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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边的火炉上置着一口炖锅，锅的边缘氤氲出一圈乳白色的热气，方才他闻到的香味便是从那里溢出来的。

床上那个精神病人掀开了被子，自行下床去倒了杯水端在手上。“今晚你为什么不待在家？冬雪说那些人又去过了。”

“说得简单，万一被人识破，我们就拿命去抵高利贷吧。”病人虽然说着气话，语气还算沉着。

“那是因为开学不久，我跟她在大学校园的湖边碰巧遇上，她热情地拉住我的手，那神色真像是两个好朋友在异地他乡偶遇一样地兴奋——天知道我跟她就聊过一次而已。

赵言诚愧疚不语，低头盯着她的膝盖出神。

“以前我不了解，现在想明白了。”赵言诚说。

凌筱并没有察觉到赵言诚就站在门边，正看着她笨拙地切下一片洋葱便擦一下湿润的眼睛。

“每次看你做这些事，我都想着怎样才能对你更好一点。”

“还有个原因——”赵言诚看着她用干抹布擦去碗盘上残留的水痕，放进消毒柜，然后轻盈地旋开身子，换了块抹布蹲在地上擦地。

“我投了四十多万，货车卖了，房子卖了，除了一笔还不清的债换回了什么？”病人生气地放下杯子，绕着床走了两圈儿又躺回床上，懊悔地用被子蒙上头。

单就家庭生活而言，赵言诚是个让同事朋友羡慕的男人。凌筱在结婚前就对赵言诚说过这样的话：我并不喜欢看着一个大男人做家务。

结婚两年，她向赵言诚证明了自己并不是说说而已，然而，她也不是任劳任怨的那种女人，于是也在同时向赵言诚提出了一个要求：在家里没有客人的情况下，她做家务时赵言诚要陪着她。

“联想什么？和*图*书”赵言诚的神色更为困惑了。“你忽然说起这么个人——她还是云涛的前妻，你说我能联想到什么？”

赵言诚望着露出她温柔的笑容，然后迅速地脱下西装扔到椅子上，卷起白衬衫的袖子走到凌筱身后，趁她擦眼睛时把她抱到一旁。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赵言诚紧张又不明所以地望着她。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使他紧张的原因不是这个在他记忆里已经淡薄的名字，而是因为这个名字从他妻子的嘴里说了出来。

“我在的话麻烦才大了，嫂子跟那个赵总还有一个律师关系处得很好，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那个律师也来了，还嚷着要报警。她要真是报警了怎么办？”

那个人影离开窗户，打开病房的门往走廊上又张望了一会儿，才走到床边坐下。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凌筱靠着他的肩说。

赵言诚蹙着眉头半晌，才百思不解地问：“但是，为什么你跟我和云涛说，你们是上大学才认识的？”

病人沉默了会儿，把一条腿伸展开了搭在床沿，算是接受了弟弟的说辞，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略微表示了一下不满，“不是你当初受人引诱，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病人并不满意他的态度，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消沉地说：“我这辈子没害过人，这回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要是这事儿能顺利解决，我就跟冬雪结婚，老老实实挣钱过日子。你滚出去一个人过。”

尽管是看过了很多遍的，他的胸口仍然充臆着温暖和感激。

“最初知道云涛跟她结婚时，我是有些恨。”凌筱缓缓说出这句话时，也小心地留意了赵言诚的神色，https://www.hetushu.com.com见他有些吃味，便接着往下说，“其实他们无论是交往、还是结婚都比我们晚一个月，我没理由恨她的。可是他们结婚的目的太讽刺了，我很清楚，余墨墨不单单是要得到沈云涛，还有一个目的是针对我，是要我伤心！而云涛在一无所知的情问下恰好做了她的帮凶。”

李洪宇不动如山地坐着，显然，他们在深夜里这样偷偷谈话已经有过很多次。

“哦？”赵言诚诧异地转头看她。

“怎么可能？”凌筱讽刺地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可能，所以后来才会跟余墨墨成了朋友。谁也不会把一个人伤心时说出的一些狠毒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你还对那个人有所愧疚，只希望某天可以补偿她，因此，在大学里和她重逢，她主动地要和我做朋友，我就像个傻瓜一样地感到受宠若惊。

过了半晌，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锐利地盯着她的脸，“是哪些事？跟云涛有关的？”

“真的，你的办法有用。”他的声音低靡得诱人，“也许你应该早点提议的，现在真是像回到刚结婚时了，你也跟那时一样地温柔漂亮。”

“瞧瞧你那样子，我还真被你骗到了，”凌筱伸手去揪他的鼻子，被赵言诚拦在半空握住。“可是，你敢跟我说，她不是你的初恋？”

李洪宇完全没介意最后那句绝情的话，倒是很有兴致地说：“那种人看着就不顺眼，还开着好车，领着高工资，想想就不公平。我觉得害了就害了，没准儿这社会上还少了个垃圾。”

“以前的事？是什么事？”赵言诚困惑地问。

说完她倚着赵言诚，一副讨赏的样子。

“外面没人了。”李洪宇用和图书很低的声音说。

“你每天重复地做着这些琐碎的劳动，如果旁边有个人陪着你说话，或许就不会无聊到令你厌烦了。”

