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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夜抿着唇，眼底一片冰冷。她甩开陈公子抓着她的手，踉跄着跑回后台，整个人都在发抖。片刻薛夜走进来，她扑进他怀里，就要哭出来：“怎么办，怎么办！”

“我以为，这样他就不能娶你了，谁会要一个戏子呢，只是没想到啊，他对那个温柔的许覃衣，喜欢得那么深。”

“姐姐，你真的喜欢薛夜吗？”月宁向前走了一步，带着视死如归的凛然：“喜欢薛夜的是许覃衣，而你，真的是许覃衣吗？”

翌日，薛夜娶亲，月宁出嫁。覃衣再次回到吟春楼，画了冷艳的妆容，长枪在手，唱了一出刀马旦。

她深爱上他，却因过度惊吓把自己掉下山崖的一事遗忘，将自己想象成被他保护在怀的人。

她看着这个自己深爱多年的男子，有那么一瞬间，像是从未认清过他。果然啊，他喜欢的只是温柔的女子，而不是她。

长枪落手，发出清脆碰撞声，她抚摸自己的脸，感觉戴了无数层面具。

谢幕时，陈公子突然跳上台，一双眼透着阴毒：“许覃衣，你是因为要嫁人了，所以才打算不再唱戏吗？”

她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薛郎，大婚之夜，我再为你唱一出戏如何？”

她抱着他，嗓音低得他听不见：“这就是真正的我啊，薛夜。”

月宁嗓音里有哭腔，一如多年前在他面前流泪的许覃衣：“姐姐入戏太深，出不来了。”

她忍着泪死死看着他：“薛夜，你好好看看我，难道只有温柔的许覃衣https://www.hetushu.com.com才爱你吗？你说你喜欢我，可为什么你只喜欢温柔的我，我也是会有情绪愤怒和任性的啊。难道我只能日日夜夜扮演温柔，连自己都做不了吗？”

台下早已沸腾，她眼底闪过惶恐，慌张地看向二楼。

尽管隔着水彩胭脂，仍能看见她煞白的脸色。她动了动嘴唇，良久，极轻地吐出一句话：“薛夜，人都是会变的。你喜欢的，到底是许覃衣，还是只是温柔如水的许覃衣？”

她脸色霎时雪白，袖下手在抖，故作镇定：“你在胡说什么！”

但败坏名声的是姐姐，和品行端正的妹妹无关，再加上薛夜态度强硬，便也答应下来，不过几天便将聘礼送上门。

那个默默喜欢他关心他的女子，果然不是她。

他皱眉：“够了，许覃衣。”回头看了眼悲泣的月宁，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真怀疑，以前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你。”

覃衣近来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她猜测约莫是铜镜已经快要吞噬她的心智了。她只需微微引导，覃衣便会迷失在现实与戏中。

出嫁的前一天，月宁和覃衣互换了衣衫，覃衣缺了一个簪子，薛夜离开别院去买，留下月宁和覃衣两个人。

她愣了一下，眼底闪过迷茫，脑海里那些女子的身影蹁跹而过，她在戏台上唱过的生生死死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闪现。

他冷笑一声：“怎么？敢唱不敢承认身份？有本事，你去洗了脸上和图书的妆，给我们大家看看！”

她缓缓回身，上了妆的脸看上去在笑，脱了妆的脸却十分冷丽，月宁被她看着只觉恐怖，朝薛夜身后躲了躲。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覃衣为那面铜镜着了魔，她曾经在屋外偷窥到覃衣抱着铜镜自言自语的模样，那面能帮助覃衣完成唱戏夙愿的铜镜，也能帮到她。

投湖自尽的风尘女子，战死沙场的女将军，拔剑自刎的贞洁烈妇，上吊而亡的寒门妾侍……

合欢花飘落而下，她伸手接住，状似仔细地端详，突然笑了一声：“你早就不是许覃衣了，你戏中唱得那些女子，才是真正的你。”

果然，她听完这句话，眼底的迷茫一点点扩大。

她一改往日柔软形象，身段英气，眉目凛冽，长枪舞得令人眼花缭乱。最后一幕，她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薛夜皱着眉，嗓音疏冷：“覃衣，你这样做有什么意思？你假冒月宁错在先……”

月宁握住她的手腕，眉目敛得十分温柔，嗓音里却透着苦涩与哭意：“姐姐，从小到大，我从来不与你争抢任何东西。可薛夜从山贼手中救下的明明是我，一直喜欢着他的人明明是我，姐姐，为什么你连我唯一深爱的人也要抢走？”

他将月宁扶起来，嗓音如霜：“我已看透了你。”

一日时间，许家大小姐就是名伶青衣的消息便传遍了桐城，许老爷气得差点晕过去，当即要与她断绝关系将她赶出许家，月宁劝了许久没用，只能让她先借住和图书在郊外的别院。

那些时日送醉酒的薛夜回家的人，有她，也有月宁。只是她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去获取他的爱。

