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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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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八

卷二 欢若平生,喜之不尽

帝业八

沈无尘吃了几口菜就放了筷子,“怎么?”
本是随口问的,却不料他竟如此坦诚,而这些话又是她先前根本未想到的,见惯了沈无尘儒雅不惊的一面,此时他眉宇间的浅壑倒叫她有些恍惚起来,越觉不知所措。
动作一气呵成,如流水一般令人悦目,黑马似疾风横扫而过,眼看便要松指放箭而出!
沈无尘按在桌边的手指紧了紧,面色如常,眼睛直直望着曾参商,低声道:“你说什么?”
“我并未听过一字,”沈无尘面色愈僵,眼底隐隐带了怒气,“这等荒谬之言,旁人道无妨,你竟也能说得出口!”
狄风对她的情意,堪比海深,只要这世间还有他,又哪里用得着她动手张弓。
甫入春时,西苑风光为一年中最好。
沈无尘手指落案,微微一笑,“说得也是,二十日未出府,朝中不知堆了多少事等着我……”
长弓落地,断弦颓然而绕。
断弦如刃,直朝她面前划来,微光簇闪,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却是来不及反应。
他眼中神色令她莫名心慌,他这哪里是对男子的态度?!
齐越慢慢站起来,头仍是低着,背手立在一侧,半天才抬眼朝远处望去。
曾参商咬咬唇,便要叩首谢恩,却听英欢道:“先莫要急着谢,朕还未说赏什么。”
动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间又见她驰马回身,朝齐越望去。
沈无尘深吸一口气,捺住心底渐涌之波,说不出话来。
英欢眼也不眨,越过他朝外走去,“先帝既可,朕为何不行?”
齐越脸色僵白,握缰之手犹在抖,眼望远处手握柳枝的曾参商,嘴唇微开,却是无言,良久之后蓦地低下头,咬了咬牙。
眼里亮亮,唇角弯弯,颊侧红红,心中之喜溢于言表。
却不知从何时起,他愈变愈沉默,愈来愈寡言,沙场功名愈盛,在她面前便愈冷峻。
英欢回头轻叹,叹息之音几不可闻,转而又是淡然一笑,道:“只是他当年只肯教朕如何骑马,却不肯教朕如何使弓。”唇开露齿,“纵是朕缠着他相求,他也不肯。”
他看着眼前低头沉默的曾参商,心底不禁暗暗叹了一声。
曾参商小松了一口气,想到他先前所说政事,再瞧沈府这宅子,眼睫一垂,心中竟是闷起来。
“起来说话。”英欢看着他,面带微笑,“这有何可罚的?你射术极佳,不过是不如她灵巧罢了。”
曾参商不敢再看他,耳边只留他这一句之音,清浅微漾,叫人心中麻痒一片。
沈无尘眼中微动,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许玩味之意,不答反问道:“你以为呢?”
沈无尘应了声,缓缓走至曾参商身前,弯腰去握她掌中断柳,眼睛直直盯着她的脸,面上不留痕迹地一笑,而后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道:“甚摄吾心。”
英欢照她的动作扣指上弦,虽未搭箭,可心中仍觉有些紧张,正用力将弓弦张开之时,突觉指尖一滑,耳边只听见闷闷一声铮裂之音,还未反应过来时弓弦便蓦地弹断。
英欢陡然回过神,可下一瞬手背便觉刺痛万分,那弦弹起划落,带出几粒血珠。
曾参商摇摇头,又看看他,嘴唇动动,还是忍不住道:“沈大人为何能得皇上如此宠信?像你这般年轻便位及人臣的,放眼朝中,竟无第二人。”
有司忙趋步行至曾参商马前,进弓矢与她,而后又命招箭班侍和_图_书从重置木靶于射棚之间。
曾参商心底更奇,“那你如何能拒得了?”
英欢眼角一痛,放在轩栏上的手捏得紧了些。
曾参商支吾道:“怕说了沈大人发怒。”
罢了……纵有闲言碎语,也不过是这一回。
沈无尘脸一黑,“这些话是你听旁人说的,还是自己心里琢磨的?”
她脸色煞白,看着沈无尘发怒的样子,才知道自己先前是口无遮拦了……沈无尘身负皇恩为人刚正,又怎会容得了旁人说此大逆不道之言?
