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昆古尼尔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一百零五章 宴会

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一百零五章 宴会

被掌心传递的金属的寒意唤醒,薇斯帕慢慢睁开眼。
高登爵士说:“晚宴邀请多日前已经发出,霍顿勋爵在受邀者之列。今晚人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亲临现场,或者至少派一个使者来安抚军心。考虑到勋爵的家系三代都是著名的死灵法师,为欢迎他大驾光临,特地搞了些摆设。”
王国边陲的文化风物有别于首都,鉴于前任国王对恩巴尔山城公开的侮辱,由他兴起的废除宗教运动自然被拒之门外,山城保留了各种旧俗,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摆了十年。
没人说话,站在马硕一边的骑士彼此交换着目光。
平时他不可能主动入彀,但现在只能无奈去拧门把手,但愿脑袋上不会掉下摆锤来。
“那么我便直言不讳。”高登爵士说,“以往的挑战者都气急败坏,听不进好言相劝,其实罗伯特·马硕并不热衷暴力,往往是被迫应战,每场决斗都有庄家在背后操纵。这些庄家擅长推波助澜,让决斗变得毫无余地,只能以死亡告终。许多庄家当初通过奴隶角斗发家致富,如今被释放的奴隶拒绝回到斗技场,他们便开始寻求新的门路。”
用冰麦酒湿润嘴唇,杰罗姆心里权衡。高登爵士生了张不苟言笑的脸,痛陈利害时很像位正直的绅士,但杰罗姆见过太多说谎高手(包括他自己在内),不会轻易相信空口白话。何况罗伯特·马硕确与他有夺爱之恨,为女人头破血流他不是第一次了。
缕次低估敌人的无耻程度,杰罗姆已经不敢问她都经历过什么可怕的情形。杰罗姆打消逃走的奢望,继而深恨起出卖薇斯帕的爱德华。照此局面倒用不着上蹿下跳了,因为任何选择都通向硬碰硬,气急败坏会死得更快。
波一露面,马硕家的封臣阵脚大乱。有的骑士迷惑不解,出言询问身边的人,也有的立即认出了波,抗议声和交头接耳连续炸开,许多人激动地挥着拳。只见罗伯特·马硕身躯震动,几次张嘴却不能成言。
半人羊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无讽刺地说:“根据古老的传统,根据继承法和习惯法,你的兄长、马硕爵士的长子,才是马硕家封臣的效忠对象。”
半人羊继续说:“方法的改进,说明时代不断进步,必须破旧迎新。要创造新的规范对掌权者加以约束,并给予民众必要的教育,把世界从愚昧和贫弱中拯救出来,才能摆脱过去种种野蛮行径。当你们斥责我为‘叛徒’时,曾有人回忆过,旧的统治对你们所做的一切吗?诸位宁愿生于暴君的魔掌下,也不愿更新思想,一同建设消除了种族偏见、通往文明富足的新世界,荒唐!
——该死的!“镜像迷宫”!
薇斯帕注视他良久,忽然微笑说:“谢谢,我好着呢。”
“哼,勋爵到了。”
主要人物齐集一堂,勋爵的“假体”以杖击地,朗声说:
看清楚是他,薇斯帕蜷起身体,有些迷惑地望向天花板。“什么?”
“胆小鬼的玩意儿你准喜欢。”
二楼的第四个房间就这么被抹掉了。
“盛情难却,请带路。”
“这种操纵怎么实现?距离有多远?”
视觉和听觉最先恢复。
能挺立超过百年,这栋大宅必定防御周全,只是表面不容易发现。
“你去死。”波粗鲁地说。“什么时候决斗?”
