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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谁？”他问。

他摇着那个人，说话声音无力的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也许是他已经不可能对这个一动不动、表情呆滞而冰冷的人抱有丝毫的希望了。

只在一瞬间，床上那个消瘦的病人猛地往床边一扑，结结实实地摔到地板上，就如同一颗潜藏着毁灭性危胁的手雷被拉了引线，赵言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连连退后几步，当他惊魂未定地站稳时，病人拉着他的手，面色苍白地仰面躺在地上。

赵言诚茫然地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病人——来这里之前，他曾跟周明朗说起的可怜人——他睁着一双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年轻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回过身拉出一个人来，这个人是刚从病房离开不久的李洪宇。年轻人指着赵言诚问他：“他是谁？”

“他就是我哥公司的负责人之一，”阴损的计谋顺利得逞，李洪宇张嘴伊始和_图_书竟然兴奋得哆嗦。“他们不想负责医疗费了，所以要赶我哥出院。昨天他们就派来了一个人威胁我说，如果今天还不出院，他们就会停止向医院付医疗费。看到没有？他竟然残忍到向一个精神病人动手，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不断在赵言诚耳边响起的“咔嚓”声，如同是把剪刀绞碎着他的神经，短短的一瞬间，他耳边回响起了更多的声音，也闪过不同的面孔——

“侵害人身权力属于刑事犯罪。”是苏茵的面孔和声音。

“喂，李洪洲，你刚刚不是还跟我说过话？你还问我可不可以回去上班。”

赵言诚嘲讽的牵了牵嘴角，卑鄙的阴谋，低级的圈套，却是他的善良和心软才令这两个卑劣的人渣得逞，令他自己百口莫辩。

说不清什么原因，面对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向来热心的赵言诚却迟疑了一下。然而，他还是站起身来，挪了两步到床头，握住了和图书那只枯瘦断指的手，略微使力。

那双空洞、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甚至没有眨一下，施舍给这个困惑中的可怜人一点回应。

赵言诚的第一反应是抓紧他的手，想将他拉起来，然而那人却像是一具沉重而僵硬的尸体，这时，病房虚掩的门被推开，几个人站在门边。

连赵言诚自己也开始怀疑，刚刚所发生的事只是一个幻像，李洪洲也许根本没有恢复正常，是他太期盼李洪洲恢复神智，所以才产生了幻觉。

被恐惧紧紧摄住的赵言诚不由得抬起眼眸，视线一一扫过眼前每一张冰冷的面孔。

李洪宇声泪俱下，激昂的声音响彻病房，“幸好找到了你们，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被欺负多久，还要忍耐多久。我哥这辈子也许都没办法恢复，我也失业了，现在全家的开支都是我嫂子那点微薄的工资负担着，他们还要停掉医疗费——”

他绝望又不甘地松开了手上那个可悲的活死人，压抑着满腔hetushu.com.com的愤怒站起身。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暗的迷雾，看不见围着他的那些卑微小人，也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空缈的目光仿佛地望着遥远的地方，也许那里自由而纯净；他的目光里还含着讽刺和嫌恶，这里只是一间很普通的病房，也许曾经有很多人在这里起生回生，然而却永远医治不了溃烂腐臭的灵魂……

他愤怒地揪起病人的衣襟，拳头疾速往蜡黄的脸上落下，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也举起相机，迅速换了个最佳的取景角度。

死一般沉寂的病房里响起刺耳的“咔嚓”声，就像是冰冷的手铐锁紧时那般让赵言诚不寒而栗，闪光灯亮了即灭，眼前这看似残暴的一幕被相机记录在案。

一篇有价值的新闻摆在眼前，真相只是他们所拍摄到的，一个人的命运、前途、事业、爱情，这一切都被视若等闲；他的正在安度晚年的长辈、与他命运息息相关的妻子，在他被这篇有价值的新闻毁ｈetｕsｈu•ｃom•com灭的同时也成为了殉葬品。

他无意识地迈着步子，推开那些拿着录音笔试图拦住他的人。走出这个房间，到更远的地方，也许，会有他迫切需要的宁静。

他又抬起头又望向正朝他围拢过来的人，这些人脸上带着讥讽而深恶痛绝的神情，仿佛表明了他别想以这种低级的装模作样的手段来蒙骗他们。

“赵总，您能拉我一把吗？”靠着床头的李洪洲身体微微往前倾，很虚弱地朝赵言诚伸出手。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时刻记住，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得共同承担一切，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是好是坏？无论你遭遇到了什么，哪怕是性命攸关。我们从结婚的那刻开始就决定了不离不弃，难道不是吗？”

最终，拳头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重而麻木的声音。

还有一个令他心碎欲绝的声音——

就像是所有恶意诬蔑以获得同情的人一样，李洪宇的表情和语调具备了所有的特征——激愤，可怜，痛心疾和图书首。似乎再也没有比他更让人同情的弱者了，而被他指责的赵言诚则是个衣冠齐楚，欺凌弱者的残暴男人。

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和公司将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他不得而知，然而，如果他没有心软的弱点，如果他不来这里，那么就没有所谓的后果要承受。

可是他又怎么会躺到地上呢？像是被他残忍地拖下床那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他顾不上门边那些人谴责的话语，也听不进去，只是茫然而痛心地蹲下身，摇着李洪洲的肩膀问：“你不是好了吗？”

愤怒和后悔冲上赵言诚的脑门，他的双颊通红，眼睛充血。潜藏在他内心快十年——为了所爱，为了家庭才被他苦苦压抑的正直和凌厉暴露出来，表情如同十年前那个唯我独尊的少年一般嫉恶如仇。

赵言诚本能地抬起头往那几个人看去，为首的一个相貌斯文的年轻人也注视着他，目光带着浓浓的谴责意味，然后，年轻人冷漠地朝他举起了手中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