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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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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八十七章 随机数

卷三 家园

第八十七章 随机数

尼侬夫人转过身去,冷冷丢下一句:“他们输掉的不只是自己。”
某个古怪的家伙胡子拉碴,站在院子里和杰罗姆大声交谈,旁边还跟着傻笑的列维·波顿。汪汪自动开门进屋,去找来访的维维安了,小女孩在霍格人身旁站定,瞧一会儿森特先生与客人的问答。
短短两天前,恶魔手中的法杖仍在顶着雨点逆风攒射,相比之下,现在的情形基本恢复到正常人可以接受的程度。街上轻易看不见死亡的半恶魔入侵者,人们交谈时也不必发出大惊小怪的嘘声。首都像一块清创后的伤口,正忙着上药包扎、拿绷带一层层裹起来。
杰罗姆偶尔跟怪家伙交换几个短语,列维·波顿在一旁帮腔,谈话的气氛还算融洽。“嘿嘿,最近想见你一面实在不容易!杂货店?这年头逃命都来不及,哪有工夫正常营业……我说老兄,呃,能不能帮我个小忙?最近治安官跟我有点误会。对对,就为了一点破药丸……列维说,老兄你风头正劲,摆平这事不在话下——”
爱德华似乎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提到王储时敬意缺缺,表情略显不耐。杰罗姆随着他加快脚步,跨过气氛凝重的花园走廊,穿越两道半月形拱门,路上只交换了寥寥数语。杰罗姆忍不住提到炸坏桥梁造成的后果,爱德华立刻停止脚步,面对着他明白地说。
比天鹅绒更加滑腻,接吻瞬间像点燃一品脱甘冽的酒浆。杰罗姆浑然忘我,却记住了她曾讲过的故事——小女孩时刻含着粒樱桃种子,犹如唇齿之间酝酿的半个美梦。接下来,探索过程妙不可言,她也从震惊中恢复了一部分知觉,只象征性地反抗一下,然后没了动静。
虽说城郊美景宜人,狄米崔·爱恩斯特里却额头见汗,两手按住膝盖,竭力安抚着自己翻腾的胃部。在科瑞恩当学徒那会儿,他曾见过大嚼胡蜂的土著岛民,打理过准备下锅的甲虫幼体,手把手蒸煮了许多可疑脏器……生在一个不忌口的国家,尤其还当过称职的厨师,他满以为自己对血呀、肉呀早彻底麻木,不会再显露刚才那种张慌失措的表情——看来这估计有些过分乐观。现在只要一闭眼,刚目睹过的恶心场面历历在目,令他禁不住浑身打颤,后颈的皮肤也一片冰凉。
拖着一身疲惫,杰罗姆终于返回了湖区驻地。在药物帮助下强打精神,他清点一遍这场混战所造成的损失,将其余工作移交给参谋们处理,然后才有机会稍事休息。超负荷运转令他身心具疲,放开看似无法解决的各类难题,勉强压下的焦虑感马上占据了他。心中忐忑不安,一踏上临时住所的花砖地,杰罗姆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卧室房门,眼光牢牢锁定住沉睡中的莎乐美。
不知多久过去,杰罗姆从窒息中缓醒过来,头脑浑浑噩噩,怀中人俨然是位泪汪汪的搪瓷娃娃。发觉自己正半跪着,背后还有揪住他领口乱扯的母马,森特先生这才感觉闯下大祸。自己一向谨慎有加,辞别杜松后少有失去控制、任性妄为的时候,这回光天化日下如此这般,万一被某个目击者随口一传,造成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城郊小庄园。不论如何,在城里进行生物实验也太冒险了些。”
“叫齐自己人,我亲自前往。”杰罗姆紧抿着嘴唇说,“一味挨打不是办法。就算手段不光彩,迟早总要开始反击。”
下午四点左右,几辆毫无特征的马车先后抵达城郊庄园,将原本宽敞的马房挤个满满当当。车上乘客神色各异,在仆人接引下很快进入内院;没多久过去,附近只剩打着响鼻的马匹,发出有条不紊的咀嚼饮水声。蝉鸣阵阵,懒散的下午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
细数自己所认识的人物,说到我行我素首推杜松将军——那是个不服从任何权威的自由人——刚上来像条落水狗,最后却成了不起的猛虎。杰罗姆头一回意识到,自由更需要充分的实力加以争取,不想听凭外力的摆布,自立门户也许是正确的选择?小领主固守一隅,却比斗争旋涡中的王国重臣自在许多。这样看来,自己需要的恰好是一块立足之地,从浮萍变成参天树木,方能抵得住暴风雨的侵袭。
小女孩把新玩具背在身后,被“兔隼”瞧得浑身别扭。也许是性格上有冲突,盖瑞小姐对假正经的“兔隼”没啥好感,吃过亏的汪汪更是走避不及。看到这一幕,穿长袍的女子很快上前叫住自己的宠物。她走到距离塌墙不远的地方,等架子上的工人露出警觉的表情,也就不再前进,未语先笑道:“你好呀,小家伙!我的伙伴有趣儿吧?”
