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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她会哭，她却只是皱眉揉了揉脚背，随即一蹦一跳地离开，像一只白色的兔子。当夫子在学堂上念起“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时，他眼前便闪过她的模样。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半天，忽地将她揽入怀里，她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心口，听见他沉沉的，却满含心疼的嗓音。

他立在高台之上，玄色衣领衬着黑沉的脸，烛台映在双眸之中，似两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从袖口掏出酥糖，郑重其事地放到他手里，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像一抹暖阳：“这个给你吃，吃了甜的，就不难受了。”

他回过头来，脸上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是我让你担心了，不怪你。”

爱都来不及，怎么会恨。

许万里同拔也伽交手多年，早已熟悉他的作战方式，如今这两场交手他似乎都有备而来，倒像是十分清楚琅玡关的战况。

突厥似乎也嗅到一丝森严，经常出没边关的突厥士兵没了踪影，听探子来报，拔也伽开始练兵扎营，两国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

在她面前，除了那一日，他永远都是风流公子的模样。他取下贴身携带的玉珏放在https://www.hetushu.com.com她手上，望着天上又白又大的月亮说：“等这次彻底攻破突厥，我便卸甲，同你在孤雪山下修间屋子，每年冬天都陪你去看桐花。你喜欢雪狐吗？我可以剥了它的皮给你做衣服。”

许万里年少时是太子的伴读，他在三月宫墙里第一次遇见像泉雪一样清澈的少女，她总是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朝所有人露出温柔的笑脸。

他对着她吼出这些话，似有将她一口口咬碎的愤怒。他拿一生来守护的山河，在她眼里竟是如此廉价，这令他如何不气。

她紧咬着发白的嘴唇，眼角却缓缓掉下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打湿他的鞋面。

她随着他来到湖心亭，他半跪在满塘莲叶间，埋着头，肩头耸动，她想他应该是在哭吧。她想起父亲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要代父亲道歉。

“对不起，别哭了。”

“告诉我原因。”

他想，这个姑娘，他一定要让她安然度过余生。

外人都说他沉迷女色，是啊，自很多年前起，他便沉迷于她的美色再难自拔了。

www.hetushu.com.com他同京中那些纨绔子弟都不一样，他有挺拔的身姿、坚韧的性格，还有明明难过到极致却强忍着不哭的倔强神情。

谢辞疆能避开突厥找到藏身的山洞实在令他觉得幸运，带她回城时她像是被吓坏了，一言不发。直到将她送回房间，檀香在暗夜里织成一张白色薄纱，她的声音都显得缥缈。

“你的家人重要，这染满我大晋将士鲜血的琅玡关就不重要吗？他们付出生命想要守护的家国就可以因你一念之私而遭受突厥铁骑的践踏吗？”

他们在慢慢长大，他们的父亲逐渐水火不容，谢许两家绝无结亲的可能，他收回所有的心思，却十年如一日地关注着她。

“还需问什么原因，你还能是为了什么。为了救出家人，无论做什么你都愿意，这是你曾经说的话。谢辞疆，我曾经还真是高看了你，为了所谓家人，竟能置国家和百姓于不顾。”

她眼角泛红望着他，微微弯起嘴角。

夜风吹来凌霄的花香，他斟了一杯酒饮下，在她回忆的神情里缓缓摇头：“不，辞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远比你知道的早。”

月色如霜www.hetushu.com.com，投在他漆黑的眼里，他看着她，是那样深情的模样：“等我回来，用战胜突厥的战功向皇上求情，换你家人平安。辞疆，等我回来。”

当夜，拔也伽率军偷袭琅玡关换防点，换防士兵临死前及时放出示警烟火才得以阻止了这场偷袭，未有大片伤亡。

他却耳尖地回过头来，通红的眼，紧咬的牙，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可她并不觉得害怕，她走近他，轻轻拍拍他的肩，是如二月春莺的嗓音。

如今的许万里，才真正令她见识到什么是十年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她仍是低头的模样，像是逃避似的后退两步。

真是想想都令人觉得向往的美妙日子。

五日之后，许万里再次率兵进攻突厥，拔也伽领军迎战不敌后退十里。回城的时候，许万里在城外看见立在城墙上等他归来的谢辞疆。艳色凌霄大朵大朵匍匐在她脚下，衬着一抹紫色的裙裾。

城里出了奸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只是许万里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谢辞疆。

她本意并不是随谢真去拜祭官友，只是总被关在家里，因此想出门走走，便求了谢真带她一起。那是她第一次参加白和*图*书事，说不怕是假的，她躲在院中那棵金桂树后，却看见灵堂前似冰雪的少年。

她微微垂眸，看着手中荡漾的清酒：“许万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天的阳光，那颗糖的味道，她看着他时眼底清澈温暖的笑意，他一刻都不曾忘记过。

但这样温柔的姑娘，却在他们演武时偷看，一双眼睛像不安分的春鸟，待他们演武结束离开后，果然偷偷前往拔剑，却因剑柄太重落下来砸伤了脚。

她抬起眼睛，手指紧紧地扣住酒杯：“记得，在你父亲的灵堂上。”

头顶响起冷笑，他已在她面前站定，她微微抬眸就能看清他紧握的双拳。

许万里镇守琅玡关十余年，军中的将士有虎狼之名，这在人们看来是一场不会输的胜仗。每日忙完军务后他都会抽出时间陪谢辞疆，那个活得胆战心惊的姑娘渐渐开始不在深夜里哭泣，开始朝他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想要救你的家人，辞疆，我帮你，不要再做傻事了。以这种方式救出他们，你也会愧疚一生对吗？”

因突厥常有异动，当三月的桐花落尽时，许万里上书皇帝出兵讨伐，令其彻底臣服中原。朝中的主和派一片反和_图_书对，一向不喜战事的皇帝此次却应下了许万里的上书，半个月之后，军资以及军粮从京中运出，开始为征战准备。

“对不起。”

不久之后，朝廷的粮草物资陆续到达。两国即将于长芦交战，出征的前一夜，许万里陪谢辞疆在庭院赏月。

他撑着头，落下绣着茂林翠竹的袖口，一副怀念的模样：“辞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暗中探察的士兵将她押到后殿时，他什么也没说，挥手命人退下。偌大的殿堂只余他二人，她低着头站在烛火投下的阴影里，袖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五月初七，许万里以左翼军阵前叫阵，右翼军突袭突厥营地，试探突厥兵力，但突厥似乎早有准备，两面迎战，两军未分胜负，各自退回驻地。

他们明明该是仇人。

她轻轻地点点头，头一次伸手环住他的腰，这样紧紧抱着他，好像天塌下来都不怕。

他的嗓音似冰雪之箭戳入她的心口，令她在这初春暖阳之天也觉得冰冻三尺的寒。她的双肩被他紧紧箍住，他几乎捏碎她的骨头。

哪怕父亲之死与谢真脱不了干系，可他知道那个纯澈的姑娘是无辜的，他说他不恨她，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