想来也是,那男人霸道无羁行事没个分寸,英欢又屡屡犯界从不敛心中之情,二人那一日在江边背道相行之前的长久一眼之望,众人皆见。
其余几个武官面面相觑,皆是不言。
手不禁去捏旁边的玉杯,一口饮尽其中之酒。
沈无尘一直望着她,目光随着她的背影一路荡过去,嘴角带笑,人立在轩前动也不动,连旁人唤他也不知。
使劲稳了稳心神,才开口,想要避开这个让她窘惑的话题,“七日后西苑赐射之宴,沈大人去否?”
无羽横镞之箭,似利剑之刃,逆风而行,劈柳断枝,而速度毫不相减,直直窜入远处石墙之内,箭止,尾狂抖。
曾参商抿唇点头,起身站起,“陛下若想习骑射,当先习立射。”
阳光下几个年轻人汗水飞洒,俱是好风致好身手,粗眉挑扬之时均显心中万丈豪情。
她慌乱错开眼,只觉自己无所遁形,身上的秘密好似就要暴露在他这比阳光还要炽烈百倍的眼神下。
眼见那弦便要及面,却被人一掌握下,耳边响起曾参商焦急的声音:“陛下当心下面的断弦!”
英欢唇角扬起,眼睛笑得微弯,望着她道:“就赏你……教朕习骑射。”
沈无尘看她半晌,突然道:“皇上御榻之上没有我的位置。”
曾参商大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竟不敢信这话能从他口中道出!
曾参商驭马亦是疾行,单手拉缰,挎弓却不搭箭,眼睛不望射棚之靶却望着齐越,直到见他将要放箭的那一刹,才蓦地从背侧箭服内抽箭而出,松缰张弦。
沈无尘似笑非笑道:“你还会怕我?”
招箭班的侍卫上前跪倒,未答却道:“曾参商意欲陷刺陛下,还望陛下将其问罪!”
沈无尘挑眉,低咳一声,“陛下驳我之议,说要大赏你,还不谢恩?”
曾参商瘪瘪嘴角,又看他一眼,这才撑肘于桌上,靠他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沈大人有没有发现,皇上与邺齐皇帝陛下之间,有丝不对劲?”
清风款摆,吹动翠柳新枝,碧天白云下埒垛亦生浅辉,苑深之处苍苍林木遥不见底,马儿嘶鸣之音不时传来,颇显一年勃勃生机。
沈无尘望着她,“有话直说。”
英欢挑眉,心中转过一念,吩咐人去射棚中设兔雕木靶一支,又对几人笑道:“也莫要分谁先谁后了,一并骑射之,谁先射中,便赏谁。”
她试着开口——
英欢扭头,对一侧吩咐道:“准她所请。”
他抬眼望向天边云丝,心中漠然一片。
英欢看一眼那兔雕,轻轻点头,笑道:“宣敕,赐窄衣并金带。”
……当年,她就是在此处见到狄风的。
曾参商只当他是未听清,便又低声道:“那一日在江边,沈大人没见着皇上的神色么?再有,那一夜邺齐皇帝陛下遣诸卫至行宫外候馆歇息,独留陛下一和图书人在宫中;次日明明是康宪公主封后册命大礼,邺齐皇帝陛下竟亲赴江边送行……”
沈无尘看着她,不说话。
曾参商唇角微微一扬,忽地扬臂转弓,箭尖直对棚边柳树垂枝,而后利落松弦放箭,随后收弓猛抽马臀,朝那柳树疾驰而去。
这一声低喝,让曾参商整个人一震。
沈无尘轻笑,“自然是有。不止有,还很多。”
这么一想,便觉人似掉进了个冰窟窿,心底凉凉的一片,坐在那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火辣辣的酒水一路贴心而下。
她握着银箸的手僵着,低眼望着桌上酒菜,默默不语。
曾参商咧嘴一笑,胸脯上下起伏,喘了几口气后才低眼看向掌中断柳,手指轻翻,将那柳枝转了几圈,而后才抬头眯眼,逆光往轩前看过去。
能堵住她的口,却堵不住旁者数众的口。
沈无尘心底一沉,先前只闻今日行赐射之宴,竟不知英欢是真动了习骑射之念。
远处射棚一侧,绯衣侍从手中紫旗冲天一挥而落,众人目光瞬时移向前方相向二人,神色都有些好奇,想要看看这曾参商究竟有何本事。
曾参商闻言蓦地抬眼,脸色由红转白,盯着沈无尘,狠狠一眨眼。
曾参商被他这目光搅得顿无胃口,脸上也是火烧似的红,只觉尴尬万分,不禁主动找话道:“先前说东面战事,此次可是要同邺齐联手伐岵?”
