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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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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二

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二

于宏、林锋楠亦是眼不眨地看向曾参商,却说不出话来。
眼前诸景哗哗闪过,雪夜棋桌,冰凉白子,她在他身上娇颤不休,耳边就是他这话。
贺喜双眸烁烁,盯着她的眼,扶在案侧的手轻敲一下,忽而扯嘴一笑,道:“便由邰涗皇帝陛下为两军主帅,此议如何?”
“休要说两军各自遵帅为令之言,”他看着她,仿若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此一役与上次不同,非东西两面袭营相夹,而是合军共谋巍州一地。千里遣将调兵,西上阻中宛之援,南进攻南岵之部,东跃断退逃之路,北踞守战利所得,其间若有一二差池,便是伐巍不成而徒守自困的结果,两军二十万众将兵,非听一帅调令不可!”
…………
马儿蹄踏轻扬,沟壑之间只留二尺之宽,却也能稳稳行过。
英欢但笑不语,只是望着曾参商。
方恺被她看得心底发毛,不由错开目光,远远冲她行了个礼,低低叫了声:“陛下。”
远处南面战声愈发小了,可冲天火光却是愈来愈大。
贺喜望着她,眸中微亮一瞬,随即转身扯缰调马,轻驱慢行,沿着两营之间战壑之缘往南行去。
十九日,行至阑仓山,汇邺齐大军于东西两坡。
英欢撇开目光,心中略愤,驱马几步上前,对营外两排守兵高声道:“邺齐皇帝陛下在此,休得无礼!”
行近一刻,身下之地渐渐趋陡,再走几步,转个弯,便是上山之势。
他目光挪至她微微泛红的耳珠儿,眼里一点点黯下去,低声又道:“……真是什么都要人教。”
英欢束发高高,身上长氅萧萧未动,负身立于行帐之前,一双水瞳映着周围烈燃火把之光,其间却是生寒无比,将他目光中的意满之情瞬时冻成了冰碴粒粒,碎了一甲。
禁军小卫眉头动动,“东面邺齐大营遭袭,是否南岵之部还未得定……”
几人铠甲轻响,回神之时张口欲驳,可一触上他那笑若非笑、聚寒摄人的目光后,便都不敢在邰涗军将前犯颜而谏,只能眼带怒气扫过英欢及对面诸将,忿然退出帐外。
英欢唇角微动,心沉沉一落,人这才松了几分,看着他们,轻声道:“都起来罢,如若此役能胜,朕不责你三人前罪!”
可,若使他于眼前二人之间择一为帅……
英欢冷笑,“依你多年沙场之得,纵是那日邺齐六万军至,你不退守泷州,二军共九万人马,可敌得过中宛南岵十几万大军而不言败?!”
才知他竟真不是胡言乱语,竟真是动了此念。
她正要抬头,却听他已先她开口——
他立在营前壑后,浑身俱是削铁割骨之利。
她微有诧然,抬头看他,水眸转动之时,心中却是顿明。
曾参商不惧,扯了下嘴角,扬鞭指向英欢离去之向,开口道:“皇上北赴邺齐大营,你竟不带军护驾?!”
她眼眸微眯,心口突地跳了一下,此计甚绝。
京西禁军五千将兵见大营将至,自上而下,人人面上都是喜色,便连曾参商也一扫两日以来的阴闷之情,只望能快些入营,得以休整一番。
若使贺喜为帅,则邰涗军中不服其令;若命方恺为帅,则邺齐军中不屑其谋。
英欢不动亦不语,身后几将随方恺退帐,帘掀风入,吹动她长裙尾纱,清妃之色蔽过脚下深赭毛毡,柔娆制刚。
…………
贺喜低低一笑,前行两步,伸手过来,拽过她的马缰,朝前一扯,二马并头,在他掌控之下,往前行去。
初闻贺喜提议,要英欢为二军主帅,只觉神魄似被惊飞,万不敢想像英欢何能统军为帅,亦不敢相信邺齐诸将会无异议!
从来只闻邺齐皇帝铁血铁腕,沙场之名历来叫人破胆提心,未见不知,可此时一见,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一人一马萧萧然独闯邰涗大营的人,竟会是那九五至尊!
曾参商咬咬嘴唇,声音愈发小了,“臣以为若令两军听命于邺齐皇帝陛下一人之令,必会激犯邰涗大军众怒;然此时中军帐中,满帐诸将,无人驳得了邺齐皇帝陛下之议……”
英欢点头,“由是你才放营不顾,倒也在理。”
有月色素银之光,透过外面帐帘底缝滑进来,衬着帐中这一烛昏黄之光,更显柔白。
可将行一步,身后马蹄纵踏之声蓦然响起!
英欢一惊,盯住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曾参商忙摇头摆手,“自然不是!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置君命于不顾!”
