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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谢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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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青衫卷 第十一章 魏博镇

第三卷 青衫卷

第十一章 魏博镇

“这就不清楚了,小人猜测,可能是每个军户都要养一些,只是如果有这么多马,那魏博的军力显然不只田帅说的五万。”
“那是给你烙的,当然特别好吃。”
果儿却没察觉她的心思,又说了些话,便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小人明日回东都向台主汇报,官人可有什么要报与台主的吗?”
座师言犹在耳,不知不觉也在魏博混了快一个月,望着包袱中一卷卷生纸抄本跟房舍角落那一包包的情报,虞璇玑重重地叹了口气。魏博开镇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在这种跟朝廷几乎失联的状况下,魏博孔目司中与朝廷纪录不符的地方多到不行,光凭她一人,根本做不完,但是又不能公然找人帮忙,只能这样大海捞针似地挑着做了。
“不过,御史台存在的目的,就是找出被地方黑掉的钱在哪里,然后以此威胁地方交出更多的钱来。”黑心御史大夫眯着眼睛的坏人表情似乎还在眼前,他丢下一张稽查清单:“所以,你就依着清单,一一把魏博探听明白,找出他们每年黑了朝廷多少钱,然后飞报给东都留台。”
果儿也不跟她客气,又拿起一本魏府文武官员名录贝叶,摊开后找到武官处,在今日那位牙将的名字上勾了一勾,在底下写了个‘望’。虞璇玑接过贝叶册,御史台习惯按着《弘晖郡县图志》中对全国郡县等级的分法,以可能有助御史台的程度,把人分成赤畿紧望上中下七等,今日这位牙将是正宗河北出身、排斥中央但是还能相处,因此评在中等,属还有利用价值一类。
“我原先也嫁了人的,可那混帐抛弃我另娶高门,我不是什么五姓十二姓出身,又没兄弟,只能卖点文才混口饭吃了。”
牙将手中匕首晃阿晃的,一旁的果儿看得心惊胆跳,就怕讲到兴起,匕首一送往虞璇玑身上一捅,到时若闻听爱徒伤重不治,台主绝对会在朝中兴风作浪,发兵把魏博镇给拆了!
虞璇玑一边看,果儿却说:“官人目前认识的魏府文官只有三十余人、武将却有一百多个,这太不平衡了。小人明白喝酒比较容易交朋友,但是兵将认识个几个上中下层的就可以了,主要还是文官为主,毕竟透过文官才能取得魏府的文书跟情报,尤其是最有可能回到中央的使府御史,官人要多认识些才好,一是给台内透个风,将来台主辟任的时候可以参考,二来也对官人本身的宦途有帮助,请官人往后多注意结交文官吧!”
但是,虞璇玑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只是应了,然后收下李千里异常和蔼的笑容:“好了,去把魏博的事都挖出来扛回来,好让为师有机会给你升官晋爵。”
笔已沾了墨,却悬在空中半晌不能成文,是想念他那张冷冰冰的坏人表情没错,可是该怎么写?她这辈子还没写过情书啊!放下笔,虞璇玑搔搔头,写什么都觉得很怪……已是早春时分,但是夜间还是冷得很,听着坊卒报更,一声一声,她实在倦了,既是理不清想写什么,这次就先作罢吧……
虞璇玑却微笑起来,眉峰轻舒,倒是不排斥生李千里的孩子,她有自信把孩子教得热情奔放创意无限,不会是李千里那个样子……
