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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低下头，白多黑少的长须随风飘动，他的眉尖似积压了太多的惆怅，“陛下已经不再追究家眷之罪，这事就算这么了结了。”

“是啊，可是陛下不允。”霍光笑得悄无声息，“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打仗靠的就是士气，若是孝武皇帝在，岂会轻言不允？”

但是，为何心上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霍光沉下脸来，非常突兀地说，“这池子修得不好，春秋赏花，月影朦胧倒也别有情趣，唯独到了夏天，这池子变成了孑孓虫洼的栖身之所，纷扰不断。”

杜延年擦了擦汗，大口吸气，没顾得上接话。

魏相心中一凛，肃然起敬，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他一拜，“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相受教了！”

池塘里扑通响了声，然后青蛙呱呱地鸣叫起来，也许是太多闷热的关系，杜延年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脚海里不禁浮起一句话来一一-飞鸟尽，良弓藏。绞兔死，走狗烹！

韦贤仿佛就像是另一个蔡义一一今年已经七十有余的韦贤，学识渊博，精通《诗经》《礼仪》《尚书》，号“和_图_书邹鲁大儒”，早年曾征为博士、给事中，进宫教授昭帝刘弗《诗经》，视同帝师。

“陛下是在试探我？！他怎知我……”

范明友、韩增、赵充国三人，皇帝认为他们此次出征虽未能达到预定的地点，但过失并不严重，所以从宽处理，不加处罚。而田顺则因为距离预定战点实在相差太远，而且他还谎报战绩，虚增俘虏人数；田广明畏敌不前，同样有事，两人一并下狱，等待审判。

邴吉无声地笑，笑容淡然从容，如清风拂过，却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六月十一，阳平候蔡义薨逝。半个月后，朝廷任命长信少府韦贤继任丞相，与此同时，田广明的御史大夫的空缺则由大司农魏相填上。

魏相是个精明能干的人才，只是性情过于耿直，锋芒太露，当年他得赦令从诏狱释放后，也曾因为对这世道的不公感到愤慨，他为官严苛，治下严明，但对于官场上的一些周旋却始终放不开他的身段。那时他的人生整个都处于灰色的低谷中，恰是邴吉给他写了封信，告诉和_图_书他要学会稍安勿躁。信中言辞恳切，这才令他重新振作起来，从此以后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因为有了邴吉的暗中扶助，使他也在官场上重新一级级爬了上来。

“是，将军托喔带去的三千万赙钱也一并交给田夫人了。”

两人见面后，邴吉笑呵呵地拱手作揖，“吉给御史大夫道喜了！”

“常惠还在乌孙吧？我听说他上了奏书请求继续领兵攻打龟兹国？”

“别小看了他！到底是武帝的曾孙！如果连这点能耐都没有，那配称刘氏子孙？”这番一石三鸟之计，轻重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既没有打击到霍光的痛处，令他疼得忍受不了翻脸，又成功使得像魏相这样一直不敢露头的人嗅到了契机，从而一一浮出水面。

魏相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脸被阳光晒得微黑，这会儿一急，更是黑里带红，“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比我看得透彻，赶紧给我支个招吧。”

邴吉的家朴实无华，门前种了两颗大枣树，大热的天，他却穿着盛装，一丝不苟地坐在堂上，树荫蔽日，他手摇羽扇和图书，一派儒雅。

“你哪里就看不透彻了？只是你性子比较急罢了！”

魏相眼中彷如迸发出激动的火焰，“果然如此吗？陛下是真的有意要对付霍氏了？”

杜廷年到时，霍光正站在窗边观景，热辣辣的风迎面吹得人不住淌汗，可他却像是扎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老态龙钟的韦贤任丞相，虽然不是十分妥当，但在霍光的指示下，向来淡泊名利的邹鲁大儒也只得勉为其难地接过先辈的大任，只是无奈之余少不了要有一番感慨欷歔。

“但是如今霍氏的势力早已如日中天，许后崩故，霍氏有女入宫，只怕这皇后之位也迟早是霍家的。这样的外戚之家寻常人如何动得？”

“陛下治田广明的罪是何意？治田顺的罪又是何意？”

霍光又道：“去过公子家了？”

霍光道：“我让人传话给常惠了，叫他在塞外便宜从事！”

炎炎夏日，杜延年顶着大太阳，行色匆匆地赶到博陆侯宅第。霍光好清静，在园子里修了座池塘，池畔围了一圈碧竹，偶有微风吹过，竹叶摩擦发出一片沙沙声响。

便宜从事？和-图-书！杜延年吃惊不小，这简直就是公然违抗圣意啊！

魏相一见他的打扮就懵了：“难道少卿知道我要来？”

婢女将冰湃的水果和酒水端了进来，另外还准备了下酒的菜肴。邴吉不紧不慢地说：“远道来，先解解渴。”

杜延年一凛，终于明白霍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丁点权力，他根本没打算给皇帝任何染指军队，从而树立天子威信的机会。

邴吉请他上坐，“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

田广明与田顺下狱后，先后在狱中自杀身亡。

邴吉悠悠道：“者也属常事，这天下终究是姓刘的，何况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邴吉自斟自饮，语重心长地说：“弱翁兄，吉仍是当年的那句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百官在给新任丞相道贺的同时，亦不忘向高升的御史大夫魏相道喜。魏相穷于应付宾客，足足住了三天，才终于得了个机会抽空去了趟光禄大夫府上。

霍光没事人似的，仿佛没看到杜延年的目瞪口和-图-书呆，只是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池塘，喃喃自语：“这池子还是早些填了的好。”

杜延年抬头看了看天，愁眉不展地欷歔，霍光忽然转过身来，说：“这天要再这么旱下去可如何得了？”

社延年不敢肆意批评皇帝，所以保持缄默。

魏相吸气，“陛下治罪田广明已是对霍家的一种试探，那他治罪田顺是……”

常惠出使乌孙，联合乌孙王昆弥，率乌孙五万兵马深入匈奴西部，一直打到右谷蠡王庭，掳获了匈奴单于的父亲、嫂子、公主、大王、犁污都尉、千长、骑将以下共计四万人，另计马、牛、羊、驴、骆驼七十余万头，可谓战果不凡。

“田广明的御史大夫现在由你接任，你说治罪田顺是为了什么？”

杜延年没吭声，他又转了话题，淡淡地说：“陛下称此次出征匈奴，五位将军皆不算有功，倒还不如一个出使乌孙的校尉常惠，所以赐封常惠为长罗候。”

邴吉迎上魏相热切的目光，呵呵一笑，“是何用意你还看不出来吗？非明知故问！”

杜延年舔了舔唇，笑得有些发虚，“这事也只能怪田广明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