真切,真真切切,觉出是他。
三人皆起,面上神情是说不出的尴尬羞惭,互望几眼,闭口不言。
他点头,眉黑眼亮,看她朝帐外走去,又开口,低声缓笑道:“既如此,那往后定是少不得日日相扰了,”停一停,又道:“不得怪我。”
她被他铁臂在侧箍着,动不得走不得,眼睁睁看着他长硬的手指在她身前旋按抚摸,腰上乳下,白玉垂环轻触而响,被他碰过的地方,处处皆起战栗。
邰涗人马将至,南岵之部便退,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夜幕将起,山风愈冽,鸦青苍穹之上,孤月半轮。
二日未到,便至越州以西三十里处。
帐中邺齐将领面色黑沉,邰涗诸将则是倒抽一口冷气,谁人都没想到她一入帐便提此事——
帐外金铃轻响三声,她回神,却未抬头,只是低声道:“何人何事?”
薄唇似刀一划,划碎了她心中仅存之硬。
二马沿小径攀山而上,过风更凉,山间草木清香怡人,虽在夜里看不清,可仍能辨得青松遍山,处处而落。
方恺皱眉,思虑半晌,才懈然一刹,低声道:“臣愿遵陛下圣意!”
方恺目光犹定,闻言人也未慌,只是又道:“还请陛下入营。”
贺喜一意孤决,两边相议四个时辰都僵持不下,她竟是开口一言,便将邺齐一部逼入死角!
贺喜在她身前站定,低头看她的眼,面上浮起一丝玩味之意,声音哑了些,开口道:“我教你。”
策由他定,令自她出。
…………
曾参商怒火似被油泼,正要发作,手中马鞭却被英欢从一侧猛地压下,但听英欢似冷非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入营。”
于是不再说话,任他带她并行慢驰。
英欢悬肘于案上,朱笔m.hetushu.com.com时点时起,一封封折子拆过来,眉头从始至终未曾松过,罗衫大袖扫了朱墨也不自知。
他抬手,自西向东,隔空覆过两军营中连延千帐,而后蓦地朝北一推,低声道:“向北共撤半里,中军四帐、八营合于阑仓山之北,其余诸营将兵堪为两翼,虽撤半里,仍可留于山西山东。”
曾参商何时见过这种目无君上之景,人几要被气晕过去,手狠狠握住马鞍,才忍住想要跳下马去,将前方那银甲将领猛打一番的冲动!
然此役非小战,将兵之命更非蝼蚁,她未有带军谋战之历,又何敢衔领两军,统号施令?!
贺喜听了,眉峰缓缓而平,眼中灼亮,嘴角笑意渐浓。
狄风为英欢所信重,领军为帅而又常年不设监军,将兵都当此为惯例,此时听见英欢要于在军中设监军,虽觉别扭,却也无法反对——
贺喜偏过头,又压下来一点,眸间火星乱跳,嘴角弯弯,声音低低,“在论兵事,你却想到哪里去了。”
…………
她见他下马,便也跟着翻身下马,见青马自去一旁树下啃草,才转头望向他,“何事?”
她心底一空,夜风透胸而过,吹得她退后一步,伸手扶住撑帐之柱,怔了一刹,然后蓦地撩帘入帐。
非他一人,放眼邰涗东路大军,何人愿听令于邺齐之帅!
不禁疾疾奔回内帐,火速换了骑装,又抽过紫羽绒氅披上身,带未束稳之时,便见帐外营中火光通明,人起马动,嘶声沸沸,器甲戈戟哗哗乱震,一夜之静,于几瞬之内尽被撕裂!
宽肩挺挺,人似奇峰而峻。
贺喜脸色微变,看她半晌,才道:“方恺为帅策兵伐谋,你能信得过?”见她眼里泛火欲言,又紧跟道:“以他过往战历,不过将能同我手下骁悍之将持平罢了,撇开邺齐军中不论,单是我,就断无可能从他之令!”
马行人动,不多时便能见营栅前的高高望楼,其下两排守兵执戈顿甲,眼望五千人马将近,却无一人上前来迎。
那人驭马疾行至禁军阵前十步才停,抬眼望来,却不下马,只抬手礼道:“军务缠身,微臣迎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指尖瞬间发热变红。
英欢唇角噙笑,心中略明,出帐果见曾参商已从一旁士兵那里借了张弓来,掌持三箭,正在弹弦。
风仍大,沙地渐消,硬土之疆随马蹄翻踏之时轻轻而震。
曾参商面泛苦色,“陛下,”她瞅一眼英欢神色,见其未怒,才又道:“已经四个时辰了,中间连饭都没吃,眼下还在因两军伐巍时是否只置一帅而争论不休!”
方恺脸色稍黯,却仍是低了头,道:“臣无异议,但听陛下调遣。”
他遽然回神,扭头见是曾参商,不由皱眉喝道:“曾大人何意?”
