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遗忘的时光 齐翊现在进行时（上）
“所谓合浦珠还，就是说物归原主，失而复得；或者什么人故土难离，去而复返。”蔡满心半眯着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属于这里，便再不会离开了。”
“是啊，前两年开发旅游业，做宣传时觉得泪岛这个名字太哀伤了，所以征集了一个新名字，意思是月牙形内海中的一颗明珠。”蔡满心解释道，“其实如果不是因为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我倒更倾向于‘还珠’这个名字。”
齐翊颔首：“不涸泽而鱼，不焚林而猎，中国人倒是自古就懂得这些道理。”
吃过午饭，蔡满心将送去给陆阿婆的物品捡拾出来。何天纬在前台招手，“满心，你来，这个旅馆登记系统的密码是多少？”
何天纬还想再说什么，见齐翊在旁边微笑，翕翕嘴唇，没出声。
“真是懒丫头，太阳晒屁股，还在睡回笼觉。”蔡满心摇头，走过去将窗帘放下来。窗外齐翊拎着工具箱，穿过草地向崖边的台阶走去。
“好啦好啦。”蔡满心拦住他，“你以为写小说？如果他是帮派分子，那黑社会老大我也见多了。”
她跟过去：“先吃饭吧，一会儿再修。”
“不是前两天刚说过。你怎么每次都问？”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蔡满心笑着和路上擦肩而过的果农打招呼，“你看他ｗwｗ.hetushu.cｏm•cｏm们，有的人喜欢出人头地，有的人则满足每天只是送几挑蔬菜水果给岛上的住户，收入并不多，但足以养家糊口，下午就去街边的茶寮喝茶聊天。或许有人说他们太不勤劳上进，但这是一个可以让人心神安定的地方。我很喜欢这里，因为每一天似乎都差不多，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她笑了笑，“那样我就不会老了，当然很开心！”
齐翊笑：“现在这个岛，也叫‘含珠’岛了？”
“这么说，还珠岛倒也是不错的名字。”
她抬起头来，热带的乔木笔直高大，彷佛能穿破头顶低矮的浮云。细小的圆形光斑洒在她脸上，炙热的光芒带来强烈的存在感，像谁的指尖划过她的面颊。
齐翊的问话让她一愣，似乎刚刚从心底蔓生的细微感叹被他洞悉。
何天纬和齐翊房间相邻，蔡满心料想他说的不是大话，略微思索：“那怎样？也不代表他砍过别人。”
“不。”她微微摇头，“你听说过合浦珠还的故事么？”
“马上就好了，否则可能会有客人受伤。”
“嗯，刚刚那是《后汉书》的记载，其实呢，我更喜欢另一个民间传说。”蔡满心娓娓道来，“传说合浦附近的白龙海中有一颗稀世宝珠，皇帝派了太监来抢夺，勒令珠民下深m.hetushu.com.com海采珠，民不聊生。采珠能手海生在珍珠公主的帮助下得到了明珠，来拯救已经死伤无数的珠民。但每次到了离城三里的杨梅岭，海面就泛起白光，宝珠依然回到白龙海里。后来太监把自己的大腿割开，将明珠缝入，以为这样就可以将它平安带回京城。但是没想到，再过杨梅岭，晴天霹雳，海面光芒大盛，那颗明珠再次消失不见。而太监无法交差，急火攻心，伤口发作死掉了。”
“小纬应该就回来了，他再怎么怄气，也不会和肚子过不去的。”蔡满心对此毫不怀疑。
“你这几年，过得好么？”
“那登陆之后呢，怎么确定房客预约？”
两人说着说着，从岛屿中心的蒲公英花地穿过，走了一小段下坡，穿过果实飘香的香蕉林，在一块平整的空地上，耸立着一座古旧的小教堂。
“刚才他换衣服，我无意中看到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见过他的后腰没有？”
“前面都是私人别墅区了。”蔡满心指着主路旁写着“含珠”的指示牌，“不要乱闯，有几家根本也没有围墙，种着些灌木来划分界限。小心走错了，有大狗来咬你！”
