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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放心，我的身手可不在你之下。”巴四郎跃跃欲试，但是他并没有挑家人，却挑了县尉：“这位小哥，他们没有看过你，所以你跟我去吧！”

李寄兰这些日子常常入宫，来到昭庆殿后，她说：“刚才经过大角观，又看到在做法事，宫里的法事怎么总是做不完呢？”

“冷静、冷静。”巴四郎拉住他，低声说：“要不然我带人去，假装是赶路的客商，跟他们借个火什么的，然后我们在前面会合。”

“诺。”

“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成王都会说‘玉瑶，妳觉得舅翁是不是很好看啊？等妳长成漂亮的小娘子，给舅翁做新妇好不好？’”公主含笑说。

对方的首领怀疑地看了虞璇玑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宣帅同意，便派了些人去侦视敌情，约莫一盏茶时分，一骑赶来：“大帅，前面李相公跟他们打起来了。”

“成王是谁啊？”李寄兰问，公主把她知道的事情说了，李寄兰说：“哦，听起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哪！”

“温掌书！”有人大喊一声，温杞也不敢应，却感觉后面风声呼呼：“混帐！滚一边去！”

正在商量，突然听见那边传来响亮的儿啼，李千里心中一跳：“是阿坤。”

听到这一声，有如天降纶音，温杞喊了一声：“押衙！”

李千里眯了眯眼睛，看向那边：“射箭呢？”

“嗯……因为陛下也不可能出来宴饮吧？”温杞沉吟着说。

公主打开点心盒，夹了几块给李寄兰：“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东都，那时他被贬出京，听说有不少人押解他，结果他千方百计地逃跑，却是翻墙到我住的地方，半夜摸到我榻边，笑嘻嘻地说‘玉瑶啊，舅翁来看看妳，哎呀，果然长成漂亮的小娘子了’……”

“阿兄，放了吧？”、“是啊，能回去最重要。”……对方的属下低声说，虞璇玑命四个小卒近前，其他人退后：“我数到十，你们将人放下，然后冲过去，等我数到一百，我们就要追人了。”

小内侍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暂且装死，女皇却淡淡地说：“我不管淮西是出了什么事，也懒得过问今天这事是谁想出来的，你回去，告诉李国老，就说，我与上皇不准他同意发兵淮西，你去吧！”

李寄兰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胸口说：“这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吧？真的长得好看吗？”

“老师，上面写什么？”淮西巡官问。

半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半年前，她还不是李相公夫人、也还没与他势成水火。在魏博时，他有几度远远地看着她，心中仍然感觉一种强烈的爱慕与渴望，他似乎还能看见她顾盼之间的光彩、甚至是她微笑时鼓起的丰颊、或许还有微微的青木香……即使在梦中，他和-图-书也只想梦见她坐在前方，没有视线交会、没有只字片语，他也从不期望有一天能够拥她入怀，只要她在眼前、只要她在眼前……

公主摇头，似乎很无奈地说：“宫中惯例，亲王十六出阁住到宫外去，听说那时就有给他议亲，但是他把那些名门淑女看了一遍后，对上皇说‘儿心若野雁，难与燕雀为偶’，那回好像把上皇气得不轻。又说既然不娶正妻，那就纳妾，那时兴师动众把所有年十三到三十的宫女都聚集起来给他挑，到了那天，他却不见人影，出动金吾卫去找，最后竟然是在平康坊的娼门找到他，那次连我祖母都生气了，骂他不珍惜千金之体跑去那种地方，他却说‘小孩最讨人嫌，臣做小孩都讨厌自己，无需做出更多小孩恶心别人’，总之，一直到去了岭南，也听说过他跟当地女人厮混，只是就是没听说过弄出孩子来的事。”

公主有些无奈地扁了扁嘴，摇头说：“我倒不在乎这个。”

“城南那边的守备比较松懈，随后他们就出了启夏门，大约是回淮西去了……”一个小内侍跪地禀报。

“虞长言？你是虞璇玑的什么人！”对方首领也不笨。

温杞缓缓睁开眼睛，翻身下马，感觉膝盖有些针刺似的痛，低身按摩了一下才递出符节入宫。

上皇杀鸡似地清着嗓子，装做不在乎地说：“所以，是昭夜要向淮西宣战了？”

