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的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长矛连成一体，化作一道碧芒，挤入了乐白幻生出的那片剑花之中，气流暴动间，一声沉闷得让人耳膜欲裂的爆响，惊破了长街上空的宁静。

“谁若不识得矛神华艾，那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身为流云斋的第二号人物，你可是威风得紧呀！”刘邦淡淡一笑，“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此时齐楚开战，你不守在项羽身边，却来到这偏僻的夜郎西道，不知所为何事？”

他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可是刘邦却比他显得更急。

他所坐的位置是楼的一角，三面倚墙，无论他从哪一面逃跑，都会因木墙的阻隔而在时间上有所不及。

刘邦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冷冷地盯住华艾的眼睛。当他明白了华艾的来意时，已经用不着担心华艾的逃走，考虑更多的，是自己这行人将如何突围。

他话未说完，只见那范先生已是一把将信囊抓了过来，脸色铁青，匆匆向上房走去。

刘邦当机立断，决定不再拖延下去，遵照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既然华艾是这个杀局的主谋，那就只有速战速决，先解决华艾再说。

他身为问天楼的四大家臣之一，剑术之精，已臻化境，缕缕剑气在蹿过空中的刹那，竟发出了近似海潮的声音。

“慢……”那人突然抬起脸，他似乎改变了主意。

那人端握酒碗的大手依然不动，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丝丝冷汗正从他的掌心中渗出。

“其实我一直知道项羽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在他的眼里，我是他的一块心病。自鸿门一别后，他就一直提防着我，甚至不惜笼络韩信，瓦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当然不想让我得到这铜铁贸易权，更不想在他北上伐齐的时候后墙起火，所以他就派你来安排了这么一个杀局，意欲将我置于死地。唯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对付田荣。”刘邦一一剖析着项羽的心理，听得华艾心中暗惊。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既然视我为大敌，何以只派了你一人前来？莫非他对你的武功就真的这么有信心吗？抑或根本就小看了我？！”刘邦微微一笑，他的心神早就注意到了周围的动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是以心中尚存几分诧异。

不过也有例外，城东的盐商张五爷就是一个例外。他不但没走，而且他的府第中一连几m.ｈｅtｕsｈu.ｃｏm•ｃom天都热热闹闹，似乎根本不担心官兵的骚扰。

“这么说来，你已经左右了我的生死？”那人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不屑之色，淡淡而道，“做人，既不要低估了别人，也千万不要高看了自己。”

那位领头军爷赶忙行礼：“范先生，并非是小人不懂规矩，实在是军情紧急，陈馀的赵军进占常山，彭越在梁地也起兵谋反……”

乐白深深地吸了口气，脚步踏出，他已经从刘邦的表情看出，这一战不容有失。

“军情紧急，不敢耽搁，还请你替我禀报一声。”一个显然是领头的军爷扬了扬手中用火漆密封的信囊，气喘吁吁地道。

华艾的眼睛一亮，却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这一事实。

这也是刘邦与乐白没有马上动手的原因。

因为就在两人交手的瞬间，他终于感应到了一股杀气。而这股杀气之张狂，似乎带着人为的刻意，在瞬息之间密布于整个长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心，似乎在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证明，他的话就是真理，不容人有任何异议！

“就凭你？”刘邦冷然一笑。

围观者无不色变，纷纷后退。

凛冽的杀气随着他的眼芒早已贯入虚空。

“轰……砰……”醉死人酒楼四周的每一堵墙，突然开始迸裂，泥石激飞，烟尘四散，围观的人流带着尖叫惊喊四下逃窜，长街上闹成一团。

“可是……”那领头军爷面带难色，犹豫了一下。

他整个人一矮之下，已消失在洞口中。

“呜……”乐白没有犹豫，一声长啸，冲天而起，手中的剑化作一股旋动的气流，拖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向华艾不动的身形飞刺。

此时的长街上行走的人流看到了酒楼中这惊人的一幕，早已站得远远的驻足观望，竟然将这醉死人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纪空手心中也啧啧称奇，弄不明白何以如此一个小镇上会有这么多的闲人。

“嘘……大王正用早膳，任何人不得打扰，各位还是先喝杯茶再进去吧。”张五爷赶紧伸手拦住。

可是他这三百七十人又在哪里？为何至今还没露面？

这一剑已是乐白毕生所学的精华，在瞬息之间爆发，无不尽显剑术名家的风范。

刘邦不动声色，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和*图*书二……”

