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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

作者:谢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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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银鱼卷 第二十一章 南行船

第五卷 银鱼卷

第二十一章 南行船

李千里想了想,有点为难地说:“但是这么做,不是显得有些自私吗?我当然明白妳担心孩子,但是亡者的心情,总是不好不顾吧?所谓血食,重要的不是那些祭祀,而是有人在阳间惦记着。大姨拼着一死生下他们,为的就是有人可以延续她的生命、可以在人间思念她,如果我们这么做,就算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对娅兄夫妇的感情也会淡薄许多,我觉得,这样好像是从娅兄那边夺了孩子们的感情似的。”
“为什么?”李千里不解地问。
“罪证确凿,只等殿下下旨。”
李千里一笑,抓住她的手说:“来不及了,妳上了贼船了!”
虞璇玑抿嘴,眼里带着笑意,嘴上却说:“那怎么行,小孩子吃谁的奶就长得像谁,我可不要我的娃娃们回西京的时候,被人家笑说长得又土又呆。”
李千里不知是心情太好还是怎地,竟然趁胜追击:“下官口中这朵莲花,夫人吃了就好,不用想着分给别人。”
虞璇玑其实光是听着就想滚地不依不想去,但是毕竟这是自己选的路,也只能苦笑着说:“这辈子还没走那么远呢!”
“就怕杜宾客不帮腔还扯后腿……若是东都那边的人可以调一些回来就好了……李贞一这假仁假义的老竖,推三阻四硬说东都是防线不肯在大典之前抽人回来……”王丕说,三位进士出身的年轻官员对看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一语不发,想了半晌才说:“或许你可以去试试,但是,只要与他说朝廷的问题就够了。你不知道这个人,他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儒雅,其实跟厉鬼一样又狠又奸,跟他是不能掏心的。”
虞璇玑的眼睛闪闪发光,突然又垮下脸:“去你的……有钱买,我怕没命喝啊……”
太子哼了一声,半真半假地说:“都是奸臣。”
“劳妳走这一趟,真是对不住。”李千里一本正经地说。
“不会吧!安南可是六大都护府之一,会没人可用?”虞璇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三人稍微报告了一下入尚书省后的事,两个待诏用吴语谈了几句,王叔闻说:“杜台主那边继续兼任户部尚书与度支的事,已经在办,过几日,梦得帮办度支的诏书也会下来,户部跟度支这边就算拿下了。兵部那边是窦中尉他们的老巢,不好下手,但是神策右军第五中尉是我们的人,神策军就算吃下了一半,前东宫少詹事李元直起复的诏书,也已经在办,让他接管监门卫的话,皇城也在我们手中。至于政事堂那边,我们有韦学士,他虽是韦奉正族人,却不属近亲,我拟以韦学士补尚书左丞加同中书门下……不过这要等太子登基才好任命。”
而这三位新员外郎却不过三十出头,自然相当引人注目,向他们投来的目光,有羡有妒有猜忌也有恶毒,这是所有御风而上的官员必须承担的压力,柳子元的目光微微黯淡,他眼前似乎出现了李千里的紫袍背影。数年来,紧跟在李千里唯一的紫色背影,因为目光须臾不能离开,所以可以无视旁人,但是当挪去了前方的背影,他觉得自己是赤身露体地被摊在众人面前,其实跟游街战俘没有两样。在这一票太子党人中,他也确实就是担任这样站在前锋的角色,所以被安排在六部中虽非要职却最为清贵的礼部。
“我不会让妳没命喝,怕的是妳喝到没命。”李千里笑弯了眼。
“还有后话……”崇昌郡主微微一低眼,低声说:“只是不管朝中人事怎么变,中书令是动不得的,朝廷不能没有个压班的老臣。”
“咦?我不够资格做录事参军吧!”虞璇玑大惊。
“这……这什么话啊?”