“抓住我！”那被称作押衙的壮硕男子大吼，手中长鞭刷地一声扫中几个监门卫军，随后腾出左手，抓住温杞右手、一提、一带，把他打横放在马上，一夹马腹、奔入坊里中，绝尘而去。

首领往地下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极脏的话问候李千里的娘亲，一咬牙、一夹马腹，往前冲去：“放人。”

李贞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虞璇玑放下心来，又去伸手去摸另一个，但是另一个却没有醒来，她连忙接过，轻轻地摇了摇：“阿乾？阿坤？”

“召我赴宴。”温杞说，看了巡官一眼：“不过是用公主的教命。”

两人去了，李千里跟从人打了个手势，牵着马安静地往前走，一边注视那边的动静。

“好，我们去助阵！”宣帅说。

巴四郎拉过他，推他上马：“走啦走啦，你不要说话，我来就好了！”

摇了几下，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虞璇玑却觉得像一辈子那么长，好不容易，怀中的那个娃娃才像大梦初醒一样，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咂吧着嘴，看了虞璇玑一眼：“咕？”

韦尚书搔搔下巴，像老猫在晨光中抓痒：“外臣、没妻没子、见到年轻漂亮的公主就忘了分寸，很合理啊！”

“放我们渡河就送还你们！”为首那人说。

一阵冰冷的沉默，沉香木做的亭子外，女皇一htｔps://ｍ•ｈeｔusｈｕ.com.ｃoｍ身赭红褒衣，坐在温泉池边泡着脚，娇小的背影在水气中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抓住犯官！抓住犯官！”后面人声马嘶不断，温杞不敢往后看。

“你……”李千里只说了一个字，月光下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觉他并不赞成。

带着宣帅命令的牙兵，迅速地将虞璇玑的策略传往快马半日可至的州境。稍晚，宣帅带着虞璇玑与州府的武将们赶往州境，沿途换马时，不忘提醒驿站要注意来人。

一行人跑了不到两里路，就看见前面有几骑往这边奔来，马上载着女人，见有伏兵，为首那人便喊：“你们谁敢过来！我就宰了他们！”

温杞疲倦地闭上眼睛，一想到她会如当年的王氏那样侍奉李千里……

“是璇玑的受业之师。”李寄兰回答，并没有说出他与虞璇玑在感情上的事：“怎么了？”

一如往常，他先到东宫与熟识的官员们打个招呼，就在此时，有个官员一见他来，就摇了摇手示意他别作声，然后匆匆走过他身边，往他手中塞了一张纸条，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东宫。

“感觉与皇室中人很不一样。”

“要不然女道长们也没事情做啊！”公主微笑着说，一边换了衣服：“不过今天应该是做成王的法事吧？好像是我爷前几天说起的。”

“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长得是个山匪的脸吗？”

公主低下眼睛，却没有遗憾：“我想，我可能要对不起璇玑姊姊了……”

温杞心知有异，避到东宫偏院的厕前一看，随即将纸撕成粉碎，投入厕中，就假作没事似地离开东宫，十分镇定地往景风门去。

“晚上黑漆漆的，要是射错人怎么办？”

“他跟璇玑姊姊认识吗？”公主说。

虞璇玑心急如焚，却还要强自忍耐着跟对方周旋：“强龙难押地头蛇，你以为宣帅手下只有这点兵？”

“你觉得妥当吗？”李贞一问。

“那不把妳吓得半死？”

“阿兄！”对方的属下焦急地喊。

虞璇玑认出马上是燕娘子与乳母，但是都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另外还有两个男人身上绑着孩子，只是孩子也不哭也不闹，虞璇玑心中忐忑，却听宣帅大喊一声：“放下夫人与公子，饶你们不死！”

宣帅点头，点起兵马，并命快船迅速往北移动，宣帅说：“为防万一，虞监察妳还是穿上皮甲，以免对方伤人。”

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杂沓声，温杞听见有人喊‘温掌书’、‘温掌书’，只作没听见，加快脚步，却发现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紧，而且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最后变成了‘捉拿淮西犯官’、‘关上景风门’！

“咦？”县尉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什么？”

“如此，有劳大帅了。”虞璇玑谢了一声，放下孩子，又和图书翻身上马而去。

经过平康坊时，他的表情带了几分哀叹与怀念，自从魏博一别，已经有半年没见到虞璇玑了。

“混帐！”女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哼！李千里号称关中剑豪都被我们伤了……”对方首领微微佝偻着背，虞璇玑心中一紧、手紧抓着马缰，听对方说：“要杀你们大概也不难。”

