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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笑，但那笑里多少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等有钱了或许就会自己单干吧。”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嗯，如果想我了，随时打我电话。”

直到乔熙和小鹿去张震所在的城市出差，他们在江边的大排档吃虾喝酒，小鹿才告诉乔熙，其实是想把张震介绍给乔熙的。

乔熙愣在一旁，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跟张震的交情，才发现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将他当作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倾吐的知己。

“明年我就要去上海读大学，你跟我一起去好吗？”乔熙可不想待在家乡陪他修一辈子的摩托车。

她没有告诉张震，她之所以不想去上海，是因为当年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上海。现在不想再去重拾回来。

乔熙仍旧跟之前一样，在张震面前也没有觉得尴尬。一样吃饭喝酒，逛街聊天。倒是张震，处处都关照着乔熙。但乔熙对他就是不来电，就连小鹿都看不过去了，在背地里劝乔熙：“张震真的不错，要不你们试试吧。”

他们那晚一人吃了一碗猪油醪糟。用糯米制成的醪糟坯，下油锅，加芝麻、橘饼、核桃仁、油酥花生仁、蜜枣、白糖等稍煎，然后放入沸水中煮沸之后就可以享用了。它香甜可口，营养丰富。乔熙告诉他：“在我们家乡，猪油醪糟其实是做给生产后的产妇吃的。”

关上门的瞬间，她最后一眼看到张震靠在沙发上。光线昏暗，她有一瞬间觉得，时间倒退了好多年，在那里坐着的不是张震，而是林海。

张震在重庆待了一周，和乔熙处得基本上已经到了可以互骂“贱人”的地步了。他喜欢重庆，当然更喜欢重庆小吃。走的时候他还特意去超市买了真空包装的猪油醪糟，并且扬言要将此等美味“发扬光大”，甚至还建议乔熙干脆在网上开个淘宝店，做网络第一醪糟西施。

这么多年，心里总归是有些落差的，对之后所爱的人，她一直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出林海的影子。就连张震，她愿意跟他说那些，也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吃猪油醪糟，而林海也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个叫“飞机码头”的小店一度成为他们约会的场所。老板娘每次见到乔熙都会夸她漂亮，乔熙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坐在昏暗的小店子里等林海来找她。

于是，乔熙当起了张震的免费导游。张震是北方人，第一次来重庆当然要去品尝一下地道的重庆火锅。可是他完全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刚坐下来开吃就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乔熙在一旁偷偷笑，被张震看见了，问：“是不是笑我和图书贱？”

“一般般。”乔熙被问得有些蒙，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挂了电话她想，又不是相亲，自己在那儿紧张个什么劲呢？回头看着在一旁笑得诡异的张震，她不禁怀疑，他真的仅仅只是小鹿的大学同学，而不是小鹿的前男友或者别的什么人吗？

后来，她无意中跟妈妈聊天说起邻街修摩托车的林海，妈妈才恍然大悟地说：“那人我记得，大晚上的经常在我们这条街上转，后来听说疯了。”

周末两个人也会去看电影，逛逛商场，偶尔去洪崖洞的“飞机码头”吃猪油醪糟。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总会从对方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乔熙慢慢发现，张震的眼神里有一种叫悲伤的东西，跟曾经的自己很像。

“当然不是喝猪油，等会儿你自己尝就知道了。”

喝吧喝吧，这个时候唯有酒可以化解尴尬。三个人，其实只是乔熙和张震，干掉了一箱啤酒。乔熙彻底喝醉了，跑到江边坐着边吐边哭，她想起了林海。当年收到通知书的那晚，她也是喝得烂醉，后来在收费廉价的招待所，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

于是逛完解放碑，乔熙又带他去了洪崖洞。从顶楼一层层往下逛，各种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三楼是小吃街，因为没有吃火锅，张震的肚子有点饿。在一排排小吃店门前，张震对一家叫作“飞机码头”的店好奇起来，只因为门口的招牌上赫然写着——猪油醪糟。

现在想起来，她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庆幸。

整顿火锅几乎是乔熙一个人消灭完的。张震坐在对面，只敢喝啤酒，偶尔手贱夹一块藕吃了，又感觉像进入了地狱。

太好了，老张说了，一切费用由他包，你只管陪吃陪喝陪逛就是了。——小鹿总算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下车后，张震满脸沮丧，乔熙便问他：“是不是对重庆的女生失望了？”

人的一生中，很多东西需要慢慢放下，包括往时和旧爱。只是张震没有等到乔熙放下的那一天。

第二天，小鹿在QQ上给乔熙发消息：这个月我任务没完成，周末铁定加班，要不你先陪张震转转？——附带一个哭脸表情。

在一段关系里，有人喜欢折腾对方，而有人喜欢折腾自己。不论哪一种，都会导致关系恶化，最终分崩离析。

“要是她们都跟你一样沉默也许会好点！”这下可好，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没有为什么。”