“我倒觉得,让温掌书跟他一较生死也不是坏事,淮西骄兵悍将,他恐怕还没那本事收服呢!若是被人家逐帅,也是笑话一桩,李千里横行一世,任官二十考听说都是特等,跌这一大跤,怕就是爬不起来了吧?”太子抠着下巴说。
虞璇玑看着李千里,突然想起一事:“夫君,关于两个孩子,我有些想法要跟你商量。”
“非也非也,春生秋发,现在正好。”
王叔闻半垂着眼,一手拿着棋盒,一手拈着棋子:“不过他拒绝的理由确实站得住脚,禅位大典毕竟是政权转让的关键,若是谁有心趁此作乱,东都必是首当其冲。我们此时抽人,一来是显得小气、二来显得心急、三来也不合时宜,会引来陛下猜疑……”
“与杜君卿打交道,还是小心点好。”太子那着棋子刮了刮脸,不放心地叮咛了一句,王叔闻拱身称是。又听外面有人走进,却是崇昌郡主,王叔闻m.hetushu.com.com起身让座,太子却说:“没关系,都是自己人,接着下。玉瑶,妳坐,妳皇祖母说了什么?”
众人沉默下来,好半晌,柳子元才说:“大典再一旬就要举行,礼部这边看起来办得很顺利,韦尚书也还不至于怠慢,中书相公也没有太大的动作。只要相安无事,顺利禅让,就是大幸。”
虞璇玑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半晌,李千里才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这都要感谢妳……我曾经以为这一生只能将希望寄予大梁,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如官台主那样孤老一生,我以为我不可能有值得期盼的家庭生活。即使与妳结为连理,这次南行前,我也想过我们的感情可能因为贬谪而破裂,我已经在心中做了最坏的准备。但是,在妳身边,即使是贬谪,我却没有一丝难耐或者焦虑,反而像是被放出笼的野鹤那样自在,大概是因为妳一直都是只乱飞的野鹤,想永远在妳身边,我这只朝廷的猎鹰,也得有一颗野鹤的心吧?”
“韦学士的出身没什么可挑剔的,不过,杜台主可不是个能随意摆布的人,这样看来,在‘老狐狸帮’里,只有韦学士真的是我们的人,而且他只有四十来岁,在老狐狸帮内是最小的,影响恐怕不够大。”柳子元说。
两人说了几句,默默站在礼部门口,等着同属太子派系的另一位同榜进士来,那人被分在吏部司封司,掌控了百官的人事异动。三人两伞,往东宫去。这三人一色簇新绿袍,都在几日前以员外郎的名义补到礼吏工三部去,又都是年纪相仿,体貌姿容也算称头,此时同行,难免引来皇城官吏们侧目。
秋雨轻轻洒过皇城,柳子元撑着伞正要出礼部,远远就看见刘梦得以袖遮头跑来,随后便跨了一步躲在他伞下。
“也是,他们还不会说话呢……”李千里说,又一拍手:“对了,他们的名字,我想好了。”
“夫人,妳若是学元监察始乱终弃可不行啊!好歹下官也是妳的人了。”李千里满意地看着口齿灵便、脑筋机敏的虞璇玑张口结舌,更是面有得色,管他什么安南岭南?去他娘的东都西京!就算弄到丢官罢职,还能有一个人与他嘻笑怒骂,人生也还是乐趣无穷吧?
“磨绿豆是什么?”
“真要命……”虞璇玑垮下肩。
“录事参军就是做大都护府的御史跟中书舍人,御史妳当过,没什么好担心的,起草文书……妳可是女状头,没理由不会吧?”
“微臣遵令。”
“换着想法想,妳若是做别人的手下,被上司欺负只能回家骂他娘,但是妳若是做我的部属,晚上回家至少还能‘以下犯上’,这样有没有气平点?”
“我又不是纸扎的。”李千里弯了弯嘴角。
“再撑一旬吧!只要撑过了禅位大典,就没人能阻碍我了。”太子说。
虞璇玑破涕为笑,啐了他一口:“啐!我才不是很乱来的娘!我顶多是偶尔教他们喝点小酒而已……”
两人下起棋来,太子拈着棋子,似乎无意地闲聊着说:“你要去做度支盐铁副使,杜君卿肯吗?我看他好像是想提拔别人。”
“微臣出身寒微,杜台主是天下名门,自然是看不上微臣,不过微臣自有办法让他点头,殿下莫虑。”
李千里闻言,矍然开目:“妳是从哪里看来的?听起来以后可以拿来刑求犯官呢!”