“李相公的夫人公子在宣州失踪，罪过自然归宣州，但是如果完好无伤，只要把你们留下来的人交上去就一笔勾销。”虞璇玑说。

“阿巽，若是活着，也有二十岁了吧？”温杞轻轻地说，他还记得阿巽像桃子一样粉红色的脸颊，还记得她出生时，他花了半个月的薪俸给她打了两个小金钏，那时，李千里没有说什么，只是跟他一起喝了个烂醉如泥。

“既然如此，你们不是应该将我们全部抓起来吗？”

“好在大帅已经命人传言，这里请镇将继续把守，我们带一百人过去，应该足够。”虞璇玑说。

老师，这是谁的金钏啊……我也想要一个……依稀记得虞璇玑曾经这样说，明明塞不下，却想把手塞进那个娃娃的金钏里……当时，他微笑着，心想若是能够娶到她，也要给她打一个柳叶样式的金钏。

“我知道。”

只是，曾经解衣推食、情同兄弟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温杞似乎是明白，却又不明白。

两个小卒紧紧接住了襁褓，打开来给虞璇玑看，却见他们两个闭着眼睛，虞璇玑想起阿巽的事，那时，等李千里接过孩子时，发现孩子已经死了……

“这对公主的名声不好吧？”李贞一皱着眉说，似乎很担忧地看着公主：“公主觉得呢？”

年近五旬，他觉得心中的情愫越来越淡、却也越来越深，从前还会想着也许有个普通的女人凑合，但是现在却完全看不进旁人了，偶尔允许自己想起的，也就只有虞璇玑。只是，连这一点挂念，在藩镇的利益之前，也是随时都必须抛弃的了。

宣帅策马过来，低头说：“是啊，妳带几个人赶去帮忙，我这边带着小公子和她们两个缓缓过去。”

虞璇玑脑中只想到一个名字、一个官衔：“宣州兵曹参军虞长言。”

“掌书，景风门到了。”小厮说。

身穿黄衣的中使翩翩来到吴大帅在西京的家，传递召见温杞的命令，吴家的人前面收了，随后送往温杞住的客店。

同时，公主来到中书令厅，告知了淮西的事：“崔姑说服了父皇，打算召温杞入宴，安他一个无礼于我的罪名，押入内侍省拷问太后的行踪。”

两天后，李贞一讬唐安公主送来口信：“淮西之事，非人臣所能置喙，即令有周旋余地，臣亦不愿阻止此事，淮西势弱，可以强攻，机不可失。”

“县尉！”

到了入宴当日，温杞穿上浆洗过的青衫，www.hetushu.com.com往景风门而去。

是嫉妒吗？嫉妒他无诗才却有家门、有相貌？若是如此，从一开始就不会这么交心了，不是吗？温杞望着远方，依稀记得是某一天，有一个什么样的误会，于是温杞就决定断绝这段情谊，而后冲突越演越烈，看着他的行为越来越激烈、越狂燥，所以想逼他暂停追查那个案子，却没想到派去的人会杀了阿巽……

“是个才气纵横的人，下笔万言，也很有主见。”公主平静地说，没有一句嫌弃，但是也没有一丝羞涩。

怎么会想到，命运如云，聚散难定。命运带走了王氏母女，却把他当年想娶的女孩推到李千里身边？

“当真特立独行啊，若是生在民间，可以说是一代怪杰，生在宫中，好像就有些可惜了。”李寄兰感叹地说，看着窗外：“真想见见他。”

燕娘子似乎是惊魂未定，倒是乳母连忙说：“夫人，妳先去看看相公吧？适才在打斗中，似乎是受了伤呢！”

一刻钟后，宣帅便带着三十马卒、七十步卒，带着绊马索沿河北上。果然，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见河边有几艘快船停泊，宣帅正要命人去赶开，虞璇玑却拦住了：“大帅，我们不必断他们后路。”

想起来实在有些可悲……温杞低声对自己说。既无娇妻稚子需要养活、也没有万贯家财需要保护、更没有高官显爵需要争取，到底这一辈子劳劳碌碌是为了什么？温杞自嘲地想。

“他们不在这里渡河，往北边去了。”县尉说，双方入了宣城之后，李千里这边就与州府取得联系，。

李寄兰闻言，感叹一番不能见到此人，又问：“他有儿女吗？”

