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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君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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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六章

第二部

第十六章

谁知叶增竟摇头,沉着脸答:“今日恐非能如此简单。”

“那么依彭将军看来,晋军徘徊于我沣峡军港三十里外逾十日都未再进一寸,此举究竟是欲来犯、还是不敢来犯?
顾不得开口去问,彭泽成便见那人已然凌近船头,一头未束的长发飘荡在海风中,沾染了雪雾的面庞如冰般素净。
彭泽成虽有叶增授命全权迎击晋军,但却不敢于此刻对羽人轻举妄动,只是急问:“叶将军,我军是否出击?”
彭泽成微微咬牙,本已尴尬的脸色此刻亦掺杂了丝羞愧之意。
初冬的岸边,海风獠烈。
这问话字字沉着冷静,配上他年轻却棱角坚毅的面孔,竟透着一股久经沙场、身历百战的宿将威严。
叶增虽被他如此质问却不曾作色,只是冷冷地问:
彭泽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末将久闻叶将军从前于军中亦非守矩之辈,更曾屡出奇兵以制敌,可竟不知叶将军枉得赞名、实乃畏首之徒。今次将军眼见晋军来犯却不令我军主动出击,岂非将兵家先机拱手让与敌寇!”
彭泽成怔了片刻,才缓缓低下头,“但凭叶将军调遣。”
彭泽成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振翼穿风,就要直扑船上此处,这才陡然惊醒,当下急匆匆地去摸身后的短弓,意欲张弓射之。
竟是一个女人。

叶增摇头,眉目笃然,“晋军是打算趁雾浓之时来犯,再借雾势快速逃出我军追击范围。”
“不。”
四艘战舰依次入港,下锚靠岸。
“倘欲来犯,晋军竟迟迟不主动出兵进击我淳国军港,岂非是将兵家先机拱手让与我军?
“是!”士兵领命而退。
彭泽成黑着脸,不须探目亦能猜得到,那张被他搁在案上的必是淳国南面数个边军大镇的兵防舆图——不单他知晓,试问这北海大营之中又有哪个将兵没听说过这位战勋素著的年轻帅将成日里皆在处理自南面边营转发至此的军务札子,似乎根本就不曾将心思放在北疆此战之上过?
叶增看着他,面上的冷毅之色减去几分,“彭将军乃北疆宿将,海战用兵自非我所能比。此番退敌之功,我叶增不意忝居,只待明日之后表奏王上,我必为北海大营将兵请此一功。”
叶增垂手,“我睹今夜雪势大好,料想明晨海上www.hetushu.com.com必有浓雾。晋军远航来袭,又无近港补给,全军迁延十日未有所动,想必舰上粮秣已不多矣。今夜天降此大雪,晋军必将于明晨雾中来犯。”
彭泽成又道:“末将今日此来,仅是为讨叶将军一句实话——将军此番挂帅北上,是为御敌否?倘是真为御敌,将军又为何迟迟不令我军迎击敌寇?!”
叶增负手而立,目不转睛地望向远处战势。