脸上还印着横竖的泪痕,薇斯帕左手轻拍马头,右手稍稍一提,亮出一柄纤细的马鞭来。薇斯帕木然望着杰罗姆,这二人不再言语,五秒后辫梢一振,“啪”的斜抽在他肩膀。老实挨了一鞭子,森特先生表情却越发古怪,其中的轻重缓急、唯当事人自知。
“逮到啦!嘿,逮到啦……落我手里往哪逃!”
老实追在霍格人身后,回头瞄一眼灰蒙蒙的狭窄拐角,安全感令她舒一口长气,后怕也逐渐被侥幸逃脱的窃喜所取代。一离开读心者的视线范围,刚才超自然的危机感马上变得模模糊糊,反而更像是一场小探险的调味料。低头跟随霍格人东拐西拐,盖瑞小姐再回想片刻,禁不住嘿嘿地笑出声来。不知不觉走进了自家院子,刚好有人大声说道:“酷啊,老兄!这边全是你的人??”
晨曦还在地平线以下徘徊,城市一角追逐与厮杀方兴未艾,眼下他脸上的表情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不眨眼地端详了一分钟,把妻子安稳的睡姿深深印入脑海,杰罗姆只觉这一刻恰好处于昼夜交替的节点上,四周万籁俱寂,逐渐隐没的星辰像朝阳照耀下的露水。伸手虚按着妻子温暖的面颊,杰罗姆慢慢定下心来,重新掩好房门,到院子里静待破晓的来临。
“兔隼”快速张嘴,把一张鸟喙咬得嘎嘣作响,同时一个劲朝前探身,目标m.hetushu.com.com冲准了盖瑞小姐背后的新玩具。带着它的女子咳嗽一声,“兔隼”便委屈地缩回原地,不过已经引起了主人的注意。只见盖瑞小姐犹犹豫豫,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方笑容不变,掏出粒外形浑圆的琉璃球,在她眼前绕来绕去,阳光一晒十分漂亮。
目送学徒转身离去,杰罗姆脸上若有所思。有意留下随行的保镖,反倒把狄米崔带在身边,他本打算给年轻人长长见识,让他多接触光鲜背后的阴暗面,许能打消掉投身军旅的念头……杰罗姆对此并无把握,狄米崔身上有种他所熟悉的味道,那是一股子越挫越勇的狠劲,拿自己作为范例,等闲挫折没准只会适得其反。
确定来人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森特先生再没工夫大惊小怪,薇斯帕所言不虚,再迟片刻自个的脑袋也就差不许多。今天他的狼狈程度生平罕有,苦水都浸到喉咙边上,杰罗姆至今没彻底搞清刚发生的种种状况。比较而言,对方经历的情绪波澜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兔隼”的女主人面色一凝,不禁追问道:“红色的?在哪边?”
冲汪汪竖起一根手指,小女孩“嘘”的一声,神秘兮兮踮起了脚尖,眼睛打窗口偷望进去。偷窥读心者是她玩过最没悬念的游戏:通常不等瞧见目标人物,对方已经嘟哝着猛拉上窗帘,甚至会把细碎物品“咣当”一声投掷过来,砸在窗框上以示威胁。盖瑞小姐时常缠住霍格人,打探如何才能避免被读心者识破。据说读心者可以察觉有针对性的脑电活动,只要在偷窥时强迫自己心无旁骛,想象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能隐藏得稍微久一些。
杰罗姆思量片刻,“会议地址呢?”
