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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齐教授正无比敬业地发表着他的长篇大论，从中国编辑出版史一直讲到中国出版业的现状，滔滔不绝。下面的学生一如既往地全趴在桌上，很不给面子。由于大家都聚集在教室靠后面的一块，齐教授戴着他那副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楚下面的人在干什么。

“死老头，自己没事干就想折腾我们！”唐韵之说，“我不想去，点名的时候你帮我喊个到。就这样，我接着睡了。”

杨晟也看见了唐韵之，点了点头，“来上课？”

“可是什么呀可是！就这样说定了，谢谢啦。”

“可是……”

这时候朱帅忽然抬起头来，唐韵之颤了颤，“你干吗？跟诈尸似的。”

唐韵之哭笑不得。

趁着齐教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唐韵之一溜烟似地跑了。齐教授感觉到了什么，他扶了扶眼镜，问大家：“刚才是不是有人出去了，好像门动了一下。”

也只有朱帅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把弗洛伊德的不朽之作《梦的解析》说成是《周公解梦》。唐韵之想，齐教授要是听到他这句话，会不会当场吐血身亡？不管齐教授会怎样，唐韵之只知道，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她自己就要吐血身亡了。

唐韵之一进门，朱帅拼命朝她挥手，用嘴型示意她“在这里”。她从最边上的过道绕了过去，坐下来就对朱帅冷嘲热讽，“好同学啊，整个教室一百来个人，就你一个昂然挺立，值得鼓励，以后必成大器。”

“杨晟……”唐韵之呓语，她忽然感觉属hetushu.com.com于杨晟的那种味道真真实实地萦绕在她的周围。

“我陪祈颜去复诊。”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似乎大家都很乐意帮逃课的同学掩饰，互相帮助，自得其乐。

经过湖边，唐韵之看见远处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杨晟。她有点不自在，自从知道真相，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杨晟，说恨谈不上，说原谅她又没那么善良。

“啊？”

出了教室，唐韵之豁然开朗，刚才坐了一会儿她就腰酸背痛的，更别说听课了。不过她逃课还有其他目的，她叔叔就快从欧洲回来了，可是画展广告设计的事还没谱儿，洪主编让她今天去杂志社一趟，和总监商量商量。

“朱帅，帮我个忙。”唐韵之把出勤卡赛到朱帅手里，“我要先闪人了，下课的时候你帮我刷卡。”

算起来唐韵之上课的笔记几乎都是杨晟帮着做的。

“没有没有，教授你看错了，那是风。”有人起哄。

简简单单七个字像把刀捅在唐韵之的心里。她咬着嘴唇，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祈颜她，还好吗？”

杨晟是属于好好学生中的好好学生，每节课都认真听讲做笔记，俨然就是个高中生。以前唐韵之总取笑他太规矩太听话，她企图把他改造成一个“合格”的大学生。所以上课的时候她经常故意找他说话，逗他玩。时间一长，杨晟还没有被唐韵之改变，唐韵之自己就先泄气了。孙轻扬和赵祈颜笑她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和_图_书：杨晟考上大学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可是等她到教室门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八点二十了。早知道拼死拼活地赶来还是迟到，她就应该悠闲一点，迟到一分钟和一个小时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不用朱帅揭晓答案，唐韵之当然知道不可能。孙轻扬的作息规律和唐韵之差不多，按照常理，差不多还要再过两个小时才到她们的起床时间。晚睡晚起是大学生的通病，尤其是女生。

唐韵之被他这句话噎住了。没错，她的手机设定是晚上十二点自动关机，早上七点半开机。这件事怎么也不能怨朱帅，要怪只能怪齐教授在家待着太空了，没事找事折腾他们。

约摸在桌上趴了十分钟的样子，唐韵之睡意全无，此刻齐教授的“催眠大法”对她一点用都没有。估计是太久没有趴在桌上睡觉的缘故，她一时还不习惯。一旁孙轻扬仍然睡着，朱帅在玩手机游戏。唐韵之无奈地托着下巴，勉强自己去听课。

“嗯，跷课了。”唐韵之勉强一笑，“你迟到很难得啊。”

朱帅无辜的声音传来：“我真不是故意吵你睡觉的，暑假短学期收尾，齐教授开讲座呢，报过他的课的人都要回来听。你快来吧，10号教学楼5201教室，别迟到啊。”

手机一边响一边震动，“啪”的一声从床头上掉下，正中唐韵之的脑门。

唐韵之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她和他之间早已没有了共同话题。

“再见。”

两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唐韵之一直咬着下hetushu.com.com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大步往前走着，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没有回头，所以她不知道杨晟一共回头看了她三次。

