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元符元年
第三十章 美人恩
“那我若赢了，你的笔法如何传授？”米友仁这时插话问道。
像《醉罗汉图》那样的做法是不成的，《醉罗汉图》是仿古做伪，实际上是一种创作。而《八十七神仙图》只能临摹，因为这幅图的摹本（武宗元版）还在万寿观里面藏着呢，见过的人可有不少，武好古画个不一样的怎么蒙人？
潘家园是潘巧莲的老祖宗潘美的赐第，正式名称叫保忠坊赐第，位于开封府内城西北角，金水河畔。
他们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八十七神仙图》可不是《醉罗汉图》可比的。《醉罗汉图》上的罗汉虽然真，但终究只有一个人物，而《八十七神仙图》上画了八十七个神仙，个个都姿态优美，表情生动，而且给人一种神仙列队而下的意趣和动感。
武好古一时也有点犯难，绘画透视学的课本也背不出啊，而且就算背默下来，也都是后世的语句用词，米友仁能看懂？
另外，说不定还会让人误以为武家已经把《八十七神仙图》的真迹献给米芾了。
可武好古偏偏没有资格去看画。
“有甚不合适？”潘巧莲秀眉一剔，恨恨地道，“便和大武哥哥你说了，那姓陈的待诏早看上你家的店铺和身牌了，还和界身巷的各家管事打了招呼。奴现在用四万缗拿下你家的铺子和身牌，转手就八万缗卖他了，中间还有四万www.hetushu.com.com缗可以赚呢。”
“大武哥哥要南下去？”潘巧莲先一怔，随即又想到了武家如今的处境，“南下去也好，只是得小心一些。”
她其实还是在替武好古打算，米友仁是国子监生，出生开封勋贵将门，父亲还是涟水军使，祖母更是奶过大宋神宗皇帝。他要整天跟着武好古，别的贪图《八十七神仙图》的人也不好下狠手。
可是留在开封府却不是个办法，武家那点家业，早晚会被折腾干净的。
武好古心中苦笑，自己遇上的大约是最好说话的“信贷部经理”了。
“行啊，就这样吧……崇道，崇道兄，如何啊？”
他的确有出京一游的打算，主要是为“洗钱”，他和几个兄弟手中的几千张交引（主要是茶引）很难在开封府变现，但是却可以拿去设有榷货务（这是个专卖衙门的名称）的海州（距离涟水不远）换成茶叶，再运回开封府贩卖。当然也可以直接在海州的市面上出售，眼下的海州可是个大埠，几万缗价值的交引还是很容易出手的。
潘巧莲想了想，道：“那就四月初一，潘家园见面吧。”
“识破了也有办法应付！”武好古淡淡一笑，取出了一份折叠起来的地契，摊开在潘巧莲面前。
武好古暗暗舒了口气，笑道：“不需恁般麻烦，在下不
和-图-书日便要出京南下一趟，到时拿了书信自去一趟涟水军便是。”
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里面当然有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不过却不是武好古用顺手的东西，而且也没有画架子。
而和潘楼街上的书画文玩行生意相比，界身巷才是真正的大买卖，能在这里立起买卖的金银绢帛交引铺背后都是一个个的勋臣将门，有不少铺子背后干脆是赵家之人。根本不是陈佑文可以招惹的庞然大物！
连看都看不着，这让武好古怎么做画啊？
潘巧莲冷笑道：“他敢不舍得吗？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只是由我们这一房在经营，潘家各房各派都有股份的。”
《八十七神仙图》的真迹，武好古是寻不来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东西在哪儿，被老祖宗弄没有了都不一定，所以只能搞个假的去忽悠人。
该怎么传授呢？
潘孝庵、潘巧莲兄妹是庶出，又出自潘家各房中的分支，自然不可能拿着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的大股。
潘巧莲也明白武好古的想法，便吐了口气，嘲讽道：“寅哥儿怕胜不了直说便是，何必寻这等借口？若是东西在你爹爹那里，你偷也能偷来的。”
所以陈佑文到时候只能忍气吞声被潘家勒索，这也是他在“食物链”上的位置所决定的。
设色就是涂色、着色的意思。而武好古家传的“吴家样”是白描和-图-书，也就是不设色的黑半图。
