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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谢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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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银鱼卷 第十一章 汴水流

第五卷 银鱼卷

第十一章 汴水流

这徐州虽是水运枢纽,却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古来就是四战之地。因此武宁军虽然不常有战争,却招募了不少散兵游勇,徐州城东南边、汴泗二水交会之处,没有淹水的时候便是武宁军的校场与球场,一些刚招入军中的外来兵士家眷也暂栖此地。
从人……果儿跟春娘没什么好怕……倒是任兄……虞璇玑张口欲言,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兄弟说哪里话来?某等也是好奇,男人为官,妻子相夫教子,这女人为官,丈夫该怎生处才好?实在是好奇得很哪!”
徐州驿设在城南,是一处布置高雅的馆舍,原本是州司马以上官员的官舍,修筑子城后,就把官舍迁到城内,将这些官舍改建为驿舍。
“听说是御史来了。”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窗外传来春娘的声音,似乎是在与驿丞家的小娘子学这首白参军的小词。
杜大帅的表情却非常诚恳,小心翼翼地往她盏中倒酒:“虞监察口衔宪命,可说是陛下天使,老夫世受国恩,理当效劳。”
任镇将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事是拖虞璇玑下水、是给她惹麻烦,弄不好会连累她也说不定。但是他不能不抓紧了她这个御史,说是利用也好、说是蒙骗也罢,他都不能让虞璇玑撒手不管,也不能让她的心意偏向朝廷,最后的结局必须要是还他清白!他都想好了,真的不行,那他就杀了虞璇玑,带着她的头到西京,用御史的人头换取三司会审开庭审理。
“果儿,你从前跟翁监察到河北,应该去过其他朝廷管辖的藩镇吧?是这个样子吗?”
“不会吧?刘监察那么熟了,知道我们大帅的规矩,大帅也都给他方便呀?不至于要关孔目司不让查吧?”
书吏们摸摸鼻子出门来,却见六十余岁的大帅紫袍玉带缓步来到,一路向众人点着头,直入孔目司内。
“秋霜……做你的妻子,我似乎真的还差得很远呢……”她低低地说。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她在心间柔声吟唱,不是怨恨,是心愿未偿的焦虑与期待……
“刚才那人探听了柳刘二位监察的事,似乎二位监察跟杜大帅相处得好,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淮南这边才对官人这般礼遇?”果儿问,与虞璇玑对望一眼,两人同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御史?刘监察吗?他不是才刚走吗?”
“怎么啦怎么啦?”几个书吏攀在孔目司墙边,透过窗子跟关在里面的同僚问:“出什么事了?”
“官人,您与果儿、春娘入镇是没问题的,但是在下可无法进去呀!”任镇将说。
果儿却沉住气,深深地看了虞璇玑一眼,沉重地问:“官人,妳难道不想看见台主当个堂堂正正的中书令吗?”
“你们养马养牛的管御史来不来啊!我正忙着呢!快滚快滚!”终于忍不住的孔目司书吏怒吼。
虞璇玑忙着与身旁奉承她的藩镇诸官应酬,口中不是“不敢不敢”就是“承赞承赞”,脸上还需挤出笑容左右陪笑,但是她心中其实十分惊慌,手心里更是攥着一把汗。
果儿眼睑一跳,这人三句话不离虞璇玑丈夫,所为何来?他虎起脸来:“我家官人此来徐州是朝廷命官、又不是钦封命妇,老兄探听官人夫主,难道是看不起我家官人吗?”
“一个月前就回去啦,听说是义武军留后有点不安分。”留后就是代理节度使,趁着主帅不在家想自己作主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便是杜大帅。”士人出身的副帅向虞璇玑介绍。
那人又探问了一些问题,像是这一路怎么走、那伺候官人的小婢是谁、入淮南多久了……等等,果儿都小心地应了。最后,那人又问:“刘监察不久前才刚从淮南回京,不知与虞监察见着没有?”