李千里这回倒不是假公济私,河朔三镇三百年来都是御史止步,魏博镇在近十余年归顺朝廷期间,虽让御史入镇,欲入孔目司却一直没成功过,因为掌管孔目司的孔目官几乎都是河北人,他们对朝廷来人本就相当排斥,根本不可能让御史入内。至于成德镇虽然已故的翁监察曾经入镇,也在孔目司那里吃鳖,甚至几次试图潜入都被赶出,成德兵将指明要擒他,有一部份原因也是他有刺探军情的嫌疑。
绯华奋力跑过坊门,赶在三百钲响前奔进馆驿,和-图-书虞璇玑下了马,让果儿去收拾,自己默默地提着一个包袱回到房舍。她是清官,品喈从八品下,因此住在东院西厢,与正堂较近、但是不是院中的正房,果儿则住在东院的门房,方便随时听传。
油灯的光晕闪动,在虞璇玑眸中落下一丝阴影,她沉重地点头:“我也担心这点,这些日子探查下来,魏博这些年的头头其实是兵马使,这人是个人才,杂胡出身、生长河北,这些年在魏博很有人望,这下子田帅回来收拾人心整顿军务,难保他没留个心眼。”
“何年何月,得偿所望啊?盛年不再来,老师啊,我可等不了几年了……”虞璇玑娇嗔似地对着空气说。
可是,要怀孕总不是一个人的事,找个男人一夜春风容易,但是现在有个御史的身份,找个普通人是不可能的,也看不上眼,寂寞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甘于贩夫走卒?找士人,还不闹腾得人尽皆知,要是李千里知道了,从他那次在玉台宴上的表现就知道,只要她的对象不是他,肯定会多一桩御史台冤案……
而河北人眼中的上皇与女皇,也与两京人完全不同,像田氏父子这样恭顺的几乎没有,大部分的河北将领提到上皇父女,都是非常一致的评价:“一个老不修、一个贼婆娘!”
才放空了一下子,果儿又来敲门:“官人?”
果儿沉吟片刻,用手指刷了刷须髯,淡淡地说:“也许吧。”
“我也用不了这许多,你就帮着吃一些吧。”
“帮死人报仇解气跟自己的身家性命,你觉得哪个重要?”牙将打了个酒嗝,一只巨灵掌轻松拿起酒坛,往自己那个海碗跟虞璇玑的饭碗里倒,拿起海碗又跟虞璇玑干杯,一抹胡须上的酒,带着三分醉意说:“虞监察,我今天跟你喝酒,是看你是只菜鸟,不像那些官人内侍,一个个狗眼看人低,你是个女人,说句扫脸的话,女人出来跟人家混什么?大约不久也是回家奶孩子。横竖跟你说这些也是些朝廷不想听的,你就是报上去了,朝廷也不会理睬……哎呀虞监察啊……你说你一个女人学人家当什么官哪?京官不当,跑来河北跟我们这些粗人混,你说你跟我们混什么混?混什么混哪?”
“虞监察!喝啊!”牙将吆喝着。
“这……中丞,我都要出发了,来不及相马啊!去了魏州再说吧?”
虞璇玑的手一停,思量片刻说:“我晚上再想一想,明日你离镇前,我再告诉你。”
西平王是朔方镇一系出来的将帅,朔方军擅攻,一向以速度决胜,因此虞璇玑在凤翔幕府中听过不少关于马的事情,她默默盘算了一下,低低地说:“那倒是……只是,魏府哪里能养十五万匹呢?这可是个大数目,应该只有当年陇右还没被土钵占走时,才有这么大的牧场吧?”
“瞧你在胡说什么,为师当然是例外。”李千里像是听了什么低级笑话似的,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总之,能知道多少就去榨多少出来,知道得多固然危险,但是知道更多、藏更多就更安全,明白吗?”
“可是,文官对女人的成见比武官来得大,虽然嘴上还是称官衔,但是回过头真正帮得上忙的却少,还不如武将直接说叫我回家奶孩子,事实上几碗酒下肚都好说话,也不见得不能套出点消息来。”虞璇玑啜着茶,有点不服气地说。
虞璇玑耸肩,这事她也问过田敦礼:“我上回跟他吃饭时,曾提了一提,田帅当场没说什么,送我出来时,趁着没人时说‘明知山有虎,却往虎山行,说不得,只能尽量丢些肉喂狼,免得还没打虎就给狼吞了’,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人在魏博,不得不敷衍一阵。”
究竟谁是里行啊……虞璇玑再一次在心头和*图*书嘀咕,反过来问:“你今早去厩牧司那边,侦得了什么?”