帅案之后,那名因奉王谕、自毕止挂帅北上此地的年轻将军已然抬起头,并且搁下了手中之物,亦正目望向帐帷处。
彭泽成怔了一怔,伸手接过那面湿漉漉的宽旗,随即冷声吩咐道:“但回阵前待命。”
须臾,阵前一艘艨艟逆浪航回,有士兵泅水登上楼船,背上扛着一面已被海水打湿了的素旗,敏捷地攀爬上第三层甲板,高声报道:“禀将军,晋军方才出阵来犯的数艘斗舰之上并无一兵一卒,皆是空船!此面大旗被晋军缚于打头阵的那艘斗舰弦上,属下见其上有字,特意拆下带回、前来呈禀二位将军。”
那船乘风而来,大有倾浪领阵横击淳军之势。
转瞬间,淳军的十二艘艨艟已于海面上裂为四个小阵,分别围撞向那四艘斗舰。浓雾之中看不甚清战况如何,只听见前方传来数声巨响,那四艘斗舰竟就被如此撞翻落海。
寒风遽起,海浪涌荡,二军对峙之间浓雾又起。
此一言登时令彭泽成骤感惊讶,不由攥住双拳问:“叶将军此刻又同意出兵,是为何理?”
说着,他转过身来,“晋军此番本不敢来犯,却慑于均廷之威不敢不来,所求不过是让均廷知晓他们已奉皇诏进击淳国,至于这是败是胜,却非均廷所能左右。晋军真正所图的,便是能够不损一兵一马而还。然而他们虽做如是想,却不敢保证淳军真的不会追击晋军——这大雪浓雾则恰能帮上他们这个大忙。想来晋军此番如此费尽心思,我淳军亦当成全他们才是。毕竟王上不怿于北疆再起战端,而这不伤袍泽性命便可退敌之事,彭将军必亦乐见其成罢?”
叶增目光清锐地注视着他:“叶某抵赴沣峡的第一日,便已给彭将军出示过王上手诏——晋军倘不犯我,我必不犯晋军——彭将军莫不是忘记了?”
https://www.hetushu.com.com他扭头,问叶增道:“若按叶将军先前所言,晋军眼下既退,王上又不怿与之为战,我军是否亦退兵回港?”
彭泽成默了默,竟恭行军礼道:“叶将军实乃大将气度。与叶将军相比,末将今日倒显得粗莽了。”
叶增阅毕,当即冷了脸,又马上抬头,举目望去。
这出丝毫不可预料的意外令淳军上下一时震惊,士兵们皆怔然抬首,眼不眨地凝视着渐飞渐近的那一人。
冷氛之中,彭泽成终于沉着声音开了口:“叶将军。”
在等待双翼消散之时,她幽然宁静地打量了一番楼船上下,而后罔顾周遭众人,直视叶增,微微一笑道:“自当年河南大营一晤,叶将军别来无恙?”
然而却被叶增一把挡住。
任是从哪一条看,他都有足够的理由来问责于这个比他小了整整二十五岁的军中晚辈——纵然他眼下明明应当听命于这个持有王节、象征君威的钦命帅将。
叶增不为所动地坐着,并不承应他这诘问。
彭泽成抱拳领命,状甚感慨。
是日傍晚,北海大营上将下兵皆遵叶增之令,早早埋锅造饭,然后枕甲歇息。
叶增又道:“彭将军坐戍北疆凡三十年,叶某心实感佩。然而倘是将军欺叶某年轻、不识军武之事,那将军则是大错。王上今次既命叶某挂帅北疆,叶某必不敢妄负王上信托。倘若将军不遵帅令、私自出兵——”
叶增冒雪立于楼船第三层的女墙战格中,眺目远望。
叶增本不意多做解释,但瞧见彭泽成不甘罢休的目光,便缓缓起身,步至他身后,伸手揭开帐帷一角,“彭将军岂不见,今夜海上终于飘雪了。”
彭泽成跟随他的目光,亦眺目打量那已于浓雾之中辨不出阵势的晋军,有些不解,“将军此言何意?”
叶增回目看向彭泽成,就见他深深皱眉,似亦感到蹊跷。
叶增瞥他一眼,似并无意追究他方才的种种无礼,神色依旧冷静,“彭将军待出得帐外,可传我帅令下去,让将士们今夜早些休息,只等睡足了觉,明晨起来整军迎敌。”
彭泽成皱眉,显然不解。
果如叶增所料,翌日不到天明时分,便有海上逻卒回营急报,道晋军已于暗时整兵集结,正全速向沣峡军港进发而来。
疾速之下,这十二艘船背蒙覆生牛皮、两https://m.hetushu.com.com厢开掣棹孔、前后置有弩窗矛穴的狭长艨艟已如利箭一般射向对面行来的敌军斗舰。
淳国海军出海作战,除主帅所在的帅舰之外,通常亦会置三艘规制完全一样的疑船分布于帅舰之周,用以迷惑敌军。

