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欲诉冤二爷推劝
第三节
龙二忍不住道：“这曲子里也有故事？故事里也有‘冤’字？”
龙二的质疑语气让居沐儿没来由地心虚，她小声应道：“因为没看过那琴谱，只是依琴音所诉的意思，加上事件前后推测出来的，八九不离十，便该是那琴谱上的曲子。”
龙二又道：“除了琴音，你还有别的证据吗——确确实实，能证明师伯音是被冤的证据。”
居沐儿听不出龙二声音里的情绪。此时躺在她身边的，是那个精明干练沉稳不动声色的龙二爷，不是她那位别扭爱闹喜欢逗弄人的爷了。
“不，曲子里没故事，也没有‘冤’字，只是表达苦读诗书最后金榜题名的喜悦之情。但这首曲子，师先生是用那首《缘》的手法弹的。”
这一夜，居沐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你答应我，不要自作主张，可好？”
居沐儿僵直着身子躺着，觉得眼眶发热。
居沐儿咬着唇，很勉强地点了头。
过了一会儿，龙二摇摇居沐儿：“还有什么事，是你该告诉我的？”
“应该便是了。”
龙二想想不放心，又道：“那是别人的事，你心肠好我知道，但这事你确和图书实帮不了他。况且他已仙去，你再做什么也不能让他死而复生，莫要再惦记了，好吗？”
她面对府尹大人都能理直气壮，但是面对龙二，她心虚了，她什么都不能确定，却大言不惭地想向皇上诉冤。
似乎是睡过去了，似乎是在做梦，又似乎没有。头晕乎乎的，心沉甸甸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身边的人好像爬了起来，她有些心慌，要留下她一个人吗？她想抓住他，可是眼皮太沉了，她困得动不了。
没有了？龙二瞪着居沐儿的脸。
这话让居沐儿很不受用，她抿紧了嘴。
然后，她好像终于睡着了。
居沐儿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认她没有。
居沐儿的沉默让龙二叹气，他在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沐儿，这事莫要轻举妄动。就算真凶不是师伯音，敢将史尚书全家灭门的，又岂会是普通人？那凶手一定非同小可，也许还不止一个。此案刑部严审，皇上亲批，每一个证据、每一条线索必是正当稳妥，没有破绽。这些先不说，你且想想，如若要翻案，不但要扳倒刑部，更是打了皇上一个耳光。更何况现在你和图书没有证据，连我都说服不了。”
居沐儿闭着眼，好半天答了三个字：“没有了。”
“听说师先生在狱中伤了舌头，没法说话了。”
“沐儿，你最是聪明伶俐，必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凭你一人之力，如何对抗刑部？如何能让皇上承认他批了冤案杀错了人？”
居沐儿起身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龙二早没了踪影，丫环说二爷一早便起身出门了。
只是所有的这些都只是猜测，而且最关键的地方她还没弄明白。所以，当龙二这般认真质疑她的时候，她竟然不知该怎么应。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既是得靠弹琴表意，为什么不一直冤、缘、远、怨地弹一首，反正就是想说他被冤，一直弹一曲，琴师们不是更容易听懂吗？故弄玄虚又是什么意思？”
五首名曲，变换曲律，交糅掺杂，拼接连贯，确实是太过于复杂了，为什么要这般复杂？
真的没有了吗？
“你没有拖累我。你乖一点，这事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明白吗？”
“当年的案子，我打听过。是史家一名家仆死里逃生去报了官，府尹派了捕快到了现场将正和*图*书在救火抢琴谱的师先生当场拘捕。那时候史家着了火，说是史尚书毒发前与师先生拼死相搏撞翻了蜡烛，琴谱最终也付之一炬。那名家仆在结案后离开了京城，无人知他的去向。而琴谱没有了，大家只在行刑前听师先生弹过一次。”
“没有？”
“所以我说你们学琴的都是疯魔的。”龙二不以为然。
两年来一直沉寂不动，就是因为她得不到任何进展，但她嫁给龙二这件事改变了一切。一步动，则全局动，有些事发生了，有些事开始露出破绽了。
居沐儿皱起眉头，这个她倒没想过。她以为几首曲子都在诉一个意思，应该更能确定这个“冤”字。他们琴师是陷在琴音解谜的挑战当中，为了自己能听明白曲中之意兴奋不已，却忽略了龙二说的这一番道理。
龙二盯着她看，他在想她会怎么答。可是居沐儿没有说“我自己做不到，可我还有你”这样的话，她说的是：“相公，我并不想拖累你。”
居沐儿点了点头，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好了，你说得对，这些不重要。”
龙二仍不放心，她真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吗？
居沐儿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她这两年想过无数次这桩事，她推测过种种可能，想着师伯音的冤，想着华一白的死，想着林悦瑶的悲痛无助。她当然知道以己之力要解这事是难如登天，但无形中有一只黑手一直在逼迫着她，她迈出了第一步，便不可能再回头。
“自然是重要的，你且说说看。”
居沐儿不知该怎么答，她觉得心里很难受。
“应该？”
他用了一个“你”字，不是“我们”。
龙二皱起眉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能确定居沐儿心里的想法了。
龙二沉默。
“好吧。是这样的，师先生的琴曲分成两个部分，前一部分诉冤，后一部分陈因。诉冤的部分，他剪碎糅合了五首名曲。一首名《缘》，那是一首有名的情曲，讲述一对男女相爱，最后却因男和图书的奔赴前程，劳燕分飞，有缘无分，情归无处。师先生将这首曲子截了四种变化分排在曲子里，调子不一，‘缘’之意化成了远、怨、冤。另一曲，名曰《远征》，源于凉国古将传说，说的是一位农家汉子被冤充军，后来却成为大将保国，最后战死沙场的故事，这里头，也有个‘冤’字。另一曲，是盛行的《金榜题名》，即中了功名报喜时都会弹奏的那首，相公一定也曾听过。”
“是那曲子又如何？唯一的人证不知所终，况且就算那史家家仆还在，他除了再一次证明凶手便是师伯音之外又能做什么？”
“为何他要弄得这般复杂？就算他在牢中无法诉冤，既是得了机会面对众多琴师，直截了当喊冤不是更容易？”
“那琴谱的曲子，便是你方才所说的第二部分？”
龙二的这话让居沐儿松了口气，跟一个完完全全的门外汉解释高深的琴艺手法，又得让他明白又不能伤他自尊，是太难了些。
居沐儿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曲子变换的手法门道，她“嗯”了半天，道：“其实就是曲律和节拍上……”
居沐儿继续沉默，一股无望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