“自魏博走陆https://m.hetushu.com•com路来。”果儿没说走水路,因为水路会快得多,若是让对方知道虞璇玑在淮南境内耽搁许久,难保不会生出什么话来。
“虞监察为何叹气?”
虞璇玑即使一再挡酒,但是他们两人在耳边喋喋不休,被闹得没办法,只得饮了一大盅,直被灌得醉茫茫晕陶陶,闭上眼睛前,依稀听得有人说:“去关照关照虞监察的从人,看看他们什么需用……”
虞璇玑微微一愣,轻声问:“这话怎么说的?”
只听得远处马蹄达达,一众文武官员簇拥着一骑奔来,在镇府前滚鞍下马,随即听见副帅等人左一句“监察”、右一句“宪司”地将那人捧进镇府来。亲兵们目不斜视,所以用眼角余光偷觑,夏天的袍衫以缣绸为面,一眼就瞄见那人胸前,心中都是一惊:“怎么是个女人?”
“那是那是……啊,横竖大帅说了,命某等在此等候,待官人醒来再回禀他老人家,左右无事,某让小的们去厨下讨些吃食,就在檐下闲坐如何?”那人满脸堆笑,看来十分诚挚,果儿又想推托,却听那人说:“官人醉得很了,一时半会醒不来,兄弟你也莫要瞎忙,与某等说说河北见闻,让某等见识见识?”
该承认是我吗?虞璇玑心中想,即使很想大声说“老娘就是娶了李千里!”但是她摸不清杜大帅的状况,并不放心将自己的人脉暴露在他面前。
人在馆驿的果儿看着虞璇玑被扛回来,一面镇定地指使春娘去服侍,一面拱手向镇府来人致谢:“我家官人有劳诸位了,在此先代官人谢过。”
“我以为镇军都是世代为军的?”虞璇玑抬手遮住阳光。
虞璇玑最听不得这种话,只得一盅喝了又一盅,饶是她千杯不醉,一轮喝下来,也是脑中混沌。却听杜大帅的声音像是云雾中飘来一样,和蔼地问:“虞监察孤身勇闯关东,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杜大帅将她让到帅座旁的监军座,微一侧身算是致意后,转脸对众人说:“天恩浩荡,遣弘晖甲子状头、宪司虞监察至此,慰问淮南镇府并徐州军民。去岁河北大乱,虞监察以女子之身深入魏博,又于魏冀二镇之间调停,初入河北便建奇功。此次又亲送节钺以安魏博,随即承陛下之命来徐,安定军心、体察民情,甚是辛苦,诸君请起,与虞监察见礼。”
“从前是武宁军校抄…”车夫自是任镇将,他皱着眉头:“但是驻着这么多营帐,又不太像军营,大约是新徐帅不知从何处召来的新军。”
虞璇玑一怔,讶异地看着果儿:“此话怎讲?”
“呃……”
“大概又回来了吧?”
“中书令要人望官声卓着才坐得稳,台主上回做中书令,一开始是给人顶缸、后来是韦尚书操刀,平定河北这么大的功劳,就是给台主一个大镇做大帅都在情理中!结果一回京就被罢相,还没人出来说句话!恕小人说句不恭敬的,这显示陛下根本不重视台主,朝廷也根本不承认台主有资格做百官之首!官人,身为台主的夫人,妳不觉得不甘心吗?”果儿语气虽然平静,话语却如刺一般,扎进虞璇玑心中:“台主少年得志,四十岁不到就官居三品,这确实是皇恩浩荡。但是任台主至今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还没被放出去做一方藩镇大帅,这很不寻常啊!就是官台主与李国老,也都曾经兼任京畿周围的节度使,所谓‘出将入相’,那才是稳扎稳打的相公哪!”
随即又听说大帅有命,让各个官署今天中午会食的地点改到大堂,流内官在堂上,流外官在堂外檐下。又见到大堂内有些兵卒小厮正在布置,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呃……下官……下官不胜酒力……请请请大帅……大帅与诸君……见谅…hetushu.com.com…”虞璇玑期期艾艾地说。
“娶个女御史,你家主人也真不容易哪……”那人摇头,切开一块烤羊腿给果儿:“是位处士吗?”