陌生的情绪溢满胸腔,辨不清,亦不敢辨。
曾参商戎装之下愈显英挺之姿,眉峰扬挑之时带得整张脸都俊了不少,高束之发黑亮耀眼,衬得她肌肤漾出泛瓷之光。
英欢晗首,向她走过两步,伸手握过那长弓,仔细瞧了瞧,忽而笑道:“有司随便给你一张弓,你便能使得那般精巧。”
英欢笑笑,对沈无尘道:“把那柳枝拿来让朕瞧瞧。”
曾参商看他两眼,踟躇道:“沈大人,我先前的话……”
淡淡一句话,蓦地让沈无尘面上笑意消祛大半。
随驾宫人持白布而来,急急忙忙地替英欢包扎手背上的裂口,颤声道:“陛下还是先回宫着太医来瞧瞧……”
英欢手掌划过轩栏,眼望远处射棚,遂又转身望向一侧候立着的随驾武官,笑问道:“谁先来?”
沈无尘动箸拨了拨她给他夹的菜,低声道:“我说了,就当没听见。再者,若不是你同我说这些,只怕我也不知朝中竟有这些话在传……往后若有类似之言,记着告诉我。”
棕红马鬃如火似焰,随风一路燎过,马上之人眼疾手快,过柳之时侧身弯腰,在那柳树断枝几要触地之前,猛地一把将其接过攥起。
英欢接过,随意看了两眼,望了望沈无尘,再看看曾参商,脸色微有变化,对曾参商道:“沈大人先前说,应当罚你。”
春至,心浮动。
沈无尘低声道了声“是”,目光一直凝滞在远处曾参商的身上,久久未移。
已有侍从疾步上前,将曾参商一把拉到后面,急急道:“陛下!”
沈无尘常服居后,见英欢上前,避让至一侧,低了头笑道:“陛下今日可真是让臣等大开眼界了。”
周遭俱静,诸臣都在听,英欢是要如何大赏。
英欢欲习骑射她早就知道,只是不知今日竟会托了这样一个借口而开始,当着文武诸臣之面,她心中略感怔惶,也不敢似往日那般莽撞行事。
沈无尘眼中满是惊诧之情,面上却仍作和*图*书淡稳之色,手握成拳紧了又紧,才低头轻轻一笑,又抬眼,看向远处马背上神色张扬无比的曾参商,低叹道:“于圣驾前炫技……陛下,此人当罚。”
沈府后院花厅里已摆了逸天楼送来的酒菜,一张桃木小几做工精巧,旁边摆了两只黑漆木凳,厅前帘珠被人挂起,两个丫鬟规规矩矩候在一边,见他们过来,低头轻声道:“大人。”
当年的狄风便是这般,年轻张扬得让人不忍移目。
先前那齐越射术了得,身担御龙弓箭直班指挥使一位已是令人不敢小觑,更何况他飞驰之间一箭中靶,纵是再比也难出其右。
柳枝断口之处齐整亮白,于空中翻了几下,便要落于树下泥土之上。
英欢见状,心中也是明了,不由笑着对那齐越道:“看来今日这头筹倒是叫你拔定了。”
曾参商手指划了划那杯口,眉毛轻挑,抬眼看他一眼,好似想到了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旗落之时,齐越已驭马朝前冲去,马行飞快,松缰直身,顺箭上弓,三指扣弦而搭,脸微侧,眼向射棚中的木雕之兔瞄去。
沈无尘微一点头,嘴角咧开,“倒要见见你的本领。”
英欢看见那人,不禁笑出声来,低声道:“来得正是时候。”
沈无尘见她身上傲气瞬时俱消,心中不禁发笑,强忍着笑意绷住脸,走回去将那断柳呈至英欢面前,恭敬道:“陛下。”
他位高权重又极得皇上宠信,因是朝臣之间的这些小言小语传不至他耳边,只是今日听她这么一说,他才知原来大家心中对此事都存了暗蒂。
谁知曾参商却比他快,叩首而拜,口中大声道:“谢陛下!”
曾参商小脸煞白,握紧了拳,“陛下,臣没有……”
她辨不明他这目光何意,索性道:“当初你状元及第,风光无限,朝中就没重臣想要将女儿许配给你?”