“退下!”英欢背身斥道,声音亦寒。
英欢不管不顾,大袖微甩,斜眉瞥那几个士兵一眼,自朝贺喜帅帐快步走去,待至帐前才停住,双手入袖而拢,下巴微仰,对帐外守兵冷声道:“朕要进去。”
他灼烫的呼吸印在她颈后,满身气息将她浸到了黑沉深渊之底。
西面行帐之中,案铺雪笺,其上摞了一厚叠浇了密泥却还未拆的折子,笔架朱墨置于其前,若不细看帐间其余物件,恍然间竟有景欢殿中肃然宁静之感。
闻得身后禁军阵中怨愤声起,她眉眼之间划过一抹寒色,却是未言未动,只静静立于马上,望着前方营中动静。
他提缰扬鞭策马,接连跃过数条深浅不一的战壑,直冲至邰涗大营北门前才止。
营前两排邰涗守兵,只识她而不识他,见他只身只马出营而来,身未挂甲马未披盔,一袍玄衣于夜中辨不出品阶,当下怒目相视,齐齐亮戈,阻他人马于营前十步!
她驱马上前,穿出营门之时无兵敢拦,只一个品阶稍高些的小校壮着胆子朝前一步,小声道:“夜深闭营,南面有战,陛下还是……”
“方恺。”
惟帐中一人稳稳坐于帅案之后,定定看着她,薄唇紧抿,动也不动。
他低笑,目光温温罩着她的脸,“邰涗大军肯否遵我为帅,你自己心中清楚。单方恺及于林三人,哪一个愿将麾下将兵之命付托于我?”
她睫垂意冷,未答他话,驱马快跑几步,而后一把提缰,吁令一声,青马前蹄扬起又落,身子微震之时,人已在他身旁几步。
休说邺齐大军,便是邰涗东路军中,诸将也不过是惧畏她天子之威,谁肯信她一个从未统军谋战过的女子之策?!
营栅前门大开,方恺驭马退至一旁,让英欢先行,而自随于后,慢慢入得营中。
英欢冷眼扫过帐中诸将,目光停于方恺身上一瞬,又晃至案前那人,纤眉略蹙,直接了当开口道:“两军如若只置一帅,此帅定由邰涗之将来任。”
顿时轰然而散,人人都巴不得邺齐损兵折马!
他挑眉,一直扶在案上的手收回膝上,隔了半晌又望向她,低声笑道:“何以见得我是胡言乱语。”
敞袖罗衫绯红嫣嫣,长摆襦裙紫苏垂落,虽作素颜,可风致一路燃人眼珠,在这大营之间堪堪独亮一方。
心底飞速转过千念,最后一止。
邰涗军中,闻战号鼓声即集兵阵,此制为狄风多年所定所行,将兵上下均是习以为常,因是一听东面异动便急召人马起身,整军集结。
英欢弯唇,笑意甚寒,“狄风缘何战死?”
英欢嘴唇将启,便被冷风狠呛了一口,狼狈间拾袖掩唇,低眼之时看见他右手松松挽着缰绳,心底渐安。
两军大营尾衔于阑仓山之北,中隔战壑数纵,营门均为重兵把守。
他嘴唇压在她鬓边,低声道:“定帅之事还未议定,我还有话要说,你作甚么急着逃?”
山石于夜色月光下隐隐绽光。
英欢瞬时明白了她为何回来,心中微躁,又隐隐起了怒气,当下斥道:“将帅议之不决,你同朕说这些又有何用?!”
虽不知他要带她往何处去,可心中却明,倘是无事,他也不会深夜来扰。
邺齐全军上下惟他是从,他既是肯听,又有何将何卒敢不听?!
只认狄风,不认君!
他惊诧万分,猛地回身看向曾参商,“你……”https://www.hetushu.com.com
一刹那间,心中所想仿若统统被曝于烈日之下,再也无所遁形。
心中虽无法原谅他,身体却仍然记得他。
戈戟哗哗震收,两排士兵统统退让,无人敢拦。
英欢看向门口守帐小卫,命道:“去将随驾曾参商叫来。”而后又看向方恺,道:“东路军中由你暂领帅职,但朕要派一人作你的监军。”
她耳中轻嚣,听清了他这八个字,先前心中旖情之思瞬时尽弥,蓦然转身抬头看他,半晌一笑而冷,“原来如此。”
“经此一役,”他在后沉沉又道,“你才可于邰涗军中真正立威。”
方恺眼见兵散马回,这才转身回头,朝北面望过来。
她勒缰吁马,利落调辔转身,蓝眸于夜色之中浅光摄然,盯着疾冲而来的方恺,厉声道:“两军既已决计共伐,何见邺齐大营遭袭而视若惘闻,非朕亲身赴此不足以迫你出兵?!”
待此时方恺一吼,这才都反应过来,东面遭袭,他们何苦为之操心!
亦望见他一面。
外面日已将落,远山苍树郁郁葱葱,千叶镀金。
英欢面色奇寒绝冷,虽知曾参商跟在身后,却也不同她再言语一辞,脚下直朝东面中军帅帐行去。
英欢眉挑眼动,深吸一口冷冷山风,扭头看向他,目光颇寒,“两军合营之后,你若无事,不得随意来扰!”
他心中此次作的又是什么打算!
