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断情
第二节
不同于她愤怒之下斥责秦继、裴业的登徒子，这一回她遇上的，是货真价实的登徒子。
世间再无裴休元。
“绍之君……”她尴尬地笑道，“别来无恙。”
秦继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是，我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慕仪呆呆地与他对视。
从今以后，他再不是那个震动天下的神仙中人，也再不是行走于高士之间的第一才子。
“想那裴休元，从前是何等风流尊贵，可沦为阶下囚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富贵成空、烟消云散，说变就变了。我们这些所谓的高门贵族，素日最在意的无非自己的尊贵体面，可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呢？它更像是个枷锁，困住了我们。不能自由地哭，不能自由地笑，为了保住它还不得不去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她说着苦笑一声，“若如此便真能保住它也罢了，偏偏就算做出了这些牺牲，该失去的时候还是会失去了。半点不由人。”
慕仪却过意不去了，人家刚刚救了你，转头你就一脸提防地看着人家，实在有些不应该。她尴尬地和-图-书笑笑，正打算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瞧见他的神色，奇道：“绍之君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错啊？”
这话题太沉重，慕仪只能沉默。
慕仪被看得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丝莫名的紧张。这感觉太奇怪，她本能地避开，于是拙劣地转移话题，“那个，绍之君今日怎么如此凑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那裴休元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吗？我觉得你感慨的主题，应该是美色误人才对。”
“你知道？”
秦继默默看她一眼，从善如流地去断骨头了。
确实，今日秦继没有戴帏帽，英俊的面容袒露在阳光下，眼神清亮、气质洒脱，浑身上下带着股说不出的自在从容，与那夜青凌江上那个矛盾忧愁的男子判若两人。
“你们……放开我！”她往后退，见其中一人立刻挡在她身后，不由怒道，“混账，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冒犯我！”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金尊玉贵的温大小姐自从到了盛阳就屡屡落单，每次都会遭遇不同的状况，之前都还有亮点可写，这一回却是
和-图-书最俗气不过的情节——登徒子。
“因为裴休元？”
慕仪惊怒交加，正准备只要那只脏手碰上她的身子，立刻一不做二不休同归于尽算了，却听到一声惨叫。
话一出来，她就自己吓了一跳，再看秦继，似是被人点中心事一般，要多窘迫有多窘迫。
“我已将书信在家母墓前焚烧，并将小姐告知我的那番话也说给她听了，希望九泉之下，她能够明白。”
慕仪不可置信，“怎么会没联系？我句句都切题好么！”
她茫然回头，却见原本站在她身后的地痞正躺在地上呻|吟惨叫，凄厉的声音和刚才意欲摸她脸颊的地痞两厢呼应，十分和谐。
从今以后，他的沉浮荣辱，都再兴不起什么波澜。
而现在站在她身后的人，高大挺拔，一如既往的英俊淡定。
秦继扯唇一笑，“如今盛阳谁不知道？第一才子裴休元为了左相嫡长女，甘心身陷囹圄、祸及亲族，余生还要永远被困在岭南那蛮荒之地。因为这个，你觉得愧疚？”
慕仪却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感慨。”
慕仪就在这样的www.hetushu.com.com神色中睁大眼睛，心头有个猜测随即浮出水面，可她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他喃喃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秦继闻言笑意淡了点，沉默片刻后道：“都是托温大小姐你的福，继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秦继淡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回答。两个地痞惨呼够了，这才反应过来跪到他脚下，痛哭流涕求大侠饶恕。
一番话说得悲凉深沉，秦继沉默良久，冷静点明，“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跟今天的事没多大联系。”
秦继蹙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敢一个人跑出来？方才那只是两个无赖，若碰上的是你的仇家呢？你从前不是很狡猾吗，怎么这回行事如此轻率？”
半柱香后，两个地痞拖着各自的断手，痛哭着离去。相信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将对女人留下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
慕仪低声道：“我只是今日，有些心神不定。”
那两人见她恼了，反而更加兴奋，一边调笑着一边伸手，竟似是要来摸她的脸一般。
地痞吓得求饶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
慕仪越想越悲hｅtusｈｕ•cｏm•com从中来，憋闷得恨不得大喊三声，沿着长街脚步不停，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走到了一条僻静无人的街道。
哦不，是两声。
就在不久前，那个风姿绝世的男子便经过这里，笑容落拓、意气飞扬地完成了他名士生涯最华丽的谢幕，从此消失在天下人面前。以后的漫长岁月，他都将在那蛮荒之地度过。
“哦？”
秦继忽然凝视着她，目光清亮，似乎带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跟着你，因为我担心你会遇上危险。”
两个满脸痞赖的男子围在她身边，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语，慕仪恼恨不已，怎奈周遭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没错。”秦继道，“此前半生，我一直为此事奔劳，难得一日自在。似乎拿到御书将其焚烧祭祖，便是我此生唯一的追求，至于在这之后要何去何从根本没有想过。事实上，我潜意识里也一直认为，就算苍天庇佑可以心愿达成，但犯下如此大罪，也是难逃官家的追捕，根本没可能继续活下去。可是上次看了那封信，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是和*图*书关于令祖之事？”
秦继面色微变，不自然地转过头，眼神上下漂移，就是落不到实处。慕仪见他这样，那莫名的感觉更加强烈，竟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你不会是，一直暗中跟着我吧……”
慕仪讶异地看着他，秦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慕仪露出个笑容，“这样也是好事啊，绍之君卸下这个枷锁，以后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直到他们走远，慕仪才朝秦继一福，“多谢绍之君出手相救，阿仪感激不尽。”
“他们？”
“谁说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明明是他们自己弯弯肠子太多，我就是个幌子！”到现在她都还没彻底搞明白剧情呢！
秦继厌恶地别过目光。两地痞对视一眼，同时觉得应该是女人比较容易心软，立刻调转目标跑去求慕仪原谅。慕仪果然不负所望地看不下去了，十分圣母地朝秦继建议，“你把他们的右手骨头打断即可，别太狠。”
慕仪发觉自己话多了，及时闭嘴。秦继见状也没在意，她防备他是应当的，毕竟说到底他们才见过几次，彼此都还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