“陛下都不管事了,也没什么……”王丕抢着说。
虞璇玑当然明白他进去要‘说’些什么,捧颊假作扭捏,突然把他的咸猪手拍开:“春天还远着呢!你那点心思就等着春天发吧!”
“你别提申叔,一想到他,我就想哭。”司封员外郎忧郁地说,他伸手拈去伞骨上的竹毛:“同榜进士三十人,就只他跟你们制科及第,若论文采,他不输子元,若论为人,他也不逊退之。若是他还活着,这次肯定有他一份……这些年来,我总觉得,好像是我们抢了他的风采似的……他的诗,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像谶语‘羁人方罢梦,独雁忽迷群,响尽河汉落,千山空纠纷’……”
“完全没有!”虞璇玑说。
“这……不能这样吧!我们是夫妻,理当避嫌才是!”
“就近选个人是什么意思?”王叔闻敏锐地说。
“要不……微臣去与他说?”
“子元,听说你把和娘领回来了?”刘梦得问,柳子元看了他一眼,他便笑说:“你家太夫人与我家老娘说的。”
“夫君,要是膝盖痒、想磨绿豆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虞璇玑假笑着说。
“怎么也不打把伞?”、“淋点www.hetushu.com.com雨、提精神。”
“妳做我的录事参军吧?”李千里冷不防地说,背着手,眯着眼看向南方。录事参军是大都护府、大都督府、亲王府或十六卫中,次于副官、长史、司马的官位,下辖功仓户兵法五曹参军,与若干参军事,虽然官品只有正七品上,但是掌管着大都护府的纠举权,有时也为长官草拟文书 。
李虞夫妻二人站在船头,与送行官军拱手作别,只见李千里身披大袖右衽衣,左半边却拉下来扎在腰际,袒露左臂,没有裹头,只用宽约一吋的素带扎在发髻上。这是五服之外的袒免服,因为在梁国的礼仪中,男子最多只能为姻亲舅母服缌麻服,其他的姻亲只能是袒免了。虞璇玑身为虞氏家门仅存的继承人,则是如兄弟为出嫁姊妹一般穿大功服,白衣素裙、头扎麻带、鞋子则围上粗茧布。
“谁知道呢?”
“别的都不像个娘亲,这话倒真像了。”李千里说,握着她的手看向南方:“到扬州转宣州进南陵,然后从宣州经江州转潭州,到了桂州再入安南,几千里的路,辛苦妳了。”
“说什么啊?”太子皱着眉说。
“呸!混帐狗官!”
“啧,这么说也对……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暂且不想。先通知淮西,叫他们自己去疏通窦文场那边,只要陛下松手不管,我这边自然可以帮他们弭平此事。”太子说,众人又议了些事,便散去了,太子只留下王叔闻:“宫市的事情,调查得如何?”
在场众人都听出了刘梦得话中显露的心思,柳子元暗叹,即使站到了与李千里对立的一方,他与刘梦得都还是无法接受其他中生代官员与李千里并列,却听王丕说:“李千里有这么可怕?”
约莫又过了半个月,新宫破土大典与禅位大典的日程将近,这两件事是礼部该挑大梁唱主角,尚书再怎么装死也该出来露个面,所以韦尚书便在家饿了三天,让自己看起来瘦一点(也确实只有一点点)、讲话有气无力一些。横竖他手下的郎官都是他自己挑出来的班底,连带着太常鸿胪诸寺,也都是他拉拔起来的人马,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这几个官署说好听点是国家颜面,但是事实上一直都是跟户部度支伸手要钱顺便哭穷的丐帮,一年也才几次机会能捞点小钱回家过年,所以有好处他不拦着、做错的他当没看见,自然也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爱妻。”
“从前我给阿巽起名字的时候,是因为巽卦象徵长女,镜则是希望她的心思能清明如镜。如今这两个孩儿虽然不是亲生,对妳来说却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想就给男孩起名叫镜乾、女孩是镜坤,乾坤是天地之始,希望他们能够开创出他们自己的一番天地来……妳觉得呢?”李千里缓缓地说,不知不觉,两人已走到船头甲板上,望着前方笔直绵延、似乎没有尽头的柳堤运河:“爱妻?”