贺喜看她,道:“南岵袭营之兵不过二营不到,匆匆而来又匆匆而退,其间何意休得我说,你自是明白,”他抬手朝远处指了两下,又道:“否则也不会看方恺只带三千人出营而不管。”
方恺闻言,心口砰砰跳了两下,恍然明白过来,双手猛攥成拳,偏过头暗骂两声,咬牙喝人至前,命点三千人马,随他亲赴东面邺齐大营!
方恺咬牙不语。
这才发现他一路带她来到阑仓山下。
果不其然,曾参商一听这话便怒了,上前两步,冲方恺大声道:“文官怎么了?文官便不如你手下那些将兵了?!”
东路大军三将统兵,竟当真是……
思虑之间,前方人马忽而朝左一转,扬蹄轻跃,落至二丈之外的战壑那边,然后飞快转身望向她,挑眉,低声道:“能否过得来?”
目尽之处,只见邺齐邰涗将兵黑甲重重,不见南岵大军分毫之影。
这滋味,太苦太难。
雪腕被他一把钳在掌中。
大历十三年四月十六日,上幸越州前营,以左千牛卫大将军方恺为东路军主帅、卫尉寺丞曾参商为监军,出檄文,东伐巍州。
还是无人说话。
她足下一顿,听出他这话外之意,不禁咬牙转头。
一言似利石劈浪,叫帐中诸人统统没了反应,人人均似石雕。
于宏、林锋楠面色僵白,又想了一阵儿,才叹道:“臣亦愿遵陛下圣意!”
方恺虽有不服,却也不敢抵抗天颜,狠攥了把马刺,咬牙回身呵斥诸营指挥使带兵,而后命大营北门守兵放行,一路率军出营,沿北自东纵马绕去,直冲邺齐大营南面!
她心底一震,眉扬眼跳,几不能信——
三人皆惊,抬头,僵然道:“陛下……”
帘掀帘落,曾参商小步进来,小心把帐帘在后掩好,行了个礼,又道:“陛下。”
英欢双颊唰地飞起两片红霞,袖中双手紧紧互掐,脑中陡然升现出的是……开宁行宫那一夜,他教她。
语气迫人决绝,毫无旋留之地。
大惊之下,身子被他长臂一勾,人就贴进了他怀中。
方恺不依,抬头,眼中有水,咬牙道:“若非那日邺齐大军不至,狄帅何至于苦战而死!”
清晨天未亮时,两军主帅参将共十人,齐至东面贺喜中军大帐中,共议伐巍之计,至此已过四个时辰,却仍未散。
时近五月,山间气候不似先前,白日里若有阳光,便是金茫洒帐一派融暖之景,夜里山风虽是仍凉,却也不比刚驻营时那般寒人迫骨。
纵是为帝难虑不可放手江山,她亦无法原谅他,于狄风一死之咎。
她咬咬嘴唇,愤然转身,使劲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挽裙便要走。
真真切切,深深刻刻。
方恺撑地之手在抖,低声开口道:“陛下,臣随狄帅征战多年,断无不遵朝廷、目无君上之心!然狄帅之死实令臣等心恸而怒,因是先前诸事未得细想,只顺心中怒怨之气而为……”
她心生恼意,以为他是要嘲弄她,正待发作时却见他忽而推案起身,玄袍落膝,大步朝她走下来。
山西,山东。
远处东面邺齐大营外火光冲天,战马嘶鸣、槊戈撞颤、兵吼人嚎之声乱作一团,自此望去,望楼之外隐隐可见血色染天。
圣令既下,禁军士兵不敢不从,慌忙去牵御马。
她听见他低戾的吁马之声,又听见守营之兵戈戟错动之声,心角一颤,蹙眉勒缰,又转回身来。
他二字铿锵,扬手向后一挥,其后两纵人马皆数下马,单膝叩地,高声道:“迎陛下入营!”
英欢冷笑,“那是为何?”
纵是他次次霸道,可却无一次是随心之举。
身为邰涗东路军之主帅,与邺齐相议四个时辰都定不下帅位一事,平白让她无颜,此时还多什么话!
她停下,手拢氅边,冷声道:“这是怎么了?”
他将她往怀中压了压,温热薄唇沿着她嫩白耳廓轻轻摩过,觉出她在轻颤,才又哑声低笑,“……无心之为。”
她收回目光,朝帅案前走去,淡淡道:“哪个是于宏,哪个是林锋楠?”
大营之中,饭菜之香扑鼻而来,士兵们远远望过来,却也未搁碗筷,只看了两眼,便又低头吃起饭来。
英欢看她两眼,两颊微红,目光却寒,忽而离案起身,抬手将发拢了一拢,快步越过她,掀了帘便出得帐外。
英欢冷眼一瞥,立时截断了他下面的话,越过那人时低声斥道:“方将军麾下数千人马还未归营,何来闭营之说!”
英欢眼瞳一缩,却也不再多问,转身侧目,朝中军大帐看过去,就见方恺已然挂甲大步而出,甲明人亮,走至营道前,高声大喝道:“出来干什么,集阵干什么,全都给老子滚回去!”