“你脸色有些苍白,该出去透透气。也许到外面瞧瞧……”
面前餐盘搁着苦麦面包、沾满盐粒的熏肉、黑中带绿的豌豆糊,桌子中间摆着油浸圆葱和少量覆盆子。执完最后一班岗的士兵大喝淡啤酒,一番牛饮后照例抱怨着糟糕的伙食。换做以前这些东西确实倒胃口,不过自打舌头失灵、吃饭成为一种义务,重温旧食谱让杰罗姆感觉很是亲切。而且他太需要“实实在在”的经验了,免得继续胡思乱想。
围墙无人值守,周围的草坪长到了一尺多高,草丛中却格外安静。为避免踩中陷阱,杰罗姆放弃了往上爬的打算,改走人来人往的正门。他动作极快,瞅准机会溜进中厅,然后沿螺旋楼梯登上二楼,再穿越狭窄的转楼,前方便是主走廊。他探头一望,走廊依然无人值守,难道波的情报有误?杰罗姆开始产生祸不单行的预感。
罗伯特·马硕头戴战盔,强硬回敬道:“我忠于骑士信条和正统君主,行为无可指摘,以上指控纯属捏造。”
凭借多年训练获得的专注,杰罗姆冒险实施自我催眠,无视渐渐迫近的敌人,精神沉入到意识底层。褪去了肉体外壳,他只剩一缕游魂在幽暗中下潜,视野收缩成细细的光束,来回探查头脑中的记忆碎片……一次粗心误判,游魂触摸到某个危险区域,被澎湃的绝望击中,构成他的部分元素轻易折断了、坠落到黑暗中……游魂负痛前进,如他这般存在于一闪念的脆弱意识,周围那些强烈的波动总是致命的。他像个不幸的探险者,因为洞穴越来越窄,只得抛下钟表和指南针、甚至部分肢体,不惜代价地继续前进……经历无限漫长的旅程,游魂终于锁定了目标,“预言术”如同栖息在地窖中的卷心菜,被病态的叶子裹得严严实实。接下来提取核心的步骤将永远是个谜,他只记得失去意识前、曾怀着巨大的恐慌向上逃离。
除抢眼的“假体”外,半人羊的身畔追随着两个手持巨斧的莱曼人。即使对机械生物而言、两柄斧头也大得过分,竖起来近一人高,不知能否用于实战;另有一名红皮肤的女人紧随其后,身穿蛇皮高领紧身衣,放肆地展示着性感的曲线。她腰部以下被鳞片式战裙覆盖,长可及地、内衬金属骨架,恰似一只悬浮的章鱼。女人的光头吸引不少目光,金色眼睛却极少被触及,与她对视会产生大量痛楚,鼻梁像被铁锤重击,甚至能呛出眼泪来。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邪气。
“早上好。”
“阁下,您让我一番好找。”
薇斯帕微微摇头。
“铁面骑士团第二骠骑兵团上尉、罗伯特·马硕爵士,军官审判庭指控你犯有战时自伤罪、玩忽职守罪,同时指控你抗命不遵,公然无视法庭传召。上尉,你可有正当理由提出申诉?”
看看桌上的粗饲料,高登爵士敬谢不敏。“今晚城内举行重要晚宴,考虑到您急于面见马硕阁下,m.hetushu.com.com我擅自预留了一个座位。马匹在营门外等候,方便的话请直接随我来。”
前院的旗杆上吊着一具尸体。
杰罗姆一脸迷惑,“哈?”
主堡正面挖了干壕沟,浸过沥青的尖桩在沟底犬牙纵横;壕沟上面吊桥横架,桥的一端与正门相接,是进入主堡的唯一通道。杰罗姆仰视高企的哨楼,走过用来倾倒热油的杀人洞——这座城中之城曾被王国将士和蛮族人的血染红。与许多老式堡垒一样,恩巴尔山城浓缩了拓荒时期的野蛮风格,那时外部世界统统是危机四伏的荒野,只有走进野兽巨嘴般的要塞才算进入了安全地带。不出所料,抵达前院后眼前视野豁然开朗,主堡的前院就是座大广场,白色石阶围着高出地面的喷泉,墙壁爬满常青藤,路边种着整齐的哨兵树,领主的宅邸富丽堂皇。作为城内唯一不设防的区域,这里挥霍着大片空间,让人们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呼吸起文明的空气来……至少大部分是文明的。
听见波的声音,杰罗姆微一侧目,看他从阴影中现身,然后倚着柱子站定。杰罗姆继续观察地底下冒出来的几位,这次拜访充满挑衅,两拨人可能抢先一步打起来。等为首的不速之客走下平台,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要么是因为义务感太强,着急履行许下的诺言,要么想把他这个危险人物控制在视线之内,高登爵士的办事效率倒挺不错。
“嗐,哪个笨蛋想不开,揽这桩倒霉活计?”
“这样吧,”杰罗姆说,“我采纳您的建议,改用信件说话。决斗未必需要公开进行,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分出胜负。不过,”他话锋一转,“请您正告罗伯特·马硕,‘碰我的女人,当心你的右手!’”从仆人那儿要了个信封,他把半个洋葱塞进去,一记“寒冰之触”把洋葱冻成了冰坨。
普通“迷宫术”最多维持十来分钟,透过折叠空间形成复杂的走廊,进入者要凭记忆寻找出口,因此聪明人受困的时间很短,只能稍微拖慢前进的脚步;“镜像迷宫”脱胎于“迷宫术”,通过专用设备保证法术长期生效。高登爵士提到过本城的“护法师社团”,有资源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下杰罗姆明白为什么找不着卫兵了。除了迷宫的建造者——估计就是罗伯特·马硕的扈从——只怕再没人知道如何进去,还用得着守卫吗?
瓶子里的液体只剩四分之一,浸泡了十几颗饱满的紫色樱桃,充溢着遥远南方丰沛的养分。瓶中酒泛着宝蓝色,至少混合过五、六种香料,芬芳袭人,属于勾兑的利口酒;标签也印刷精美,一行小字署名“瑞本父子酿造坊”,封装日期为两个月前,最后还用花体字附一首肉麻情诗。情诗韵脚拙劣,看得他特别反胃。
“勋爵的‘假体’,半人羊。”见杰罗姆惊讶的模样,波用对土包子的口吻说。“死灵法师最漂亮的玩具叫‘假体’,表面很像是活物,和人偶不同,‘假体’靠本人操纵,被当成替身来用。”
杰罗姆感到根根毛发倒竖。“保持潜藏,这名读心者太危险了!”