他眼中之光稍黯了些,“自幼便定过亲,得了状元后拒人之请也在常理之中,所以无人刁难。只不过还未等我娶她过门,那女子便身染急疫而亡了。”
英欢低眉,唇微微弯起,又侧过脸看他,“都是狄风当年教朕的。”
英欢去华服着皮弁,素面不染脂,一身英气耀人心目,缓缓驭马而来,至轩前待侍从引辔,遂翻身下马,徐步上阶,笑望诸臣。
射棚之间闷响一声,箭尾花羽乱颤,箭尖正中兔雕木靶之首。
花厅外一池碧水随风而皱,池边垂柳干枝上绽出一颗嫩绿新芽。
远处几个年轻人骑马回来,翻身下马后单膝跪地,一额汗水爽快落地,声音干脆利落:“谢陛下!”
英欢亦是惊诧未定,先前问曾参商之时只听她说略懂骑射,却没想到今日能见这般情境,此时听见沈无尘所言,才略略回过神,淡望了他一眼,笑道:“朕不罚她,不但不罚,还要大赏。”
沈无尘看看轩前不远处的那匹长鬃青马,又笑道:“臣未得眼福见陛下当年风姿,不过今日仍被陛下驭马之术所撼……在朝中十二年矣,竟不知陛下有如此本事。”
她尴尬不已,“我……没有……沈大人你……”
英欢轻轻摇头,看了看她手指所扣之处,微笑道:“你且松手,让朕自己试试。”
曾参商手指发颤,不敢看他的眼,脸颊更红,蓦地松了手,扭过头,将手藏至身后,牢牢握住弓。
几个年轻武将跃跃欲试,纷纷想要于圣和-图-书驾前一展身手,当下分不出谁先谁后,竟是胶着起来。
弦铮箭啸,刹那间齐越之箭已出,镞锋白亮之光直向射棚中窜去!
清亮之音传入沈无尘耳间,叫他心头一震。
马行飞快,张弓搭箭射矢似是瞬间完成,几人奔驰相错,令一旁所观诸人眼花缭乱,半晌才叫的出一个好字。
抬眼看去,棕红色的马体在阳光下泛着撩目之光,马上男子颜面俊美,一身紫色绢布甲,背侧系箙,一双眼湛然透澈,目光直直抵入轩前众人之中。
话已同水般泼了出去,难不成还能收回?
…………
曾参商咧咧嘴,“其实都一样,陛下若是熟了也就明白了。”她扶着弓渊助英欢张开弓,动作小心翼翼,“陛下手在这里握紧了。”
英欢眉尖紧蹙,翻掌看一眼手背上的划痕,不长却深,血已流至指间,狠狠定了定心神,才转过身,冷声道:“这弓是谁备的?”
当下众臣皆称好,几个武将也无二话,待有司取弓矢付与诸人后,便都出去翻身上马,牵马行了几圈后,便准备驰射远处射棚木靶。
沈无尘撩袍入座,看着曾参商坐好,目光晃过她的脸,移至桌上菜碟上,低声道:“先吃再说。”
曾参商手指捻了捻袖口,声音更低,“刚去礼部的时候听人私底下说,你和皇上,那个……”她目光晃至一边,“反正就是……那什么,唉,不说也罢!”
他目光定定,“你想问的可是这个?”
虽是女子之身,可身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不敢怎么碰英欢,只得于一侧细细详讲,指扣弓弦,让英欢不必太费力。
沈无尘微点一下头,“两国既是缔盟,定当如此。”
此言一出,诸臣无人敢再劝。
话音将落,远处林间便有人骑马而来,声音远远而来:“陛下,臣愿再比!”