她在楼下的各个抽屉里乱翻了一阵，好不容易才找到被她遗忘已久的出勤卡，她大呼谢天谢地，夺门狂奔。

齐教授软绵绵的声音飘进唐韵之的耳朵，她不由想起朱帅曾经评价这位老教授的一句话：整天像没吃饱的人一样。任何时候，齐教授的声音都是软绵绵的，比催眠曲管用多了，也只有在他的课上才能看到一百来号人全体趴在桌上睡觉的壮观景象。

挂了电话，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五，离上课只有十五分钟了。唐韵之叫苦连连，赶紧换衣服冲下楼。她家离S大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十五分钟是绝对到不了的，除非她长出翅膀来。

学院规定广告系学生这个暑假有一个月的短学期，说什么让大家在C市找单位实习，这可苦了那些外地的学生，大热天的还要窝在寝室，连空调都吹不上。齐教授今天突然临时决定开这个讲座，还要刷什么出勤卡，摆明了就是突击检查。好在她提前回国，要不然这个学分可能就白白丢了。

朱帅说：“你不会是想叫醒她吧？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大三的下学期，齐教授开设的课程是中国编辑出版学，他是出版界的资深老前辈，唐韵之是抱着拓宽专业知识的目的报的这门课，顺便还可以膜拜一下老前辈。孰料什么都没学好，她的青春年华倒是被蹉跎了。

“《梦的解析》啊，我还知道ｍ.hetushu•cｏm.cｏm它有个别名叫《周公解梦》，小时候就很喜欢看，每次做一个梦就去翻书……韵之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怎么不说话？”

大学里有这么一个普遍的现象，先到教室的学生坐后排，后到的坐前排。也就是说，越靠近后面的座位就越宝贵，永远是众学生争相抢夺的黄金地段。

“别挂别挂，我还没说完呢。这次不点名，刷出勤卡，没到的人一律不给学分，你得亲自来一趟才行。”

10号教学楼全是大教室，有三百多个座位，而齐教授开的这门选修课只报了一百三四十个人。每次上他的课，前半间教室永远是空空荡荡的，后半间则截然相反，睡觉的玩手机的看小说的比比皆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只有一个人不会随大流，那就是杨晟。

“……”唐韵之无语。

“你以为我不想睡啊，我瞪着一双大眼睛时刻准备迎接你的到来，我容易吗！”

“睡着了。”朱帅补充，“在我旁边趴着睡呢，她也是刚到。你要是没睡醒的话，到这里来还可以姐俩一起睡。”

唐韵之打了个哈欠，决定跟着集体的步伐前进，好好补充一下睡眠。

齐教授又转过身去，教室里哄笑声一片。

齐教授说：“现在市场上的畅销书基本上分两类，一种是内容畅销，一种是形式畅销。前者比如说新华字典。关于内容畅销，我推荐给大家的一本书是《梦的解析》……”

自赵祈颜的脑癌诊断书出来，她和他的缘分已经宣告结束，从今往后他们就如同两条平行线，再也不会有交点。也只有在梦中，和-图-书她才敢承认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她才敢贪恋他身上的温度。

“那……再见了。”

一旁的孙轻扬睡得正香，看样子似乎还在做美梦，唐韵之伸手拍拍她的脸颊，她稍微动了一下，照睡不误。

恍恍惚惚中，唐韵之看见杨晟就坐在床前看着她，眼中尽是温柔和宠溺，他帮她掖被角，帮她理好额前的乱发。这种感觉是那么真实，一点都不像在做梦。如果这真的是梦，唐韵之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小样儿，你怎么不早点打电话，我可是跑了很远的路才拦到出租车的，差点没累死我。”

“轻扬呢？”

“哎呀——”唐韵之腾地从床上起来，单手捂着额头，咬牙切齿。

朱帅说：“老头儿说的这本书我看过。”

“小姐，我七点打电话你手机关机的！”

“哦，是风啊，那我们继续上课。”

唐韵之也试过要当一回好学生，还是在齐教授的课上，她强迫自己去听课，可是过了十分钟她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齐教授讲话很慢，就像电视上的京剧节目一样，屏幕下面的字幕已经出来好久了，可唱戏的人却咿咿呀呀半天不能把一句话结束掉，偏偏唐韵之又是个急性子，听得她直窝火。

“不知道。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她说让我来刷出勤卡，现在我妈和她在一起。”

手机依然不屈不挠地响着，屏幕一闪一闪。唐韵之瞥了一眼，意识到砸伤自己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个手机时，她强忍着把它扔出窗外的冲动，按下通话键，“我给你十秒钟时间，说不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你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