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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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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泱泱之世,有欢有喜 欢喜十八

卷一 泱泱之世,有欢有喜

欢喜十八

英欢猛地一摆手,颇不耐烦,高声道:“你没罪!”说着便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可她看着他,却丝毫恼不起来;此生最恨被人相逼,奈何此次遭他相迫,却也无怨。
皇上竟然要宁殿中共乘步辇回殿……
他后退两步,“陛下恕臣……”
太医院诸臣缄默,竟像是许了宁墨之请。
太医院提点韦昌与徐之章不同,性子一向果决利断,此时听了英欢所说之情,略一思索,便上前禀奏道:“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臣以为当着太医院十御医同定方,而后着御药房连夜制夏药、瘴药及腊药;现于东路军中的三名上舍生不可委任,陛下当着太医偕行,前往南岵境中,至东路大军营中宣谕赐药,如此才能定军心、平疫情。”一番话说得极快,却是有条有理,毫不紊乱。
虽说家世低落,可也方便了不少。
尚辇局一干人皆惊,听了这话再也不敢多问,只手忙脚乱地重备车驾,将黑质芳亭辇匆匆布置了,两面朱绿窗花版,外施红丝网稠,金铜帉錔,前后垂帘;待上辇入道后,又忙遣人去唤辇官,连黄缬对凤袍也顾不得穿,行马上驾,便直往九崇殿那边去了。
陈进一开始不知瘴雾之疾的利害,迟迟拖着未向京中禀报;待狄风归军掌兵后才发现事情大有不妙,若照此下去,他大军未同敌军厮杀,便要先毁在自己营里了!
军中瘴雾之疫,这些资历厚沉的太医院老臣们且不敢入南岵宣谕赐药,他升至御医一位连一年时间都不到,久居京中又从未出外过,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敢请命去南岵?!
倒也难怪,这一干臣子心中自是明了,换了旁的人去,一旦出了事便是死罪一等,可若是宁墨去,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治不得他的罪。
英欢瞥他一瞬,又立即垂眼,慢慢拢袖伸手,探过去,握住宁墨搁在膝上的手。
英欢本是急火攻心,此时更加恼怒,当下便要发火,却于此时听见院门那边传来男子低沉稳着之声——
沈无尘小声答道:“正是此处。”
太宗在位时蔡相专权,太学生陈西逆颜上书,论蔡相之恶十四事;时太宗皇帝笑而置之,不论其罪,反赐陈西银鱼袋以佩。
皇上要亲赴太医院,此事当真是奇了……
宁墨眉间陷下,手指微颤,良久,才反握住她的手。
眼及之处,处处明黄,宁墨心惊未定,不知英欢今日此举何意,转头看她,眼中早无了往日淡定之光,“陛下……”
此一事毕,英欢怒气犹存,于翌日早朝时下旨,将国子监祭酒窦睿、国子监司业李平及王绍三人齐下御史台狱问罪!
她能得罪那些当朝老臣,却得罪不起这千名太学生!
宁墨却是动也不动,目光更加执拗,一张口便还是那一句话:“还望陛下准臣所请。”
她不见他,就是怕看见他的那一双清透缠情的眼,她负不起他的用心他的怜惜,除却富贵她给不了他任何东西,此一生都不可能。
东面大军出事了。
谁曾想到现如今,他竟能跪地请愿,为她分忧。
两份草诏起好,由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廖峻亲持至御街,于一千二百名太学生前朗声宣读和-图-书圣旨;太学生们闻此二诏后,齐齐叩首,于东角楼门前高呼三声陛下圣明,声音之大,连尚在景欢殿中的英欢都听得见。
英欢由内侍引着,出殿后便急急上了步辇,脸色焦急,命人直赴太医院。
英欢禁不住二相频劝,于日头西下时,命沈无尘前去御街一探究竟。
早朝时刚接到东面来报,陈进之部入南岵境内一月后,军中便传起疫病来,待狄风率军自逐州北上于之合师时,邰涗驻于秦山以西的东路大军中已是大疫肆行。
众人一时皆默,没料到皇上逼得如此紧!