将来,那二人只怕也再无相见的机会,又何畏天下人之口。
当年那个满脸青涩稚色的少年,现如今已是名震五国的沙场名宿;而她再过没几日便要行大婚之礼……时光荏苒,西苑多年未变,只是人已大不相同。
她轻夹马肚,慢行几步,于马背上回身,朝轩前诸人望过来,眼光逡巡一圈后,才落至沈无尘身后,将他扫过两眼后便飞快扭头,再猛地一抽马身,疾速朝前奔去。
沈无尘笑且不语,看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颇是有趣,因是半天才道:“这么多年来,这种话我听得多了……最初是气愤难耐,现如今听了,只是觉得好笑罢了。只不过就算我说没有,恐怕你也不肯相信。”
既是这般做了,又怎能挡得住臣子们心中做如是想。
英欢侧目,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见他此间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不由微一挑眉,欲开口相询时心中蓦地闪过一抹光,遂又垂睫,心中虽感讶然,却也不及多想。
他知她心性单纯,心里藏不住事,应是未对他设防,才对他说出这些话的。
临轩众人怔愣一时,随后一下沸燃起来,纷纷议论起先前所见,人人都是惊讶不已,没料到一个九崇殿说书能有这般身手。
大历十二年春三月初四,上幸西苑,命从驾文武官行宴射之礼,宰执以下,酒三巡,乐作。上临轩,有司进弓矢,上命人陈赏物于东阶, 以赉能者。
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也不会忘。
有司见英欢出来,忙命人呈御弓上前,谁知英欢瞥一眼那鎏金御弓,和*图*书却是不取,只是望着曾参商身侧所挎长弓,笑道:“就用你这弓。”
曾参商踟躇了一下,看了看沈无尘,见他无甚表情,也不作反对之言,便依英欢之愿,慢慢将手指放开。
英欢束发被风拨出几丝,在鬓边轻扬,颊侧泛红,眼睛定定望向远处,覆手于轩前栏上,轻声道:“记得朕还是公主时,常随先帝来西苑。”
曾参商见他面色陡变,不禁怔了怔,遂又道:“先前随驾赴东境的官员中,或多或少都传过类似之言……我以为沈大人也听过,这才问的。”
沈无尘无奈一瞥,转而对英欢道:“陛下倘是有个万一,那……”
沈无尘恼了半天,终是收了怒意,面色松了几分,看她道:“你先前的话,我就当是没听见,继续吃罢。”
齐越闻言两眼一亮,面上隐隐带了傲气,低头向英欢行过礼,便出轩疾跑几步,翻身跃上马背,扯缰驱马小步跑近曾参商,抬起下巴望她一眼,轻点一下头,又掉头行至一侧,抽弓相候。
沈无尘不动声色望向她,“你担心我的身子?”
她抱着枣红小马驹的脖子,他在远处怔怔地望着她。
他忽而一笑,“你这是在安慰我么?”看见她愣在那里,他笑容又大了些,“我若是想为了娶妻而娶妻,又何必等这么多年。一直未娶,不过是因没遇着让我动心的罢了。”
齐越人马先回,至英欢御前下马,而后直直跪下,面色臊红,小声道:“陛下,臣令殿前司诸班蒙耻,求陛下罚臣……”
曾参商身子微僵,不知能说什么。
随驾文武诸臣并不多,宴毕均列轩前,三十名招箭班的侍卫身服绯紫绣衣,立于远处射棚两侧,皆等英欢临轩以命。
“沈大人,天下女子这么多,你将来……”
英欢扬手示意几人平身,而后回身,又问诸人道:“还有人愿比骑射之术否?”
沈无尘脸色渐渐转黑,上前一步,低眼去看曾参商,就见她攥紧的拳间隐隐有血渗出,想到先前是她一掌握住断弦上侧的,不由低声道:“陛下三思。”
曾参商抬眼看过来,盯着他手中未落之杯,眉头小皱,“空腹饮酒本就伤身,再加你才病好……”
英欢冷眼扫过诸人,对拉着曾参商的侍卫道:“先将她带回禁中着人看着,莫要伤她,待查清后再决。”而后转身对沈无尘道:“回宫。”
曾参商慢悠悠驱马而回,离轩前还有数十步时便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而来,对着英欢单膝跪下,“陛下!”
怔惶之间,远处招箭班的侍卫已快步跑来,手中持中矢之靶相禀道:“陛下,殿前司御龙弓箭直班指挥使齐越先中木靶。”
英欢抿紧了唇,虽觉胳膊僵酸却不放手,试了几回之后额上已有汗粒冒出,曾参商见了忙道:“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眉头微皱欲劝,“陛下……”
…………
诸臣闻言皆纷纷附议,一时群情激愤,目光全都朝曾参商望去。
曾参商蓦地一惊,结巴道:“谁谁……谁担心你!”脸色泛红,“你要是病不好,皇上那里还不知要怎样担心呢。”
曾参商连忙摆手道:“怎会不信……只是因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娶,朝中上下难免会有猜忌。”
目光带着热度,扫过她的眉眼颊唇。
诸臣闻音皆有怔愣之色,因曾参商近来颇得英欢宠信,众人对她也略有耳闻,却不料她出身文臣,却敢于此时同武官比射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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