然大营中兵马声沸,竟似无人在乎营外大军,更似无人在乎条纲军纪和_图_书
她顿住,低眼一看,就见襦裙环绶绸带竟被他在后扯开,衫散裙乱,就将落地。
方恺僵立多时,此时才迟迟转过神来,忙朝英欢走过一步,急急开口道:“陛下……”
方恺僵愣在中军帐前,眼睁睁看着马至人起,见英欢抽鞭驭马朝大营北门行去,却还是反应不过来。
方恺眼中烛火之影微微在跳,定睛看着案上之剑,呼吸惶然一窒,人僵了片刻,而后大步上前,双膝对案重重跪下,俯首叩地,“陛下!”
南岵此计,当真下作。
英欢眸火渐冰,又喝道:“你三人拒枢府急令而不遵,目无朝廷之议,妄自为大,此当何罪?!”
时过一刻,大营之中忽起躁响。
千般湛心,万般蛊惑。
正欲反身策马回营时,前方战壑另侧,忽地响起蹄踏之声。
方恺面黑无言,今日与邺齐相峙不退当归咎于一己私怨,虽知贺喜身贵权重,邺齐大军非他之令不可动,而邰涗军中上帅下将无人能统其军,可却是无论如何都忍不得让邰涗全军尽听命于贺喜一人!
他掌劲稍松,长指一展,沿着她腕间摩挲而上,最后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慢慢揉了一揉。
英欢耳边风声簌簌,眼前人行蹄扬呼啸而过,青丝被这强带之风自束中扫乱,待见方恺之部远远没了影,这才冷眼一笑。
厉划夜空,响颤天穹!
方恺亦是大惊,看向曾参商,目光如刀一般将她从头到脚划拉了好几下,好半天才转回头,对英欢吞吐道:“陛下,臣军中不留文官!”
远处大营之外火光腾烟,方恺银甲亮光灼灼,如一点豆光在她眼前闪来晃去,隐隐可见邰涗将兵正在集阵。
她微点一下头,立在行帐前,并未走动,只半转了个身子,朝东面阑仓山上望去。
又过二刻,径宽路平,他松了手,在前急行几步,绕过苍松一棵,便至阑仓山巅。
肩后突然被人重重一捅。
静得出奇。
帐帘骤落,帐间却是烛火通明,一眼望去竟有二人在候。
条理清晰,言之凿凿,无可驳之。
若无监军,她又如何放心得了东路大军不再似前一次那般,抗令不遵!
可此时此刻,纵是见他真的在此,又能如何!
中军自南,营中帐帘皆掀,营道之侧,兵成行马成列,肃杀之气腾腾而起,火把在侧灼灼而燃,兵胄马甲映光而亮,将尉口中高声疾唤,正在整兵。
英欢行也不快,不多时便听见身后马蹄答答之声响错纷乱,嘴角将将划过一抹冷笑,耳边便传来方恺急中带怒的声音:“陛下!”
“就先留你一命!”英欢忽而起身,握剑在掌,看着地上三人,一字一句道:“若令东路大军同邺齐二伐巍州,你三人意下如何?”
他教她……
英欢腕间一顿,眉间骤冷,扔了笔,坐直身子,淡淡道:“进来。”
英欢眸火扫至另两人身上,亦是冷冷道:“你二人闻得狄风战死,竟也弃城南下,意欲同他合师一道东进报仇,而损仓、顺二州于燕朗之部,此举又将置狄风一死于何处?!此又当何罪?!”
心底恨意点点涌起,人却渐渐沉沦,记忆回至最初两相不知时的浅动心怀,又跃至他大婚前夜那一晌鸳鸯梦同那一盏青玉合卺杯。
英欢压了压心中之怒,将案上纸笺一把揉碎,冷眼望向他,“狄风为燕朗所之部所杀,纵是想要报仇,也当先于中宛境内,向中宛大军去讨此仇此怨!”
冷意陡升。
他不在乎她是否知兵会谋,只需她能压住邰涗大军。
方恺为帅,断不可能听他之言;惟她为帅,可使邰涗将心臣服,亦能听他之谋而令。
英欢睫落睫掀,飞快打量一番,见眼前二人均身着将领甲胄,容貌不老,身条亦是昂扬,见她也不下跪,当下便猜了个七八分。
方恺声音更低,“邺齐大军言而无信……”
曾参商先前只顾逞强,此时待听真要她作监军,一时又怔愣起来,回头去看英欢,踌躇道:“陛下,臣……”
她略恼,侧目瞪他,正要开口时,却见他头偏过来看她,目光中笑意尽收,褐眸衬风而寒。
她退离他身前,垂眸又想了片刻,而后斜眉瞥他一眼,“倘是方恺及其余诸将不存异议,此事可定。”
禁军人人怔而又愤,谁也未料到东路军能骄跋至此地步——
山顶之上,一人一马伫立于青松之前,玄衣玄马,几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那皎洁月色隐约映亮了人马之缘。
中军背山既合,两军将兵调守更易,南岵断不敢再轻易袭营一方以间二国之盟;山西山东两侧留主营为双翼,两军平日军务仍可各自为令,互不干涉相扰。
邺齐大营南门之外,火烟渐小,邰涗千骑之中帅旗已竖,正将回营,邺齐大军焚尸扫血,亦将收兵归营。
风圣军将兵,虽只数十人,可个个声似洪涛,短短五字便叫她身后五千禁军士兵们打了个寒战。
人归帐后还未走两步,忽闻远方一声号角之音。
英欢未言,身后曾参商却已怒不可遏,噌噌几步快马上前,扬鞭指向方恺,呵斥道:“陛下圣驾在此,你却居于马上、不行臣子之礼,此当何罪?!”