杰罗姆抬起头,发现被自己搞得颜面无光的艾伯特·高登爵士。想不到他如此古板,一直寻觅到现在。“怎么找到我的?”
不幸的是,整套理论还停留在假想阶段,而且没机会做试验了。脑子里正好记忆过“预言术”,他孤注一掷开始冥想。
稀里糊涂地完成了最困难的任务,理智告诉他定有人在暗中相助。他根本没抱成功的希望,只是拒绝放弃最后一个“也许”罢了。一切来得太诡异、太顺利了——如果忽略掉剧痛、晕眩、差点癫痫发作的话。杰罗姆默诵着乘法表,一边活动四肢,确定没惹下什么后遗症。他望着天花板寻找奇迹的征兆,但毫无收获,只好假定这是对一名伪神打手给予的奖励。
“我亲眼见他被赶走的……”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推着轮椅出现在宴会厅门口。轮椅上坐着一个未老先衰、口鼻歪斜的男人,穿一件便于清洗的褐色罩衫,脚上只套了一只拖鞋。轮椅被慢慢推到争议现场,整个过程中罗伯特·马硕万分震骇,身旁的封臣死盯住轮椅上的人。管家将轮椅推向站在那儿的强盗头子。波僵硬的表情还不如“金面人”的面具,怨恨通过眼神完全表达出来,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的父亲。中风的男人使尽全身气力,用唯一能动的、颤巍巍的左手抓住他的衣角,然后无声流下两行眼泪。
“捏造与否要由事实证明。以军事主官的名义,我命你放下武器,即刻向罗宾·道奇团长报道,澄清各项指控。审判庭将给予你充分的申诉权,并提供与爵位相称的待遇。”
杰罗姆心头隐痛。假如几天前态度坚定留她在身边,事情不可能发展到今天。如果离开首都时见她一面,干脆做个了断的话,也许她早去了南方。若非自己三心两意,两个女人都不必受到伤害……太多遗憾淤积在心头,一时间感到秋意沁人。明知没什么作用,杰罗姆忍不住愧疚,还是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他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眼前人只是个幻影、会轻易随风消散。
杰罗姆手抚着下巴,“有意思,相当有意思……”
半人羊和严阵以待的马硕对视了一分钟,突然改变语气,平静地说:“你令我很失望,爵士。对你来说有个不幸的消息:落网的刺客已完全招供,我获得一长串名单,以及诸位策划数月的全部阴谋细节。你的前盟友们,施密特伯爵、布兰切特先生、财政长官卡尔·罗根、威廉·道尔顿爵士……纷纷表示了忏悔,愿意将功折罪,投入更有前途的事业中去。阴谋已经终结,你现在孤掌难鸣。”
“嘁,太阳没绕着你转让你不乐意了?我有正事办,没空搭理自恋狂。”波说,“如今老头子中了风,变成只懂拉尿的废物,城里是罗伯特主事。这低能儿被灰眼珠耍得团团转,竟敢和勋爵作对,只要他宣布订婚,马硕家的产业会跟他一块被活埋!我就是来搅局的,顺便给他捎点小惊喜。”
走出来的家伙竟然长了四条腿,下面是健硕的山羊蹄子,唯有上身表现出人类的特征。这个头戴鹿角盔、双臂壮如猿猴的生物相貌hetushu.com.com英伟,披一件亮蓝色封釉半铠,下身覆盖着马铠般的甲胄,手持宝石权杖,行动起来威风凛凛。必须承认他(它)拥有堂皇的仪表,比两条腿的人更具排场。
他面对着一间平凡的小套房,设想中华丽的壁炉、桃花心木梳妆台、挂着丝幔的精美睡床都没出现,这儿仅有一门一窗、一张卧榻。窗外轻雾弥漫,积雪的山峦穿透雾气安然矗立,狭长的针叶林带为山峰安上银色花边。套间的环境和普通“迷宫术”同样单调,杰罗姆没啥怨言,经历一波三折,他所寻求的珍宝总算出现在眼前,就睡在小房间的床上。
面对两个渺茫的希望,杰罗姆很快放弃伏击计划。这样做意味着与马硕开战,以他的军事实力必将不战自溃。只剩下破解迷宫这条路了。杰罗姆在头脑里勾勒草图,基本的构想很快清晰起来:
“这人被剥夺骑士资格,根本无权继承土地!”
“她在二楼左转第四间。记着,”波说,“罗伯特还不能死!”
“够了……够了!够了!”