“为什么呢?”虞璇玑十分讶异地问眼前的魏博牙将,顺手再替他斟了一碗酒:“老不修,我可以理解,为什么陛下是贼婆娘呢?”
“妳不用担心,我家的马多着,有一匹新买的枣骝马特别温驯,是骟过的,你就骑去吧,白马放在东都养着就成了。”
果儿也点头,他把那本名录翻到武官最前面,第一面的兵马使史诚旁边,虞璇玑写的是‘上’,史诚跟虞璇玑喝过几次酒,也都有认识的人,算是相谈甚欢,但是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没显出真心来,因此虞璇玑给的评价是‘有可能给予帮助但须观察’的上。
“去做了就明白了,总而言之,去了藩镇不要想别的,只要站稳在朝廷立场就对了。魏博眼下可能处在混乱中,你要混进孔目司应该不难,把孔目司里的档案卷宗都抄回台里来,河朔三镇就算拿下一个,这是大功一件,可以准备升正监察了。”
“但愿田帅能敷衍住魏博兵将,要不这干系就大了!”果儿摇着头说。
“唉……”虞璇玑叹了口气,望着房梁,她想起与李千里相处的时候,几次都放了机会给他,他却总是装傻,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如太老师所说的不行?还是真的持身清正?
虞璇玑大笑起来,武人总是这样直来直往,她说:“眼下倒有一个,只是这家伙别扭得很,只说要娶要娶,我也还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呢!”
有些涣散的目光看向牙将,她在心中无声地说:“你知道吗?也许有一天,我会害你家破人亡……”
虞璇玑刚一进房,脱掉穿了一天的靴子,把包袱往正房案上一丢,回身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僵硬的小腿。她这几日一早就窝进魏博幕府孔目司里,表面上说是要找些曾在魏博的官吏名单,事实上是去查魏博镇的税籍、户数跟兵籍数,送回朝中与度支比部的纪录核对。
“不是唷,她手艺真正好,哪里的饼都没她香,不骗你。”
“会不会……还有什么兵是田帅不知道的呢?”果儿压低了声音。
很少有藩镇愿意乖乖让御史查名籍,即使是由朝廷直接控制的藩镇也不会照办,因为跟朝廷纪录不符的部份,就是藩镇消化自用的范围,自然不愿朝廷来抢食。
“诺诺,下官明日一定尽力。”虞璇玑拱手言道。
两人推推让让,好不容易大部分的菜肴都让果儿吃完,这才煮了茶来,讨论正事。御史台惯例,御史与庶仆同行,除了有个上下身份外,暗地里也是互相监督,御史台官必须假设所有的官吏都是贪官污吏,所以,即使同是御史台官也有可能是贪官,庶仆是御史台培养出来的班底,官与吏互相帮助也互相监视,以防范御史台监守自盗的可能。
“学生以为,此去魏博是为督军?”
看着牙将,虞璇玑虽然微笑着,心中却隐隐升起一种不安,她做《魏博事略》,短程来说,是为御史台了解魏博而做,但是她明白,在朝廷以镇制镇的方略下,若有一日魏博不听使唤了,她今日写的《魏博事略》就会被调出来,以寻找魏博的弱点……虞璇玑脸上笑容一僵,她看着牙将粗旷却率直的表情,即使朝廷不打魏博,但是,她来魏博的另一项任务,是监督魏博军将攻击成德,一开战,眼前这个简单的家庭、简单的幸福,可能就会破灭……
“进来吧。”
榻上衾被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气,她侧身缩在被中,长枕也没有温度,在脸上擦得生疼,从身体里升起一种难耐的空虚与焦虑,快到月信了,胸口也胀得很不舒服,让她想起怀孕时的感觉。是她十七岁的事,那时,李元德已经很少回家,但是她却有了身孕,冰冷的hetushu.com.com枕被里,她在难熬的深夜中,咬着牙、握着拳,忍耐着、克制着体内的欲望与不适,忍得牙关发涩、指节泛白,独自咀嚼着被遗弃的悲哀。
酒没了,牙将唤店内小厮去取,切肉匕首插在大块炙肉上……虞璇玑凝视着那把匕首,她突然明白了……笑容完全褪去,她就是朝廷插在魏博的一把尖刀,也许有一天……
果儿推门而入,带了一个矮案,上面放着拌野薇、醋芹跟鱼鲊:“官人刚才吃肉吃多了,这是今日厨下备的晚饭,虽粗,却清淡些,官人用一些吧。”
这世上最讨厌这五镇的上皇,跟大部分的两京士大夫一样,完全无法理解河北人在想什么,他曾对近臣谈到五镇:“鹤!他娘的那五只坏鸟,不跟朝廷一道飞就算了,时不时捅朝廷一刀也算了,我最不能忍的就是每回叫他们干什么,就是一句‘不符河北旧事’,鷌拉个巴子,到底河北他娘的旧事是他娘什么鸟?”
