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孽缘
语毕加快脚步往屋里走，还没踏上阶梯又被师父挡住了。
“清浅，这不是宝儿爹麽？”范天涵背着月光，神情模糊。
他摸着胡子笑：“多日不见，你见着师父也不先问好，就顾着讲你的内功，我方才都见着了，不错不错。”
他道：“先是种的大白菜，后来忘了浇水都枯死了。”
语毕便径直回房歇着了，说也奇怪，我现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俩真会拼个头破血流之类的。
我受得更惊了，小声道：“师父？师父？”
于是我侧退了两步，指着师父对范天涵道：“天涵，此人其实是我师父，他方才还煽动我出墙来着，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吧。”
师父他老人家眸子亮晶晶地闪着，变出个童音：“可以吗可以吗？”
师父欲一掌劈死我，我连滚带爬地躲开了。
我干笑两声道：“是宝儿爹，我与他玩笑呢。”
日头渐渐没去。
我们一起安静地望了会儿明月，师父问我道：“浅儿，你过得可好？”
我不是滋味了，都是骨肉，那我是筋络？
师父收回哀伤的目光，简洁道：“你大师兄提了瓶酒来探望我，并向我提亲。”
我生平，最恨受人威胁。
范天涵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抱拳道：“久闻古老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沉吟了半晌，道：“我在山谷底睡了个把月，实在无趣，便辟了块地种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hetushu.com.com
我觉得不对，问道：“你不是言你闭关时不准任何人打扰么？”
我批评他：“你不知道富贵险中求，若能成就此失传的绝世神功，即使切掉某些你已无甚用处的物件，也是值得的。”
他道：“空心菜。”
我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吹嘘起来：“师父，你这回该承认你看走眼了罢，我其实就是一武学奇才！奇葩！奇迹！”
事情一点点上了轨道，白然与萧副将都自立了门户，姜溱跟着萧副将去了，留下她尚未绣好的清明上河图和一瓶□，□是宝儿央着她给的，说是要以备不时之需。而白然，白然走前与我道，若是能早些遇见就好了，但现……现儿也未晚。
师父摇摇头道：“无，我纠结了‘不自宫也可练功和不练功也可自宫’许久，最后决定还是别冒着个险了。”
我隔空一掌击向角落的一刻石子，石子咻一下飞出去打在墙上。
我郑重回他：“若是宝儿不提出要羞辱他，我断不会带头。”
师父哀伤地望着远方，道：“我也不晓得，某日我正闭着关，先几日给空心菜浇肥时浇狠了，故菜叶枯黄枯黄的，我甚是忧心……”
他淡定地回道：“挺鲜美的，毕竟是自己的粪尿灌出来的。”
他点头摇头点头。
我受惊了，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平静。
“我又不是猫，你那么小声是怕吓着
m.hetushu.com.com谁？”我不信，坚持认为他是嫉妒我的茅塞顿开。于是我左一掌右一掌，虎虎生风，凉凉地扇动了我周遭的气流，啥都没变化。于是我淡定地收掌，咳了一声问道：“师父，这些日子以来你都去了哪？我真想念你。”
我在院子里散着步，望月朗星稀，盯树梢上一片叶子欲掉不掉，忍不住努嘴吹了一吹，那叶子竟一个哆嗦，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莫非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内功竟高超到了这个地步？
师父亦是抱拳：“英雄出少年，现在江湖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范少侠边疆一役，声名远扬啊。”
我撑着眼皮听他们寒暄了会，最终顶不住道：“你们慢慢聊，若是有要报仇雪恨什么的，麻烦唤醒我，若是没有，让我一觉到天明罢。”
我捏一捏鼻梁：“那你又为何等到今日才来找我？”
……我呸。
只是这事牵牵扯扯的，我不管也不是，只能叹了口气问道：“你之前就没看出个端倪来？他们总不能忽然就好上了吧？”
我正经回答：“挺好的。”
师父又问：“近来你大师兄可有找你？”
我当时觉得他明明仅是搬到三条巷子之外，却整得如此凄楚唏嘘，很是佩服，觉得实在不能让他比了下去，于是便忙着搜肠刮肚想个似是而非若有似无的玄乎回答。一抬头，他却已是走远，夕阳下他肩挑着剑，剑挑着包裹，包裹https://www.hetushu.com.com布微敞，露出一个雪白的馒头，馒头在斜阳下泛着金黄色的光。