小女孩抿着嘴,腼腆地眨眨眼。
杰罗姆计算着宫内的守备力量——禁卫军和宫廷法师都不好惹,更别提始终按兵不动的造化师——王储和选侯身边的卫队足够应付小规模战争了,等自己赶到许能参加点收尾工作。即便如此,热心救驾的姿态总还要摆一摆,表现得过分清高、比贪功冒进更叫人反感,不如演演配角显得知情识趣。
视线锁定城区一角。轰隆一声,下水道的铁栅栏被强力推倒,不少狼狈的活人涌现出来。虽然个个灰头土脸,他们行动时却秩序井然,在统一指挥下一分为三;离近些细看,指挥官骑着头高大的蜥蜴,其余人员大都全副武装,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情形,随时准备投入到对残敌的追剿中去。反观空中的敌人,好像一群倦飞的野鸽,稍一下降就在硬弩关照下接连坠地,几乎找不到可行的落脚点,只好乘着气流继续乱飘。胜利的天平在不断倾斜,敌人被迫各自突围,试图延长对抗的时间。有些飞行的恶魔一头扎进桥梁下缘的排水孔、就此隐没不见,有的则落在钟楼顶端,敲响挂钟呼唤同伴的支援,还有一些俯冲时捅破了屋顶、径直掉进居民家里,激发出骇人的尖叫声……爆炸余波未平,狭窄街道继续展开巷战,情形之混乱一时令军队也无法兼顾。
盖瑞小姐着迷地盯着琉璃球,两眼直勾勾的,小声道:“那儿有只……大老鼠,大红色的老鼠,长得可丑了。有翅膀,还有尾巴……”
铁锤和锯条片刻不停,工人们走来走去,交谈和争吵声传来,人们正忙于修复战争造成的损失。周围的空场上摆放着大量建材,砖瓦碎片被草草加以集中,和烂木头一起堆在靠墙的西北角上。战斗打响后不久,湖区驻地便遭到一轮密集轰炸,虽未造成人员伤亡,许多建筑物却给碾成平地,连外墙都被轰塌了一大半。此时霍格人端着几张平面图纸,指挥自己人迅速修复驻地的防御;据此不远的方向,桥下“夜半区”同样处于修葺状态,偶尔能瞧见翻弄着废墟的市民,从断壁残垣间刨出几样破家具,不时拿奇怪的眼光朝这边探看。
空中滞留着不少恶魔,但下方多数制高点已被蜂拥而来的军人占据。偶尔能瞧见洛克马农的祭祀手执小香炉,对飞行的怪物比比画画,施加一段声情并茂的诅咒;治安官拖着受伤市民退到官署中暂避,老绅士佩戴好臂章,引导人群有序地撤离险地;某些角落还能发现手执铅笔、不断描画怪物轮廓的家伙……罗森人仿佛生来具备乱中求稳的天赋,善于在尖叫的空当理出些头绪来,把自己的事情处置得有条不紊。倘若此刻还有人在冷眼旁观,这座城市所表现出的顽强生命力实在令人惊讶,没准值得大书一笔。
马匹嘶鸣,上半身持续人立着。他纠结的思绪令这一幕反复闪烁了三遍。侧过头眼光深注,杰罗姆最后望一眼薇斯帕:愤愤与不甘再难以抑制,她表情凄楚,身体危险地倾斜着,清丽的面庞一触即碎,叫人心脏像裂成了三瓣、断口齐如刀裁。杰罗姆稍一迷糊,对方的美貌狠揪住他,眼神交触,饱含无以言说的默契和幽怨……就算她这半秒失态马上被一脸矜持掩盖,短短一瞥也够他铭记十来年。
“去瞧瞧会客室的几位,”杰罗姆·森特提醒狄米崔,“我这边会议才刚开头,叮嘱他们稍安勿躁,跟其他客人好好聊聊。”
盖瑞小姐怯生生退开两步,像下定了决心,一下子把新玩具摆到胸前。她两手扯着做出个展览动作,同时动动嘴巴,恰到好处的配上音乐,“梆梆梆梆——这可是咱俩的小秘密!”发觉对方暂时合不拢嘴,小女孩叹口气,“可惜,下午还有解剖课……姐姐,你要是拿只青蛙过来,这会儿已经跟你换了。下回再请你参观我收藏的标本吧。呵呵,再见啦——”
奇怪的是,附近脚步声一响,屋里的读心者立刻作鸟兽散,只留下半昏迷的受审者单独趴在矮桌上。耳边传来霍格人的两声咳嗽。雕像般凝固的盖瑞小姐不知该不该感到庆幸,恐怕是霍格人的出现惊散了这场非法集会,此时他刚走到营房门口,撞见原地打转的汪汪,尚未发现偷窥的小女孩。蹑手蹑脚、同时和*图*书尽可能快的跑步出来,盖瑞小姐异常识趣,举手奉上了自己的新玩具。霍格人倒没怎么责备她,像所有职业教师那样,不过伸手拍一拍小姑娘的脑门。接过红色肉|球,对方端详几眼,和声说:“跟我来。”
爱德华迅速点头,不禁用心打量他几眼,“很好,反应很快。”
办事处外墙倒塌,紧挨着湖畔的建筑物也垮了好几间,里头叮叮当当正在重建。军警停下脚步,发觉门口两位值班人员冲他们露出公式化的表情。“抱歉,伙计们。‘政府机关,闲人免进’。”
杰罗姆迈开步伐,暂时放下对别人的隐忧,自己的烦心事又轮番上阵,搅得他心绪不宁。回想过去刽子手的生涯,他所担负的压力远不及现在,如今指挥起一干刽子手,照样搞得夜不能寐。如何才能摆脱这类怪圈呢?事实证明逃走绝对行不通。麻烦事会一路尾随着他,慢慢积攒到不可收拾,再留下个烂摊子叫他束手无策。