“那你们那时怎么看上的?”
果儿辞去了,虞璇玑独坐在案前,自磨了墨,扯过一张花笺,想写信给李千里。毕竟,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座师了,虽每隔几日,他就有信来、她也有汇报呈上,但是往来都是公事,没有一句涉及私情,不能否认的是,她每次收信都有些期待、看完信也有些失望,可是,若他真的写了信来,在那一条条严谨得如律似令的台主令后面,加上几句‘吾爱’、‘卿卿’一类恶心的文字,看了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韦中丞说完,就叫人带她去看马,枣骝马自然是深枣红色的,是一般藩镇中很常见的河东马,个子中等,不过奔跑速度极快又容易控制,混在魏州军队中,比照夜白低调得多,只是腿上打着东都口马市的戳记。枣骝马没有名字,既是近红色的,虞璇玑便把它命名为绯华,虽然名字听起来不怎么威武,不过它都已经骟了,也就不用考虑男性雄风的问题了。而照夜白自然乐得轻松,乖乖待在韦家马厩里过它的舒服日子……
虞璇玑却有点不解地侧着头,右手抓着胡饼卷大肉,豆酱都沾到手指上了也不觉察,左手拿着个陶碗,里面半碗新酒也还没喝,她听完后,把那半碗酒与牙将一干,一口喝下后才说:“可是你们不是跟成德打成世仇了吗?跟他们干架不是很解气吗?”
“我看妳就嫁了吧!男人嘛,娶个女人哪那么多心思?我当年娶我那婆娘,一是她爷跟我爷是把兄弟、她娘跟我娘同个女人社,二是她跟我年纪都到了,三是我们俩都看得上眼,就娶了,二三十年还不是就这么过。”
“吃粟顶饥。”果儿说,褐色的脸膛下生着虬髯,但是眉眼看起来年纪不大:“官人尽管用,别担心小人了。”
后来流产,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也许是孩子感受到了那种深沉而绝望的痛苦吧?她并没有为孩子感到难过,也许孩子未成形就离开人世会更好,因为她那时与后来都无法负担起一个孩子。说无动于衷吗?好像又不是这样,是从那时起,她就想要有自己的孩子,由她腹中孕育、在她怀里长大的孩子,不只一个,要好几个。
“那怎么行?你再去拿你的饭菜来,我们边吃边谈。”虞璇玑说,果儿应了一声,便出去,片刻后拿了个粗陶大碗,满满的粟饭,淋了点豆酱,上面放着一点零星的野薇。虞璇玑看了,摇摇头说:“别光吃粟不吃菜啊。”
“但是田帅好像很信任他。”
“道理明白,但是实作不明白……”
即使主要探查孔目司,但是御史台正统培育出来的果儿,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技术指导,没去孔目司、或者孔目司今日轮值的人比较难搞的时候,虞璇玑若是想偷懒也不行,因为果https://m.hetushu.com.com儿总是很准时地来房舍外叫她起床去做事。或是去校场装着练骑术刺探军情、或是去城下观察兵士聚居区的情况、或是幕府中找其他幕官攀交情,总之,不管什么时间,果儿都有事让虞璇玑去做。
因此,每天晚上虞璇玑都要跟果儿开个两人小组会议,把今日的工作、帐目、疑虑与明日预定要做的事整理一番。正常时候,因为监察御史很少作为起家授官,几乎所有御史都曾在地方任基层官,因此对制度如何运作、上禀平行下达文书如何措辞……等,都有基本的认识。但是虞璇玑一任官也没做过,虽然在御史台训练出查文书与拟办文件的基础能力,不过在魏博镇诸事中,倒是果儿出的意见多。