沈无尘面露无奈,悄悄对周遭官员们比了个手势,勿扰皇上。
宁墨亦是生生愣住——
她是君,他是臣;她下诏,他遵旨。
入仕十一年矣,未见皇上动怒若此。
徐之章头一晕,身子险些不稳,亏是身旁的内舍生将他从身后扶了一把,才又站稳了。
朝中人人皆明,此一事若无肱股之臣在后唆使,怕也难为;但英欢动不得前朝老臣,只能拿窦睿等人泄愤,一时间满朝众臣竟无一人敢为窦睿三人说话。
东角楼至御街,向南又二百步正是左掖门,英欢于秘书省右廊前站定,罔顾省府官员惊诧的眼神,只定定望向左掖门前的石砖道。
英欢于诸人前站定,抬手,快速扬袖一摆,“都起来罢,朕不是来问罪的。”
徐之章愣了一下,才答道:“宁殿中今日依例,于御药房侍值,并未入院来。”
这话就如石子跌渊,久久未得回音。
英欢出辇,不等内侍上前,便快步朝太医院门前走去。
这般温润似玉的男子,也会有硬骨坚髓的一刻。
钟声沉沉,带着余音,自东角楼如水波一样向四方漾开,震颤于无形。
这一封折子送至御前,英欢阅后怒而不表,将之压下,三日未批。
可那次是只一位太学生,上书所言亦是朝事,而这次——
当真是一波将平,一波又起。
英欢撇开眼,想了想,开口道:“狄风命人自逐州将一女子送至京中他府上,此事你可知道?”
英欢眉头皱起,敞袖一甩,转身,继续朝前行去。
皇上亲赴太医院,着实让人惶恐!
英欢脸绷着,眉毛稍挑,口中低哼一声,“窦睿此时该卸官离京了罢?”
英欢闻言,微一点头,边往太医院里面行去,边道:“都进来罢。”
英欢于身前交握的双手死死攥在一起,动也不动,良久才问沈无尘道:“便是此处?”
英欢长睫一垂,掩去眼中火光,低声冷笑道:“可惜朕身为天子不可亲赴此处察之,竟不能亲眼目睹那一日的场面!你倒同朕说说,当日景象可是壮观?”
此言一出,诸臣先前才放下的心,又猛地窜了上来——
英欢抬眼触上他的眼,里面水波凝止,千般明澈只容一般坚定,她若是不允,他定是不肯罢休。
英欢望他良久,心底又酸又沉,不由错开目光,低叹一声,“起来说话。”
徐之章皱眉想了片刻,上前低头道:“臣附议。”
英欢浅吸一口气,手下意识地狠攥了一把座侧扶手,“那便这么定了。”她打量一番今日留院轮值之人,挑眉问道:“和_图_书你们说说,当派何人前去南岵,最是稳妥?”
他的忠心给了她,他最好的十三年亦是给了她,可她不能让他把命也给了她!
最早见他,以为他定是得宠必骄之人。
婚诏既下,她便再无宣他入过禁中,二人前后已近一月未见过面。
她说要他一道回殿,他却不知她竟是要让他与她同乘一辇,一道回殿!
英欢未回头,直直前方踏上银梯,背着身对他道:“一道上来罢。”
众人瞬时松了口气,起身于两侧站稳,可一抬眼,就见英欢的脸色甚是不善、冰冷无比,不禁又有些慌。
这一番风险担下来,人人都望宁墨能平东路军中瘴疫,倘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英欢要将太医院众人全数问罪!