因为刘邦的猜测大致不差，纵有出入，亦是枝节细末的问题，显见他对项羽的了解达到了何等深刻的地步。

“为我而来？你我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你为我什么？”刘邦淡淡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来杀我的。”

这位范先生正是项羽帐中的首席谋臣范增，他自项梁起事便追随项家叔侄，虽然年过七旬，却博学多才，最精谋略，一向为项羽所倚重，在西楚军中，是仅次于项羽的第二号人物。

“就是天大的事也得等等，若惹恼了大王，谁担待得起？”张五爷忙道。

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跟踪刘邦？在他的背后是否还暗藏着众多的高手？而他的背景后台又是谁？

“我道是谁这般嚣张，原来是流云斋的华长老，久仰久仰！”刘邦看了看那人的长矛，突然眉锋一跳，冷然而道。

乐白的人如一块岩石坠落于地，剑锋斜指，一缕血丝从鼻间如线渗出，而华艾的人却飞出数丈之遥，才飘然落到了长街上，衣袂飘飘间，他的脸上因气血不断向上翻涌，已成赤红一片。

“呼……”那人最先行动的是手，手腕一振，酒碗和着酒水如飞旋的急雨般骤然向乐白盖头袭来。

刘邦的眼芒缓缓地从围观的人群中划过，很慢，很慢，就像是想在别人的头发上找到虱子般那么用心，去寻找着危机的气息。

“奇兵？”项羽的眼睛一亮，旋即变得黯然，“我们现在所用的难道不是奇兵吗？在这短短的五六天时间里，我流云斋中的数十名高手深入敌营，一连刺杀了齐军将领十七名，却不仅不见敌军阵脚大乱，反而折损了我二十余名高手，此计虽妙，只怕未必是上上之策。”

范增递过信囊，道：“果然不出微臣所料，田荣敢与我们在城阳决战，原来是利用陈馀、彭越对我们的后方进行骚扰，一旦城阳战事僵持不下，形势将对我们大大不利。”

整个气氛为之一紧，空气沉闷至极。

“那么你堂堂汉王何以也会出现在这里呢？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而来。”华艾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一大早起来，街上还显得十分宁静，张五爷便匆匆从热被窝中起来，吩咐下人将热汤热茶往上房送去，临送前他还仔细检查了一遍，生怕出一点差错，这才挥挥手，喘了hｔtｐs://wwｗ•ｈｅtｕsｈu.ｃｏm•ｃｏm口大气，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养着精神。

项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吟半晌：“要想一战胜之，谈何容易？田荣投入在城阳的兵力与我军兵力虽然有一定的距离，但他若坚守不出，按照兵家以十倍围之的策略，我军在攻城战中的兵力尚远远不够。”

“大王所说的是以正兵迎敌，当然会显得我军在使用兵力之时有捉襟见肘之感。”范增显然已经有了主意，微微一笑，“既然我们用正兵不足以奠定胜局，那么，我们不妨用奇兵一战，必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华艾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不过，他丝毫不惧，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他出手了。

“砰……”同一时间，他的脚陡然发力，楼板为之而裂，生生震开一个大洞。

就连刘邦也禁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他倒想看看，华艾将如何化解这惊天一击。

项羽从信囊中取出锦书细观一遍，用力掷于地上，大怒道：“陈馀、彭越居心不良，竟敢趁火打劫，真是反了！待我先回师平定他们，再与田荣决战城阳！”

在这个强者为王的乱世，谁的拳头硬，谁就是大爷，管他是官是匪，张五爷当然不必担心了。

因为刘邦以汉王的显赫身份，绝对不能与人联手来对付敌人，这不仅是江湖固有的规矩，也涉及到刘邦的尊严。

就在刘邦与乐白认为对方已屈服在他们的威胁之下时，那人的身形陡然动了。

长矛斜于半空，似是随手而为，但纪空手一眼就看出，这矛锋所向的角度，非常绝妙，正占据了最佳的攻防。

但问题是，以乐白的剑术，是否是华艾的对手？

当硝烟散尽时，长街上已没有了看热闹的闲杂人等，但在每一堵垮坍的墙壁背后，整齐划一地站着数百名表情肃然的勇士，箭矢生寒，刀枪凛凛，已经将刘邦一行人尽数包围。

这里水陆交通发达，一向是繁华热闹的商埠所在，但是随着西楚军的北上，市面变得萧条起来，一些有钱人家不是逃往乡下避祸，就是举家迁徙，偌大一个城中只留下那些穷苦百姓还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