王叔闻没有说话,暗暗地观察着崇昌郡主的反应,只见她轻轻叹了一声,徐徐进言:“我想陛下也确实是担心我们东宫动作太大,毕竟新君上任本就应当有所作为,但是如果做得太过,恐怕弹压不住,所以要有老臣压阵。陛下看来还有一层意思未说,但是以女儿的猜测,大约是要殿下与中书相公君臣和睦,一方面是他能为殿下效力、另一方面也是殿下能倚为膀臂……”
“你可以再不知好歹一点……”虞璇玑用力在他光着的手臂上打了一掌,却又把那左半边的衣衫拉起来。双手环过他的腰,把衣衫扎好、衣带拉紧,平了平衣襟:“包起来,免得你招蜂引蝶。”
太子嗤了一声,崇昌郡主目光一黯,便不多说了,聊了些其他的事便退下,王叔闻一边下棋一边说:“殿下,陛下这么说,反过来想,也是不反对殿下的人事异动,对新政也有准备,以微臣想,也不是坏事。”
众人点头,却听太子风风火火地进来,众人起身让座,他却一摇手说:“人在家中坐,闲事天上来!你们猜怎么着!”
李千里这才发现自己的玫瑰色幻想已经暴露,心中顿觉轻松:“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王叔闻并未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脸上依然诺诺称是。
“和娘也有五六岁了吧?”司封员外郎说。
虞璇玑却不情愿地嘟着嘴,脸皱在一起:“我怎么算都觉得我亏大了,别人是白天陪上司、晚上陪妻儿,我不管白天晚上都要陪上司,还要陪睡,真是亏大了……”
“啧……”太子脸一皱,将棋子丢进盒中:“真不知道李贞一这老不死的给陛下下了什么蛊!他不能动,我动其和-图-书他人还不是会被他阻挠?”
柳子元没说话,倒是刘梦得抢着回答:“也不能这么说,她惦记着申叔,自申叔去世后就一直想出家……跟子元,原本就只是想给他生个后嗣,和娘嘛,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了,这时候她放手出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是名分的问题,身为太子,要以君为尊、相忍为国,但是身为国君,若是一味隐忍那就显得无能了。”王叔闻打断王丕的话,他半低着脸,隐在阴影下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杜宾客入相也是一个没办法的办法,虽然他是中书相公从前在御史台的部属、对陛下也很忠心,但是至少与殿下算是有师友之谊,我想他也会希望殿下有所作为的……倒是藩镇,我很担心,看来只有淮西是靠得住的,虽然杜台主暂时压得住阵脚,但是河北那边还是不能放心哪。”
“好,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拿这些肥得流油的奴才宰一宰,一靖妖氛。”太子说,王叔闻拱手答应,太子把棋案挪来:“下一盘。”
“要是我李千里想的,那我们还是进船舱说为好。”李千里说。
“这还要多谢李千里的夫人,若不是她把武宁军那个镇将带回来,恐怕我们就真的抓不牢杜台主了。”王叔闻下了一子,作成个眼。
去丰县城外的村落找到几个伤兵后,李虞夫妻终于是有了一些头绪。随后,在雨丝纷飞的初秋,李虞夫妻与一众家人、连带着老少乳母跟两个孩子,扶棺乘船,告别了前来送行祭奠的武宁官军,解缆南行。因为是供给从二品大都护,水驿早就从淮南那边调来节度使等级的旗舰与几艘快船,前后护送。
虞璇玑沉默,眉头微蹙,半晌才说:“我们再想想吧……”
“这整件事最关键的就是人证,人证在此,他就是不吃也得吃。”
“哦?”太子目光一亮,与王叔闻对视一眼:“就这样?”