叶增却不再回答。
随天色渐渐转亮,海上浓雾亦变得稀薄了些,空气之中犹如凝有冰粒,令人感到刻骨寒冷。
此时天色并未全亮,遥远的海天之际正在缓缓升映曙光。大雪虽已停止,然而整片海域仍被浓厚的雪雾所笼罩,可视度极低。
他的声音在一瞬间沉了下去,“那便莫怪叶某拿军法处置将军,用将军宿将之名来成全叶某一己帅威。”
为首的楼船高大坚固,如同山嶂一般遮挡住头顶上空愈来愈浓厚的雪雾,硕大的阴影覆盖了小半个码头。苍蓝色的船帆在风雪之中被缓缓降下,海浪涌荡,船身摇晃不休,有粗低的喝吼指挥声音自船头响起。

彭泽成遭他此三问,一时间有些结舌,片刻后却又勉强道:“或是晋军诱敌之计,欲要声东击西。”
虽然艨艟速急、又以其船体防御性能上佳而致使敌军矢石常不得近,但自远处来袭的那数艘晋军斗舰竟连一矢一石都不射投向淳军战船,却是有些异常。
彭泽成愣了一下,黑黜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待其又驶得近了些,才可看清为首的那艘整船狭窄轻利、船身后部建有望楼、船首长而尖削并置撞角——俨然正是战舰无疑!
蓦地,晋军突然遣动数艘斗舰,令它们重新加速,冲破浓雾,径直逼向淳军船阵中来。
叶增点头,冷静地道:“今日海战诸事,我愿皆委于将军定夺。我虽在帅舰之上,但将军不必感到掣肘。将令所下,无须先请我意。”
“彭将军又何出此言?”叶增爽朗一笑,“将军与我皆为国将,御敌之心不分高下。王上如今雄图待发,将来淳国一旦举兵南下,北疆诸事还须全仗将军用心。有将军之流镇戍北疆,我辈方能放心为王上谋战这天下。”
身披将甲的彭泽成自舷梯上缓缓步下,脸色一如这傍晚的天气一般不明。他撇开身后跟随的众多士兵,孤身径直向叶增行辕走去。
“这晋贼——”彭泽成浓眉一拧,冷笑道:“莫不是看不起我淳国海军,接战之初便只派这小小和图书几艘船来闯阵么!”
说罢,他猛地转身,高声叫人传命下去,令列阵于楼船前方的十二艘艨艟出阵冲突敌舰。
彭泽成一把将那旗帜揉攥于掌中,朝一旁狠狠啐了一口,道:“料不到晋军竟窝囊到了这地步,竟当真连一兵一卒都不敢派出阵来与我军相战——见我军战船调头就跑也罢,竟还寡廉鲜耻地给自己脸上贴金!”
她收翼下落的姿势雅态轻盈,足尖先是轻点淳军楼船桅杆,又跳至女墙之上,最后转身一迈,分毫不差地落在叶增身前站稳。
彭泽成遂按叶增之令,命麾下舟师各舰队指挥使集结战船士兵,即刻出海御敌。其中三队舰船运载精兵赴海上待敌,两队留于军港沿岸布防,另有四队分别自军港东西二面出发,作为左右双翼奇兵待用。
叶增闻之皱眉,前迈一步,臂抵船栏,低低重复道:“竟是羽人的战船?”他轻轻眯眼,“晋军竟与羽人相勾结?”
“晋军乃远来之师,不趁士气锐足之时率舰急攻,却徘徊于我军三十里外的海域,放任士气渐疲、粮秣耗减,这又是何理?”
“叶将军的意思是,”彭泽成眉头未松,“晋军是打算趁雾浓之时来犯,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
弹指之间,为首的羽人战舰已然驶进距离淳军船阵一里之内,接着又毫无征兆地,船中由四根长桅拉起的高大巨帆竟被飞快地连续降落三面,船速于是骤减。
