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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不取沉声道：“他说的是‘日月无光’！”

一次，他在给苏州“听雪茶庄”题写匾额的时候，结识了她父亲。那时他的正室王氏刚刚丧去不久，他郁郁寡欢，身边三个孩子，最大的修涵也才二十出头，小的女儿周莘方才十五岁。竹枝父亲知道这事之后，便将竹枝许配给他填房。虽然后来他一直没有将竹枝扶正，但他始终是把她当正室看待的。

刘不取在太公身边坐下道：“伯父，侄儿深夜打扰，实有要事。小侄这里有修涵年兄的书信一封呈上。”太公听说是修涵的家书，慌忙仰起身子道：“快快把来与我！”

太公拿过信，只见上面打着红封漆，心里登时一凉。加红封漆的书信一般都是有要紧内容的，一是强调要紧张，二也是防送信人拆封。他急急把ｈetｕshｕ.coｍ.ｃｏｍ信看了，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又泪如雨下了。他即刻将信在油灯上点着了，问刘不取道：“贤侄，修涵他与你分别时，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他这人说话时，总是喜欢把最要紧的话放在最后说。”

周太公便叫莺儿请他上楼来。

方氏苦笑了一下，但还是摇着头。太公颤声道：“竹枝，你说，这辈子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没有？我只想听你这一句话。”

他想到了刘不取，他觉得从哪方面来说，他跟周菊都是挺般配的。刘心水当年在卿班中跟他有过几次争执，那时他的官职小，却敢当面据理明言，是条汉子。但他似乎还没有勘透刘不取的为人。越是聪明的人，心眼越是难以捉摸。如若聪明过头，则过犹不及。他担心和-图-书刘不取的正是这一点。今天他请了陈知耕三人来作客，本来就是为了勘探刘不取的为人，学问功夫倒在其次。刘不取也已经看出了这点。

他来到方氏的房中，看到她已经醒了过来，见到他进来，便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双眼蓄泪，脸色潮|红。太公心里动了一下，便把周菊打发出去，然后在床前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德道：“太太，今天我已经给流儿找好教师了，是修涵举荐的。你可以放心了。现在你该告诉我实情了吧？到底谁是流儿的生身父亲？”

周菊太象她的年轻时候的母亲了，他一直把她当做掌上明珠。远近早已经有好几户人家上门提亲了，这些人包括省府的张提督跟兴化知府李还山，但他都婉言谢绝了。女儿十八，该是字人的时候了。他https://m.hetushu.com.com也有意招婿入赘，又物色不到好的姑爷。所以一直拖着。儿子修流的婚事倒还可以宽心，但女儿的婚事却是做爹的心腹之痛。

自从万历三十一年他上京应试之后，几十年间宦海飘浮，他就再也没有回过闽中老家。方竹枝是他在任苏州知府时结识的，那时她才十六岁，而他已年近五十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清楚修流的出身问题，也许他早就将竹枝扶正了。毕竟竹枝她在他晚年的官场生涯中，给了他最大的慰藉。她的明慧与灵巧，使很多的女人黯然失色。在他任京官的那些日子里，竹枝亲自下厨给他烹调可口的南方饭菜。寒冬时候，夤夜深沉，她披着棉袄，在他身边陪着他批注文书，替他研墨，有时甚至通宵达旦。

方竹枝虽只算是小家碧和-图-书玉，但琴棋书画，却样样精通。她的父亲是吴中的一个布商，颇有些积蓄，年纪比他还小两岁。

于是他想下楼去，再跟刘不取聊上一聊。正要起身，只见莺儿上楼来道：“老爷，刘先生有事要见老爷。”

太公离开方氏房间，慢性上了“迎风楼”，在昏黄的油灯面下，躺在竹榻上静静地闭目躺着。这时他的思绪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陈知耕三人离开的时候，周太公由修流和赵管家搀着，一路送他们来到庄外。

他感到不舒服的是刘不取那微微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不过要在半天时间里看清一个人是困难的，即便是象他这样在宦海中游历了几十年的老官僚，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因此他还想再观察他一段日子。

方氏泪流满面，更使劲地摇着头。太公自言自语道：“老夫一生行事问和-图-书心无愧，若不知道真相，当死不瞑目。”方氏嘴唇歙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回来时，他看到刚刚收拾好给刘不取住宿的厢房中，还有油灯在闪烁着，他凑在窗口看了，只见刘不取的身影正伏在灯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他来到厅堂上，看到丫环莺儿正在剪着案桌上的灯花，于是便让她到厨房去，熬上两碗莲子淮山枸杞羹，分别给刘不取跟修流送去作宵夜。

他想，竹枝过世之后，他将会以正房的名义来厚葬她，将她的坟墓与前妻王氏并葬在一起。这样，修流与周菊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他的嫡亲子女了。

他觉得他还是放不下竹枝的。这次竹枝的病，突如其来。他曾经给不少人开过药方，治过肺病，但象竹枝的这种症状他还是第一次见过。据他的经验判断，竹枝的脉象显示，她已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