他一路走一路颤,回至禁中时人已被冷汗浸透,见了英欢,立即将所见之象据实上禀。
院判徐之章上前,正待开口,就听英欢低声开口道:“邰涗东路军中行大疫。”
尚辇局诸人俱是不解,不知皇上何故能于早朝上变了主意;那边来传话的小内侍见四下无人,便开口留了句话——
太医院这边早有人来传过话了,英欢圣驾未至,院内当日轮值的提点、院使、院判、四位太医、七位上舍生及十二位内舍生便出来候着了。
沈无尘默然起身,抬眼看去,就见英欢肩膀在抖,知她正在气头上,也便不再开口,顶着日头立在一旁陪着她。
此言一出,她心中有如坠石,竟是落得生疼。
吏部所录,宁墨九年前入太医院时便是父母俱丧,家中只他一人,祖上无功无禄,旁系亦无近亲。
那一日事出紧急,她仓促间成大婚之诏,事先也未知会过他,更未问过他是否愿意——
身在天家,不论如何,终还是落得此种结果。
一封奏折洋洋洒洒近万字,引祖制论今过,句句有理,而平德路流寇为乱之因更是让这折子的份量重了几倍!
阳光自院外扑入,打在他身上,白衫背后映着浅浅的金茫。
心中无喜,只是大惊。
众人这才散开了去,提着心回了两府八位。
殿中人人闻之,皆是大震。

他当日听闻此事时只觉吃惊难言,与狄风相识十一年之久,竟不敢相信此事会是狄风所为!
若非邰涗祖制有言,历代帝王不得杀士大夫,否则以英欢当时之怒,怕是将窦睿处以极刑都不能解她心中之恨!
他在朝为官整整十一年,什么样的阵势没有见过,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可却不曾有一事能让他这般心惊!
是为避嫌,亦是心虚。
宁墨随她走至辇旁,便止了步子,低头道:“陛下先行,臣随后便去。”
英欢不语,将这几十人仔细看了一遍,竟没有见到宁墨,不由挑眉问了句,“宁殿中今日何在?”
英欢气得浑身发抖,整整一刻都说不出话来。
她先前当他是寂寥时的消遣佐伴,后来当他是急难时的可用之托。
英欢抬脚往回走,过他身侧时轻轻留下一句,“明日下朝后,陪朕去他将军府上瞧瞧。”
英欢见状,心中自明,当下连着冷笑两声,“怎么,诺大一个太医院,竟无人愿替君分忧?”
除了他,再无www.hetushu.com.com旁人能担得了此位,也再无旁人能顶得住此压。
狄风虽是被贬,但其将军府及其余一切品阶份例仍是按先前之章,变也未变;朝中之臣于此事颇多疑义,但英欢执拗,一意孤行,谁上谏都没用。
胆子当真是泼天也似的大!
沈无尘点头,未做它言。
今日之事传将出去,怕是这朝中宫外,朱墙里市井间,人人都会惊疑不休……
这男人,行事不论是沿墨还是逾矩,都是恰到好处,分不得一罪。
消息于今晨抵京,英欢在早朝时听见此事,真是坐都坐不住了,满心都在念着那些死于瘴役之兵,更挂念远在千里之外的狄风,他是否安好!
她不畏清流非议,独畏天下读书人之言、后世史官之笔!
他一开口,院中其余太医及舍生们均上前,纷纷开口道:“臣亦附议。”
太学千名学生离学伏阙请愿,他们竟是不报不禀,任其肆意为之!
却是京中所有太学生共一千二百名齐齐伏阙,所上之书竟是劝皇上大婚!
一路南去正是御街,英欢并未乘辇,步子飞快,一身朝服重重曳地,于黑漆杈子下闻得那钟声,脚下不禁一停。
太医院外二十步小银台处,来时平辇仍在,辇官内侍们见英欢出来,忙撩帘搬梯,伺候皇上起驾。
这二字一压,他是再也退不得,踌躇半晌,才跟在她身后踏梯上辇。
无人顾及得了她的感受,也不该有人顾及她的感受。
沈无尘后退一步,口中道:“臣有罪。”一撩袍,便要跪下。
南岵秦山以西,地多卑湿,又恰逢夏秋之交,陈进不知而命大军久留,以致军中将士们苦染瘴雾之疾。
当下便宣翰林学士觐见,命其草诏二份,一份除宁墨殿中监一职,另一份则是六个月后行大婚之典。
英欢盛怒,本欲置之不理,下旨着众臣工们不论谁人都不可前往御街相探;可那一千二百名太学生竟长跪不起,自卯时直至未时,于御街前跪了整整四个时辰不离!