他身后的随从人等也将手上的人质往那些小卒抛去，虞璇玑强忍着不让他们看出焦急的样子，等他们都过去了，急急下马，左脚冷不妨在蹬上一绊，险些摔马，随即奔向孩子：“阿乾、阿坤。”

李贞一与韦尚书对视一眼，韦尚书一笑：“果然是内廷作风。”

前面的坊门走出几个年轻的官员，袍上有襕，三两成群，说说笑笑，虽然不是什么俊美少年，但是意气风发，别有一番飒爽。温杞长长一叹，这辈子只有一个朋友，是他视同亲弟那样照料的，知道他不擅诗文，偷偷替他改韵脚，知道他不喜应酬，在人前人后替他圆事，初到京城，听闻王氏娘子会在哪里出现，陪他一起去偷看，写诗想不出题材，所以温杞故意折了花、摆在显眼处，提示他该怎么写……

“其实还好，现在想来，有几分像老师，不过没他这么分明。如果单看面目，也就是端正清秀而已，不过他的表情很多，举手投足，又有一种很潇洒的感觉了。”公主提起裙襬，在李寄兰前面坐下：“而且他这人神出鬼没，从来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和-图-书“嗯，一开始是吓了一跳，但是后来我很开心，他跟我说了很多话，说他要去外头闯荡了，不好意思实在是不能娶我，要我最好在东都花天酒地，不要把自己给憋死了……我记的最清楚的，是他说‘玉瑶，生在皇室是老天他娘的瞎了眼，不要看重这些身分，那是枷锁’。然后外面有些动静，他就说，他要走了。”公主娓娓地说，似乎有些黯然：“后来我才知道他隔天就被押到流放地，一次走得比一次远……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宣帅迟疑了一下，虞璇玑却只是压低声音，平静地说：“这位是宣帅，不是李相公的私兵，只要你们放下夫人公子，一切就与我们没有关系！”

小内侍去了，上皇望着女儿的背影，若有所思。

“拜讬……一定要活着、一定要平安无事……”虞璇玑嘴唇无声地喃喃祈祷着，伸手探向孩子的鼻子。

“他若是还活着，与姊姊肯定一见如故。”公主微笑，怀念地说，两人说了些话，公主又问：“姊姊，妳听过温杞这个人吗？”

众人下马歇息，刚才到前面的驿站时买了两篓胡饼，一人分了两个，安静地吃着，李千里一手叉腰、一手拿着胡饼啃着，对巴四郎说：“我们扮做山匪抢他们，砍伤几个也好。”

“嘎？”其中一个突然睁开眼睛，眨了眨眼，看见虞璇玑时，明显地笑了笑：“啊嘎？”

李千里等人又追了两个时辰后，天已经暗下来，但是可以看见官道上隐隐有人影晃动。

说到这里，韦尚书想起一事：“听说陛下属意的驸马人选是柳子元，公主见过他吗？”

“堂弟。”虞璇玑随便瞎掰，冷冷地说：“你放下夫人公子就可以走，我们并没有扣下你的船只。”

虞璇玑喜极而泣，看着转醒的燕娘子和乳母说：“真的很谢谢妳们！若不是妳们，我真是……”

“抓起来好让李相公上奏朝廷说我们纵容水匪吗？”虞璇玑冷笑，拼命想着父亲从前的举止，左手控缰，挺直身子，睨着对方，右手食指指着地：“你们后面的那些人是必死无疑，留你们狗命是买夫人公子的赎银，你最好快滚，否则李相公一追上来，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湖州与宣州以桐水为界，宣歙因为跟浙西屡有冲突，在这里本来就有重兵，沿水也有岗哨。虞璇玑与宣帅在此等候，却见有人赶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县尉：“虞监察！”

温杞一咬牙，奋力奔跑，趁着景风门卒还不知所以，便冲出景风门，正想抢过马来，后面的兵卒却已经追上来，他只得放弃抢马，往坊内跑去。

“公主？”

虞璇玑与宣帅对视一眼，宣帅说：“我猜他们会在广德北边的十里店渡河，那里水浅，接应方便。”

对方的首领仍然有些犹豫，虞璇玑却不管他，迳自数起数来：“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