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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家人见势不好，这才由族中一个年长的四爷爷出来，将一群敬酒的小家伙们骂走，才把可怜见的新郎官救将出来。

黄胖子不以为然地道：“那也比猴托生的好，尖嘴猴腮，吃点东西还贼眼溜秋的没个好人样。”

“一二三，二二三，跟随师傅上茅山。

收下徒弟整十个，倒有九个成了仙。

只是永平一地，多遭战火。即便是本朝永乐帝登基之前，经燕王扫北之役，当地人口十亡七八，凋落无几。海阳一地，自然也是难有起色。虽然后来朝廷大迁山西、山东之民于此地，但再无当年盛况。这海阳虽然还以城为名，其实只是一个大些的镇子罢了。

作为一个新郎官，在义丰这个不算大也不太小的地方，正是三亲六故、同年好友们争相取乐的对象。因此当一个又一个满面带笑的朋友与亲戚都端了酒杯轮流上前时，没过几轮他就已经觉得头晕目眩，只知道一口又一口将不辨滋味的酒液倒入口中。

“本地烧锅出的白干酒劲是极大的，味道自然比不得官酒厚重，不知几位有没有意思试试？”店小二哈着腰道。

“哪有甚么茅山宗了还？”对面一个满面红光的胖子不以为然地道：“早在前朝，官府不就将各宗合成正一道了么？我虽然不算江湖中人，也知道这些事。你这猴子就是爱咸吃萝卜淡操心！”

然后他就甚么也看不到了。

一想到巧娘那张吹弹得破的俏脸，以及温软如玉的小手和轻声细语的温柔可人，张承明心中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

“行，就依你。快些张罗来，吃得顺口时，大爷自然有赏。”黄胖子眼睛眯得如同两道月牙，双手将那筷子在桌子上敲得如打锣的一般。

店小二点头道：“要说本地，正在两和水的地方，咸淡水的鱼都有，像油光、青条、瓜子、拐子都有，你要尝些甚么？”

“罢么罢么，这等戏法有甚么看头？黄兄，候申，还是少说两句，抓紧招呼跑堂的过来，咱们吃完还有些事呢。”梅清见二人兀自争个不休，只得摇头道。

要不是梅清力阻。只怕这胖子先要订下几个大箱子hetushu.com.com，着人一路先挑过来了。

原来这瘦子，正是跟随梅清的候申。而那胖子，却是经历司中如鱼得水的黄胖子黄仲满。

今天，终于等到了今天。张承明脸上又流露出了时时出现的傻笑。

张承明几乎停止了呼吸，眼前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用力睁大双眼，只盼着这是一场恶梦。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眼前景象毫无变化地上演着，真实到不能再真实。巧娘伸出双手，似乎在紧紧地抱着甚么东西，以一个极为放浪的姿式，不断地接受着那不知来自何方的冲击。而其身上，却是空空如也，好像她迎奉的，只是一个想象中的人物一般。

那还是今年元宵时，自己费了多少好话，又用了多少心思，才在上灯夜偷偷见了当时还是自己未婚妻的巧娘一面。

他不能不醉，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

虽然只是匆匆数语，最后连拉拉手都吓得心惊胆颤，但却让张承明足足没事时就傻笑了有半年多。

梅清所说张氏，便是曾收留杨晋的世交之家。按梅清想来，本不欲亮明身份，以免有打草惊蛇之虞。但总这般乱找，也不是个办法。实在无路可走时，也只得直接去问个明白罢了。

因为他高兴。

他看到盖头下巧娘含羞带笑的脸，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

“啊——”一声凄厉的惨嚎声传遍了张家大院的上空。

“拉倒罢，江湖和道门是两回事。何况正一合宗那是前朝朝廷的事，你以为官府下个诏书人家就真灭了宗不成？内里道道多了，你这胖子也就是傻吃孽睡，知道甚么！”瘦子毫不留情地道。

茅山有个茅老道，收我作徒弟把艺传。

新娘子闺名叫巧娘，是本地柴大户的小女儿。

他用力的转动眼珠，借着透过床帘的月光看去，却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下午咱们再问问，若再无消息，便只得直接到义丰县，寻那张氏一问究竟了。”梅清叹了口气对黄、候二人说道。