罗森的夏天来得快去得也快。盛夏时节灼|热多雨,可没坚持几周已现出疲态,午后的天空总有一层云幕遮阳,清新空气令人精神一振。
不等她完全蹲下身体,屋里的读心者一致做出倾听的架势,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里迅速摆脱出来。看样子,刚刚侦测到周遭存在某种威胁……浑身血液仿若凝结,小姑娘两腿发软,屋里人的目光像四处逡巡的重锤,危险感觉呼之欲出!让她有点后悔自己旺盛的好奇心了。不必刻意为之,脑子里各式念头乱成一团,只盼能马上一溜烟跑掉,免得变成别人瓶子里的标本动物……
“新变种。”霍格人肯定地点头,“街上还有不少造化师,到处搜集前天分散逃进城里的恶魔残余,大部分混血恶魔的尸体也辗转落入他们手中。桥上刚传来新消息,要我们派出代表,参加下午举行的重要会议。据说……”霍格人停顿一秒钟,杰罗姆对盖瑞小姐撇撇嘴,小女孩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一匹年轻的母马摆动着鬓毛,缓步朝马厩方向驰来。
“汪汪汪!!!”军犬的吠声引发短暂的混乱,几名穿着军警服色的壮汉匆匆围拢,手里端着四尺长的爪形长矛,紧张地互相打着眼色。
※※※
伸手指指招牌下头的警示语,看门的勉强挤出点笑,右手却扶正了腰间斜插的法杖,另一人干脆叉着腰,一副急于送客的模样。这两人怎也不像文职人员,威胁的语气异常稔熟,脸上的警惕连瞎子也看得出来。几名军警老实退开,转而去搜寻其他废墟——他们早接到明确命令,这块区域不属于军队的统辖范围,“林业办事处”被一群危险人物所占据,最好跟他们保持点距离!可惜军犬不像主人那么识趣,扭着绳索迟迟不肯转身,兀自大声吠叫着、提醒近在眼前的敌情。
——不对呀?我可是个明白人!
比起纷乱的三桥地区,首都城郊并未遭受战火波及,气氛平和到催人入睡。游目四顾,庄园附近绿草如茵,对面山坡上有梯田错落,浆洗干净的白床单排成两列,风一吹像新下水的船帆,看来格外惹眼。不少温室和苗圃四敞大开,远望时花团锦簇,满载怒放的野百合与五瓣兰。四周的景致平和而安宁,盘山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被鼹鼠掘出的洞倒有不少。
不等它当真扑上去,洞里的家伙却抢先发难。“吱——喳喳喳!”蝙蝠似的叫声近距离听来令人头皮发麻,玩偶似的身躯一下展开,露出一张扭曲的面孔,上头刻满细腻的花纹。活物周身像只抛光的皮口袋,体表呈暗红色,显得异常光滑,肉翅和尾巴却短小到不成比例。这副模样仿佛来自某一本恐怖的儿童故事书,小怪物正努着嘴,发出连串口头威胁,满口尖牙尚未长齐,尖尖的脚爪却已颇具威胁。
“她还是我唯一的学生。”尼侬夫人用恒速不慌不忙答道,“假如未来可以预知……我只会提供最好的选项,以免他们追悔莫及。”
考虑到事业家庭,这事该不该干且不论,至少得找个有屋顶的地方再行事吧?种种顾虑几乎把他拉回了常态。困惑中杰罗姆不断质问,自己怎能变成这样一名白痴?!深吻告一段落,薇斯帕也逐渐开始无力的推拒,喘息中顾自抹把眼泪。见她近在咫尺,处境极端困窘,却依然清艳绝伦,杰罗姆也算找到了答案:怨只怨自己生错性别。闲话少讲,先考虑如何善后吧!
马蹄声、呼呼的风声、草叶漫卷声织成团块状,颜面触地的前一刻,森特先生脑中一片空白,后悔都来不及了。仿佛有人释放一记“时间停止”,刮碰过程像加热的麦芽糖被越拉越长,杰罗姆的听觉穿梭在缓慢流逝的声浪中,精确捕捉到对方所发的叹息——恰似一片绿叶提前滑下枝头,叹息声既表示怨恨的冰释,也代表着期望落空——有如仅余下回声的空旷深谷,为往昔种种画上一道休止符。
房屋废墟中似有活物快速掠过,要么是体积很大的耗子——因为下水道炸开了锅,大老鼠也变得相当常见——要么就是扫荡中遗漏的危险残敌。狠拽着军犬的绳索,几个人追追停停,拐过湖区最外侧矗立着的水泥桥墩,很快瞧见“林业办事处”的大招牌。
焦渴外加严重心虚,犯错这家伙已然不知所谓,道歉的句子半哄半骗、含含糊糊时断时续,两只眼却四处寻觅着可能的人踪。反倒是吃亏一方很快镇定下来,不片晌恢复了五成神智,解决难题稍嫌不足,打发一名慌里慌张的笨蛋相当够了。薇斯帕暂停拭泪,摇晃着起来平整下衣角,面前这家伙随时十二分戒备,狡黠得过了分,竟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同样无从猜测此时应该做何感想,心思如风中乱絮理不出个头绪,只好重新去摸索马缰。经过两度尝试,她在对方协助下勉强回到马背上,平地慢行几步,对面会议厅里远远走出个人来。薇斯帕一见,不得不先开口,语带颤音道:“快拦住我叔叔……和*图*书他知道,准要你命!”