“一言为定。”米友仁瞧了眼武大郎，拱拱手道，“崇道兄，小弟在国子监还有些俗务，先走一步了。”
不过武好古的武家在这条“食物链”上的位置却比陈家更低一等。
好在他知道全天下还有一个地方一定有《八十七神仙图》的摹本，那就是米芾米襄阳家里了。
“一万五千缗。”
米友仁当然知道武好古在打甚主意，不过他也没点破，只是点点头说：“若真是家父看出了万寿观里的《八十七神仙图》不真，那我家该有摹本的，不过我真没见过……怕是被家父带去了涟水军。”
“十八姐，这个不合适吧……”
米友仁一走，李唐和潘巧莲就变得忧心忡忡了。
“给三万缗吧。”潘巧莲却道，“你爹爹的身牌也拿来，奴给一万缗。”
……
等到交引出手，再做几幅古画以武家画斋的名义在苏家铺子唱卖给自家的托子，便能将那几万缗“黑钱”洗白了。
“啊。”武好古这才反应过来，将目光从潘巧莲身上挪开，“便如此了……不过再下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带画架、笔墨和颜料，不如另选个日子如何？”
所以他一封书信，的确可以从米芾那里要到《八十七神仙图》的摹本。而米芾的摹本，就等于是真迹了！
米友仁可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在国子监m.hetushu.com.com学生里面算得上品学兼优，除了喜欢临摹名家书画蒙人之外就没甚毛病了。在历史上还官运亨通，做到了兵部侍郎、敷文阁直学士，比他爹厉害多了。
“大武哥哥，这《八十七神仙图》上人物众多，都画得非常传神。便是米襄阳所摹，也难保不被识破……”
他对自己的画技极有信心，虽然承认在界画楼台这一科上不如武好古，但是在吴家样的人物画像上可自信不会输给武好古。
这幅画的真迹如果拿出来唱卖，可不是几万缗能拿下的，起码乘个十！
不过这所老宅年久失修，早就没有潘家人常住了，变成了开封将门世家子弟聚会游玩的去处。
潘巧莲扫了一眼，轻轻叹口气，“大武哥哥，想押多少？”
武好古见她不乐，心里也顿时难受起来。他和潘巧莲之间虽然没有私定过终身，更没有反抗封建包办婚姻的想法，但的确都在心里装着对方。
“好好好，设色绢本写|真图，太好了！”米友仁抚掌笑道，“便约个时间、地点吧。十八姐，你来说。”
“那寅哥儿想怎么学？”潘巧莲美目一转，笑道，“要不然便跟着大武哥哥，让他手把手教吧。”
虽然出京有出京的风险……开封府之外的地方可没那么守规矩！
若是武好古拿出了摹本，再说自己没有原本，还有人相信吗？
“十八，你怎说话呢？”https://m.hetushu.com.com米友仁笑道，“儿子拿老子的东西怎能算偷？而且，只要我一封信过去，家父自会托人捎来的，只需费些时日。”
如果武好古造个假的蒙人，然后又被识破了，那可就真的要大祸临头了——因为，没有原本，何来摹本？
“对，设色，绢本！”武好古肯定地说。
绢本比纸本容易保持，所以传个几百上千年的老画多是绢本的。武好古觉得自己的《潘巧莲写|真集》一定是神作，日后怎么也得放进故宫博物院吧？
“还真是个好姑娘啊……”
武好古如何不知道潘巧莲的那点心思，便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谁料一眼望出去，只觉得潘巧莲美艳无双，这世间便没有比她更出色的美人儿了，一时便看得呆了。
因为但凡有好画到了米家，那肯定是摹了又摹，临了又临的。
说起来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八万缗？他舍得吗？”
因而武好古和潘巧莲之间，更是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不过，潘巧莲旋即想到今后怕是难以和大武哥哥相见，便蹙起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颜料？”李唐却是一愣，“还要设色吗？”
武好古不想押太多，因为宋朝的贷款利息是超高的，年率百分之二十起，上到百分百的利都是稀松平常的。
可是武好古手里没有《八十七神仙图》的精品摹本，这叫他如何生造出一卷吴道子的大作去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