
赵敏心想此人确是一个使毒的大行家,若由她来调试解药为张周二人解毒确实比自己瞎琢磨强得多也快得多。虽然此人亦正亦邪,性情多变,张郎的身份特殊,殊难预料她到底是敌是友,但见她看着张郎时眼现桃花,想必倒也不会乘机加害张郎。于是便对着何绿嫣道:“姊姊。”
割除伤口腐肌原是医疗中常做的小手术,张无忌并不陌生,只是如她那般故意使坏割去许多好肉的做法实所罕见,张无忌大吃一惊,心中稍一犹疑,自知不便阻止,还好如此剧痛周颠竟强忍住了,一声未吭,只是额头汗水滚滚而下,浑身时不时地痉挛颤抖。
张无忌使脚轻轻放下窗子,在猎猎作响的寒风中侧耳倾听,便听出不远处仇老丐的屋顶上还有人站着巡视。心道没想到仇老丐步哨当真够紧,但越紧越是证明今夜有所举动。暗喜之下不敢轻举妄动跃上屋顶,而是沿着房檐攀延过去。此去虽是倒悬在屋檐之下,但张无忌身手敏捷轻灵之极,便是狸猫也不能像他那般,毫无声息的攀到仇海英的后窗外。
赵敏道:“你想想杨姊姊会扶持何人做帮主?”
张无忌一惊之下竟然不敢多看,缩了一下头才重又望去,只见妖丐口中念念有词之下,掀起僵尸额上贴的黄符,将那一碗鲜血尽数倒入了僵尸的口中,僵尸饮下鲜血,舒服以极似的发出了阴森恐怖的一声:“呵——”,一团寒气自口中缓缓喷出。
赵敏叹了口气道:“事后周姑娘呢?”
张无忌道:“八臂神剑方东白。此人的剑法内力都是极高的。”
赵敏笑笑,也不与他争辩,继续道:“那丑女一心想嫁方东白,可方东白当时犹豫得紧,于是他到了扬州,原本想向那歌伎一述苦衷,以尽最后的温存时,丑女却突然破门而入,一番大闹之下提剑要杀了歌伎,方东白当真左右为难,尴尬之至。正在此时,仇海英却带了几名丐帮帮众冲了进来,声称保护小姐,混乱中丑女杀了歌伎,方东白一怒出走,随后自史火龙口中得知小姐之所以突然出现,全然出于仇海英的暗中挑拨和安排,便发誓要找仇海英报仇。那仇海英专练邪术,当时尚未大成,怎会是方东白的对手?最终伤在了方东白的剑下,并断了一条左腿。丐帮帮主大怒之下将二人都逐出了丐帮,史火龙也于次日正式向帮主提婚,顺理成章地成了丐帮的新帮主。这件事全丐帮均视为家丑,都不愿多言,再加上帮主禁止宣扬,于是从此泯没了下来,不为外人所知了。方东白在江湖上浪荡了几年,突遇大事,为我父王所救,就此效力我父;而那姓仇的,听说躲进了南方某处深山里,苦练邪术。”
每当和赵敏单独在一起温存时张无忌就会想起青城山的事来,那件事张无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得出口对赵敏说,心里直感惶恐憋闷不安。这时四下寂静无声,心想再也不能瞒下去了,便对赵敏说了。一席话还未说完,赵敏便伏在张无忌的胸膛上抽抽泣泣地哭了。张无忌只觉五内俱冷,长叹道:“敏妹……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我一直不敢对你讲,可是我心想瞒着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过,我……”说着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赵敏忙拉住了张无忌的手急道:“无忌哥哥,你别这样!你能对我说我的心里很感激,所以我就哭了……”
察罕笑道:“敏敏放心,淮安县令是我旧时门生,为父此去定会厚待于我。朝中有些人虽欲置我于死地,但我察罕特穆尔也非易与之辈,谅他们也奈何我不得!”
张无忌知她是使毒行家,她既然开了口,定有不少把握,便道:“大哥,何姑娘也是一番好意,你便让她看看吧。”转首又向何绿嫣道了声谢。
仇海英缓缓道:“方东白?二十几年未见,他的剑法可能更加出神入化了吧?他虽断了一臂,但若手中有剑,单打独斗,老夫未必能胜他。更何况,他还有神衣门相助!”
元朝统治时期普通蒙古人曾被强制大批南迁,俱各分得大量土地,以便达到统治中国的目的,奈何元末南方群雄并起,义军四处征讨,占据大片江山,南迁蒙人迫于生计只得纷纷北逃,元庭也制止不了,只得将年轻力壮的拉去参军打仗,老弱病残的便放任自流了。
鹤笔翁喝了一声彩:“好!”已伸掌迎了上去,掌风向接,嗤的一声,顿时满屋灯火全部熄灭,连张无忌也感到一股阴寒之极的劲风自那圆孔钻出,吹到眼中如针扎一般。
两下无话,打听了丐帮今年总舵聚会的所在,便一路去了。
何绿嫣骑在马上不住打量赵敏,只见她虽身穿士卒衣服,浑身泥土,满面风尘,但所有这一切也掩盖不了她那天姿国色。她忍不住悄悄摸出铜镜来查看自己,越看越是叹息,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道:“妹子,也不知是你有福还是张公子有福,总之你二位是天作之合了,我……姊姊愿祝你二位能够多福多寿,白头偕老。姊姊去了,后会有期!”说罢纵马而去,手中皮鞭抽打得座下骏马吁吁长嘶,久久不绝。
那三名被切腹的番僧只有站在最后面的一名受伤较浅侥幸没死,何绿嫣上阵助张无忌时赵敏便已替他先行草草包扎了。其余亲兵也有几人伤势虽重但却还未断气,连忙搜出了金创药和解毒药物救治。赵敏跟随张无忌日久,不知不觉也学得了不少医术,一般外伤难不倒她,只有中了毒的只能喂以寻常解毒药丸暂时抑制毒性蔓延,要想真正的解毒还需张无忌运功疗伤完毕或者何绿嫣来才行。但周赵二人忙活时何绿嫣只是远远地冷眼旁观,并不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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