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上）
她将工作一一移交给我，需要交付的文件物品，都已事先整理好，分类细致，条目分明。
叶静对我一直不坏，我也真心喜欢她，看到她今天来公司，形象气色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不施脂粉，衣裙素净，连美丽卷发都剪短到齐肩，真是一副要做妈妈的宁静满足模样。看上去格外亲切，却又有些陌生，像是另一个叶静。
我能忍住伤心，却受不了别人对我好，尤其这种时候——软弱无助时，但凡别人给一点点好，都会感动莫名，哪怕是一句加油，哪怕是一张电子卡片。
叶静的话，让我心情平复很多。
对我提出的问题，她回答耐心，一再细致地问我还有什么不明白，大事小事都叮嘱再三……我能感觉到她对这个职位、这份工作的留恋。
方云晓突然探起身子，看向我背后。
可当她走后，我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桌后，依然心里灰秃秃一片。
反反复复想着这句话，当救命稻草一样扒着，手上机械地做着一件件事，不能停，停了就茫然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不知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工作就只是工作，就只是工作。
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把戏
和图书，作为变形金刚的粉丝，谁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向对方索要拥抱以补充能量——来自朋友的信赖安慰，是宇宙间永不枯竭的能量方块。
我看着电脑屏幕，今天里第一次真正笑了。
她显得高兴又热情，像是赢得一次属于她的胜利。
我去找苏雯，交出了手上管着的几把钥匙和一些文件资料，很快会另有人接替我的工作。
看来叶静的人缘是真的不错，没有人走茶凉，十分难得。
我坐到桌后，着手整理自己的东西，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忙碌着。
“怎么说？”我好奇心起，没当过媳妇，难道要先当一回秘书来实践。
也许是我敏感了，隐约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也有了些不一样，像是探究，又像研判。
和方云晓约好时间地点，匆匆赶过去，一出地铁口就看见她塞着耳机在那无聊张望。
下午纪远尧外出不在公司，我搬到了他办公室外面的那个特殊座位上。
或许是看出我的压力，她微笑着说，“这个工作不太轻松，但是小安你很优秀，以后慢慢熟悉就好了，有什么随时可以打电话问我，我手机不变。”
我送给她一个前hetushu.com.com几天就买好的小礼物，一直放在抽屉里，就等着交接工作时给她，是一对白瓷的母子猫，写着平安两个字。我对她说，“叶姐，我一直很佩服你，谢谢你给我的指点，能认识你很开心……以后一定要抱宝宝来看我们。”
“我们要去打网球，一起来吗？”
方云晓还有点婴儿肥的肩膀软绵绵的，靠起来很舒服。
“小安，我真羡慕你。”
我仿佛却在她语声里听出一丝无奈凉薄。
无论如何，这件事上，是我自己做砸了。
叶静接过礼物，连声道谢，显出意外的感动。
空荡荡的一层楼终于只剩我一个。
“在婆婆面前，就是尊重体谅，别让她觉得你有私心，日常有什么需要都主动替她想到，不用等到她开口你才去做，这样再难伺候的婆婆也挑不出你毛病，是不是？”
她还没有过来，我就听见了外面纷纷说着“恭喜恭喜”的声音。
正要给方云晓打电话，没想到OA又弹出信息，他竟还在线。
“咦！”
叶静莞尔，“要对自己有信心，至少对纪总选人的眼光，你也该有信心。他是非常好相处的上司，能教www.heｔｕshｕ•ｃom•cｏm给你很多东西，遇到这样一个上司真的很难得……只是有时在这个位置上，难免受点委屈，也不用往心里去，工作就只是工作而已。”
强烈的酸楚涌上来，我忍不住对她说出心里话，“叶姐，其实我很担心不能做好。”
虽然事情按照她的预期达成了，但纪远尧为什么这样轻率直接地选中我，这个疑问，苏雯一定很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不少人都想知道，但只有他本人才明白。
“真的。”她笑了笑，却没有多说，只轻声说了句，“以后要更辛苦了，加油哦。”
我直奔到她面前，张开胳膊，“快点，来个拥抱，我的能量要耗尽了。”
“好了，汽车人又可以变形了！”我笑着放开她，左右扭扭脖子，和她昂首阔步杀向对面流光溢彩的商业街区，开始今天的血拼大扫荡。
临到下班前，叶静来了，来和我交接工作。
“还没下班？”他在问号后面加了个惊讶挑眉的表情。
“不好意思，今天约了朋友，下次吧。”
我犯了大忌讳。
我点点头，为自己刚才的情绪化有些羞愧，重新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约会愉快。”他https://www.hetushu.com.com发来一个眨眼的表情。
在穆彦看来，我是脚踩着两头的好处，一头稳着他，一头攀上了更高的高枝。
退出OA前，我点开程奕发来的邮件，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方云晓哈哈一笑，在人潮熙熙攘攘的地铁口将我一把抱住，还作势响亮地亲了一口。
有路人投来异样眼光，不知是不是把我们当LES。
下班时间早已过了，外面办公区的灯逐个熄灭，人渐渐离开。
“但是还有一点不同。”她停下笑声，目光并不清澈，却十分平和，“和婆婆，日子久了，再生分也有一份感情，但工作就只是工作。”
在一个半人高的隔断之后，宽大的弧形办公桌，背靠玻璃幕墙，既有一定隐私感又能看到远处办公区，是进入总经理办公室必先经过的座位，隐隐透出一种狐假虎威的特权感。
当我们腰酸腿软，拎着大包小袋，蹒跚来到28楼的自助餐厅时，才知我今天果然走衰运，将她也一起带衰——明明方云晓事先订好的座，居然也能被搞错，让另一拨人抢了去。礼宾抱歉地让我们在休息区等位，我们也实在爬不动了，气息奄奄窝在沙发里，各自揉着和_图_书自己小腿。可恨方云晓穿着平底鞋也敢和我这个穿细高跟鞋的人叫苦。
新职位给我的第一感受，是被疏离的孤独。
“叶姐，不是吧！”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她弯了弯眼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告诉你个秘诀，做秘书和在婆婆面前做媳妇差不多。”
如果早一点开诚布公，大方说开这件事；如果我不那么戒备犹疑，只把他当成单纯的上司；如果我真如他所言，是自己谋求的这一切……是不是一开始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她有些感慨地看着我，突然说了句令我错愕的话。
做事做人有始有终，最后离开都这么尽善尽美，这样的女人谁会不欣赏。
我一转头，就看见两个熟悉之极的人影——孟绮和程奕。
挥斥不散的只言片语还在脑海里折磨着我，稍一分神，就忍不住要去想。
叶静大概是被我的苦瓜表情逗乐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我咽了咽口水，羞愧地想，对待亲娘也没有这样二十四孝的周全过，倒是以前在家时，爸妈对我这独生女儿更加体谅。如今自立求生，饭碗烫手，小媳妇难为，我的这份新工作还真是前方一片“光明坦途”。
“正要走。”我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