闲话完毕,杂货店老板匆匆消失掉,杰罗姆这才把注意力转向霍格人手里的红色怪物。“新变种?”
“呜——呜——汪汪汪!”
背对她的杰罗姆·森特活像个稻草人,上身摇摆,下肢分毫没见挪动,仿佛闪避危险的本能违背了他个人意愿,硬是挺着脊背呆立在原处……这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想必十分惨痛。
并不宽敞的单间里赫然集中着六、七个人,中间坐的那人脸庞尖瘦,模样像只受惊的食草动物,恰巧是自己所认识的一位——苏·塞洛浦的女友、名叫玛拉的读心者。小姑娘下意识地感到,她正接受同类的严格盘问。周围或坐或站,其余读心者表情严肃,僵尸般包围着她,场面类似一场集体对个人的审讯。仓促间不容多想,她发现玛拉满脸焦虑,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其他读心者全都死盯住她,与其说像一个临时法庭,看起来更接近于滥用私刑。无声审讯透着浓烈的危机感,盖瑞小姐寒毛直竖,不禁捂严实嘴巴,逐分寸地压低身形……屋里的情形可不像开玩笑那么简单!
相隔两扇厚檀木门,造化师的代表还站在大玻璃窗后头,分析着病毒作用于肉体的致命过程。若非头顶裹了天花板,将实验装进小块密闭的空间内,美好夏日顷刻会被房子里跳出来的恐怖染成腊黄色。狄米崔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些人两手沾满恶魔的血,态度像处理家养牲畜,对恶魔生理结构的了解深入骨髓,明白如何着手才能造成最大伤害。受害者与加害者突然调换了身份,原本双方黑白分明,此时再看却灰蒙蒙一片,让是非曲直也显得暧昧起来。
没工夫进一步声讨决堤的欲望,杰罗姆·森特硬把人家拖下马背,大咧咧地一旋身,轻巧化解了巨大冲劲。佳人在抱,天旋地转,若不行动情理难容……他一面追悔和狡辩,一面不失时机地煨上去,牢牢黏住吓坏了的姑娘,就这么吻上她软如棉絮的双唇——
左右权衡未果,全出于反射的、他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两手微分,掌心向外,姿势跟缴械投降差不多,又像朝拜荒凉雪原的异教徒。这副模样喜忧参半,看上去逆来顺受,低调得吓人。在走钢丝一样的职位上历练过,森特先生的应变速度有了长足进展,更习惯同开罪不起的大人物长期周旋。如此应对恰好以静制动,表面上俯首帖耳,反避免了先开口的难堪。至少这一方面,他收获了不少宝贵经验。
一见是她,施工人员甚至没费心思轰她走,之前已领教过野丫头的难缠劲儿。街上还有许多闲人,附近的居民大都忙着收拾烂摊子,牵狼狗的军警正在和某人讲话。发现了刚才那只军犬,汪汪很快来了精神,准备跑过去跟它打打交道。军警的谈话对象是位穿长袍的年轻女子,模样还颇为俊俏,不过等她稍一侧身,就现出了跟在她身边的小动物。只看一眼,汪汪便灰溜溜地扭身回来,女子身边的动物却不依不饶,几步蹦跳到跟前,赫然是只表情专注的“兔隼”。
上下打量几眼,此人腔调圆滑眼神灵活,更像个软骨头的政客,周身气味闻起来极不对路。心说我打生打死那会儿你小子不知在哪呢!杰罗姆懒得跟他废话,目光越过封锁线,打量着不远处一头巨兽蹲伏的轮廓。大块头貌似披甲的猿猴,模样跟先前失控那只“巴哈姆特”如出一辙,只是脑袋附近多了一圈头盔形的装置,正迎着夜色安然待命。不用问,造化师吸取教训,给自己的生物兵器套上了保险装置,但愿这回无需他人出面收拾残局。杰罗姆眼光环视,还想在人堆里寻觅几张熟面孔,不期然发现了灰眼珠的爱德华先生。
“造化师带来了全新的病毒样本,专门针对几个品种的混血恶魔研制,经过二期检验即将投入实战。作战任务对人员素质要求太高,只能由我方承担……参谋部估计,病毒的效果很难预测,理想状况下最多是种辅助手段,对敌人造成一定的威慑。”
“小声跟我说说,就当成咱俩的小秘密好了!你瞧,这个球圆圆的,又凉又滑,多好看……你想要吗?”往空中一弹,再伸手接住,她催眠般的语气诱惑力十足,手中道具变戏法似的若隐若现。
杰罗姆没吭声,不得不重新编排自己接下来的日程表……莎乐美和朱利安生死未卜,他却有可能在随后几小时内失去人身自由,结果如何还很难讲。爱德华对他的忧虑了如指掌,罕有地露出一丝笑意,“‘法眼亭’是个招惹是非的地方,过去十年,我曾接受大量质询和审查。身在其位,总得履行职责和义务,相比之下,你所面临的压力不过是个零头。不必担心,本次事件人证俱在,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记住,只说最显著的事实,不问就不要讲;不管问题如何刁钻,回答起来确保头脑清醒,事情总会迎刃而解。今晚的宵夜提前两小时,听证结束后到宫内见我,不少大人物等着你的回音呢!”