我火也不冒了，打着哈欠道：“那成，你老回山谷慢慢种菜，莫管大师兄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孽缘也罢，总之他们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也不去做那把剪线的大剪子了。现儿我实在困了，得闲吃茶啊。”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道：“大概两个月了？”
我冲上去揪住他衣裳的前襟，叫着：“师父师父，你方才可有看到，我内功突飞猛进了！”
我举头望明月，只觉我的人生走到这境地实在很不容易，忒豁达，忒开阔。
我回想一下往事，大师兄除了蹂躏了我一颗少女心和用棋子把我弹晕过去外，对我还算不薄，于是我问师父道：“我如何才能帮到大师兄？”
我彻底语塞，良久才问他道：“那么这半年内你闭关都做了些什么？”
真的，谁都别拦我，今日我得揍他。
“小徒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
师父道：“你知道的，修儿曾倾心于你，你若是能稍微与他谈一下心，最好是谈到他那颗心又遗落在你身上，然后你把它揣好藏起来，子云便偷不到了。”
师父嗤一声笑道：“瞧你得瑟的，方才那叶子那石子，都是师父替你打下来的。”
眼前一道阴影飞过，师父笑盈盈地立于我面前，真是亭亭那个玉立呀。
我忙追问：“莫非你真练那葵花宝典去和-图-书了？”
师父摇头道：“我忙着种菜。”
师父见我把袖子卷到了肘上，忙倒退两步，好言道：“若你不肯，我也是谅解的，只是子云是我骨肉，但修儿对我而言却是亲于骨肉，你就不能帮帮师父么？”
他剜我一眼，走远。
我竟也能接着问他：“你种了什么菜？”
我又问：“后又种了什么菜？”
我忍不住打断他道：“师父！莫再扯那些枝枝节节了。”
皆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发誓他若继续用这嗓门说话，我便大义灭亲地弑父。
他回道：“从你们开始演十八相送时，我出去一趟，你好生在家呆着，莫要欺辱李总管。”
后来我爹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像的竟是我娘笔下的小和尚，妾也不纳了，消沉萎靡了好一阵子不去寻花问柳，但那是后话，暂且不提，罢了，以后也不提。
于是言归正传，我问他：“提亲可是事发突然？你可答应了？你是否劝解过他？”
他小心翼翼道：“我忙着种菜。”
我了然，困惑地问他：“那么你千里迢迢从你那自给自足的山谷里爬出来找我，是想我帮你棒打那对横空出世的鸳鸯？”
我答：“无。”
师父抚着胡子的手一甩，胡子在空中划了半个圈，甚是飘逸。他道：“我闭关去了。”
我欢喜大叫：“你个死糟老头，还不快点出来！”
府里比往常安静了许多，夜风一吹，树枝上仅剩的几片叶子一抖瑟，萧条的很。
直至他拐和图书出巷口，我才回身，回身却险些撞着了范天涵，稳住了身子问他道：“你甚么时候出来的？”
忒有意境了，我忍不住想掏个小手绢与他挥别，但掏了半天却甚么都没掏到，只好目送。
我回头见了来人，忙道：“这位老人家，我已有婚配，况且我俩年纪相差甚大，您还是自重吧。”
……
我那忒豁达忒开阔的灵台忽地坍塌，我从上摔了下来，在断壁残垣里灰头土脸地发傻。
幸得他及早发现了我作呕的表情，及时正经下来道：“子云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修儿也早已知道，我劝了骂了，他就是不听，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又道：“那师兄提亲距离今日多久了？”
我淡定地追问：“味道如何？”
他长长叹了口气，道：“你大师兄与子云勾搭上了。”
我抖着声音问师父：“这……这怎么回事？”
师父退到我身后，小声威胁道：“帮我不帮？不帮我便挑明身份了。”
一个老前辈，一个少侠，本女侠呸呸呸，懊恼得很，这两人怎么还不拳脚相向？
师父老脸一红，“你师兄带了酒，这得另当别论。”
他气呼呼道：“非也，武林上高人皆是忙着闭关的，我亦是高人中的一员，是故我一听闻崆峒和武当的掌门人闭关了，我立马也跟着闭关，而且听闻他们欲闭关两个月，我干脆牙一咬，闭关半年。”
躲开后，我笑眯眯问他：“你又不练神功，为何闭关，莫非有其他神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