将令层层下达之后,彭泽成又亲自乘快船出海,往来于各船队之间,查看部属、激励士气,待到全军就位,他才驾船赶上已随队出海十数里的楼船帅舰,登船与叶增会合。
叶增微微点头,“彭将军。看模样将军是方巡海归来,想必海上一切安妥?”
然而此时此刻,那个羽人竟是毫不迟疑地笔直飞向叶增所在的楼船,就像是早已尽知淳军阵中的一切排布,令众人诧异之下又不由感到有些惶惑。
“叶将军。”彭泽成步上甲板,站在他身侧,“若按逻卒回报所说的晋军船舰速度,自眼下当不出一刻,便可见其军之影。”
几乎是转眼的功夫,远处雾中忽又有船影出现,先是一艘,然后后面又跟了五艘,再往后则是十三艘,如此渐次叠加而起,层层船阵黑压压地破雾而来,放眼看去竟望不见头。
“倘是诱敌之计,”叶增盯住他,“那彭将军意欲主动出战,又岂非正中其和*图*书计?”
叶增自驻军沣峡军港以来,不但禁令淳国北海舟师不得东出进击已于十日前触抵淳国海域的晋国海军,更是以须节省不必要的军需粮秣为由,令彭泽成耗费十数日、从其它三座北疆大营远调而来的船舰将兵悉数返回各自从属的大营,简直是毫不留情地便将他费了大劲才集结起来的军力一夕拆尽。
楼船高长的舷梯轰然落下,激起一片灿白浪花。
晋军俨然同样看见了对面方圆数里之内布防严密的淳军舟师战船,又似乎是为这近千艘横切海流的坚固船舰、士气激昂的淳国海军所威慑,一时间竟整军减速、慢慢地停了下来。
便见在这短短一小会儿功夫之间,远处随海浪起伏不休的晋军船阵已然层层调头转向,渐渐隐没于这浓雾之中。
彭泽成看清,脸色霍然一变,“竟是羽人的战船!”
经亲兵通禀后,他步入帐中,有些不耐烦地抹去脸上融化了的雪水,抬目向内看去。
彭泽成闻言,脸色愈发黑了,“叶将军岂不知晋军贼船已在我沣峡三十里之外的海域虎视徘徊了整整十日?何来一切安妥之言!”
彭泽成闻言,终是叹道:“叶将军年少英雄,当真世所罕见。淳国能得将军,非止王上之幸,是亦我等之幸啊。”
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雪。轻轻碎碎的雪花从益渐起云的天空中悠悠扬扬地洒落下来,将整个海岸线都镀上了一层柔细的洁白色。极远处,有风帆战舰随着海浪的起伏而若隐若现,逐渐驶近。
叶增缓缓摇头,神态竟极镇定。
未过多时,雪雾深处依稀显现出连结成队的船舰之影,远远望去有数百艘之多,睹其风帆棹旗,皆是晋国海军所常用。
“晋国山多峻拔陡险,甲士亦非平平之辈。久闻叶帅不败之名,特来引军整众瞻望。然海上风急浪大,此处固非会猎之善地。”
那船形远看并非晋国海军所用,船阵的排列又有些奇特,二人皆凝目观望,不置一词。
海上雪雾之中,有一个身影自那艘船速趋缓的战舰之上腾然跃起,凌空凝翼,展翅飞来。
他将皱作一团的旗帜展平,持与叶增相看,就见那上面的墨色早已被海水晕没开来。二人辨认了一阵儿,才隐约看出上面写了什么——

而叶增更像是早已明晓他今日是为何前来,自他入内以来便未主动开口,仅端坐于帅案之后,待他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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