“妳说。”
“聚少离多,也是难免的。”司封员外郎说,突然看向远方叹了一声:“不过不是我说你……子元,和娘的娘与你相识超过十年了吧?我还记得是那时杏园宴上认识的,虽说后来跟了你是有一半因为年华不再,但是自杨氏娘子去后,也是多亏了她,否则依你那悲春伤秋的性子,怎么能这么快振作起来?一朝抛撇,连我都为她不值啊……”
“真的吗!”虞璇玑眼中又亮起生命的火光,酒!酒是永远的伴侣啊!
“李千里三十拜相,在政事堂却讲话大声,他能、韦学士未必不能。”王丕用一口带着吴中口音的官话说。
“以微臣看,真正的奸臣只有韦奉正,此人奸猾无比、对于既有的利益绝不放手,门户之见极深,但是又善于收买人心,最难对付,未来若有可能,此人绝对是必须铲除的。至于其他人大多是应声虫,而李贞一跟李千里反而是最有可能与新政同路的人,只要能把情势与他们说清楚,说明我们要解决的事情,他们就算不相帮,也未必阻拦。”王叔闻像是教授棋艺一般,清晰而明快地说:“这是微臣一点浅见,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但是如果他还是不愿意跟我们同路,那不是我们把自己的战略暴露给他们吗?不行不行。”太子摇着头说。
王叔闻正襟危坐,郑重地说:“把朝廷现在的处境跟他挑明了说,他身在御史台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眼下与我们不同心,以微臣看,倒不是不赞同,而是怕损己,若是能把他拉到我们这边,那可比千军万马管用。”
“殿下以为,李韦一党中,真正的大奸臣是何人?”
船走了数十尺,看不见送行人了,夫妻二人同声叹了口气,让乳母们把孩子抱进去,虞璇玑搓了搓李千里的手臂:“冷不冷?”

“是,不过她好像有点怕我……”柳子员苦笑。
太子一屁股坐在正座上,一边擦着汗一边说:“上皇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淮西吴少阳已死的事,把这事告诉了陛下,陛下命人去淮西彻查,还说如果吴少阳没病就叫他入京来参加大典,病得走不动,大概也不能视事,要就近选个人去接管。”
柳子元见王丕还要追问,便把话题又牵回来:“我想,如果将太子宾客杜遵素也放到政事堂如何?杜宾客是韦学士的丈人,翁婿一家,若是韦学士落了下风,杜宾客还能帮腔。”
“我可是正正当当的官员,做不了山大王……”李千里展颜一笑,轻声说:“不过妳就是在朝,看起来也跟山里母大虫差不多。”
“莲花出于淤泥,原来你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虞璇玑伸出颤危危的指头,指向李千里:“我本hetushu•com•com来想嫁一个正经老实人,然后偶尔逗你看你害羞!结果没想到你比我还不正经!”
“安南在这十年内动不动就被攻陷,而且不只是攻陷旁边的小城,是安南大都护府被人一锅烩,妳就知道这个大都护府是个空壳子。一直以来,就没什么人愿意去,现在安南大都护府中,副都护本来该有四个、只剩一个,他兼着当长史,顺便也是交州刺史,司马也是兼着刺史,录事参军以下,从我当年去安南就没换过,录事去年死了,五曹参军剩两个,其他也是零零落落的。”李千里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有趣,竟然还笑得出来:“朝廷也知道状况,所以允许我自选官员,绝不干涉,横竖大家都是兼着做,妳就夫人兼参军吧!”
这两人就是太子党中的核心人物,东边的是真正的谋主王叔闻,而西边则是太子最亲近的人王丕。五人分宾主坐好,王叔闻便说:“太子去试穿冕服,让我们先议着,你们三位还好吗?”