胭脂味道熏得醉人，她踩着柔曼步子走向他，眼里有悲痛，嗓音却带着缠绵爱意：“你说我变了，可无论许覃衣变成什么样，她爱你的心，始终如一。”

许家祖上出过几代文官，是传承已久的书香世家，若是以往薛家定然立即应下这门亲事，但在这个风口浪尖，便也有些犹豫不决。

今夜覃衣唱了一出被心爱之人和姊妹背叛的青衣。薛夜同月宁来到吟春楼时，她已卸了一半的妆，一边明艳一边清丽，竟生出几分诡异的妖艳。她透过铜镜看着身后并肩的两个人，唇角有冷笑，嗓音透着出鞘之剑般的锋利：“我找人给你带话你视而不见，月宁去找你却能将你找来？”

她跌跌撞撞地飞奔出门，那之后，桐城再也没有谁见过许覃衣。

“我没有假冒她！”她冷声打断他的话，“深爱你的是我，为了你去唱戏的是我。”

薛夜和月宁去郊外别院探望覃衣时，她就坐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那面铜镜，咿咿呀呀唱着他们不曾听过的曲子。

她在门口被巡夜的家丁拦住，一把长枪将来人打退，浑身透着浴血沙场的杀伐气息，令人不敢靠近。

薛夜在这个时候向父母提出要向许家提亲，对象是许月宁。

却听他冷笑一声：“可我喜欢的那个温柔如水的人，不是你。”

薛夜早已到了婚娶的年龄，去薛家和_图_书说媒的不少，薛夜一直拖着没有定下来。

她的语调有些奇怪，覃衣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光渐冷，唇角却挽了一个笑，轻轻趴在她耳边：“青衣就是许覃衣的消息，是我告诉陈公子的。”

那个温柔羞涩的许覃衣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戏中各个角色。当她唱完那场戏，她就会完完全全变成那个人，无论性格还是行事方式。

月上柳梢，她提着长枪退台，长街清冷，她每一步都走得稳重有力。薛府的府门上挂了大红喜绸，白日里迎亲的热闹已经褪去，却依旧能感受到喜庆气氛。

她再清楚不过了，薛家大门大户，怎么可能娶一个身份低贱的戏子。覃衣被爱意冲昏了头脑，以为薛夜喜欢听戏就会娶戏子。真是天真呢。

她看着薛夜，唇角攒起浅浅的笑：“只要你和姐姐幸福，我没有关系。”模样像极了他记忆中的覃衣。

而她自己，顶着许覃衣的名字今后又该如何？

她们坐在枝叶繁茂的合欢花树下，月宁正在给她梳发，突然开口：“姐姐，就要嫁给薛夜了，你开心吗？”

她踉跄两步，蓦然想起多年前，她和月宁被山贼所掠，薛夜前来相救时，她却踩空掉下山崖，失去意识前脑中是薛夜担忧的面容。最后他救下月宁，又赶往山脚找到了自己。

薛夜和月宁正喝了合卺酒，门外却突然人声哄闹，房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覃衣依旧一身戏服，妆容冷艳，眉宇间杀气冷冽。

覃衣在吟春楼唱了最后一场告别戏，唱的是https://www.hetushu.com.com外表柔弱内心坚韧的孤苦女子，绯红的眼角滴下几滴清泪，几乎要将台下人的心融化。

唱的是一朝官幼|女女扮男装，舞刀弄枪，官拜武校尉，敌国来袭时领兵上阵，一杆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巾帼风姿不输男儿气概，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却被心爱之人背叛，女儿身暴露，被圣上降罪终身驻守边疆，带着满腔怨恨战死沙场。

他直视她的眼睛，良久：“别再唱了，做回你自己，我娶你。”

她猛地起身，眼底透出难以置信，眉头紧紧皱起：“月宁！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月宁咬着唇，叫了一声“姐姐”，她蓦地将长枪对准她，怒声：“别这么叫我！恶心！”

李代桃僵的办法是月宁提出来的。她和覃衣样貌相像，覃衣以她的名义嫁过去，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月宁找到薛夜的时候，忧心忡忡。她扯着他的衣角，温柔的眉眼拧得紧紧的：“薛公子，你别再和姐姐置气了，快去看看她吧，她变得不是她了。”

他拍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别怕，一切有我。”

身后脚步声沉重，薛夜脸色铁青走近，他看着她，眼神冰冷：“许覃衣，果然不是你。”

她紧紧咬着唇，在月宁挑衅的眼神中终于扬起手掌狠狠挥下，她摔倒在地，灰尘扬起弥漫了眼。

她不是许覃衣，她到底是谁？

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心帮她，她就是要让她走上那条路，登上那个上去了就下不来的戏台，就算覃衣没有得到那面铜镜，她也会想尽办法推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