“唷?怎说来着?”牙将用匕首割下一块带筋炙肉,丢到虞璇玑盘中:“吃筋补筋。”
“老师您也在贪官污吏嫌疑者内?”虞璇玑的眉峰挑得快到发线了。
虞璇玑怀着有点复杂的心情,赶在魏州城击钲闭坊门前,辞别了牙将,拍马赶回城北的馆驿去。照夜白没有跟着来魏州,她从东都出发前一日,韦中丞把她找去:“璇玑啊,你那匹白马太醒目,容易被人认出来,换一匹吧?”
厩牧司,顾名思义是管理牲畜的衙司,骑兵关系藩镇战力,要马种好、养得好、训练好,自然不能不开个衙门来管理。厩牧司除了管马,也管牛羊猪鸡等肉用牲畜,管马的是知马官、管其他牲畜的是肉官,藩镇的官职多随需要设置,一官管多事或一事多官管的情形层出不穷,哪个官管哪个事也随各幕府的需要不同,若不是在幕府里待过一阵子,很难一下就明白这个幕府的职司。
“半壁江山,现在全在他一人身上,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做得不错,只是将来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虞璇玑阴郁地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比起江山,她更担心的是田敦礼。
最后则是夹在河朔三镇与淄青镇之间的诸镇,在淮西镇之上,有义成宣武忠武武宁四镇,境况最悲惨的是夹在卢龙成德二镇间的义武镇,与北有卢龙西有承德南有淄青的横海镇,这两镇都是上皇在位时,用种种手段从卢龙等镇手中挖过来的,与朝廷中间隔了卢龙诸镇、声息难通,一有冲突若不是被诸镇围剿、就是独力奔袭某镇,因此义武横海二镇的节度使,常常都要吏部派人抽生死签决定是谁。
牙将兀自夸着自己妻子的手艺,虞璇玑咬着大饼,心里觉得有些温暖也有些思念,简单而长久的感情让她觉得温暖而思念,却是她曾经也在有过简单的家庭幸福。父亲也是逢人就夸母亲的厨艺,随便一点腌菜,说得像是人间天上难得一尝的美味,一把随便煮的汤饼,也说得比闻喜宴更好吃……
“督军之余顺便监察,朝廷每个月付你这么高的俸禄,不是让你混吃等死的。”李千里面部表情变得更坏更变态,薄唇往左挑,短须像猫的胡须一般,微微一动:“有眼线能用就尽量用,有亲友能用也尽量用,要在御史台混出人样,就得随时想着怎样能挖出最多有利于朝廷、有利于御史台的线报,最好留个几手私下向中丞台主回报。除了妳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贪官污吏,不论是谁,都不要掉以轻心。”
“没写,是因为不想写?还是不知道怎么写呢?”虞璇玑低声说。
“官人,这卷兵籍录怎么抄成这样啊?还有,连着三个乡的人数都一样,眼花了吧?”果儿一双火眼金睛犀利无比,拿起朱笔连三勾还画了个圈:“请官人明日核对过再誊写。”
“你长得又不是很丑,该有的都有,再嫁不难吧?”牙将用刀尖挑起一块肥肉,直接送入口中:“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
“多谢,你吃过了吗https://www.hetushu.com.com?”