军中行大疫……难怪皇上会亲自来太医院!
话未说完就见她回首,阳光之下面色素白,只见一张唇红得艳极,“抗旨?”
承皇上旨意,翌日天未亮时,殿中省尚辇局诸人便已起身,于禁中会通门外侍备青辂并木辂一辆,等着待早朝下后,便着人随驾,伴皇上及沈无尘二人赴靖远大将军府。
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四位老臣领衔,三省六部其余臣工们俱署名于上,就连沈无尘也不例外。
这是她于那一日那一刻,唯一能想得出来的人!
待至九崇殿前,就见早朝已下,朝臣们散了大半,在殿外宫阶上的几位又都黑着脸,没一个面色如常的。
她与他二人之间,此时微有暧昧又徒显尴尬,惹得周围一干臣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消息传至景欢殿中,才起身着服的英欢闻之大怒,当下罢早朝,只召二相、三执政及工部尚书沈无尘觐见相议。
可仍是晚了一刻。
谁知早朝未毕,九崇殿那边便传了旨意过来,说是皇上叫撤了二辂,不去将军府了;另着尚辇局备平辇,至九崇殿前候着,下朝后便要去太医院。
英欢下地,从众臣间m.hetushu.com.com穿过去,不多一言,直直朝外走去。
狄风大军于南岵境内刻刻都在受罪,此事再容不得耽搁……
太医院提点韦昌略怔,随即代众叩首,“臣等遵旨。”
圣上若拂学生们所请所愿,学生们便永跪不起……这便是那一千二百名太学生之言!
这一千二百名太学生,哪个不是出身簪缨贵胄之家,哪个不是京中外郡承荫之子;若非背后有人相持相协,他们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来伏阙上书!
英欢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半晌才低声开口,轻轻道:“自今日起,朕身侧之位,殿中之塌,便只容你一人。”
一干人冷汗骤起,慌忙跪下,“陛下恕罪。”
平辇既行,前后垂帘亦悠悠而落,挡了外面骄阳诸人惊诧之神,只留辇中沉晕淡色。
……当真是无礼了。
是好男子。
她那时心思定定,只觉若要成婚,他宁墨便是唯一合适的那一个,问与不问都是一样。
不知她今日何故如此,竟与往日大不相同,他不解,却……也不愿问。
英欢不语,抬眼看向其余众人。
她一生之命,便该如此!
只是好男子,不该留在她身侧。

种种之事,她清楚,他亦明白。
众人低头皱眉,谁都不再开口,东路军中瘴疫肆行,此时境况到底如何仍不能肯定,谁也不敢保证去了就能稳住疫情,此事办好了无功、办不好则是重罪,更何况赴乱疫之军,己身亦当堪忧,谁人愿开口主动去领这份差事!
沈无尘眼角略动,低低叹了口气,“陛下……”
英欢搁在座旁的手不禁攥了起来,她不知他也会如此咄咄逼人,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声音略微发颤,“还请陛下先入内。”
太医院诸臣跪在地上,心却是提在了嗓子眼里,无一个人知道究竟是何事能致圣上亲临。
他知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他知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倘若无太学生伏阙一事,只怕她是永不会下此诏书!
英欢微窘,竟没想到他会如此放肆,还当着太医院诸臣的面,就敢这样看她,这样唤她……
宁墨不动亦不让,只是看着她,嘴角留笑。
宁墨看着她,眼眸微阂,慢慢起身,自门口朝她这边走近两步,低笑道:“谢陛下。”
军中只有三名太医院的上舍生随行,资历尚浅,哪里经历过此种事情,几人一时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外加他们离京之前所带之药多是治金疮折伤所用,根本就没想过会遇上疫情,因是徒留大军之中,却无瘴药夏药可用!