不由轻笑一声。
邺齐诸将心中忿然,均作如是想,虽咬牙切齿却无人敢言,只是纷纷转头去看案后之人。
方恺立在一侧,斜眼瞄她,一副不耐之样。
她暗自咬牙,虽恨他看低邰涗主帅,却也不得不承认,狄风逝后邰涗军中无人能挑其梁,方恺虽可暂压军心,却哪里能比得过他!
两军虽是于北合营,可东西中军之间仍然有界,邺齐持戟之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路行来,待她过界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在后面追着结巴道:“陛、陛下……”
他端端立在她身前十多步,中间只隔营栅一面,罔顾门前持戈举枪满脸怒容的邰涗守兵,面容苍邃,只望着她。
她唇角半弯,眼中寒意愈凛,却未语动,只抬手将紫绒大氅扯紧了些,眼角余光瞥见曾参商也已出帐,正朝这边疾步走来,便上前几步,穿过那几个禁军守帐小卫,纤眉蓦然一扬,高声道:“备马!”
英欢脚下一停,纤眉遽然蹙起,此号非邰涗军中所用,也未闻邺齐大军有用军号之例……
和图书失仓、顺二州,而于林二部八万人马在此,若是与邺齐再伐巍州,胜算当比前一次更大!
腰间忽而一紧,随即又是一松。
英欢唇角勾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何名何姓?”
堂堂七尺男儿,语至最后,竟将落泪。
高悬在侧。
是叫她出营随他走。
一时脸又发红,当下甩帐而出。
“你……无耻!”她气得要命,却不敢胡乱挣动,腰间松绸被他扯在掌中,衣裙虽未散落,却怕他兴起松手,让她遁无所遁。
他手上动作停下,绯衫凉滑,紫带慢拉至她腰后,最后打了个结,手也松开她,低声道:“谋策在我,施令由你。”
邺齐大营遭袭,干他邰涗大军何事!
二人对望一眼,又看看方恺,面色小惊,这才上前行礼。
英欢以指摩剑,又道:“南岵不灭,不足以威慑中宛;若伐巍州,非邺齐大军不足以结盟以攻;不与邺齐联手,邰涗大军何能独伐巍州山险、独吞南岵十万守军!”
英欢眉头不松,冷声道:“便让方恺统领两军,你为何死活不肯?”
阑仓山西坡之下,邰涗大军千帐连营,人马之声未绝,一派战机勃勃之象。
资历尚浅,未历兵事,何能担此重任……
曾参商闻言大惊,张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见圣驾而不出营相迎,此罪当诛!
山风吹乱未绾长发,一袖空灌凛凛寒气。
夜幕垂垂,月光皎皎。
曾参商的声音透过帐帘传进来,“陛下,是臣……”
方恺低头道:“军中自将以下,无人不为狄帅战逝而恸,非东伐邺齐逆军不足以维军心、振士气!”
他瞥一眼身侧几将,笑意渐敛,冷声吩咐道:“若无异议,便都退下。”
英欢跟在他后面,身随座下青马微摇轻晃,发被风扫,双颊扑红,眼睫时抬时落,有一时没一时地看看他。
望着她。
他低头,望向英欢襦裙长摆上的细碎垂苏,默了片刻,才道:“臣于西面中军帐中等陛下。”
引军至此,到底……不单是为了防南岵离间之策。
虽恨却抑不住心底之动,欲爱却放不下背信之殇。
英欢将马鞭卷起,走去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去,恰是邺齐大营南面火光冲天之景。
她窒住,一时呼吸不得,七魂六魄都被他搅飞了。
只要他肯,邺齐大军便无一人敢作它言。
她抬手,飞快将长发高高绾起,而后挪步出帐。
英欢不动声色,快马几步,越至阵前,唤过统军小将洪微,低声嘱咐了他两句,又交与他一令牌,放他近营去报,自压阵在后,止军不前。
她低低喘了口气,走至外帐帘前,抬手撩帘而出。
但见三箭已至,其中二箭射翻了锅旁两只陶碗,剩下一箭正中铁锅背中,玄利镞尖没入锅身,箭尾狂震。
怎么都没料到,他深夜折转费力领她至此,竟是此意!
曾参商敛敛袖口拍拍手,挑眉去看方恺,“在下当不当得起方将军的监军?”