梁国自当年荦山乱后,一出东都外,几乎全属藩镇,关东藩镇大大小小算起来二十来个。完全属于朝廷的藩镇多近东都,是朝廷保护东都的前哨,有最北的振武与防守东都的河东河中昭义河阳河南陕虢,统称东都七镇,七镇节度使多是有相臣资格的高官任职。第二防线则在东都以南,由山南东道起,往东南依序是武昌淮南宣歙浙西,合计五镇,为的是防御朝廷的经济命脉江南地区,并看管住在五镇中间的淮西镇。
“三十一岁了……要是再不生,就不能生了。”虞璇玑低声对自己说,她摇了摇头,岁月是那样不留情,每个月到了月信快来的时候,那种孕育子嗣的焦虑就油然而生:“虞家的血脉不能就这么断了……得赶紧怀孕才好……”
“虞监察啊,你不要被京里的官人们骗啦!京里那贼婆娘,不知害得我们魏博多苦。”魏博牙将长叹,手中割肉匕首的刀尖亮晃晃地指着虞璇玑:“想当年在前代田大帅的时候,我们只干对魏博有利的事,每回打仗出去,抢钱抢粮抢地盘,一次搞定可以吃三年。哪像现在,打成德是很爽没错啦,但是打赢要分一半给朝廷,打输算我们自己的,今年打了,明年又打,打了三年三年又三年,都十年啦虞监察!都把我们打穷了还要打,打他奶奶的熊!”
果儿有点担心地看了虞璇玑一眼,却见她不在意地耸耸肩,双手抱起那个酒坛,有点吃力地倒了酒,微微一笑:“你他娘的以为我想当官?要不是为了讨生活,我也不想这么到处奔波啊!”
朝廷设了十八个大小藩镇,不为别的,就为了防堵占据山东半岛的东海第一强藩淄青镇、虽被朝廷诸藩围在中间却顽梗难缠的淮西镇与战力强大的河朔三镇,河朔三镇魏博、成德、卢龙,简称魏、冀、幽,这五镇都是当年荦山的部将所据,与朝廷的关系全建立在朝廷能给多少利益,给得起就乖一阵、给不起就发兵占了朝廷的地盘再问朝廷要不要给,行事作风跟朝廷完全两样。
“小人晚点再吃就行了。”
“嗯……”虞璇玑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点。骑兵虽是战力指标,但是要养骑兵也要投入很高的成本,因此真正的主力大多还是步卒,骑兵占两成已经很多了,魏博若有十五万匹马,相对来看,至少也有两三万骑兵,那么兵卒总数应当远超过五万,到底田敦礼是不清楚实数?还是他隐瞒了兵卒数?或者还有些兵卒并不在现役呢?虞璇玑摸了摸下巴,还是……
在河北河东混了十多年的果儿,自然比初出茅庐的菜鸟御史清楚幕府,他拿出一张圈点得乱七八糟又做了许多记号的纸头一一报告:“魏府在田帅回锅前,原约有十五万匹马,主要是河东种、回骨种、渤海种,多是军用或者卖到其他地方去的,听说光是卖马,一岁可入数百万钱,现在不知剩多少。另外还有些津梁马,不知有多少,小人没见着,但是据说最大的有九尺高,不卖不给看,只有将帅可用,津梁马贵,这可是一笔大财。”
“我娘说起亲事,说要我仔细去看一看人家,就让我就抓只鸡到她家,把鸡给她说‘我娘送你娘的’,她隔天来我家,送了一大盒炊糕说‘我娘送你娘的’。第三天我去校场出操,她给她爷她阿兄送饭,她也给我送一份,说‘你娘没空,叫我送’,我一打开,里面跟她爷一样是饼,不过我一揭饼,底下藏了蛋。之后她就天天给我送饭,里面不是多片肉就是多颗蛋,我下直回家就买点甜糕,放在饭盒里隔天还给她。一来二往的,她心里有我、我心里有她,就这么着在一起了。”牙将简单扼要地说,说罢,呵呵一笑:“不过我婆娘做的饼是真好吃,哪天你去我家,我让她烙点给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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