再看她面上红潮满布，娇好的眉目似痛苦又似快乐的微皱着，不正是自己的娇妻巧娘！

永平本和_图_书地，乃是大明重镇。因此东北方向不远，便是古榆关所在，向为兵家必争之地。海阳城由来已久，据传乃是汉时摇毋余，被封为海阳侯，建城此地。

之后自己身边的一些奇怪的声响，让他疑惑起来自己身在何方。

“嘿嘿，这汉子咱们一路也见了几回了罢？怎么老是这一口？那茅山宗的要知道他这般编排人，只怕早一巴掌把他打到十八层地狱去了。”酒楼上一个精瘦的年轻人见了楼下热闹，精光闪闪的眼睛略略一扫，又回过头来笑着说道。

他看到巧娘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静静地坐在床边。

黄胖子这厮，对于吃这一道有解不开的爱好，因此上一路来，但凡到了一地，定要寻上当地最大的酒馆，美美地吃上一顿。候申为此不知冷嘲热讽他多少回，口口声声道：“某人是不是猪托生的，怎么走一路啃一路呢？”

“我这是在哪？我这是怎么了？啊……今天不是……”他忽然想起此刻应该是自己的洞房之夜。那巧娘呢？自己身边这是甚么声音？

梅清端了茶，却如未闻一般。他们这一路以来，到了永平地界之后，时时注意打听关于“闻香教”与“千金爷”之事。怎奈那“闻香教”之事，当地人听了，都是三缄其口，有的面露惊色转身便走。至于“千金爷”，却是无人听过。

似乎有甚么极不安的东西在心中跳动，张承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醒将过来。他觉得手脚似乎被大山压住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口中干得如欲冒火，可他用力想叫人给他倒杯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黄胖子听得两眼发直，也不知这小二说的都是甚么鱼，又不好说不知道，只得大声道：“你们本地人，都爱吃甚么鱼呢？说来听听。”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依然挣不脱约束住自己的无形枷锁。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甜甜的、咸咸的液体从口中喷溅而出。

梅清与黄胖子相对而坐，候申打横，却不好好坐着，却蹲在长凳之上。姚定国、周昌二人未与三人同席，而是另占了一个桌子。

若非张家历世仁绅，张承明又是张htｔps://m•ｈｅtｕshｕ.ｃom•cｏｍ氏族中最特出的少年俊才，哪会有今天迎娶巧娘的美事？

黄胖子到了内组自然欢天喜地，听说外出公干更是喜出望外。据他说道这类公差最是清闲不过，油水又不少。而且到了地方，那就是大爷。管你干甚么三品五品官员，见了咱锦衣卫出京巡察的，都如耗子见猫一般，少不得诸般孝敬滚滚而来。

※※※

原本按梅清设想，此次奉六爷之命，到永平一带，查访闻香教之事。顺便打探“千金爷”的消息，少不得与黑白两道都有些接触。自己带了黄胖子、候申二人，一白一黑，岂不正方便行事。没想到这二人就像天生八字不合，见了面便开始互相看不顺眼。你说我死胖子，我说你瘦猴子，总之唇枪舌剑，冷嘲热讽，一路上不停地拌嘴。无论梅清怎么解说，就是不得安宁。

柴巧娘不只模样出落得水灵灵的，更难得脾气温柔和婉。除此之外，柴大户虽然说是个土财主，但巧娘却自小便读书习字，更生得一副巧手，描龙绣凤，女红出众。

先变个狮子滚绣球，再变个珍珠倒卷帘，珍珠倒卷帘……”

店小二满面含笑道：“那几位爷可是赶上好时候了。现在这时节，正是咱们这下来新鲜虾蟹的时候。咱们海阳城，这鱼虾蟹甚么的，那是啥样的都有。要不着，咱们本地的黄螃蟹、皮皮虾、蛏、青蛤甚么的，都给您上点儿？”

一众客人见此情景，或是笑骂张承明想老婆想得呆了，或是眼红“好白菜全让猪拱了”，或是借此端了酒又来起哄，厅上乱糟糟地热闹成了一团。

“得得得，少报你那菜名儿了。山珍海味的，爷们早就吃腻了。到了你们这小地界，就图个新鲜，说说你们这都有啥新鲜玩艺罢。”黄胖子一脸不耐烦地道。

梅清面露无奈，转回头看着二人。此次外出公干，为着与官府打交道方便，又想应承以前黄胖子一直想到内组深造的强烈要求，这才把他要将过来。

他看到巧娘止住了自己解她衣襟的大手，低头轻声地要自己熄去灯烛。

“唉，我说梅子，还不是你非要搞这微服私访的把戏hｔtps://ｗｗｗ.hetushu.coｍ.ｃom。你说咱们也不是甚么大人物，至于弄得这神神秘秘的么？这要车马轿服的招呼过来，哪怕地方上不把咱当神仙供起来，还用咱们自己窝在酒楼里点菜么——得得，猴子你也不用瞪我，反正咱俩谁说了都不算。”黄胖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又费力地扭过好几道沟的脖子，大声喊道：“跑堂的呐，还不快过来，爷几个都快饿死这了！”