虞璇玑想了半天,想不出道理,只得笑了笑:“话说回来,天下有哪个藩镇跟台主有交情?就算有,好像也都是坏交情吧?”
想到下半阙,虞璇玑的心一下子飞到西京,她闭着眼,好像又回到登第前在江月山亭的那几日。其实才两年多一点,想来却觉得已经很久了……
“我家官人以朝廷大业为重,家主人也是明理人。”
虞璇玑本来的计画是扮作官家夫人,就在果儿质疑过所该怎么处理时,只见她去田间摘了颗萝卜又拿出笔墨跟镜子,又把过所展开,研究了一下过所印的样子,把镜子架在过所印旁边,嘴里一面解说:“我幼时看人刻印,就是这么照样描字的。”
沿着广济渠,走来一行旅人,只见打头的马上是一个魁梧的大汉,身后载着一个少年。马的后面跟着一辆小车,戴着草笠的车夫赶着骡子,走在最后。
“一个妇人家闯关东,她丈夫愿意?”
伪造文书这条路行不同,果儿又拒绝做任何违法的事,也就只能这样扮成一般人走一程算一程了。
这话说完之后,杜大帅与一众重要幕官便如车轮战一般,成篇累牍地将高帽子一顶一顶往虞璇玑头上戴,什么青年才俊彤管生花才德兼美风姿翩翩也就罢了,最后连国之干城朝廷栋梁都说出来。虞璇玑只觉得脸上红得发烫,辞也不是、谢也不是,谦逊显得罗唆、不谦显得自大,坐立不安,只得打叠起精神,随机应付。
但是不管怎样,虞璇玑还是叹了口气,感谢一下自己那奇妙的命运:“还好我做过淮南里行……要不连杜大帅是哪块地里冒出来的都不知道……”
果儿脸上只微微一抖,淡淡说:“那是。”
“重点还是官人要怎么查这件案子?”任镇将的表情丝毫不动。
一大清早,镇府官吏们刚进衙视事,就见负责城门防务的牙将跑进镇府,层层通报后,便见兵马使与副使带着一干重要官员,急匆匆地上马出府。又传出令来,命孔目司以“清点籍帐”的理由,暂时关闭衙署。
果儿微微一笑,抱拳辞谢:“小婢年幼不省事,若是官人醒来有事也不好处置,小弟是走不得的,还望老兄见谅。”
“果儿,你说的话,我都不曾想过……”虞璇玑微拢着眉,果儿噤口不语,她低下视线,轻声说:“让我想想……”
面对同僚们的疑问,孔目司的书吏正烦恼着关门善后的事,烦躁地挥挥手:“你问我我问谁?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文官终于说完了,虞璇玑也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一见饭菜上来,眼睛一亮就想大快朵颐。但是杜大帅却亲持酒壶起身,要为虞璇玑把盏,她也只能赶快起身辞谢:“不敢不敢。”
“官人且歇息吧,小人先退下了。”
“虞监察?”
“问一下少块肉吗?”
世事难预料,前朝天子耗费倾国之力却挖成了个国破家亡的结局,到了梁代,运河却成为国本命脉。这通济渠后来改名为广济渠,在荦山乱后关东藩镇林立、不再将税赋上缴的状况下,江淮便成为朝廷绝不能舍弃的收入来源。
“小弟是官人家奴。”果儿毫无滞碍地回答,这是御史台庶仆的惯例说辞,因为若是乖乖地说自己是御史台来的,多少有些不便。若说是家生奴,有些想贿赂台官的就会来找庶仆想打通关节,如此,御史台便能从庶仆与御史双方面得到不同的情报。
“杜大帅这么放心来徐长驻,淮南不知留谁支应?”