这两大典的章程,在韦尚书回家装病前就已经拟好,侍郎与一众郎官早已得了指示,外弛内紧地跟着章程赶办诸事。新入礼部的柳子元虽是冷眼旁观,却也看出了其中玄机,他并未声张,只是暗地告知新台主杜君卿,便不再多管。
“我不想让他们太早知道他们不是我们生的。”
王叔闻没有说话,倒是柳子元说:“臣怕的是淮西兵将失控,杀了李千里,到时反倒给中书相公他们出兵淮西的口实。就是不杀帅,光是逐帅这一项,就足够宣战了。”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沉默下来,司封员外郎半晌才又说:“唉,死的死、走的走,人生聚散本是如此,你的事,我也没什么好说,只希望王待诏预备给你说的那个韦氏女能与你白头到老吧!”
“我今天乖得很,可以不要吗?”
“又关你什么事啊?你是他奶娘吗!”司封员外郎回骂。
李千里想了一想,又说:“不过安南的果子酒很好喝。”
两人见他们进来,起身见礼,柳子元等人拱手说:“二位待诏。”
虞璇玑机敏地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说:“反过来想,安南这么远都去了,应该不可能再去比这更远的地方了吧?要是能再被贬出安南,我们乾脆就占地为王算了!”
两个友人听他发此重誓,都吓一跳,连忙劝了几句,刘梦得便怨那司封员外郎:“你就是这样瞎操心,关你什么事啊!”
“臣等不知。”
“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千里啧了一声,苦着脸说:“要真怕我招蜂引蝶,妳做什么还挑那个乳母?挑个别人不就得了?我也省得被妳挖苦。”
刘梦得见友人还有责怪的意思,正想代柳子元分辩,柳子元却伸手一挡,低声说:“你若责我始乱终弃,我无言可辩。我一开始只是看在申叔的情份上,照顾和娘的娘,后来杨氏娘子弃我而去……那是我自懂事就认定的妻子,虽然她身子不方便,但是那毕竟是我的妻子、是我要一辈子相伴的人。我没了娘子、她失了申叔,与其说是相慕相恋、不如说是相怜,怜而生爱,然后有了和娘……王待诏讬韦学士给我说媒的事,与此无关。我确实有结亲之意,但是没有想过抛弃她们母女。出家是她自愿离去,我也挽留过,也讬梦得的夫人劝过她,是她亲口说心中始终惦记申叔,与我同居常觉有愧故人,既然有新夫人,自当出家为申叔追福。苍天在上,我若是抛弃旧情、拆散她们母女,情愿横死西京沟渠。”
“杜君卿吃这套吗?”
“而且很便宜,一枚钱可以买几大缸。”李千里继续利诱。
李千里一叹,低头用脚画了画地:“若是有人可用,妳当然可以避嫌。”
虞璇玑第一次被他说到无言,瞪着眼睛,半晌才说:“你要是去了安南也这么舌灿莲花,就是不能收服南照王,王妃倒是可以手到擒来。”
员外郎可以说是尚书省六部诸司郎中的副官,原本与御史台的里行、内供奉一样,只是在正员之外额外配置的官员,用以帮办事务而已。但是在六部的规矩又与御史台略有不同,员外郎与正员的事务一般划分得很清楚,可以说是资历深浅的关系,所以在升迁的过程上,通常是先任员外郎再转任正员,员外郎也因此可以说是郎中的副官,诸司郎中与员外郎也都统称为‘尚书郎’或者‘郎官’。同一年中,可以任郎官的人大约不到一百五十人,对于一般的官员来说,可以说是一辈子都很难高攀的职位,通常任官的年龄也都在四十过后了。
“就跪在一盘绿豆上,用膝盖在上面滚来滚去把绿豆磨成豆粉hetushu•com•com哪!”
“承赞承赞,下官是狗、夫人是鱼,不欲与夫人相忘于江湖,相濡以沫倒是十分乐意效劳,夫人若想多吃两口口水也很乐意奉送。”李千里背着手笑说 。
虞璇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说得脸红心跳,低着头,嘴却笑得合不拢,搔了搔头,才突然哼了一声:“跟谁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太老师教的!跟人学舌没出息,总得说个有像李千里自己想的才好!”
“我……我可以回西京做夫人兼里行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陛下想让我做出点成绩来,只是李贞一这老儿压在中书省,就像一帖膏药贴在身上一样,看着就烦!”