杰罗姆强压怒火,取出法术书,翻到录有“预言术”那页。虽然濒临绝境,但他仍有两个选择:要么预测接下来的发展,伏击转移人质的敌军,然后一路狂奔逃到天涯海角;要么坚持最初的构想,把仅有的“预言术”用在破解迷宫上,最后狠赌一把。
说完不再停留,他从缺口回到二楼走廊,紧关上身后的门,像画下一个休止符。
闻见伙房飘出的豆子汤味,杰罗姆才记起自己没有吃饭,肚子开始咕咕叫了。钟楼连敲七次,换岗的士兵纷纷从岗位上下来,懒洋洋打着招呼;一名牵着军犬的军士路过,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见军犬无动于衷,没说什么就过去了。
这东西貌似定做的道具,配方独特,度数还不低,只可能是投其所好、讨人欢心的罪恶工具。杰罗姆呷一小口,“太甜。”
罗伯特·马硕在短时间内屡遭重创,快要达到承受力的极限。听到这句公开侮辱,他直接召唤随从,让三个法师站到自己左右,同时擎出了武器。
杰罗姆冷淡地说:“按自然界的规矩,两雄相争必定从羞辱对方开始,要我放弃把手套甩在敌人脸上的乐趣,一句‘大局为重’是不够的。”
杰罗姆·森特自嘲地笑笑。这里居然是宣布喜事的地方,很适合下头的人行注目礼。不过忙活了许久,现在宴会厅却一片狼藉。
脑子里“叮叮叮”敲响了警钟,杰罗姆紧握住袖中剑,金属的凉意令头脑一清。情况不能再拖,杰罗姆伸手轻抚她前额。
现场陷于混乱,罗伯特还想讲话,这时发生了关键的转折。
拿上半颗洋葱,杰罗姆和众人道别,跟着高登爵士穿过两道营门。爵士的扈从与三匹马等在门口。照面时无话可谈,三人策骑穿越狭窄的街巷,向盘踞在高处的主堡赶去。今晚是“暮月”,天色沉黯,但城堡内张灯结彩,尤其坐落在山尖上的主堡,被大量悬浮的灯球照亮。不知他们从哪儿搞来的,这些灯笼由宽大的叶片制成,里头包着一团绿色磷火,幽幽浮在半空。灯笼的构造虽然挺简单,但经久不熄,照得下方鬼影瞳瞳。
罗伯特·马硕发出大吼,“收起你的邪术!这说明不了任何事!”
薇斯帕枕着两本画图集,怀抱枕头侧躺着,修长的脖子系着紫水晶吊坠,水晶仿佛半凝固的眼泪。她穿一件无袖纯白连衣裙,乌黑秀发结成长长的发辫,用银链制成的头饰将发丝拢在一块,银链末端编入辫子直垂到腰际。沉睡中的脸庞清秀绝伦,眉头微蹙,也许做着不愉快的梦。她的肩头浑圆,露出裙摆的小腿光滑细腻,脚掌的弧线极美。雪白的肌肤配上雪白衣裙,静卧在雾蒙蒙的窗前,她看上去如此脆弱。
波很快明白过来,轻蔑地咂着嘴。
乍一看像在照镜子,门后横着空空的走廊,与他站立的这条一模一样,同样有个杰罗姆·森特愁眉苦脸地望过来。杰罗姆对自己说千万别!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往前挪步,穿过镜面时只觉眼前一花,结果又回到了原地。
“瞧,白痴们开始进场。八点整宣布好消息,准得很。”
“对啊,前几年歉收咱也啃过苦麦饼来着!喂骡子的粗饲料啊!”
院子里有人在高声尖叫,空中扑腾着昆虫振翅的异响。经过窗口时他短暂一瞥:来捣乱的不只波一个,今天显然有场大麻烦。前院停驻着百十只“蜻II型”攻击蜂,巨大的复眼绿芒闪闪,夜幕下有虫群不断增援,像千百只苍蝇扑向污水池;背插双翼的红色身影在几十米空中缓慢回旋,控制着虫群的落点。广场已被净空,大部分人龟缩在建筑物和防御工事背后,墙头的射击孔弓弩上弦,领主宅邸的彩窗反射着武器的寒光。
在隐形的掩护下杰罗姆横穿广场,翻过女贞木胸墙,在湿乎乎的草皮上踩出一溜足印。他驻足观望,领主的宅邸形如温室,拥有大量方便采光的斜面;外墙安放着落地窗和玫瑰花窗,被许多彩色玻璃簇拥着,比水晶杯更加脆弱。宅邸的表面布满浮雕,屋顶的水漏刻成千奇百怪的兽头形,只有一道道褐色水渍说明建筑物的真实年龄。
马硕的胆量超出想象,痛斥起来铿锵有力。如果他没得到明确保证和强大的后援,杰罗姆很难理解这种举动。难道短短几天,边境线上的战事有了决定性变化?要不然,就说明反对勋爵的势力酝酿着一次联合行动。不了解关键情报,他只好这样猜测。
离开守卫塔时,最后一线夕阳被城头雉堞切成了细长条,均匀涂抹在地面,酷似一挺躺倒的干草叉。杰罗姆在干草叉的梳齿间慢慢走着。目前他在城堡兵营的一角,所有建筑都围绕洛克马农神庙作环形排列。神庙经过了反复修葺,仍有不少信徒出入,而身披铠甲、提着“晨昏结”的随军祭祀到处巡视着,手里的香炉溢出淡淡的白烟——熏香有镇定作用,在某些迷信之人口中还能预防瘟疫。
心说这赔率真恶心!杰罗姆表情转冷。“看公开表演请找马戏团。盼他死请自己动手。”
话音一落,半人羊身边凭空冒出一位——正是杰罗姆·森特的好友,波·马硕先生。波用轻蔑的眼神望着罗伯特,没有m.hetushu.com.com讲话的意思。
波说:“不开玩笑,生意归生意。这回我压你赢,一赔一百五。”
旁观者议论纷纷,当事人守口如瓶,估计还有复杂的内情。杰罗姆看得十分感慨。要扶持强盗头目担当一城之主,短时间内绝不会成功,但用他来搅局却很合适。勋爵定有其他手段进一步施压,逼罗伯特·马硕乖乖就范。波这混蛋算是逮住了机会。
一进入走廊,入耳满是嘈杂噪音。杰罗姆深呼吸,吐出满腹失落,然后加入这场热闹的婚宴。
“今天你干什么来了?”他沉声质问道。
“我他妈像个死灵法师吗。”
“稍等片刻。”旁观了许久,杰罗姆·森特终于开口说话。“谈到决斗,罗伯特先生已经收到邀请,他的对手应当是我。”
“异教徒!你若还有半点身为骑士的自觉,我在此向你发起挑战!你的诡计和我的战锤,今天只能存留一个!!!”
