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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小姑娘吓得声音都抖掉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过了会儿，许惠惊疑的从床头取了一块巾帕，往平君面前一递。

平君隐隐觉得不安，那方手巾令她看着眼熟，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的旧物，只是一时想不起为何会落在椒房殿里。

她闻言定睛一看，只见那块帕子半新不旧，粗棉织就，经纬双股线纺得并不算均匀细密，边角上绣着一双大雁，绣工也甚为粗糙。这正是许家自家纺制而成的手巾，宫里不会使这等低劣的物品，而且看这成色，估摸着应该是好几年用过的旧物。

邓广汉，那是她的二姨父，也就是霍光的二女婿。

平君慌乱的点头。

万岁为乐岂云多……

雪花扑面从帷幕内吹了进来，冰冷的空气涌入，瞬间迷花了她的视线。

“那就更该洗净收藏保管妥贴。”

“多谢将军！”

细沙一样的雪粒下了一整夜，到天明时，毛茸茸的雪花飞舞得满天满地。虽称不上银装素裹，凭栏而立也能稍许感觉出那种空旷幽远的美。

“你……”如意勉强挤出一个字，然后陡然发现纵有千言万语也早已无需再细细盘问，她颓然的低下头，眼角涩涩的发疼。

“不是我的东西，这手巾上写着字呢，怎么可能是我的东西？快放回去！”

椒房殿有些凌乱，平君ｈetushu•com•cｏm进去时，正好看到一名小侍女捧了三只的竹笥往外跑，结果猛地看到皇后站在庭中，吓得绊了一跤，满笥的衣物翻了一地。

沉默许久的她终于说出了一句整话：“今年该满五岁了吧？”

“有字就更好了，上面写了什么，问明白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金根缓缓启动，在微微摇晃的车厢内，那名阿保跪坐在车门口，安静得犹如一尊装饰的陶俑。

许惠笑道：“你若不信，可去问陛下，你自学女红起，年年都绣制一块手巾给陛下用的，使旧的手巾他都收着呢，把这手巾拿去一比就知道了。”

霍光挥了挥手，当下阿保归入随从的队伍中去。原本替如意撩着青帷的侍女突然下了车，然后上来一名二十多岁的阿保，眉目清秀，举止果然谨慎稳妥。

如意往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车壁上，车外霍光高声道：“光拜别叩首！”

平君见不得别人为难，忙叫许惠松手，又问：“太皇太后在哪？”

平君心中一悸，全身气力像是猛然被抽空了。

霍光身体微侧，指着边上十多名二三十岁年纪不等的女子说：“这些阿保做事稳重，可随太皇太后入长乐宫随侍，听候使唤。”

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和_图_书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如意热泪盈眶，用力点了下头，难忍哽咽，“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行路许久，终于进入长乐宫的宫门，马蹄声声砸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哒哒作响。

“又胡说！”

太皇太后法驾金根，车行三刻，当出未央宫门前，忽然停了。如意刚要相询，金根外隔着厚重的青帷，黄门尖细的声音禀道：“大将军拜辞太皇太后！”

许惠急忙高举着把手巾呈上。

许惠撅嘴，“明明就是你的东西。”

“别！”平君拉住她，“别胡闹……这是太皇太后的东西，我们私下说笑可以，别乱拿她的东西，快放回去。”

如意站在车上，轻轻缈缈的微笑，左眼却被一片雪花扑撞上，一阵酸痛后，雪花化作热泪滑落腮旁。

双飞雁，天南地北，偕首几回寒暑。如今双双投入了这寂寂未央，最终是否仍会是他人眼中的纯洁无瑕？

许惠不解，无意中一扭头，忙跪下：“拜见太皇太后。”

这几天如意便要搬去长乐宫去，所以宫里的侍女私下都说太皇太后心情不豫，就连瞧人的眼神都是冷的。

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算大，却令她无法跟人说清道明的秘密。

如意轻悠悠的从门口踱了过来，“以前见你耐性极好，怎么今天这么急躁不耐了？”