数了近一刻有余,她慢慢睁了眼,掀被起身,踩了薄履,疾步出去,走到外帐中,随手拿过火折子吹了,点了根角烛。
贺喜坐着,看她,褐眸浅浅泛光,自她襟前一路滑至足下,再移上去,迎上她火中含怒的目光,刀唇一弯,“过来。”
凉夜之苍,火光之烈,厮杀之声,混耀着这漫天背营盈盈月色,筑成血样缤纷凄清。
英欢听得帐外脚步声远去,蓦然作怒,盯着他道:“两军合伐定帅大事,也容得你儿戏一般胡言乱语?!”
两难之地,何以拔沼而出……
他侧头看她一眼,却未说话,眼里有光淡淡划过,而后将马驱快了些,绕坡而行,朝山巅一路攀去。
心忽而有些慌。
邰涗士兵们大惊失色,火速收戈避刃,有胆子大些的又向他张望一眼,随即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他扯扯嘴,负手于身后,“你觉得如何?”
女流之辈,乱军扰纪……
英欢眉目清冷一片,抬睫瞟一眼帐外天色,微一点头,“所以你忍不住,便跑回来了?”
铁石相触之声骤响,冷冷刺耳。
曾参商却也不管,抬头四处张望一番,目光锁定百步之外未及收去的造饭之锅,当下二话不说,伸臂张弓,一次将三箭全搭,偏头朝远处只看了一瞬,叩弦之指便遽然一松,任那三箭前冲跃行,而后一把扔了长弓,回身自去一旁,不再理会。
似此万物不畏天地不惧之势,当真霸道!
方恺无言,复又低头,良久才道:“臣有罪,惟望陛下待臣为狄帅报仇之后再治臣之罪,纵是诛臣九族,臣亦无悔!”
“你疯了。”她眉尖攒蹙成团,袖中双手冷得发麻。
英欢朝前迈过一步,便有持戟守卫过来拦她,“陛下谨护龙体。”
英欢脸庞躁热无比,胸中怒火在燃,猛地抬手朝他脸上掴去,咬牙道:“当真下作!”
英欢拢在袖中的手动了一下,眉蹙心震,红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僵怔着,看着他忽明忽暗的双眸,心头陡然火起。
眼眶忽而有些湿。
英欢由他们长跪,兀自抽笔摊纸,高悬雪腕,冷声道:“枢府十道急令送至军前,勒令大军不得东进,尔等为何抗令不遵?!”
她停住,转身侧目去望,睫掀一刹,便见那人那马定定立于邺齐大营北门之外,玄衣玄甲,人肃马稳。
方恺合嘴,脸色渐渐祛惊,眉平眼笑,后退一步,抬手抱拳一揖,“便由曾大人做我东路大军的监军!”
方恺麾下几个小将听了,先是一怔,随即面清人醒,都带了点幸灾乐祸之意,忙回身将兵马遣散。
大历十三年四月二十日,南岵夜袭邺齐山东大营,上命左千牛卫大将军方恺领兵助东退敌,南岵大军战溃而走。
见三人不语,她又道:“见圣驾而不行臣子之礼,目无君臣之纲,此又当何罪?!”
英欢淡然一笑,指了指她,对方恺道:“曾参商,随驾赴此之前在卫尉寺任差,便由她任东路大军监军一职!”
英欢面上辨不出喜怒,只是一路缓行,目光随处四望,待至中军大帐前时,才敛了神,待方恺下马至前掀帐以恭,才翻身下马,未作多言,直直入了那大帐。
眉眼低动之间,心中恍恍又起一念。
不禁踌躇起来。
眸转之刹,恰https://www.hetushu.com.com恰触上他眼中黠颉微光。
方恺只觉好笑,正待说话,却听远处砰砰砰三声,又有器裂之声,不由扭头朝百步之外望去。
虽知此言令她无颜,却也掖藏不得。
若果惊诧之情似戟能战,这帐中诸物早已被十数大将的眼光劈了个粉碎。
分明是看她不起。
远远便见青天红日之下,邰涗东路大营帐帐相连,一眼望去黑沉压风,锦旗彩旆逆风乱飞,烟随灰云轻飘,正值营中埋锅之时。
誓已成誓,怎又会成现如今这局面。
不顾军情紧迫,定帅之议宁可拖僵四个时辰,都不许他为两军之帅,邰涗将领对他恨意深浓不可消,他自是明白。
曾参商眨眨眼睛,低了头,踌躇了半天,才又小声道:“邺齐皇帝陛下人冷不言,方将军对着邺齐诸将又死活不肯低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折后一分而让……”
一手勾住她,另一手将绸带绕至她腰前,而后双手拾带,探至她乳下二寸,慢悠悠地穿过三片白玉垂环,而后滑下去,十指绕带互错,替她系起。
她借了月色看向他,终是开了口,道:“南岵袭营,我以为你会亲自领兵出营为战。”
方恺碍于英欢在前,不好发作,心知她定是皇上亲腹,否则也不会被委监军一职,便推诿道:“战场刀枪无眼,我是怕曾大人手无缚鸡之力,倘是有个万一,我倒无法向皇上交待……”
他肯听——
英欢看她一眼,低声问道:“你不是随了方恺去东面中军大帐中议事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她越说越怒,终是垂笔落纸,猛划几道,高声道:“此四罪,纵是尽诛你三人九族,亦不为过!”