雷文相距不远,这点值得庆幸。他有本事歼灭虫群的主力,现在的数量应当不在话下吧?不过杰罗姆毫不介意,既然是火中取栗,越乱成功的机会越高,巴不得来些生猛的怪物。宾客们大都集中在一楼主宴会厅,杰罗姆原路返回时,地板突然摇摇欲坠,下面有人大呼:“地震!”
“杀手能来,强盗为啥不行。”
杰罗姆细心查看她朦胧的灰色眼瞳,与其说是对意中人的关切,更像医生在寻找着疾病的征兆。知道自己表情凝重,他补上点笑容,随口说:“刚才你说梦话呢。”
“现在吃的不就是河边长的麦子?”
“秘密,使命,命运……还有‘野樱桃甜酿’。”杰罗姆在床底下摸索,不出所料找到个广口瓶,照着标签念道。
这下比直接表态更可怕,支持罗伯特的骑士都噤若寒蝉。
半人羊的脸看不出志得意满,反而叹息道:“各位因循守旧,闭目塞听,开始就注定了失败。假如曾认真研究过战略局势,或仅仅多做些必要的功课,凭你们的智力应当可以意识到,游戏规则早就发生改变。我只举一例:装备新型增益设备的读心者会提前预警任何有组织的阴谋,毫无悬念,绝无闪失。一旦团伙核心成员暴露,我将在半小时内接到简报,包括此人的意志品行、政治取向、宗教信仰、价值观念、生活隐私、社会关系。获取这些无须诉诸刑求,始终保持着文明和体面。”
咒语的效果立竿见影。
很奇怪,人们总喜欢把注意力放在错误的方向上,懒得盘问身边的陌生人,却很介意围墙外的动静。区区几小时过去,杰罗姆脑中关于世界的认知已彻底破碎,但思维的惯性仍将碎片强拢在一块,眼望山下城市的缕缕炊烟,很难相信如此宁静的背后竟隐藏一个由疯狂执念所统治的国度……一股寒意令他停止思索,任凭自己随人流而动,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军旅生涯。杰罗姆混迹于士兵之间,像寒冷溪流中的鳟鱼一样自在,没过多久便坐在食堂的长桌边,和新结识的伙计边吃边聊了。
“大言不惭!”罗伯特·马硕一口回绝,语气越发强烈,“罗宾·道奇团长光荣战死为我亲眼所见,休想拿一个傀儡冒名顶替!骑士团成员只效忠人类官长,宁死不向异教徒的邪术弯腰!你派只猴子来自我‘代表’已经够可笑了,后面还跟着恶魔娼妓,早就玷污了国王授予的神圣权力!等你站在人类的法庭上接受制裁,将军,但愿你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罪行!”
半分钟里没人说话,这对男女保持着异样的平静。杰罗姆眉头深锁,从法术材料中掂出根鹅毛,拿末端轻刺她中指,见她仍然昏昏沉沉,方才意识到大事不妙。照目前的症状——体温下降、心跳加快、瞳孔扩张、反射减弱——今晚哪儿都不用去了!
房门微启,他第一时间皱起眉头。
杰罗姆觉得血管里充满气泡,说不清哪种滋味。他很想绕过一切试探,直接带她远走高飞,但理智反复提醒,也许这只是一厢情愿,他应当早就把机会用完了。
一个皱着眉的老兵说:“再怎么变,苦麦还是战备粮。当兵的三餐都要吃,那些没土地的穷人和释放的奴隶也靠它活命,各种牲口更离不了。”
“看他的运气。”一团冷风丢下这句话,转瞬去得远了。
半人羊面对怒到极点的马硕,从容地说:“作为骑士,我历经无数决斗,但这幅躯壳远比人类健壮,凭借它与你对决不符合公平原则。”无需多言,“假体”旁边的波抽出佩剑迎上罗伯特。半人羊也招来读心者。“如果你执意比武,我的随从将协助你的兄长。兄弟对决,是我不愿见到的。在场不乏有名望的骑士,当着所有见证人,你是否考虑清楚了?”