当这一切都布置妥当之后，他转头看了乐白一眼，这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惊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显然都没有料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方www.hetushu.com.com式逃遁，但是无论是乐白还是刘邦，他们的反应都超出了别人的想象，就在那人消失的一刹那，他们的人也已不在楼面上。

从华艾冷静至极的神情里，乐白知道华艾所言非虚，虽然乐白对自己的剑术相当自信，但这一战关系到已方的存亡大计，令他的手心紧张得有冷汗渗出。

他与项羽此次前来定陶，是为西楚军攻打城阳作最后的准备。他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在他看来，打仗如弈棋，不仅讲究布局、中盘、官子，而且还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也是他襄助项羽以来，未逢一败的原因。

就在这时，从上房中出来一人，阴着脸踱步过来，道：“闹什么闹，吵着了大王，你们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到了门口，便见几个军爷下马整装，向门里走来。

这无疑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你不用找，他们总是会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出现，为了等待这一刻，他们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的，当然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的收获。”华艾注意到了刘邦的目光，淡淡笑道。

然而不如意之事常有八九，他越是怕出事，就越有事，就在他欲闭眼养神间，一串马蹄声“嘚嘚”传来，由远及近，非常清晰地传入他的耳际。

等到范增进入上房，项羽的早膳才刚用一半。看到范增脸色有异，项羽也顾不上再吃下去，推开碗筷，道：“先生有事吗？”

他之所以不担心，是因为在他府第的四周布满了一些比官兵更为可怕的人物，这些人的武功之高，俨然是江湖中的高手。

他不得不谨慎小心，对上房中的这位贵客，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只求平安无事，自己也好落个清静。

他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几步，却听范增摇了摇头：“这恐怕有所不妥，若是我们真的回师平乱，岂不正中了田荣的奸计？依微臣看来，陈馀拥兵不过五万，彭越也只有三万兵力，不管他们来势多么凶猛，都无法左右整个战局的发展，最多只能添些小乱，不足为虑。倒是这城阳一战，我们应该好好策划一下，争取一战胜之，不留后患。”

纪空手只是静静地坐在酒桌边，静静地品着酒，似乎并不在意眼前的一切，然而他的头脑却在高速地运转着，正在寻思此人的真实身份与来历。

乐白深知，华和*图*书艾的矛法已是江湖一绝，要想从他的手下赢得一招半式，实在很难。

“你识得我？”那人怔了一怔，问道。

长矛一动，没有任何花哨，只有一个“快”字，快到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而若从正面走，更非明智之举，且不说深不可测的刘邦，就是持剑在手的乐白，已足以让他头痛。

定陶城，乃由楚入齐的必经重镇，只距城阳不到百里。

他心里一紧，刚站起身来，便听得“希聿聿……”一阵马嘶声，竟然停在了自己的宅门之外。

“你在威胁我？”那人望向刘邦深邃而空洞的眼睛，突然笑了。

但他别无选择，唯有出剑！

等到纪空手与龙赓赶到楼下时，只见刘邦与乐白正一前一后地对那人形成了夹击之势，三人都未动，而在那人的手上，已赫然多出了一杆长矛。

“我家阀主没有小视汉王的意思，不仅没有小视，而且相当重视。他在我临行之前再三嘱咐，要我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提着你的人头去见他。”华艾笑了笑，手中的长矛握得更紧，就像他的手与长矛本就生在一起一般。

“不，当然不是，华某纵然自负，却也还没有狂妄到这般地步。你此行一共带了三十七人，这三十七人中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其中不乏一流江湖高手，既然我家阀主要我主持这个杀局，我当然要把你们的实力估计得高一点，所以今次我带来的人刚好有三百七十人，是以十对一的群殴局面。”华艾得意地一笑，似乎已稳操胜券。

“你可以这样认为，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若不回答我刚才这位朋友的问题，我就当你放弃了生的权利。”刘邦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嘴角迸出了一个字来，“一……”

虽然大批的敌人还未出现，但为了防患于未然，刘邦将自己所带的随从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身后，而且派出专人保护纪空手与龙赓的安全。

这人的确是矛神华艾，身为长老，他在流云斋的地位一向尊崇，随着项羽在政治、军事上的得势，他实际上已成为了流云斋的掌权人物。

范增听出了项羽话中的埋怨之意，淡淡笑道：“大王统兵多年，又贵为流云斋阀主，应该明白这种交换是赚是亏。一个善于领兵的将军与一个武功超强的江湖高手，孰轻孰重，应该一辨就明，大王何必去为那二十余名高手的性命而惋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