“哇，好长一道伤疤，狰狞得很！不要告诉我那是切菜弄伤的。”
关灯？蔡满心四望，哪儿有亮着的灯和*图*书，不过是正午的阳光笔直的射在她床上。
“这样的记性，还读大学？”蔡满心摇头，走过去说，“我再演示一次给你看！”
“难保他是什么帮派分子，一个大师傅，要练六块八块腹肌出来么？”
“没关系，我那天买了些东西给陆阿婆，正好下午送过去。”
“你也说我好吃懒做！真是好心当驴肝肺！就算他不去砍别人，万一被仇家追杀，我们也惹祸上门！你不知道那些团伙的人……”何天纬懊恼度发现，自从齐翊来到，自己的器官统统变做“驴肝肺”，一次又一次。
果然，何天纬拎着冲浪板，臭着脸站在门廊下：“你们去哪儿了？也不怕来贼。”
“你才写小说，你哪里见过？”
宁可自己是遗忘了前尘旧事的那个，宁可不记得所有的一切。
“还有一个孙子，阿俊，他一直做边贸生意，说要多赚点钱给祖母养老；后来又报了河内那边一所语言大学的夜校，所以不常回来。好在阿婆身体硬朗的很，就是……”她点点自己的额头，“记性不大好。”
“还问，你只知道去玩儿，齐大哥已经把台阶修好了。咱们吃饭去吧，下午你老实看店，我带齐翊四处看看。”
“噢，我想环岛看看。”齐翊检查了台阶其他接榫处，指指旅行包，ｗｗｗ•hｅtusｈｕ•com.coｍ看似很鼓，一拍之下瘪下去，打开，只一部单反相机。“可以给半天假么？”
“好……喂，你为什么还带着旅行袋？”
晴朗的天空下，阳光灼|热，好在岛上树木蓊郁，透过深深浅浅的绿色枝叶，隐约可见波光跳跃的蔚蓝海洋。走了片刻，小径在转角处分岔，主路继续环岛而行，分支插向岛屿的腹地。
“大概知道。”
“因为‘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齐翊问道。
“我是说，你离开家乡，在这里是否习惯。这样的日子看上去很悠闲，但时间久了会不会厌倦？游客们肯定都很羡慕你，但你自己，是否开心呢。”见她犹疑，齐翊又补充道。
“小纬，你怎么每次都当别人是狼？”
“你看店吧，跑来跑去多累，交给我好了。”
吃午饭时桃桃仍没醒来，蔡满心去喊她，她懒懒翻了一个身，说了句，“满心姐，再睡一会儿，关灯好不好。”
“相传东汉年间，两广一带的合浦郡生产珍珠，珠民在官吏的压榨下大量采珠，大概是因为捕捞过度，渐渐在这一带的海中便不生长珠蚌了。后来一位叫孟尝的新太守上任，制止了滥采的行为，过了一段时间，珠蚌又繁衍生息，采珠业才恢复过来。”
“阿婆没有亲人了？”
“你不用看店么？”
“我当然知道。”何天纬一ｈeｔｕshｕ.ｃｏｍ.ｃｏｍ手搭在她肩上，附耳低声道，“提醒你小心那个齐翊。”
“正晌午卖力，小心中暑。我去冲些凉茶。”蔡满心道，“下午我带你四处转转，海边阳光太毒，不如去后山阴凉处看风景咯。”
蔡满心眇他一眼，“你说呢？”
“《蛊惑仔》，还有《英雄本色》，小马哥咯！”蔡满心不再和他多说，笑着扬手，“好好看店，我带陆阿婆包的粽子给你吃！”
“不可以！”蔡满心摇头，“有别人的私家花园和海滩，你环不过去的。”
“这教堂还是上个世纪初来传教的法国人修的，后来几乎都破败了，这些年开发旅游又简单整修了一下，也有信徒轮流住在这边，负责简单的日常维护。他们同时也组织义工，照料亲人不在身边的老人们。陆阿婆本来在峂港有一个小旅店，现在租给别人打理，自己就住到岛上，给大家做做饭。这样也好，我也更容易照应些。”
齐翊也笑，掂着几样工具将木台阶上下检修一番，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大汗。纯棉T-shirt出了一个V型的湿印子，贴在背上。
“你又什么都知道。”
“总当我小孩子。”何天纬不满地嘟囔，向着齐翊的背影用力挥拳……
“你观察得倒仔细！”蔡满心不禁笑出来，回肘顶顶何天纬的肚子，“怎么？你最近好吃懒做，羡慕别人的腹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