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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有妈妈的地方是家，回到妈妈的故乡有姥姥、姥爷的地方是家；后来，到C城念大学，有阿衍的地方就是家。在德国留学，有阿衍的地方还是家。

他们再不相欠。

“啊？”写意回过神来，“随便，你绕圈吧。”

她怔了怔，拾起来，将那张工工整整地叠了四次的宣纸缓缓展开。宣纸其实有好几道折痕，新的旧的，交替着。

詹东圳心里一颤，他知道她只是想发泄而已，所以静静地等着她一直那样叫。

其实，他也明白，在电话另一头饮泣的写意此时心底深处，最想呼唤的那两个字，并不是“冬冬”。

小胖挠了挠头，眉毛拧在一起，摇头说：“老师还没教，我不知道。”

写意走到街面上招辆出租车，坐到后排。

“写意？”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吴委明。

所以心里害怕极了。

詹东圳在旁边看得只摇头想笑。

写意将手机放回手袋的时候，看到自己常年带在手边的红色记事本。

写意想了想，“一根木棍。”确实是四个字。

眼泪止不住地流。

时到今日。

其中，还有那张纸也从记事本里掉出来。

那些孩子吵极了，时不时还尖叫，她绕过hｅｔｕsｈu.cｏm•ｃｏｍ他们走了进去。

写意眨了眨眼睛说：“是一刀两断。”

有个胖乎乎的小孩四处找了根枯树的枝桠，问：“阿姨，你说这是什么？”

“恩，我在。”

“好，下午来么？”他问。

无论如何。

“四个字的。”

果然，她的答案让小胖有些措手不及，急忙摆手说：“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用四个字说的那种话。”

他见孩子们拿着糖离开，才走向她。

但是当火车整个翻过来的时候，她放开双臂，闭住双眼，大声地尖叫。

出租车路过二环路路口的游乐场大门，远远看见有小商贩在卖气球。今天不是节假日，风也吹得凉飕飕的，可是门口依然很热闹，好像是什么小学在里面搞活动。一排一排的，穿着校服戴着海军帽的小朋友，前一个后一个地手牵着手朝里面走。

她在书房里看到，便起了心偷它。

此刻的詹东圳正忙得焦头烂额。他在会议室里看到写意的来电，微微一愣，本来正要对董事们的话，说了一半也放下，退出会议室。

“小姐，您要去哪儿？”司机好脾气地又问了一次。

“那是因为我牙疼和-图-书。”她说。

她第一个坐的是翻滚列车。整躺车就只有三个人，她和前面两个谈恋爱的大学生。火车缓缓开动，随着一点一点地上升，身体上扬，眼睛渐渐看到上空，她的心也开始悬起来。上升到顶端的时候，火车微微地顿了一下，然后朝下——飞速地下坠。

“回哪里？”写意吸了吸鼻子问。对于写晴和任姨，她也只有责任没有亲情。

写意听到，笑了笑，接过那棍子，一下子掰成两截，问：“那阿姨考你，这是什么成语？”

这下可考到她了，她侧了侧头，蹙着眉，“不知道。”太难猜了。

写意一路疾行，紧紧地咬住下唇，双拳紧握，不小心碰到迎面而来的行人的肩膀，也没有丝毫减缓她离开那里的速度。地铁已经启动，她不知道他下了没有，还是继续又坐下去。

詹东圳一个人从B城马不停蹄开车赶过来。他心急如焚，担心她会一直那么哭下去。

她从小就这样，无厘头的，捉弄人是一流。

没想到，那个时候的写意，面色恬静地坐在公园的木椅上，和前面的几个小朋友说话，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全然没有电话中的失态。

记事本里面夹了一张纸和图书，纸叠成了正方形，此刻正好冒了一个角出来被她看到。她深吸口气，迅速地将那纸重新夹好。

他走到角落，打开接听。

“你干嘛对着电话哭得稀里哗啦的？”他问。

“木棍。”写意说。

纸上留着两行小楷。

“替我请假。”她又说。

她从小脑子里的内耳前庭器比别人敏感。别说这种游戏，就连出租车也晕，所以很少来游乐园。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丝断愁华年。

“冬冬——”她抽泣，“冬冬，冬冬，冬冬……”地一直重复。

飕飕的秋风吹乱她的头发，她恢复往常一般，唯一哭过的痕迹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她一直坚强得要命，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落过泪，哪怕是父母去世的时候。

写意下来的时候，双腿都是软的，整个人处在一种飘忽的游离状态。她头晕目眩地走到角落里，蹲下来，有些想吐的感觉。

“对、对，就是成语。怎么说？”

这张纸是她先写的这些字，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找到，才添了后面的诗。那年暑假，他们一起看过这电影。当时她很喜欢，于是叫他帮她记在心上。

写意没有答话，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可是，就是那一个阿和-图-书衍，她追着、黏着、胡搅蛮缠地跟着的阿衍，被她放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念叨着的阿衍，就那样满不在乎地打碎了她的整个世界。

他按照写意留的地址，在游乐场找到她。

她曾经问他：“那要是我死了，你的心会不会痛？”

那个被她连写了两遍的“阿衍”，也随之缓缓晕染成团。

可是，此刻，她就是要那种恐惧蔓延在心中，把胸腔填的满满的，才能装不下其他的情绪。她旋转着，放任着自己的尖叫。

那字迹俊雅凌厉，不难看出下笔人的个性。旁边斜斜歪歪的五个字是她留的，“阿衍啊阿衍。”

叠成长方形的一张宣纸，被她夹在记事本里好几个月了。

“恩？对了，你怎么还没到？又迟到了！”

她不是大人物，不习惯预先排好每日的日程。但是总怕忘事，所以但凡有什么重要的约会或者要事、地址都记在上面，随身携带。

看到此刻，写意鼻子一皱，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眼泪滴到纸上，她急忙用手去抹。但是宣纸却是吸水的，泪珠立刻吸附进去，一点一点地晕开，迅速地散了那些墨迹。

她已经和那些小孩混熟了，好像和他们一起猜什么东西，猜来猜去的，赢的人和*图*书分糖吃。

写意望向窗外，不禁说：“师傅，就在这儿停吧。”

她一时竟然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归处。

“那叫成语。”写意乐。

写意和写意的阿衍，都已经不在了。

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我知道。”写意打断他，“替我向乔姐请假。”

她先是紧紧捏住扶手，眼睛一点也不敢再睁开。

小胖洋洋得意地说：“这叫完好无损。”然后，他又将枝桠折了一下，树皮还没掐断，继续说：“这是藕断丝连。”

“冬冬——”她哭着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抽噎着，摸到电话，拨了詹东圳的号码。

“小姐去哪儿？”司机问。

她下车，过马路，进了游乐园。

她去搜手袋里的纸巾，翻了半天没翻到。于是有些神经质地将手袋倒过来，钥匙、签字笔、钱包、手机掉在地上。

“暂时请一天，我挂了。”

吴委明焦急地说：“写意，蓝田湾……”

她转而去抹脸上的泪痕，却是越抹越多，越抹越多。最后，一个人蹲在那里，抱住膝盖，简直泣不成声了。

却不想隔了许多年以后他仍然记得，居然还写到了这张纸上。

许久之后，等她哭够了，詹东圳轻轻地说：“写意，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