见她傻乎乎的,对方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真可爱呢,呵呵!小妹妹,你家就住在这里头呀?刚才有见过什么古怪东西吗?”
汪汪被对方张牙舞爪的神情吓了一跳,差点失足滚下瓦砾堆。盖瑞小姐蹲在一旁嗯啊片刻,突然间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冲洞里发出一声尖叫。“啊——!”
脑中胡思乱想,盖瑞小姐心怦怦乱跳,眯着眼向内窥探,好像这样做能把自己的目标再缩小一点。这回窗帘已说提前落下,幸好还留了一条细缝,透过细缝向内看,入目所见令她狠眨两下眼睛。
朦胧中暮色初降,“巴哈姆特”昂首嘶鸣,接着猛然一跃,消失在闪烁亮光的角楼之间。杰罗姆对异常活跃的光晕出一会儿神,下方的城市依旧半明半暗,像一张纵横交错的罗网。
瓦砾堆的缝隙就像个正方形手提箱,当中蜷缩了一团红扑扑的肉|球,大小像女孩玩的布娃娃,躲在阴影里实在看不真切。犬类的感官显然hetushu.com•com更加敏感,汪汪甚至没费劲大声吠叫,反而退开小半步,毛发直竖地呜鸣起来,摆出一副虚张声势的嘴脸。
听到围墙外头传来狗叫声,汪汪也发出短促回应,很快爬上倒塌的墙体跟那只军犬打着招呼。周围尽是些忙碌的身影,盖瑞小姐穷极无聊,坐在西北角的瓦砾堆边上,用力打了个呵欠。其他人都有事可干,唯独她所在的位置无人问津。蒙着层淡淡湿气,瓦砾堆仿佛长出了一层青苔,墙根里新冒出几株蘑菇来,让被遗忘的角落显得越发萧索。小女孩陷入半睡半醒中,不知多久过去,汪汪的动作唤醒了她。
半个街区范围内,市民们迟疑地暂停下工作:他们仿佛听见某种恐怖的声响,又好像自己突发耳鸣,不自觉地将这声音并入嘈杂的背景之中,很难再用理智分辨出来。就在别人疑神疑鬼的工夫,张牙舞爪的小怪物两眼翻白,成了恐怖尖叫的直接受害者。盖瑞小姐猛一伸手,大着胆子将它拽出来;手臂还轻轻哆嗦着,她脸上的表情却蛮有把握,介于未来的动物学家、以及冷酷的儿童之间。
家中还有娇妻苦候,肩负的使命绝非泛泛,况且自己并非不识大体的等闲之辈……杰罗姆·森特掐指一算,理智告诫他原地立正,行注目礼,最后给人家留个好印象。等撑过了这一阵,终究利大于弊,倘若将来年岁渐长,还落个值得反复追忆的素材。很快理清楚头绪,森特先生肃然颔首……接着右臂平伸、一把揽住对方的纤腰、往怀里就势一扯,粗暴程度叫人刮目相看。
一番搅扰过去,薇斯帕转瞬隐没不见,惊魂初定的杰罗姆·森特也慢慢找回了心跳。幸亏爱德华先生只从远处冲他一摆手,就转身步入旁边的尖顶塔楼。杰罗姆满脸悻悻,连做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回复旧观,然后魂不守舍地参加会议去了。
借一辆高智种使用的有轨机车,拖着长溜蒸汽尾巴,一行人观光似的抵达了王室领地,同守卫“权杖回廊”的禁卫军取得联系。“感谢您的好意,上校。”禁卫团长的副手面带微笑,读出军衔时表情微妙,还主动点一点头,仿佛杰罗姆属于被整编的地方军阀,挂着个自封的头衔。“情况都在控制之中,我方的钳形攻势已牢牢钉死了敌人,令他们再难寸进。照目前进展,预计下个整点前即可悉数歼灭来犯之敌。”
身后木门旋动打断了他的联想。狄米崔直起腰,发现杰罗姆·森特正与人交换意见,对方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他记得此人曾在王储耳畔窃窃私语,应当是位有份量的幕僚。自己的导师与那人亲切握手,两人都挂着颇具张力的笑,仿佛谈成了一笔大买卖。紧随其后,陆续出来的宾客三两个结伴,也在探讨着类似话题,态度或亲密或敷衍,还有冲别人后背使眼色、露出戏谑微笑的。假使自己没参与刚才的种种,这般表现就好比戏院散场后的寒暄,观众们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诡异之处。