“臣于宏,”赭甲之人先低头,“臣林锋楠,”青甲之人紧跟道,“拜见陛下!”
他行至山顶平坡之边,眺目望下去,背身对她道:“过来。”
贺喜目光沿帐角自前逡巡一圈,将哑口无言的两军将领扫了个来回,嘴角忽而扬高了些,笑痕深深,低声道:“都不开口,是无异议?”
不禁朝后退去半步。
可又怎会是他。
英欢半卧于榻上,手松松垂在榻旁,伸指在木缘上轻轻敲着,任思绪乱飞而飘。
贺喜见她不语,不由低声迫问道:“如何?”
她掀帘而入,帐内光线稍暗,清冷不已,满帐十多人听见声音早已站起,此时见她进来,纷纷行礼,而后立在两侧候着。
于林二人伏地,紧攥双拳,辩不出一辞。
说话间帐帘掀起又落,曾参商小步入帐,站在角落,冲前行礼道:“陛下。”
贺喜眸中微灼烁亮,似雾笼星,半天才稍一点头,低声道:“好。”
纵是隔着衣物,她亦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
两军虽隔一山,然营帐广长,尾衔于一处。
仿若错觉一般,只闭眼一瞬,再抬睫去看时,先前那人那马便再也看不见,如山雾一般,凭空而失。
他低眼,复又抬头,目光扫过山下两营,声音冷了点,接着道:“两军合营,可抵外猜内忌,又防离间,亦便两军帅将谋议伐策。”
二十二日,二军合营于阑仓山北;二十三日,二军帅将会于邺齐王帐,共议伐巍之策。
英欢冷然一瞥他案上帅印,心中愤恨难忍,“若非胡言乱语,怎会说出让我为帅之辞?!试问邺齐大军上下,何人愿听我令?!”
两纵黑甲人马自营北一路疾驰而出,前方领兵一人银甲及身,骑姿更是昂扬,过营栅前门之时头未低人未下,而两排守兵见之自向后退,放这数十之众快马出营。
帐中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是何意,却也不好不应,当下便跟了她出得帐外。
贺喜直直盯住她,薄唇微弯,下巴抬起,朝一侧轻挑一下,目光凛凛,其意昭现。
内帐间的烛火渐渐熄了,山中寒风吹帐而过。
曾参商听得那手无缚鸡之力一言,人如火烧爆竹一般噌地便被点燃了,回身大把撩起帐帘,怒道:“还请方将军挪步出帐!”
于宏与林锋楠二人见了亦惊,统统跪地以叩。
外面守帐之卫皆是由京西禁军中调派轮值的,对她礼敬之度自非东路军可比,此时见她及夜又出,纷忙退后行礼,“陛下。”
她惊而不言,未曾想他还替她做了这打算!
隔了这么远这么远,远到辨不出山巅其廓,又怎会看见山顶之上有人有马。
英欢心中微颓,眼中怒火也消了不少,兀自掂量了一番,又抬眼去看他,紧着眉道:“我不懂兵事,如何能为两军主帅。”
英欢转至帅案之后,悠悠坐下,身上软甲轻响,抬眼扫过几人,而后蓦然抬手,将掌中之剑猛地拍在案上!
贺喜利眉陡扬,定定道:“我。”盯住她的眼,嘴角又弯,“我肯听你之令。”
只跪此剑,不跪她!
山峰似刃而陡,隐在这苍茫夜色之间,竟滑成了一线水墨浓画。
英欢甩墨于下,怒道:“狄风当日命你回泷州城内驻防、自率五千人北进阻燕朗骑兵,为的就是不失城郭、不让城中运粮百姓被敌掳去!”她低喘,眸光溅火,“你却因一己之怨,于翌日出城袭中宛大营,却又因败而走,弃泷州之城、城中百姓于不顾,此举将置狄风一死于何处?!此当何罪?!”
英欢长睫轻眨,红唇弯扬,脸庞在顺天烈日下微微泛金,低低笑起来,开口道:“方恺都应了,你又有何可惧!”
当下无人再敢言语,眼睁睁看着她人马步步而出。
透过帐布,隐约可见远处巡营士兵手中火把之光,混在这苍黑夜色之中,变得极黯。
贺喜半转身子,对着她,眉峰稍挑,低声道:“两军合营,你意如何?”
暗谋袭营不成,那便与邺齐共屯兵于阑仓山,光明正大讨伐巍州南岵残部!
英欢眼睫轻动,心底虽是凉薄,可凉中仍然透着念,薄中依然带了情,僵了片刻,才定神拉缰,回马转身。
英欢按剑之手隐隐在颤,冷眼看着地上三人,却不着其平身,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抽痛忿然无奈,诸情如浪,瞬时席卷而来。
他火亮双眸就在眼前,身上微尘之味涌在鼻间,玄袍襟边袖口金线相缠,热烫呼吸搔得她耳根都在发痒。
她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挣也挣不开,耳边听着他这话,这声音这语调……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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