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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终于爬上第九层，慕仪已经累瘫在那里，撑在栏杆上动都不想动。

正准备带人上去捉拿，却见黑暗中忽然出现三个男子，俱是寻常百姓打扮，领头那个手中却举着一块令牌。

大长公主点点头，“不仅知道，我之所以撑着这口气苟延残喘，就是为了等这个消息。”

九重塔是封闭的，慕仪不知姬骞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最后他们竟悄无声息地进去了。楼梯太陡，慕仪爬到第三层就开始喘气，偏偏姬骞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她只好跟着他一层一层往上爬。

“阿母你知道？”慕仪惊讶道。

她想推开他，却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制，最终屈服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姑母不会缺人照顾，”姬骞攥住她的手，“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许是被她的诚意感动，大长公主的病居然真的有了一丝起色，不再终日沉睡，也能自己用一些膳食。慕仪激动之余，不由感念老天垂怜。

“怎么了？”她问。

长秋宫早早贴上了桃符，女主人却迟迟不归，对于皇后此举陛下却没有任何异议，甚至特例恩准今年的除夕她可以留在母家陪伴和图书双亲。

大长公主没有说话。

队正起身，捡起那条丝绢，恭敬地递了过去，然后做了个手势，那列金吾卫便跟在他身后，静悄悄地离去。

只可惜，总有种转瞬即逝的悲伤。

慕仪本以为这会是她今年听到的最震惊的消息，可事实上更让她震惊的却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队正连连称诺，那人继续道：“速速带人离去，勿要惊了贵人仪驾。”

开春之后，西北连番传来捷报，大将军万离桢及骠骑将军江楚城兵分两路、前后夹击，大破赫茌敌军，迅速扭转不利局面。

一丝凉意落在脸颊，她转头看向黛蓝的夜空，轻声道：“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点点雪白潇潇洒洒，落花般飘飞，覆盖在墨色的房屋城墙之上。

金吾卫队正悚然一惊。哪里来的狂徒，竟敢擅自登上九重塔，还是在宵禁之后，简直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此塔是世宗皇帝为迎圣僧空了从天竺带回的佛经而修筑，乃是整个煜都第二高的建筑，只比大内宫城中的晖昇殿矮一点。

一列巡逻的金吾卫队容整肃地从九重塔下的街道经过，那被夜风带走的丝绢hetushu.com.com在他们面前缓缓飘落。众人顺着抬头，只见在那高得吓人的九重塔顶层，有两个模糊的影子遥遥而立。

那个宦海沉浮数十年，与父亲分庭抗礼的可怕权臣，居然就这么死了。

死在千里之外的沙场，马革裹尸，了却一生。

慕仪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大长公主轻叹口气，“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慕仪抬头，却见温慕倢和余紫觞先后而来，两人都是表情严肃。

慕仪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跟他走了。

她整日整夜守在她的床前，再不肯离开半步，生怕哪天一不注意母亲便悄然离去。

那时候她是多么依赖他。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鬓发，“所以，这世间之事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不可挽回。无论是姑母，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你不放弃，便都还有机会。”

“你抬眼看看，看看你脚下的煜都。”

“这里就是我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姬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有力，“九十二年前，煜都毁和*图*书于连番战火，华美的城池化作一片焦土。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它完了，以为这座始帝旧都再也不复往日荣耀。可是你看，不过短短几十年便一切重建，比原来的更好、更繁盛。”

慕仪笑道：“看到阿母身子好转，阿仪心中开怀。”

在万黛春风得意的时候，慕仪的世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纵然陛下和左相都尽了全力，可大长公主的病在经过几次反复之后，还是到了药石罔医的地步。太医不敢跟慕仪直言，她却能从他们嗫嚅的神情和母亲越来越虚弱的气色中看出来。

就在手将要碰上他的时候，一阵风吹来，手指一松，丝绢立刻被夜风带走。姬骞这才看到她的举动，神色微讶，下一刻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欣喜，“阿仪……”

万离桢死了。

他眼神温润，里面全是柔和的抚慰。慕仪觉得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不曾生出嫌隙，每当她悲伤难过的时候，他总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那是大内宫城禁军头领的令牌。

“我方才接到密报。”温慕倢慢慢道，“万大将军前线中伏，已然……以身殉国。”

“不用了。”和图书慕仪轻轻道，“我怕阿母醒了没人照顾，我们回去吧。”转身便往回走。

夜风拂动她的衣袂长发，让她有置身天上的错觉。

慕仪没有回答。

皇帝大喜，公然在朝堂上称赞两位将军乃国之栋梁、大晋之幸。贵妃万黛因为父亲的战功一时风头无两，不仅得了数不清的珍宝赏赐，姬骞更是赐她半副銮驾，自打云婕妤死后便一直沉寂低调的万贵妃终于再次恢复从前的张扬，并且气焰更为嚣张。

乾德四年四月初，桃花盛开，春意灼灼。慕仪推着卧床半年之久的临川大长公主到院子里赏花，将轮椅推到一株桃树下，她抬手摇动头顶的花枝，花瓣簌簌落下，如花雨一般旖旎动人。

姬骞带她去的地方是九重塔。

“我听说，自从你中剑醒来陛下便对你千依百顺、多番示好，你可是被他打动了？”大长公主忽然岔开话题，问起了这件与万离桢之死相距十万八千里的事情。

慕仪顺着他的话看向前方。

没办法，大老婆不在，这个最有分量的小老婆自然称王了。

大长公主轻声道：“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转过一个街角，队正抬头，只见那宝塔之上，整个帝国最和图书尊贵的夫妻相拥而立。从他的角度看去，那二人如同置身月宫一般，高贵出尘、恍若仙人。

姬骞也看着飞雪，神色淡淡。慕仪看着他眉梢的一片雪花，鬼使神差地掏出丝绢，想替他拂去。

队正忙不迭跪下磕头，那人道：“此事不可声张，如若外传，尔等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乾德三年的年底，六宫中人都过得五味杂陈。西北战事如火如荼，皇后长留母家侍疾，与陛下之间又是那么一个搞不明白的关系，原本行事张扬的几位高位妃嫔个个收敛了锐气，低调处事，六宫就在一派和谐的氛围中迎来了除夕。

圆月高悬，这座举世最繁华的都城正安静沉睡着，如一只休憩的巨兽。她看到了宽阔齐整的房屋大街，看到了高耸巍峨的城墙，看到了凄清月色下依旧威严无限的天子之都。

姬骞从身后揽住她的肩，“这栏杆太矮，你当心别摔下去了。”

“不管你是不是被他打动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可以相信他。”大长公主一改往日的虚弱，语气坚定而有力，“你若信他，就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慕仪的心猛地一颤。

能被这样的人随身保护的，自然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