但真相只有乔熙清楚，林海回来过。就在张震第二次来重庆之前，他们在家和_图_书乡的街上偶遇，林海彻底变成了中年男人的模样，身边跟着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他在向乔熙介绍的时候说：“这是我爱人，张娟。”随后说起她：“老朋友，乔熙。”

不过还好，天亮的时候，乔熙对张震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嗯，你不要难受了。”其实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林海是附近一家摩托修理店的小杂工，他会将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别的修车工都是脏兮兮的，浑身散发着汗味，林海身上却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个时候，乔熙并不知道林海已经在用香水。林海攒了半年的钱，托表姐买了一瓶香水回来，随时都带在身上，只在跟乔熙约会的时候喷。

张震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放下行李便点头哈腰地对女生道歉，乔熙在一旁哭笑不得，心想，这也太软弱了吧，自己男朋友要是这样，非骂死他不可。不过好在跟她没多大关系，她也懒得上去说什么。

醪糟俗称米酒，大家都见过。张震从小就喜欢喝，可是这猪油和醪糟搭配在一起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呢？

“当然，里面还有商场呢！”乔熙说。

本来他以为两人重逢会有新的进展，可是到头来，他的结局跟之前那些男生一样。她心里的爱人，始终只是林海。

滨江路上只有一家卖猪油醪糟的小店可以供他们坐下来歇息，起初，乔熙并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食物。但林海喜欢吃，常常是吃完自己的，顺便将乔熙剩下的也一扫而空。

吃完火锅，他们乘轻轨去解放碑，轻轨行驶在滨江路上，张震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指着窗外说：“那岩壁上是房子？”

“嗯……还好。”乔熙回答。

“当然欢迎，以后就不愁找不到人喝酒了。”

乔熙的眼神暗淡下来。妈妈去了厨房，她不知道，那个在她眼里的疯子曾经是女儿一心喜欢并想同他过一辈子的人。

张震张大嘴：“什么？你说我是产妇？”

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来追乔熙的。虽然机会渺茫，但聊胜于无，不尝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包括往时和旧爱

“那是你想太多了。”乔熙说。

重庆的冬天干燥，天空总是灰蒙一片。乔熙正赶去机场接一个朋友，说是朋友，不过是她同事小鹿的大学同学。小鹿要加班，只好拜托乔熙帮个忙。一开始，乔熙没打算答应，但她隐约听到小鹿在电话里嘟哝了几句什么“像张震”，心想那应该是自己喜欢的菜才对啊。于是，荷尔蒙作祟，她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那么进去尝尝就是了。坐在店里，张震问乔熙：“猪油也可以当小吃喝www.hetushu.com.com？”

乔熙笑得更大声了，一张脸红得像盘子里的猪腰似的。

年纪越大，越怕背负感情的包袱。

说归说，面对张震的提议，其实乔熙还真有过卖猪油醪糟的打算。不过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乔熙上高中，每天下晚自习林海都会等在学校对面的巷子口。那个时候，学校管得严，不让早恋，所以两个人约会都只能去很远的滨江路。

终于在半年之后，张震对乔熙说：“过完今年，就跟我回上海吧。”

在上海的几年，乔熙谈了好几场恋爱，每一场都无疾而终。她终于在2009年冬天回到重庆，因为专业学的是英语，所以进了一家外资公司。在重庆，她有机会常常回家，却没再见过林海。他是不是离开了，去了哪里，乔熙一无所知。

她和张震开始交往，要说跟以前有啥不一样，那么便是他们同居了。住在一栋小高层公寓里，窗外就是嘉陵江。

年底的时候，小鹿告诉乔熙，张震结婚了。

林海支支吾吾：“去是可以去，可是我去了能做什么呢？”

她在离家乡很远的地方生活，再也没有林海的消息。

第二年，乔熙被上海交大录取。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林海的修车店。她喊他的名字，他跑出来看着她一直在笑。她将通知书递过去，林海将沾满机油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接到了手里。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上海交通大学。

同样是她离开。同样是他们都没有挽留。

每年放假回家，她也赌气从未去找过他。有一次在路上碰到，乔熙跟妈妈走在一起，隔老远，林海就低头绕开了。她想喊他，可是他那样落魄，她喊不出口。在上海的几年，她变了，变得虚荣，开始化妆，到专柜买衣服，交有钱的男朋友。

苏小城

乔熙发现经过这么多年，自己终于还是回到了原地。当年心心念念想要出去，想要跟林海一起过不一样的生活，如今却只能一个人重新开始。

但是很失望，从机场里出来的男人没有哪一点像张震，真是枉费了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心理落差让乔熙的脸色不太美丽，之前的全部热情瞬间冷却，所以她一个人闷着头走得飞快。

张震是个好脾气的人，就连她提出分手也好脾气地答应。这样的场景哪里像是离别，更像是妻子出差，丈夫的叮嘱和交代。

“因为在这和*图*书里，我发现我们过得并不快乐。”张震有些失控。

八年时间，他们的关系最终沦为老朋友。他们连再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她狠了心，不再给自己一点念想。