两人继续前行,前方空多利斯基宫的金顶折射着气灯灯光,像戴了顶亮银色发套。爱德华放缓语速,说:“人类群体的组织模式并非朝夕铸成,传统的力量极其强大,‘习惯法’渗透于王国政治的方方面面,没有任何单一力量足够与之抗衡。换句话说,是传统、而非某些个人将王国组织成一个整体。参议会掌握着大量资源,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内部矛盾同样相当尖锐。作为本次事件的直接当事人,你必须做好充分准备,答复对方的一连串质疑。”
杰罗姆听他讲完。杂货店老板哈瑞先生外表十分狼狈,好像因为贩卖致幻剂遭到了短期拘捕,才放出来没几天。没想到,战争状态下非法药物的生意反倒更加兴隆,哈瑞先生携带大量药丸向闲人兜售,结果被治安官人赃并获,要不是两天前一场大乱,他现在还蹲在铁栅栏后头。杰罗姆很快点点头,同意帮他讲两句好话,顺便打听了一下“两栖动物”老板、死灵法师奥森的近况。
就算胆量奇佳,眼下她也意识到偷窥所含的风险了。
爱德华沉声说:“自己选,虽败犹荣。”
两天以前,首都罗森里亚撑过了严峻的考验,接着经历小半天的瓢泼大雨,修补工作才得以陆续展开。雨水虽然造成了不便,同样扑灭许多火源,让桥下的木质建筑群侥幸摆脱了火灾的威胁。
距离天黑还有个多小时,黑压压的雨云盘踞在桥区上空。
此刻双方的关系不适宜做近距离接触,经过上次的不欢而散,曾经微妙的好感只怕已化作满腔怨怼。杰罗姆眨眼间假设几种可能的结局,没一种称得上“全身而退”。他很想施展一次“预言术”,看看自己是否有必要夹着尾巴溜走,转念再一想,妄自揣测女性复杂的心理活动、会直接导致脑溢血也说不定。
“这样说来……参议会需要对我提出质询吧?”杰罗姆绷紧了下嘴唇,意识到自己扮演的角色恐怕不是简单的配角。
顶头上司驾到,杰罗姆还来不及开口,对方就挥挥手说:“跟我来。‘准国王陛下’正等着听你的报告。”
云层不像刚开始那样气势汹汹,反倒有些力不从心,无法完全遮蔽鸟笼般的城市主体。夕晒从每条缝隙间向下倾洒,为街景注入几抹亮色。橘红色暖光夹在大片阴霾之间,空中密云不雨,假如换个角度观察,诡异的天候倒呈现出别样的美感。突然,爆炸仿佛两声闷雷,震得众人耳鼓生疼,脚下的混凝土桥体也开始水波般震荡。各色建筑物吐出了漫天碎玻璃片,夕阳一照五彩斑斓,犹如凯旋门下方随风沉降的风干花瓣。
“不用对此斤斤计较,敌人出拳的时机帮了王储殿下——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接到你传来的警告,王储喜不自胜,准备组织参议会的反对派到桥下瞻仰目前的严酷形势,还打算拿布幔子将现场围起来,按人头收取门票。事情明摆着,”爱德华陈述道,“战争需要大笔预算,整个王国的财政计划都得向军队偏斜。敌情和_图_书越猖獗,越有利于集中人财物力,好稳住他自己的位置。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王储即将开征新税,本来一系列举措阻力重重。若非形势危急,各地领主们可不会乖乖就范。”
深棕色母马活力充沛,背上稳踞一名骑手,人与马配合格外默契,行动起来仿佛足不沾地。骑手身穿紧身黑色呢料上装,小翻领斜嵌着单排铜纽扣,马裤和短靴干净利落,越发显得两腿修长。杰罗姆定睛细看,只见那人体态轻盈,随坐骑的动作微微起伏,手背和面颊白得耀目,显然具备精良骑术;下颌尖尖,脑后挽着层叠的黑发,灰眼睛像结晶矿物般熠熠生辉。此刻她双颊泛起两团红晕,要么因为大量运动、要么出于恼怒或羞愤,容貌之美令人见了自惭形秽……看清楚骑手的长相,杰罗姆暗叫不妙,心理先矮了一大截——来人赫然是自己的聊伴、爱吃胡萝卜的薇斯帕。
清脆的马蹄声传来,用力摆摆头,森特先生从胡思乱想中摆脱出来,强迫自己重新凝聚起注意力。
薇斯帕拍马急进,毫不犹豫缩短着与他的间距,然后拐个急弯、坐骑脚步不停,眼光落在对方头面部。近距离扫视,她发觉杰罗姆反应奇快,表现得好像一个无辜路人,满脸遗憾令人切齿。薇斯帕只手把持住缰绳,怒意愈加明显,双唇紧绷原地兜起圈子。粗瞄上两眼,深棕色骏马随时可能践踏这位无良男士,送他到床上去躺几个月。