那一日,沈无尘才过东角楼,远远就望见御街上黑压压跪倒一片,前后相连近百米;为首的二十名太学生手捧所上之书,于偏阳下动也不动,身后其余众人亦是跪着,场面甚是骇人!

英欢回头,面带怒容,声音高了些,“怎么,你沈无尘的胆子还不如那些太学生们的大?朕不过问你一句话而已,你却是连答也不敢答?”
宁墨虽除殿中监,可仍在太医院供职,所担之职所享之俸,均是一分未加、一分未减;太医院人人都明白,英欢除他殿中监一职,不过旨在将他位分抬高些罢了。
谁知第四日天才和*图*书刚亮时,禁中便得御街外来报,说是一千二百名太学生聚众而来,于御街前跪地伏阙,意欲抗颜上书!
他这一声唤,语气轻和低缓,不像是于众臣面前向她请命待决,倒像是在景欢殿那夜夜之间,伏在她耳侧的低声轻语一般。
她慢慢转过身,腿有些僵,沈无尘正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宁墨跪着,却未低头,一双眼直直地对上她的,可却良久都等不到她开口,这才动了动眉头,嘴角微弯,“陛下?”
英欢一时怔恍,没料到他会于此时回至太医院中,更没想到他会于众位老臣面前毫不犹豫地揽过此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扶梯的小内侍闻言手抖!
英欢转身,看向跟着她的沈无尘,“未时已到?”
因是才匆匆退朝,赶着往太医院而来,要亲口听听这些太医院的老臣们想要如何办此事!
英欢拂袖起身,望着地下诸臣,“今日方子定下来,夜里御药房不得熄火,朕不论你们想什么办法,最晚明日未时,便得封药!”
广阳殿外金钟鸣响,整个皇城之内处处可闻。
她偏过头,唇微开,“准你所请。”
圣旨既宣,太学生们起身而退,再无它愿。
窦睿被革官削职,全族被逐出遂阳,永远不得再入京城一步;李平及王绍二人均被贬为学正,留在太学待用。
何事能安国,何事能抚民,才当是她所为。
沈无尘眉头微皱,“臣也听说了。”
邰涗帝京遂阳,天将入秋,宫内已有落叶铺地。
太学生伏阙上书,自太祖开国至今,只有过一次。
待辇驾于小银台处停下之时,还未等英欢下辇,这边一干人便已跪下,行三叩之大礼。
怕了,当真是怕了。

他一双眼甚是清明,定定地看着她,而后撩袍,屈膝跪地,“还望陛下准臣所请。”
“臣愿赴南岵东路军中,为君分忧。”
此般性子,倒也最适坐她身侧之位。
他走上前,接过那千名太学生伏阙联名之书时,双手竟然在抖。
她走过来,逆着阳光望他一眼,过他身侧时低声道:“随朕一道回殿。”
隔了几瞬诸人才反应过来,一时撩袍皆跪,伏于地上,“陛下圣明!”
尤其是,那一万五千名未随狄风南下的风圣军将士们,个个都是跟着他血战沙场多年之人,个个让他揪心!
倘若狄风此次出个意外……那她往后可要如何是好!
前面候着的四位辇官也怔僵似石,不敢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宁墨……
天下读书人尚且如此,更莫论那些平民百姓了!
英欢看着那宽宽的石砖道,良久未动,直到眼眶有些湿,水雾被天边渐偏的日头晃了一瞬,她才回过心神。
沈无尘又是点头,嘴微动,似是欲言,却终未开口。
她微怔,抬眼看过去,就见宁墨白衫素袍,朗朗立于太医院门口。
是附宁墨之请,还是劝皇上改议,开口不是,退亦不是,干脆都立于厅中低着头,谁都不发一言。
英欢自凉城回京六日后,朝中重臣们便联名拜表,再劝皇上成婚。
英欢冷着张脸,谁人都不敢持疑,当下便沿北大街西廊一路疾行而去,出了宣祐门后又行了百余步,至小银台时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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