“推事院里不是有钉板吗?以前让人跪在上面,我就想,用钉板这样插得都是血多恶心,如果只是不舒服,那用豆子什么不是也可以吗?然后看到厨院磨豆粉就想到这招了!”虞璇玑详详细细地把来由说了一遍,李千里唔唔称是,她又说:“不过这个方法我只是想、还没试过,夫君要以身试‘法’吗?”
三人僵了片刻,同声一笑,也就揭过不谈,来到东宫后,迳入嘉德殿偏殿,却不见太子。而屏风后绕出一个小太监请他们过去,三人走到屏风后,见两个人对坐在棋案边,东首那人身材瘦削、肤色黝黑、须发稀疏,容貌并不起眼,眸光却炯炯有神。西首之人则刚好相反,光看个头与太子有几分相似,但是却生着一张长圆脸,一双眼睛分得很开,大鼻子下一张阔嘴,并不是个在朝廷中能讨喜的相貌,在深宫中却显得滑稽而质朴。
虞璇玑沉吟片刻,才娓娓道来:“我姊夫从小就知道他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虽然他与我们很亲,我爷娘也都待他如己出,但是有时候看着他,总觉得有一种寂寞的感觉。前些日子与阿母谈起,阿母说,姊夫小时候会躲在别的地方想他的亲父母,又不敢告诉我们,怕我爷娘难过……他甚至会觉得自己不该想亲生爷娘,因为这样对不起我爷……我是不知道那样有多苦,但是我希望两个娃娃可以一直做我们的儿女,直到他们长大了、可以受得住,我们再告诉他们……你觉得呢?”
身后站着老少两个乳母,各抱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的身上则穿着特制的小号斩衰服。由于他们太小无法执杖或代行一切礼仪,所以是由一个小厮跟春娘代披丧服执礼。
“是什么?”
刘梦得皱着眉,摇头说:“话不是这么说,台主握有御史台的实权,除他以外,御史台并无二主,但是韦学士就算补入尚书省,也只是左丞,论资历论人望都不可能成为尚书省唯一的主官,与台主自然不可能相提并论。”
“你竟然耍赖!”
众人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名字,王叔闻变了脸色:“淮西万万不可让此人接管。”
“说来我听听。”太子下了一子、提了一子。
“晚上打喷嚏了,看你还逞强不。”虞璇玑眱了他一眼。
李千里想像着那个场景,他在正常事情上贫乏的想像力,竟然很快就在脑中描绘出妻子儿女在酒肆醉得东倒西歪、而他必须把他们扛回家然后等酒醒后一一教训的画面,他的笑容慢慢扩大,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虞璇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头,眸中含泪,李千里低头一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逗着她说:“妳会是个很乱来的娘亲、我也是个很令人头疼的父亲,这两个孩子给我们养,恐怕是不得不成为天下第一的孩子啊!”
“干么?”
“也不是可怕,是他有一套对御史台官的要求,该上报些什么乃至于格式行文,都有规范,只要我们疏忽了哪一个,他就会指出我们出了什么问题。比如御史投宿于某驿,必须记下驿丞的姓名年岁还有驿站的方位与显着地标,如果在上呈的汇报中少了这两项,那就有可能是御史谎报投宿地,如果记错了,就有可能是朝廷的记录有误应当补正。而且不只是御史有纪录、庶仆也有纪录,两相对照下,若有一方不实就会被责问。因此,御史出巡地方,都必须小心翼翼记下该记的,撰写汇报也必须一再确认,如此,他就算身在西京,也能牢牢地控制御史。”刘梦得说。
太子呼了一口气,一甩头说:“不知道,但是有人跟我说,以眼下的状况不可能抽调其他节度使去淮西,而目前在江淮一带、闲着没事又有任节帅资格的现役官员,只有……”
崇昌郡主没说什么,坐在太子下首:“皇祖母让女儿来传口喻,她听说了朝廷最近的事,说新朝初立,总是难免有些异动,让东宫君臣只管放手去做。”
李千里挤了挤眼,低声说:“真像燕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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