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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茶舍1

作者:简小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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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忘川·玲珑 第叁章

第十三卷 忘川·玲珑

第叁章

他面无表情看着她,袖下手指却握成拳。
垂影斟酌道:“夫人,让奴婢给你梳梳妆吧,你脸色不太好。”
幔帐映出床榻上比肩而靠的人影,屋外落下夜雨,轻轻打在窗棂上,滴答,滴答。他突然伸手扳过她的双肩,一阵环佩叮咚。
垂影进屋去翻找书卷,她已独自离开。折月苑偏于最僻静的角落,似乎是言瑨刻意安排,是被遗忘的存在。她沿着开满苍兰的青石路缓步而行,尽头便是湖心亭。
侍卫一把将打算逃走的小偷提起来,他垂着头挣扎,沾满污垢的手指握着玲珑的绣花钱袋。她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孩子,愣了片刻,脆生生吩咐侍卫:“把他放下来。”
他的确是因实在太饿才不得已行偷窃之事,母亲自小教导他圣人之礼,为人风骨,被抓住后本羞愧无比,没想这个小姑娘却如此善良,不仅为他解围,还买了糖葫芦给他吃。虽然这东西根本不能缓解饥饿。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顺着下颌滴落水露,她瑟瑟发抖,嗓https://m•hetushu•com.com音却带着笑意:“不过是想采几颗莲子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玉山门同其他被十三煞吞并的小门派不一样。在十三煞崛起之前,玉山门在江东一代无人可撼其地位,将这座百年传承的名门世家收入囊中比将其灭门好处太多。
十三煞的少主,十年隐于玉山门。十年之后,玉山门一朝落败,期间这位少主做了什么,她不难猜到。
婚后言瑨很少来这折月苑,她虽是名义上的少夫人,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是十三煞握在手中的把柄,以便更好地掌控玉山门罢了。
作为玉山门的大小姐,她自小衣食无忧,总以为全天下的小孩都同她一样,没有贫穷和饥饿之难。她和大哥一起去扬州的铸剑山庄参加三年一度的擂台赛,正是柳絮飞花的季节。
他在衣角搓了搓染满污垢的手,颤抖着指尖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咯咯得笑,像飞花散在风里:“夫子总说我识字hetushu.com.com不多,果然没错,你却很厉害,不如你教我识字吧?”
她笑了笑,转身离开,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大片苍兰花影间。
如墨化开的黑暗中,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身边躺着的这个人,是她至死深爱的人,前一日她还在为再也不能见到他难过,如今他就睡在她身边,成了她的夫君,她却没有半分欢喜。
“你在做什么!”
玲珑同言瑨的第一次相遇,在三月拂柳的扬州。
她缓缓抬眼,无神面容攒出一丝隐隐笑意:“我在想,言少主真是好手段。隐瞒身份进入玉山,十年韬光养晦,实在令人佩服。”
她难得弯出一丝笑,试探着踩上水中冒出的石板,打算再采几朵莲子回去做甜羹。
她漫不经心拍了拍他的肩头,拂去滴落的水滴,后退两步,微微偏着头,是曾经天真的模样:“我会好好活着。言瑨,你放心,活着才可以恨你。”
手指凝风,喜烛应声而灭,一阵窸窣之后,他手臂横过她的双肩将她压https://m.hetushu.com.com倒在床上,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她人虽小,气势却十足,挺直了腰杆道:“他是我朋友,方才是在同我玩笑。”
他终于抬头,目光从她云罗锦裙扫过,落在她如春风远山的眼里,黛眉浅眸像一朵含羞待放的花苞,令他蓦然红了脸。
如水墨画晕染的扬州城人来人往,多是些锦绣衣段的富贵人家,因此从幽巷钻出来偷钱的男孩便格外显眼。
“在想什么?”
身后突然一阵怒声,她受惊脚下一滑,哗啦一声掉入塘中。池水没上头顶,耳边又是一阵水声,下坠的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不过瞬间便浮上岸。
如今玲珑在十三煞手上,玉山更加不会轻举妄动,这一步棋于双方都是步好棋,只是无人在意棋子的感受。
她甩开他的手,将长发挽在臂间拧了拧水,颔首欲走,却被他从身后拽住手腕,她触不及防撞进他的怀里,他僵着身子,却没有将她推开。
侍卫无奈将他放下来,他抬腿要跑,她却先他一步握住他脏兮兮的手指,和图书叫住一旁经过的小贩:“我要两串糖葫芦。”
她笑了笑:“在这个地方,又有谁会在意我脸色好不好,发髻梳的漂不漂亮。”她踏出院门,又对垂影吩咐道,“把我昨日看的那本《八荒游记》带上。”
是她亲自将他带回了玉山,是她亲手将玉山推向了灭亡。
她时常会望着天际掠过的双雁走神,在庭中天井旁一坐便是一天。她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有一点异动,都会给玉山门带去危险。这样绝望又无可奈何的日子。
满池青莲旖旎铺开,池水间跃出几条红鲤,又转瞬没入深不见底的碧水之下。亭边的莲心结的硕大,她俯身摘了一朵,剥出莲子放进嘴里,一丝苦味窜到舌尖,回味间又有清香。
她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声来。纤细手指攀上他的肩膀,几乎是亲密拥抱的姿势,她看着他那双深入寒泉的眼睛,笑似新月:“我信。玉山门是刀,我是刀柄。若失去刀柄,刀刃便会割伤你握刀的手。”
他微微俯身,嘴唇贴在她的耳畔,冰冷的嗓音:“你死了,整个玉和图书山门都会给你陪葬,你信不信?”
多年以后,三月扬州笑似飞花的姑娘,他仍不能忘。
“这偷儿冲撞了大小姐,要送交官府……”
她弯着腰咳出几口水,言瑨一把将她拽起来,是多日未见的熟悉面容,眼中却有熊熊怒火,咬牙切齿道:“你想做什么?投湖自尽?”
他翻了个身,似没听见。
他冷冷看着她,再无曾经半分迁就:“你累了,睡吧。”
她咬下一颗糖葫芦,弯起的唇角沾上红糖汁,透着甜味:“你叫什么名字?”
她睁大眼,有些茫然:“是哪个言,哪个瑨?”
自从嫁过来,她不曾踏出折月苑一步,今日看着琉璃天色间重重浮云,倒突然起了性子,揽了揽随意披散的长发:“走吧。”
垂影从外面回来,端着冰镇的葡萄:“夫人,湖心亭的莲花开了,奴婢陪你去赏花吧?”
他有些结巴:“言……言瑨。”
她分了一根给他,笑眯眯问:“你是不是饿了?吃这个呀。”
眼角滑落一滴泪,隐入凌散云鬓间,窗外夜雨泠泠,她轻声开口:“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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