薇斯帕睡得并不安稳,身体畏缩一下。透过这短暂的接触,杰罗姆发现她的体温稍低,光洁的额头上蒙着层细汗。如果仔细分辨,她周身还散发一股独特的甜香,其中某些成分惹起了他的警觉。
“我向护法师社团求助。有人报告说今天下午城堡驻军处发现大量法力波动,护法师们特别紧张。由于您不知去向,我擅自揣测此事也许与您有关。虽然知晓大致的方位,搞清楚行踪仍花去不少工夫。”
“你、你明知道,我父亲严重中风……”罗伯特情绪激动地说。
“布置很可爱。”杰罗姆取一杯冰麦酒,随口问,“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意识到他们像看管财物一样对待一个弱女子,混账得超乎想象,杰罗姆体会到波的心情了。一股狂怒让他恨不得把罗伯特·马硕一掌拍死。这家伙不配享有公平对决!背后一剑、把足量碎冰渣灌进他肺里,才是给猥亵犯的合适下场!
杰罗姆阖起怀表,低声说:“对不起。”然后施法隐形。
高登爵士叹着气接过信物,“既然如此,我便据实相告了。”
“肃静!”半人羊再次叩响权杖,“马硕的家族事务由家长自行决定,此事只能尊重马硕爵士本人的意愿。谁是合法继承人,不妨请爵士公开表态。”
“都回去了。”
“听说苦麦的种植面积缩小了一半,峡谷以东还有大片的麦地吗?”
外墙的彩色玻璃嘎吱作响,整栋建筑物像受潮的华夫饼,木楼梯在震动中使劲摇晃,一时尘埃飞溅。来自底层的呐喊和*图*书和呼救先是严重高涨,接着像被木塞子堵住了嘴,居然完全沉寂下来。
杰罗姆·森特脸上变色,“放屁!哪有这么快!”
一记亮点发自两眼之间,然后膨胀成深邃的开口。开口包含强烈白光,将他脆弱的脑与一片未知领域相互贯通;沿这条捷径,无限的信息疯狂井喷,暴风雪般自由飞舞,每片雪花代表一道未解码的密电文,他需要全世界的密码本才能一一破译。杰罗姆眼前金星乱冒,耳边哞哞乱叫,身体像飞旋的硬币……突然,某种东西猛然顿挫,鸡蛋般裂开了。
山顶上地震简直奇闻。杰罗姆走过楼梯,朝附近的观礼台移动。主宴会厅共计三层高,结构是常见的天井式,从二楼观礼台往外看,下面的会堂和上方走廊一览无遗。观礼台装饰着带流苏的布幔,水仙花球插满曼尼亚瓷瓶,两张象牙高背椅古朴雅致,自然是一对新人的位置;身后换衣间的门微微开启,架子上叠放着整洁的丝帕,宣布订婚用的红绸带躺在银盘里,洛克马农的祈祷书翻到了“果实累累的山楂树”一节。
“我与你父亲同袍十年,他的坚毅与顽强我比你更清楚。只要马硕爵士头脑清醒,决定权只能在他,不能在你。”
“玩阴的?我喜欢。”波邪恶地笑起来,“那你可得抓紧!再过……一刻钟吧,你的小情人就成别人的未婚妻啦!没准今晚上就把事儿干了。”
他的声音未曾散尽,勋爵的假体从容开口:“罗伯特·马硕,你是马硕爵士的次子,领地合法的主人还不是你。你甚至算不上合法的继承者。”
“说的好像你还有继承权似的。”
趁他离开的工夫,杰罗姆走到旗杆下,跟装死的先生闲聊几句,眼睛则习惯性地到处搜索,从人堆里寻找便装的守卫。十来秒过去,守卫没见着、却发现一个朝自己靠近的可疑男人。男人一头长发,体格健壮,走路时保持着完美的平衡,脸上涂抹厚厚的白粉,左半边脸画出半张笑容。杰罗姆挑起眉头,“什么时候起强盗也能参加晚宴了?”
“你尝不出味儿。”薇斯帕半闭着眼,纤细的指尖拨弄着外套衣领。
不过想归想,杰罗姆还得提前与人质接触,接着快马加鞭消失掉。假如变成公开劫持,会给敌人留下攻击的口实,不只他逃不出城门,连手下的性命也得搭进去。
艰难地咽下麦糊,森特先生也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这时谈话的音量突然降低,门口出现一个身披锁甲的男子。男子驻足片刻,然后拖着铿锵的金属音走过来。
接下来是男人的工作,她没义务参加一场大呼小叫、血肉横飞的丑剧。想到这里,杰罗姆说:“屋里有股霉味,没觉得不舒服?”