相对于外堂的忙乱https://www.hetushu.com.com，内寝一片安静，可如意却并不在房里。她在席上略坐等了会儿，许惠按捺不住无聊，便趁无人四下张望，平君训斥了几句，她总是不听。

她左右翻来覆去的看了会儿，满面狐疑。

她不安得如坐针毡，径直站了起来，“回去吧。”

如意笑道：“又不是博士，不识字也是正常的事。”一瞥眼，目光落到许惠手上的手巾，不觉眉头一皱。

十一月下旬，长安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如意将手巾整整齐齐的叠好，收入袖囊中，“以后我去了长乐宫，你还会来长信殿教我女红么？”

幽幽的止歇了最后一个音，她宛若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双大雁，“如果我自幼也学女红，不知能不能令他更早快活些？”

对面的女人哑着声回答：“回太皇太后，虚龄已经六岁了。”

“才还见在寝室……”

如意端详着手里的帕子，似乎又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中，“这是昭帝的旧物，上面有他亲笔题的一首歌赋。那段时日他心情很好，我从没见他这么快活过，他去淋池赏荷，写下这首歌，命宫人彻夜传唱……”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柔，温婉的唱出那个陈旧的回忆，也让平君从不安直接跌到震骇彷徨，“秋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凉风凄凄扬棹和-图-书歌，云光开曙月低河，万岁为乐岂云多。”

“那我过去找她吧。”

平君见椒房殿实在是忙乱，来来去去的人忙里忙外的着急搬着东西，于是打发自己的侍女也去帮忙，自己则带着许惠去找如意。

“大将军想得周到，有劳将军了。”

那侍女抬头一看，面色刷的煞白，“这……这是昭帝遗物，太皇太后极为珍视，不……不许人碰的……”

“期……”她恨不能把头埋进腿股间，颤颤簌簌的带着一种憋屈的泣音，“霍期……他叫霍期！”

许惠急道：“这是不是你的帕子，这角上的大雁可是你绣的？”

“这件衣裳脏了怎么也不拿去洗洗？”

“椒房殿就留给你了。”她笑得空灵缥缈，“他看不到的，我会替他看着。许皇后，希望你别让我们太失望。”

这个秘密已经埋了三年，现在，她却升起一种即将要被揭破的慌乱。

平君听出太皇太后的弦外之音，怕她多心自己当了皇后就端起架子，忙道：“没有，只是这女子老问东问西，其实我是不识字，被她问烦了才说要回去。”

这样一个雪景，却是太皇太后动身回归长乐宫之日。如意听了一夜的雪，天不亮便起床披了雪貂裘衣站在窗口看月景。这一看便是东方发白。

霍光起身，逆着风雪开口，声音不高，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太皇太后ｈｅｔｕshｕ.com•ｃｏｍ这一回去，为策安全，是以在长乐宫特意安置了屯卫，由邓广汉任长乐卫尉……”

平君手脚麻利的拣起一件深衣，仔细一看，衣上染了一大片的赭红颜色，她用手去抹，感觉又不像是新沾上去的污渍。

小侍女吓坏了，赶紧拉着衣裳，泪盈盈的说：“可别弄坏了，还是让奴婢收起来吧。”

不等皇帝、皇后前来送别，她已下令起驾。

如意笑着转身，慢悠悠的踱出房，留下最后那抹孤单削瘦的背影。

霍光恭恭敬敬的站在金根下叩拜，她忙说了声：“可。”咽喉被冷风一呛，险些发不出声来。

侍女吓呆了，平君反应迅速的弯腰，“快捡起来，别弄脏了。”

“早上还说找不着这手巾了，倒叫你翻出来了。”她接过手巾，冷淡的眉宇渐渐有了舒展，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这不是椒房殿的东西，这是皇后你的东西。”

许惠在边上疑惑的用指甲刮那些污痕，“这……这看上去怎么像是染的血渍？”

平君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心中不安更甚，只得低着头不言不语。

平君怫然，“都说了不要乱动椒房殿的东西，你怎么不听的？”

不等如意回神，车厢内随侍的侍女早取了貂裘替她披裹好，又塞了手炉到她怀里，然后掀开青帷。

青帷放下，她却觉得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异常稀薄，几乎令她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