那人与果儿互相盘来盘去,两人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猜出一些事,也不不是那么明显,心思各异,嘴上倒是称https://m.hetushu.com.com兄道弟,似乎很是和睦。两人直喝到击钲时分,果儿才推说要看看官人,那人也说要先回去禀告一声,告罪离去。
“大约是杜大帅心腹,不知是押衙还是他家人。”果儿说,回头指使春娘出去把风,又把那人说的话一一报告,最后跪在榻下,几乎是在虞璇玑耳边低声说:“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任镇将的事,还好官人进城前多了个心眼,让他留在城外……只是这淮南镇府实在有些古怪呀!”
话说到这里,虞璇玑也只得受了,侧过脸一饮而尽以示尊重。但是这一喝就惨了,见她乾杯,杜大帅赞了声“好!女中酒豪!”接着就是兵马使为首的武将们轮番上来与她敬酒,却是众口一词:“虞监察,某是粗人,不会说好听的,这盅喝了,某就算交了虞监察这个朋友!”
“也是,就依任兄。”
任镇将却一眼瞄见在不远处有一个小邸店,看起来不像是藩镇自营的邸店,便对虞璇玑说:“官人,我们要不要先在此处住一夜?可以在这附近打探消息,也好有个准备。”
那人行走有度,从容不迫地在她前面几步停住,拱手微笑:“虞监察。”
“若是个贪官污吏,我还好对付,但是这杜大帅实在……”虞璇玑烦躁地抓着脸。
“嗯……接风自然是有的,节度使亲自设宴也有,但是不像淮南这么夸张,尤其杜大帅跟台主好像没有交情,这般巴结实在奇怪。”
“哎!他到处惹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连太老师他们都在说呀!为什么旁人可以,我就不能说!”虞璇玑不服。
“不是听说义武陈大帅与淮南杜大帅同入徐州平叛吗?怎么只有杜大帅在此?陈大帅呢?”果儿问,在虞璇玑入镇府的时候,他就去打听了徐州城的状况,知道此时城中已经都是淮南军人。
“我也这么觉得……恭顺得夸张了,杜大帅是淮南节度使、兼度支转运盐铁使之外,也配着同中书门下衔呀!记得台主与我说过,一般的节度使都是身带宪衔 ,但是身配相衔者,必是大忠大功之人……”虞璇玑喉中只觉得有痰似地不舒服,咳了几声才说:“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望,实在不需要这样巴结。”
“下官监察御史里行虞璇玑,见过大帅。”虞璇玑微一躬身,拱手为礼,与杜大帅寒暄几句后,便被让进大堂内。
“只不知主人是谁家儿郎?”
一进虞璇玑房里,却见她侧身躺在榻上,看起来是没什么力气,眼睛却睁着,见果儿进来,勉强地说:“听说淮南那边来人跟你闲聊?”
虞璇玑想说点什么好把话扯开,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懒洋洋地微笑不语,杜大帅又问:“听东都中书舍人说,令师李台主前阵子于东都再婚,不知娶得是哪家闺秀?”
“可是韦十一尚书族女?”杜大帅接着问,虞璇玑摇头。杜大帅又提了一些名门,她都摇头,最后杜大帅一笑:“这样老夫可猜不着了,请直说吧!”
“不……你说得很好,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
“士人任官,也差不多吧?”果儿不凉不热地说。
“辛苦辛苦……”那人又奉承了几句,果儿口中谦逊,心里却随即有了防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听那人说:“官人既有小婢伺候,兄弟何不与某等畅饮杯巡?也算是与兄弟接风洗尘。”
徐州城与大部分的藩镇镇府一样,在城内还另外修有子城,将重要的官署与库房保护起来,在子城之上设有望楼女墙的防御措施,若遇战时,还能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话说到此处,再推就说不过去了,无奈何只得坐下,见招拆招。那人命手下讨来些酪浆薄酒炙鸡一类的东西,盘腿坐在檐下,撕了鸡腿给果儿,又斟上酒来:“虞官人看着年纪很轻碍…”
果儿哦了一声,心想难怪杜m.hetushu.com.com大帅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此处待着,因为有内侍监军在后面压阵哪!却听那人又问:“兄弟这一路从哪里来?”
