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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柯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大笑开来。

他是她最心爱的人，也是师父最疼爱的独子，他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师父说，世上有一种药可解万毒，只要能拿到它，连褚就一定能平安无事。

他微微闭眼，日光照着两鬓白发：“你师妹不知悔改，一意孤行，为父除掉她，是除掉朝廷的祸害。”

“小师弟明知这监察司是我的地方，也敢孤身闯入，真是令师兄我佩服。”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却越发伪善的人，突然不想再与他多言，他仿佛疲惫地后退两步，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吗？用我的命，换江临的。”

他在朝廷的追杀下无路可走，只得加入九冥堂。就像当初的江临一样，闯九冥狱，过生死门，成为九冥鬼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放肆！”他抬手扫过她的脸颊，愤怒无比，“你懂什么！m.hetushu.com.com跟那个柳若欢待了几天连为师也敢怀疑吗！”

屋内一时静寂，良久，是连柯黯哑带笑的声音：“那是自然。”

她埋着头，泪意从眼角浸出来，像是突然卸下这些时日以来的沉重与难过，又变回曾经那个江临。

他挽着袖子，兴致勃勃问她：“你喜欢什么口味？辣一些还是酸一些？”

“我这个惜命如金的小师弟，今日居然要为了一个无关轻重的女子去死？”

连柯面上闪过冷意，斥责连褚几句让他离开，柳若欢笑意晏晏看着这一幕，翻身跃进屋内，紫衣拂过窗口一只青釉落地瓷瓶。

他跪在大雨中号啕大哭，却在雨水冲刷干净眼前人的面容时愣住。

他挑起唇角：“你一生为权为利，不惜蒙蔽良心，泯灭人性，当然不会明白何为真情。她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对我却是至关重要。”

看了眼窗外渐和图书渐阴沉的天，嗓音没什么情绪：“我死后，放过江临。我已留信九冥堂，若江临有事，九冥堂将倾巢而出，灭监察司，毁你一生心血。师兄也不想为了一个对你毫无威胁的女子，赌上你的前程声誉吧。”

云山宗传到他师父这一代，只收了三名弟子。柳若欢生性洒脱不愿入朝为官，便拜离师门。孰料因心术不正被师父逐出云山宗的连柯暗地里与右相勾结，在右相的帮助下进入监察司，甚至杀死了同门师兄和已经病重的师父，连已经离开云山宗的他也不打算放过。

那是九冥堂的回心丹。

他似乎没听见，依旧忙着煮面，只是背对着她的背影在风中微微颤抖，好半天，极轻地笑了一声：“合欢尚知时，鸳鸯不独宿。小江临现在是打算抛弃我吗？”

“师兄，当年你被师父逐出云山宗，后来在右相的帮助下进入监察司，残害师门，这些年，你wwｗ•ｈｅｔusｈu•cｏｍ•ｃｏｍ这个位置坐得可心安？”

眼角掉下一滴泪，她捂着脸，弯着唇角笑了笑。

她抬头看着他，这个她自小敬重的师父，嗓音里的嘲讽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这么多年，师父还帮右相做过多少毁尸灭迹的事呢？”

连柯等在屋内，她跪在他面前，将回心丹奉上，颤抖的嗓音：“师父，徒儿幸不辱命。”

久未居人的庭院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灰尘，高大合欢开出绒球似的花，她静静站在树下，看着柳若欢忙里忙外打扫了房间，又升了灶火煮面给她吃。

良久，露出一抹苦笑：“柳若欢，我不及你。”

柳若欢冷冷打量四周，突然倾身逼近，短刀挥落间被连柯避过，两人一番交手不过呼吸之间，转而恢复平静。

她告诉柳若欢，你没有对不起我，那是真的。因一切的陷阱不过是因为她甘愿上当，她需要一个不被怀疑的理由加入九冥堂，一个必须和-图-书成为鬼杀的理由来获得回心丹。

半月之后，蓬头垢面的江临于闹市处斩，天色降下大雨，从重重把守中冲出来的连褚只来得及收敛一副不完整的尸骨。

几日之后，监察司布告天下，叛徒江临已捉拿归案，罪大恶极，即日于闹市行刑。

于是有了自愿上当，假意背叛，她只希望他能活着，哪怕自己沦落地狱，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有时在深夜里，梦里出现那个紫色的身影，他用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望着她，令她难以安眠。

身后没有回答，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一朵合欢从枝头飘落而下，落在空无一人的庭院。他走过去将鬼杀玉牌捡起来，看着上面江临二字，随后郑重其事放进了怀里。

连褚踢开紧闭的房门，对着端坐高椅的连柯怒吼：“你答应过我找到师妹从轻发落！”

他伸手接过来，目光复杂望着她：“你做得很好。”

连柯冷笑两声：“我是在发扬云hetushu.com.com山剑道，师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倒是小师弟你，手染多少无辜人命，将来怎有脸面对师门。”

窗外飘落几片绿叶，簌簌声响中，柳若欢无声而至，环胸抱臂倚在窗棂冷笑道：“师兄多年不见，还是如此道貌岸然。棋子用过就丢，当真好手段。”

城中凌霄依旧开得盛好，她悄无声息潜进监察司，没有人发现她。

一年前，连褚在璧山查案时与江湖门派交手，身中剧毒。回京之后御医诊治三天三夜，出来后告知他们，剧毒已浸入心脉，无力回天，连褚大抵还有一年时间。

她掏出鬼杀玉牌，扔在地面，淡淡开口：“柳若欢，我要走了。”

她仍旧跪在地上，抹了眼角的泪，咬着牙齿问他：“师父，阿竹是被柳若欢绑到右相府的没错，可其他那些无辜的女子呢？埋尸城郊的那些尸骨呢？”

连柯拿着回心丹离开，宽慰道：“我会让褚儿服下解药，你舟车劳顿，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