杰罗姆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盯住波,“告诉我,你没有算计我。要有半句谎话,我会看出来。”
薇斯帕停顿一下,“不用。”
天顶的水晶吊灯半明半暗、摇摇欲坠着,洒下满地闪烁的光斑。铺着花纹石砖的地面严重倾斜,会堂边上多出个大洞。一台蚯蚓形状的黝黑的机器从洞口斜伸出头,机器尖端螺旋形张开,里面正有座小平台缓慢上升,托起了四个人影;宾客们其实并未受伤,只是表情无比震惊,全都蜡像般立在原地,显然中了定身术。至于今天的男主角,罗伯特·马硕先生,此时全身披甲,亲率四十多位武装骑士和扈从,似乎早做好充分准备;三楼的一角,约瑟夫·雷文手擎酒杯,完全是看戏的打扮,把所有宾客定身的应当是他。那些恐慌之情溢于言表的人们变成了活的迎宾树,很切合雷文爱炫耀的个性。
杰罗姆吞下油乎乎的洋葱片,“当兵的从来跟牲口差不多待遇。”
在别人的地盘上过分招摇可能带来严重后果,杰罗姆决定装糊涂到底。“探个朋友而已。辛苦了,吃过晚饭没?”
高登爵士接着说:“以您的胆略和冷静,应该足以察觉其中的风险。罗伯特·马硕好比强壮的赛马,目前屡战屡胜,但他身上的赌注早就累加到危险的地步。在这时有新人加入角逐,比赛不可能是公平和干净的,很多肮脏招数已酝酿了许久,只等出现赚大钱的机会。至于这些招数会落到谁身上,去听听赔率吧!哪怕您不信我说的,难道为了意气之争而丧命有任何荣誉可言吗?”
“我们已经付出过代价。”罗伯特·马硕踏前一步,寒声说,“没有支持副指挥对你的弹劾,任凭你推翻一切我们发誓效忠的东西,令我们的家族蒙羞!你夺走我们的荣誉,你的污秽填满了整座峡谷!异教徒,我现在给你答复:马硕的封臣只忠于合法领主,恩巴尔山城不会被几句话推倒!”
“俗话说‘毒饵甜如蜜’。”杰罗姆为她抻平外套,借势握住她手腕。维斯帕并不反抗,也没有其他表示。杰罗姆默默计算着脉搏,放一半心思到走廊附近。目前已过了撤离的极限,还没人前来骚扰,波这家伙一定开始捣乱了。但愿他把戏码演足。
——成了?
因为对未来的预测充满变数,“预言术”的内核包含一个混沌模型,在法术施展过程中,产生的冗余信息爆炸性增长,很容易引发脑溢血。根据杰罗姆对法术的理解,该核心有着极强的破坏力,单独提取出来可以当成炸药使用,而且是最不稳定的那种。联想到擅长逃命的“旅法师”只拿一块碎玻璃便切开了“广识者”体内的虚拟现实,杰罗姆假设他也运用相似的原理,最终才得以脱身。
杰罗姆重新感到双眼紧闭,心跳像单调的擂鼓声,脑袋里多出个嗡嗡叫的马蜂窝。来不及等到完全清醒,提取出的法术的核心几乎已粉碎了,杰罗姆立刻把它化成咒语,歇伦字母小飞虫似的脱口而出。
本以为手握实权的将军个个都是保守派,举止严肃而古板,眼前这位却彻底颠覆了他的印象。勋爵不仅大胆、时髦,后面的三个随从也各具特色,都能组成一支马戏团了。
“你管不着。”
杰罗姆头痛欲裂,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搞坏了脑子。不知何时,短剑已在手中,杰罗姆注意到“镜像迷宫”的开口被剑锋所破,裂缝绵软苍白,像砧板上破了膛的鱼。
杰罗姆打量着走过来的波·马硕,“呵呵,我倒忘了,您勉强也算www•hetushu•com•com这家的人呢。爬墙进来的?”
“镜像迷宫”的拓扑结构迎面而来。起初只是粗糙的点和线,然后借着明暗对比产生出立体感,最终添加材质和颜色,像一幅从素描开始的画。
在雷文传递消息以后,冥冥中的手显然离他更近、影响也更剧烈了。刚才的场面再多几秒肯定会把小命弄丢,他感到非常纳闷,那些无意义的讯息究竟包含多少秘密?杰罗姆不得而知,满怀着侥幸猫腰钻过裂口,他捕捉到轻微的晕眩感,说明刚经历一次传送。
冷刃加身的感觉如此强烈,波的笑容慢慢融化,被迫板起脸跟他对视。杰罗姆手中的怀表正逐秒计时,半分钟过去,波紧抿着嘴、露出愤怒的神情。
参考自己滥用镇定剂的光辉历史,杰罗姆基本肯定、“野樱桃甜酿”被掺入了杨金花萃取物,浓度足够致人昏睡。除了麻|醉|药,有什么更合适对付不听话的年轻姑娘?他只有两只手,抱一个人是绝跑不了的……
面对兄长,罗伯特仿佛心中有愧,气势顿时矮了一截,波甚至不拿正眼看他。被勋爵三言两语套进死角,这位的前景相当不妙。
他感到头皮发麻。突发状况刻不容缓,必须在宣布之前公开挑战,而且要把事情尽可能闹大,才有机会多争取一点缓冲。照这样发展肯定有人会在暗中偷笑,难不成自己中了圈套?