让台主知道他家娘子被人家称赞佩服是因为很会喝酒还得了?果儿心中暗想,嘴上胡乱应付了几句,又听那人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反问果儿:“这位兄弟,是虞官人家人吗?”
虞璇玑失笑,忍不住又说:“他本来就没什么人望吧?”
“做属下说上司坏话也还罢了,妳这做妻子的一天到晚说丈夫的不是,要让外人听着,会觉得台主很没用,才会被妻子嫌弃。这对台主的官声跟人望,都不是好事呀!”果儿认真地说。
原来她是要刻出个假的过所印来!果儿一眯眼睛,把那萝卜抢来,抽出刀切成几块丢进嘴里吃掉:“伪造官署文书要判流刑!”
徐州城,古称彭城,是徐州镇府所在,同时也是驰名天下的望族彭城刘氏的发源地。在前朝开凿运河时,便在徐州境内引黄河入汴水,作为通济渠的基础渠道,进一步挖通疏浚之外,又引来东边的泗水会于徐州城下,再把诸水引入江南河。
虞璇玑浑然不觉任镇将的心思,只是低着头在想该如何让杜大帅给予她协助?并不是每个藩镇都像魏博那样靠喝酒可以换取人心、也不是每个节帅都像田敦礼那样会给她方便……尤其这位杜大帅是那种直属女皇的财政大臣,起家虽是靠着门荫,后来从幕府官做起,逐步进入中央,是标准的名门出身,父亲却又是朔方系藩镇中真正打过仗的大将。虞璇玑又把脸挠得更迅速,这种出身的人,她还没遇过,既文又武、虽是士族也是将门,很难去预测这种人的想法。
为首的汉子身穿短褐轻甲,看着像个下级军校,约莫五十多岁:“不用谢不用谢,虞官人虽是女子,却是海量。就是兵马使都喝不过她,我等送虞官人回来时,兵马使都吐得不成样子了。虞官人真不简单哪!某吃兵粮这么些年,还不曾见过妇人豪爽如此。”
虞璇玑闭上眼睛,离京前,李贞一说的那番贤妇论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她太生气,此时想来……她叹了口气,她真的没有想过李千里的未来,算来成婚已有数月,聚少离多的情况下,只要想到这段得来不易的婚姻,就是眷恋着他的疼惜爱护、依恋着新婚的柔情蜜意,无暇去理会在两人之外的世界……
虞璇玑已有七八分醉意,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又听杜大帅问:“原来是新婚没有孩子?只是尊夫怎么没与虞监察同来?”
“又来了不是!”果儿指着虞璇玑的鼻子,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小人若是台主,听见这话肯定把官人妳赶出家门!”
朝廷刻意经营水运,自然也有更多商旅投入其中,徐州是诸水汇聚之地,自然也是客商的重要集散地。所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说得便是这徐州城下客旅往来于江淮的景象。
“恐怕只能以御史的身份介入了……我已经让果儿向东都行台要求审查此事,东都那边应该会尽快把徐州向朝廷汇报的内容整理出来,我们这边最需要的还是要提取人证物证,向朝廷证明你们无意叛变……但是你说,除了你以外,其他同回徐州的人一抓到便就地格杀,家属若不是被杀就是被卖为奴婢……你们又杀了崔帅,这就很棘手了……”虞璇玑又重复了一次她听到的事实,试图在其中找到一点线索,却还是紧皱着眉:“从现在这两位大帅的角度来看,只有让你坐实了谋叛大罪,他们才能以平叛的名义来掩盖占领武宁军时干的事,然后把杀家属等的罪名推到崔帅身上,然后他们就能够要求各兼领武宁镇几个州的刺史,用联帅的名义扩大他们在江淮的影响力,尤其是淮南杜大帅……”
“只有北方藩镇和_图_书才是如此……”任镇将低低地说,稍微抬起草笠:“甚至河朔诸镇也有些外来的,江淮讨生活比较容易,本地人务农也好、经商也好,都容易混饭吃,也不像河朔诸镇成日喊打喊杀,本地人大多不愿从军,就只能从外地募人了。”
“……月明人倚楼。”春娘的声音又飘过窗棱。
一听到“尊夫”二字,虞璇玑强逼自己警醒一点,她勉强撑开朦胧醉眼,只见到影影绰绰的紫色,不自觉地一叹:“唉……”
虞璇玑不答,任镇将看她一眼,低声问:“官人,我们改换这副装扮,虽说比较不惹人注目了,但是您要进武宁镇必有盘查,想怎么做呢?”