若非亲眼所见,这场面更接近于一场白日梦。轻烟还未散尽,桥身下半部多出个不大不小的坑,残骸纷纷落入下方“夜半区”的市集,剩下的则串在卷曲钢筋的末端摇摇晃晃,火苗与尘头为这一幕增添不少戏剧性。即使面临着动荡征伐,罗森里亚看上去仍然活力充沛,没有显现出丝毫软弱或妥协。
相撞前两秒,对方狠扯缰绳,任凭棕色母马前腿离地,半跳跃着侧偏几尺。马匹险险擦过他右肩,然后继续向前,杰罗姆·森特明白得很:这下错身而过,自己跟胡萝卜妖精绝就算一刀两断,擦出的星星火花也悉数湮灭,今后各走各路,再难有重逢的一天。
杰罗姆任凭对方绕到身后,只听马蹄顿地的“得得”声不止,自然感觉心惊肉跳。他情知理亏,没胆量再陪人家乱转,跟个木桩似的呆立在原位。两人一个原地假死,一个恨意渐浓,短短十来秒陀螺似的僵持、紧张到透不过气来……终于,薇斯帕一声轻斥打破了沉默,猛夹马腹冲出好几步,蹄铁落地时的震感都连成一线。
等他也走没了影,站在塔楼窗口边,爱德华先生停止观望,转身面对身后的灰眼睛妇人。“‘占卜者’,我不清楚你打算干些什么,可她是我侄女,不是任何人的玩具!”语气虽硬,怒意却隐而不发,四颗灰眼珠在黯沉的光线下对视良久,像散发荧光的天青石。
十小时后。
摆摆手扔下“兔隼”和它的主人,小女孩按原路折返,身后传来“兔隼”持续的吵嚷声。哼着歌加快脚步,前方一位戴面纱的霍格人若有所觉,朝这边望过来。霍格人放下图纸,手抚着下颌,似乎发现了一桩咄咄怪事,眼光片刻不离小女孩的新玩具。盖瑞小姐冲他吐着舌头,心想解剖课还没到时间呢!转身蹩进院子尽头的拐角处。一直追在身后的汪汪突然止步不前,不安地呜咽两声。小女孩四处看看,这才想起旁边营房里住的都是鬼祟的读心者。
哼着不成调的歌,她脚踩着步点,一路跑过冒着炊烟的食堂,跑过乱糟糟的临时营房。小怪物就这么随着她身形胡乱晃荡,那模样完全是只儿童玩具,所有发现它的人顶多摇摇脑袋,表示一下对野孩子的惋惜,然后继续完成手中的活计。盖瑞小姐一路跑到坍塌的围墙根上,视线穿过一丛丛支架,可以直接望见嘈杂的街景。
……三,四,五。登上最近的二楼阳台,杰罗姆朝黑云集结的方向清点数目。敌人的散兵或许会让治安厅头疼一阵,但迟早会被分割歼灭,恶魔施法者集中的地方才是首要目标。他正搜索侵入“权杖回廊”的小股顽敌。只见斜上方频繁出现法杖对射的光晕,一伙有组织的敌人正在宫殿外围流窜,锋面压缩得极窄,穿透了禁卫军的围追堵截,仍不断朝王宫方向推进。这伙敌人吸引了他的注意,杰罗姆将自己人分成三股,命二组指挥率领余下的密探协助军方清扫残敌,术士会作为友军加盟支援,借此将不懂配合的外行剔除掉确保指挥效率。将协会的整编小组则一分为二,左右包夹“权杖回廊”的敌军敢死队,同时告知各组指挥员点到为止,没必要太过拼命。
左闻右嗅,小狗踩着两块砖头,在每个夹缝间探探脑袋,尾巴紧贴在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盖瑞小姐观察片刻,不禁有样学样,也蹲下身子陪它到处摸索。很快,汪汪像发现了什么,突然全力挖掘起来。仗着自个灵活的上肢,小女孩掀开天花板似的扁平石板,先拿裙子一角擦擦手,再朝里头看一眼。“嘿!”
抽空胡思乱想着,杰罗姆坠后几步,表面上还在回应向他示好的各色人等,心里却谋划着可望而不可即的将来。脚下石砖地变成了砾石路,砾石路又换上夯实的赭石沙壤,短暂出神的工夫,前面人声渐渐稀疏,来宾都汇入三层楼高的主建筑。主建筑外观平淡,就像个会议场所的模样,旁边一栋盖有尖顶的塔却无人问津。塔形建筑物顶部筑有复数飞拱,飞拱簇拥着外扩的角楼,上大下小,视野开阔,可将院落及其周边尽收眼底。杰罗姆对它多留意几眼,假如自己有座小堡垒,他一定盖一所类似结构的塔,以便监控四方动向。
※※※
“嗯……怪东西。”扯着一只脚观察半天,小女孩得到了初步结论。没准是受声波的侵扰,也可能由于阳光直射、惊吓或者饥饿,小怪物浑身僵直,像落入猫吻的耗子般直挺挺一动不动。汪汪担忧地绕着她乱转,盖瑞小姐则无所谓地抖动肩膀,突然跳下石砖堆快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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