尸体浑身插满箭杆,被粗麻绳挂住脖子缓缓转圈,偶尔还动弹两下——挣这份钱可不容易,扮成死人挂在高处,如果绳结打得不对很容易留下瘀伤。院子已聚集了不少人,来宾们饮酒谈笑,男士打扮得苍白而花哨,女士大多画着黑眼线、涂抹着深色口红。幸好宴会采用墓园风格,森特先生善于扮演僵尸,健康的主题反而不适合他。高登爵士没心思参加游戏,进来便向仆人打听起罗伯特·马硕的去向。
尖叫的可怜人是吊在绞架上的演员。那人头一回目睹漫天怪虫子,竭力挣扎着想从架子上下来。飞舞的“蜻II型”被声音吸引,分出几只猛扑到他身上,过会儿那人便不叫了,搭拉着脑袋被虫群吞没。杰罗姆从朱利安口中了解到,这些飞虫至少有部分装备了蓖麻毒素,其他则携带成分不明的毒液,通过尾部的鳌刺注射,挨两下就意味着死亡。面对以量取胜的怪物,谁也不愿充当活靶子,何况有人刚做了表率。听到恐怖的吮吸声,现场几百只飞虫有效威慑住大片区域。
桌边泛起一通抱怨。忽然有人说:“好像,红水河那边的大农场主换人了。”
“老爷们早就不吃苦麦,嫌味道差劲。”在农场干过活的士兵回答他说,“越往东,苦麦地就越小,因为休耕既麻烦又费时。大农场通常把玉米和菜豆同时种,位置好的地片种甜菜,小片地上有土豆、萝卜、豌豆啥的。至于农户自家的地,苦麦苗就像火草一样必须铲干净,万一让它生了根、别的啥都甭想种了。这两年好多农场主改种小麦,虽然收成不算好,可白面包比苦麦面包价钱高许多,面包房快变成有钱人家的后院了。”
“很快,我会需要你的支持。我的朋友……”波倒退两步,轻松融入柱子的阴影里。杰罗姆回味着加在“朋友”之上的重音——他到底什么意思?
发现通往主宴会厅的大门渐次敞开,水晶吊灯的光芒撒了一地,高登爵士坦言道:“阁下,出于大局考虑,我要求您保证不会当众发起挑战,而是采取书面方式知会罗伯特阁下。届时,如果需要决斗的证人,我乐于向您推荐富于名望的贵族,或者资深的公证人。”
“这么多年,不是早死了吗?”
绿色磷火映着主堡石檐下怪兽形状的水漏,条条彩绸横在墙头,宛如枯树上寄生的藤蔓。没想到今晚举办的是一场化妆晚宴,布景很吸引人。三人下马后由高登爵士领头,与其他来宾一同进入主堡。
杰罗姆掏出怀表:差一刻八点。
从马硕的表情看,一串名字全戳在要害上。
“665年蛮族进兵,我替罗伯特出征八个月,他搞大了我老婆的肚子。我杀了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差点宰掉自己的兄弟,那天起我只当他是个死人。我没空算计你,要有机会从头开始,才不想认识你这号灾星!”
半人羊语调平静,“你失态了。对所有不合意的情况一律以‘邪术’相称,那么,你挂在嘴边的‘荣誉’又有多少分量。”
这个为普通朋友准备的笑把杰罗姆·森特一下劈成两半。
杰罗姆唯有点头。“你累了,我不该继续打扰,只想确定一切正常。一切都还正常吧?有什么不对劲的话,我就在附近转悠。”
杰罗姆四肢冰凉,情知遇上了可怕的难题。这道障碍比一张纸还薄,实际上却和三十尺高的城墙差不多,同样能叫人无路可走。“镜像迷宫”与城墙的区别在于,向城墙吐口水至少是安全的,“镜像迷宫”会把口水反射回你脸上。杰罗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竖起中指比划两下,这道障碍简直软硬不吃。
“刚才我没注意,跟你一起的造化师在附近吗?”
“我再举一例:反对我的人有很多改过自新,我从不怀疑他们的真诚,诸位称此为‘洗脑邪术’。你们之中有谁真正了解这些人的想法?也许仅出于习惯,任凭思想被懒惰钳制,才会如此怀念灰眼睛魔鬼的时代,才会否定进步和变革的力量!当他们掌权时,被冠以‘异端’罪名者有谁得到过公正的审判?难道不是绞刑架一直在统治这个国家?现在放下武器,正义的阵营不会拒绝你们。倘若冥顽不灵,定将付出惨痛代价!”
杰罗姆琢磨着这条新情报。要说一家子全是死灵法师,他们家的新年聚会肯定超级无聊。况且,死灵法师都存在生育问题,能够代代相传简直是个奇迹。
因为找不到其他说辞,他从包里摸出“北海巨妖”的别针,认认真真别在她连衣裙上。“我不记得曾送过礼物给你,世上有价值的东西太少。据说这别针有驱邪的功效,希望你留下。”他最后把目光移开,检查过随身装备,语气变得非常坚定。“我相信,人能在任何逆境中生存,但必须出于自己的意愿才行。没人能替别人做决定,到最后,路都是自己选的。我要去办自己的事儿了,祝你找到真正想要的。”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