案台上还摆着几个碟子，分别放着切好的胡萝卜、土豆、鸡肉，以及嫩绿的青菜。

“难道你真是一无所知？”凌筱投给他一个全然不信的眼神，“你应该可以联想得到的。”

“那是我们运气太差，今天又有个人买中了，整整两千万。”李洪宇的语气难掩兴奋，“那人只投了几万块的本钱进去，就换回来两千万。”

“你自己就是垃圾！”病人心烦意乱地扯开被子，霍地坐起身来。黑暗中双眼仿佛喷火一般地灼灼亮着，盯着离他不远处的那张脸，“滚到一边去，别来惹我烦心。”

李洪宇仿佛是对这个要终止的话题感到意犹未尽，他遗憾地摸了摸鼻子，“——你睡吧，我改天再跟你讲。”

赵言诚在心情好的时候会脱口而出一些甜言蜜语，那是极少数，正是因为如此，凌筱对那些“极少数”记忆颇为深刻，而她的脸颊也会悄然泛起一抹红晕。

“想明白什么？”

“她跟我说：‘过去的那些事让我觉得很丢脸，所以，我们都忘了吧，就当是我们今天才认识，以前的事都不要提了。’”

“高三毕业考前我们就认识了。”凌筱说话时专注地望着丈夫，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要是再晚点回来，我切完整个洋葱眼睛肯定会肿的。”凌筱窃窃地笑出声，“今晚的菜单是炖牛肉，咖喱鸡，炒青菜。”

他弯腰在她脸上轻轻一啄，穿过餐厅去了书房。

他低头温柔地吻她，并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很奇怪啊，我怎么觉得我们才刚结婚不久。hetushu.com.com”

医院病房里的灯大都熄了，只有路灯的光还黯淡地照着某个窗口，在那微弱的灯光下，一个人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会儿，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前段时间，我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不可能的。这么久也没一个人看出来你是装病。”李洪宇的语气轻松，仿佛装病这种事不过是吃顿饭那样简单，“而且你又那么聪明，我要是有你那么聪明，现在肯定发财了。不是我说你，哥，你就是太胆小了。”

“我做这些事虽然是心甘情愿的，可是你陪着我，我会做得更开心。”她对赵言诚重复这句说过很多遍的话。

“如果我当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一定会冷冰冰地甩开她的手，往后也不会再跟她多说一句话。但是，我也说了，那时我受宠若惊，甚至让她成了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

凌筱只是轻轻摇头，“不，跟余墨墨有关的。”

凌筱却“哧”的一声笑出来，“算了，你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可是你毕业前确实是和人家天天待在一起吧？”

“一个人在家里时，我望着墙上的时钟，就刻意地去回忆以前的事，似乎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对我的冷落和伤害。”

赵言诚打开家门后照常关了手机，厨房里飘出炖牛肉的香味，循着那味道走到门边。他的妻子穿着一条米黄色的围裙，卷发利落地绾起，俯在案台上切洋葱。

吃完饭后，他们依照刚结婚时的模式，凌筱洗碗拖地，赵言诚却是抱着手臂旁观到最后。

赵言诚惊讶得张口结舌，“这……这怎么可能？”

病人暗自为有这么个贪婪懒惰的草包弟弟气恼了一会儿，才把脸露出来说：“我有时候真希望你被人砍死算了。”

“不是很快就https://m.hetushu.com.com可以解决了吗？”李洪宇说。

“瞎说什么？”赵言诚反应大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相比起昨天的粉丝白菜，今天咱们算是过年了。”赵言诚切完洋葱，转头凝视着她的目光比先前越发地温柔了，“剩下的交给你了，我还有点工作，吃饭前应该能处理完。”

“真的？”凌筱惊喜地瞪大眼睛问。

“我不会的。”李洪宇不耐烦地说。

“我可没想到这个。”凌筱忽地站起来，仰着头直视他，“我的目的也绝对不是这个。”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见开门声。”凌筱揉着眼睛说。

“说话太恶毒了。”李洪宇忿忿地说完，转而又问，“我们什么时候上诉？”

“怎么会提到她？”他问，“她跟云涛已经离婚了，难道你还要恨她？”

“等一下，”赵言诚打断她，“你跟余墨墨在上大学以前就认识？还有，你为什么要对她愧疚？”

“的确是这样，家务是一成不变的，可是聊天会有很多新鲜的话题。”

“钱拿到了就上诉。”病人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阴冷，“先警告你，你要是敢动那笔钱，我就敢剁了你的手，你想尝尝手指被削断的滋味就尽管去做。”

“那是什么意思？”赵言诚问，“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高中时聊过，你们应该是互不相识的？”

“你别生气了，要不我跟你说说今天中彩的事儿，那个人——”李洪宇的巴结讨好换来一个冷漠的后背，病人翻了个身，背朝他侧躺着，没打算再跟他说话。

“我知道。”赵言诚微笑着把手搭到她的肩上，另一只手拿过抹布扔到地上，“只是我这样想。”

“我不是回来得正合适？”赵言诚说着话，手已经伸到砧板上切剩下的半个洋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