“淮南天下枢纽,自然是监军留后支应了。”
话音刚落,只见众人起身,一致地拱手长揖:“虞监察辛苦,某等谢过。”
想到淮南这位曾受女皇信任的财政栋梁,虞璇玑就觉得头痛。此人在朝中德高望重、待人温和,年纪也有六十开外,私德上除了生活舒适些之外,也算不得重大瑕疵,管理财政税务与漕运,虽不及现任的户部尚书那样明快有条理,也是个守成有余的人了。

“请说请说。”

虞璇玑见众人连着杜大帅都向她行礼,心中一惊,连忙起身长揖还礼:“按察地方乃本分事也,不敢言苦。”
“家主人不喜张扬,也无甚可说的。”果儿一语带过,摆明不想多说,反过来盘那人:“小弟这里倒有一事不解,还请老兄解惑。”
果儿本想回说没有,话到舌尖又转了一圈:“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小人多嘴了。”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那少年从大汉身后探出头来,轻声说。
“就说你是我入镇才雇的车夫不就得了?横竖你胡子一剃,就看不出年龄了。”虞璇玑说,侧头看了他一眼:“再把眉毛修一修,真的看不出来是武人。”
“尊夫也是士人吧?有虞监察这般才貌俱佳的妻子,真是好福气,只不知尊夫是处士还是官人呢?”
御史不是人憎猪狗嫌的吗?但是这些原在淮南镇府、跟着大帅转到徐州来的官吏,一听查验过所的门官说御史来了,便飞奔而来,鞍前马后官人长监察短,实在殷勤得反常。心中正思量,前面却击起鼓来,她抬头看去,便见镇府中大小官吏亲兵整整齐齐地站着,大堂中走出一个紫袍身影,缓步下阶来。
“他……他在西京……”虞璇玑这回倒是说得清楚了。
果儿心中盘算,不知这人是要来查底还是好奇,便模糊地说:“有功名。”
杜大帅见问不出结果,脸上依然微笑,却瞄了兵马使与副帅,他们两人便连忙提着酒壶上来:“柳刘二位尝言,虞监察是酒豪,怎么喝这点就醉了呢?来来来,再饮一盅!”、“虞监察,让某等粗人见识见识御史台的海量啊!”
小车里有人撩起帘子,却是一身女装的虞璇玑,她看了一眼,便爬出车来,坐到车辕上:“任兄,此是何处?”
她偷觑了杜大帅一眼,只见他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老些,不同于官员们中年发福晚年爆肥的常态,杜大帅身材高瘦,精神还算健旺,一张容长脸、两道寿眉、三绺长髯,说话缓慢而清晰,若换身布衣,说他是乡间的私塾先生都有人信。
约莫一顿饭功夫后,只见徐州镇府里外整肃一新,上百个亲兵一色櫜鞬服、红抹额,排在镇府庭前。其他官吏或在大堂内、或在大堂檐下,都是垂手以待,貌似恭敬。
“哎呀,那就更不易了,虞官人做御史,这可是顶顶清要显贵的官哪!做丈夫的身有功名,还能支持妻子做官,真不容易!这心胸不是一般哪!”
“官人,妳到底知不知道妳说的是妳丈夫呀?”果儿不悦地睨了虞璇玑一眼,哼了一声:“拜托妳这种话在小人面前说说就算了,出去请给台主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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