“过去再说呗，如果实在找不到事情做，那么就在我学校附近开个小摊子卖猪油醪糟算了。”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林海的心还是被戳痛了。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你只是把我当他的影子，对吧？”

最后，林海当然没有跟乔熙一起去上海。乔熙在火车上就给林海打了电话：“我们分手吧！”因为乔熙觉得他不爱自己，觉得他就是个安于现状不求上进的人。

林海没有回答她，只是在敞亮的店里低头点了一支烟。他不知道为什么乔熙那么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其实他觉得这里挺好的，至少没有太大的生活压力，日子过得简简单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这样的人有什么前途可言？所以一气之下，她跟他分手了。

张震有些害羞，举起杯子对乔熙说：“来喝酒吧，小鹿闹着玩的。”

其实，乔熙不是没有考虑过。对于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来说，不会再有十六岁时的梦想和热情，那时候可以为了爱人远走高飞浪迹天涯，现在更多的是希望稳定平静，细水长流。之前拒绝的理由是不太相信异地恋，现在张震过来了，她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

但这一晚，痛哭的人除了乔熙，还有张震。他知道，当小鹿将话挑明之后，他和乔熙之间就没戏了。

“不是不是，那是最早的时候啦，现在都成了我们家乡最著名的小吃了。”乔熙笑起来。

很多东西需要慢慢放下

回到重庆之后，她答应跟张震试着交往。但是就如猪油醪糟，它有它的赏味期限。爱情亦如此。

对话结束，乔熙摔门而去。她实在害怕张震问她为什么。她爱张震吗？当然爱。但的确不如之前跟林海在一起那会儿有激|情。

张震再次出现在乔熙面前的时候，他拖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像刚旅游回来一样对乔熙说：“我申请调到公司的重庆办事处来了，欢迎吗？”

乔熙不太能喝，但也到了兴头上，她看看林海，然后故意耍着性子说：“如果你真喜欢我的话，那么给你点时间准备准备，两个月后一起去上海。”话没有商量的余地。

乔熙心软，反正自己的任务也提早完成了，不妨就再充当一次好人吧。于是给小鹿回复：成。

此时，张震已经离开重庆回到上海。就在上个月，小鹿告诉乔熙，张震要回上海了。当时乔熙只是“哦”了一声，没和图书有再多说什么。

后来，乔熙慢慢也将林海忘了。年少时候的爱情跟冬天的树一样摇摇欲坠，谁又会记着谁一辈子呢？

张震上次回去之后，乔熙就成了他的眼线，向他汇报小鹿的一切行踪。当然最重要的是，乔熙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在机场大巴上，乔熙故意往最里面钻，张震提着大包小包一路跟过去，行李碰到一个女生的头，女生马上跳起来就骂：“看着点，没长眼睛啊？”

远方除了遥远，真的一无所有。这是乔熙六年后悟出来的。如今，她仍旧单身，办公室里的女同事相继恋爱，结婚，就连成天叫着单身万岁的小鹿也有了心仪对象——张震，拿小鹿的话说就是“张震是适合过日子的人”。

而她也不知道，在上海读大学的那几年，其实张震和她是同学。他是研究生，他第一次见到乔熙是她跟男朋友在食堂吵架，他听到男生在转身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找你的初恋去吧！”后来，他又看到乔熙交了新的男朋友，不久又分手了。她好像很喜欢折腾自己。乔熙毕业后，他就没有了她的消息。直到去重庆出差时，来接他的竟然是乔熙。

“我走了。”她拖着一大袋行李站在门口。

两个月之后，她一个人在黄昏时去了“飞机码头”，要了一碗猪油醪糟。那是她头一次吃到想吐，胃里翻江倒海般地汹涌。她迅速地埋单，然后打车回家。一直折腾到凌晨，实在受不了，她去了医院。

那晚，他们破例没有去吃便宜的猪油醪糟，而是去稍微高档一点的地方吃了炒菜。说是高档点，不过也就是在中心区装修好一点的餐馆罢了。点了几个下酒菜，还要了啤酒，林海说的是今晚要不醉不归。

她被确诊怀孕了。她看着那张单子，突然有些想笑，随后便哭了起来。

他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但他不想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乔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是在怪她不够热情吧。

乔熙搬出了他的公寓，那天晚上，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她在卧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他说：“你的牙刷别忘了，拖鞋在床底下，毛巾挂在阳台上的，对了还有你的小说在床头。”到这一刻，他还是分得清彼此的东西。

干脆就像小鹿说的那样，试试吧。反正也不会缺胳膊少腿。

人要懂得放下，放下那些阻碍你前进的人或事，轻装上阵，才能过好余生。

“对他印象如何？”

偶尔，他们也会聊起以后。乔熙问他：“准备修一辈子的摩托车啊？”

人的一生中

将张震带到预订的酒店，乔熙接到小鹿的电话：“张震帅吧？”小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