无论如何，到了海阳后黄胖子依然风格不改，找了个当地人打听了一下，然后几个便直奔这望海楼而来。

闲游到此无事干，变个戏法儿大家观。

只见身边一具白羊也似的少女娇躯，身上未着片缕，两只白洁的长腿高高地举起，纤细的腰肢不断地扭动迎奉着，口中不停地发出娇喘与呻|吟的声音。

好在赵大有吃中秋夜那一吓，弄得现在还没安养过来，因此只带了姚、周二人同来，不然加上那个糊涂捣乱的家伙，还指不定乱成甚么样呢。

“成成，你就快点罢。有甚么酒没有，也上两壶来。”黄胖子连连点头，似乎对店小二的介绍颇为满意。

梅清等人点完菜，便端了茶，闲聊数句。梅清有心打听本地人物风情，特地又将那小二喊来，借口要他添水，顺便问些本地风物。怎奈这小二话虽多，却是三句不离本行，全在吃喝上介绍来去，倒与黄胖子好做一对。梅清见问不出甚么来，也只得挥挥手，让他去了。

当讨了赏钱的丫环终于关了门，将张承明和他的新娘子留在洞房之中时，张承明的心脏几乎已经不会跳动了。

他好像是忽然就睡着了。

刺|激……愤怒……恐惧……悲伤……种种复杂的情感如潮水般汹涌在张承明的心中，一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超出了限制，一股百味杂陈的情绪在胸中冲突跳荡，刮杂杂地让他的胸膛几乎要炸开了一般。

只是脸上的快乐，也因此毫不掩饰地流露了出来。张承明扯着每一个在他眼前的人，都口齿不清的一定要和对方再喝一个。

“来啦”随着一声招呼，一个精瘦的店小二跑将过来。只见这小二年龄不大，一脸笑容堆得额上都生起了皱纹，身穿一身粗布短hｔｔｐs://wwｗ•heｔusｈｕ.ｃoｍ.cｏm衣，拾掇得甚是干净。小二一边快手快脚给几个人添茶，一边问道：“几位爷，都想吃点甚么？小店在海阳城里，可算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了。您旦说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不敢说应有尽有，也算是五花八门儿。”

梅清笑道：“倒是有些口福呢。就依你，这些都上来尝尝鲜。不知鱼都有些甚么？”

只是此时，新郎官早已经粘牙倒齿，摇摇晃晃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阿大我偷懒没学会，师傅一怒把我赶下山。

梅清这里放眼远眺，只觉大河横流，碧透如洗，果然有些秋日开阔的景象。却听黄、候二人在那里拌嘴，转过头来，见这两个家伙没看眼前景色，却指着酒楼另外一侧，看人在变戏法。

是啊，高兴。因为他这新娘子，可是方圆几十里地闻名的佳人呢。

梅清等人本来直接到永平府中查察，但所得寥寥。偶然听人说道永平南半部沿海地方，闻香教尤烈，这才动身来到这一带探听消息。

秋日温暖和煦的阳光，洒满海阳城的大街小巷。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正在海阳城中最大的酒店望海楼下，当地摆开场子，敲着竹板，唱了一段莲花落的切口。待见得周边聚拢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收起了竹板，四下拱拱手，忽然双手一抖，凭空便出现了一只斗大的绣球。迎风一展，手中绣球忽然又变成了两只。围观众人见了，不由爆出了一阵阵的喝彩声。

说是望海楼，也不过是一间两层的小酒楼。不过见其装饰得古色古香，正临着濡水一处回旋所在，身后乃是一处横断山岭。虽然此处离海还有数里，望不见海水浩淼烟波，但把酒临风，俯看濡水回翔，倒也别有一番生趣。

店小二笑道：“要按说咱们本地，有个话儿叫鲶鱼尾、梭鱼头，黑鱼下水一挂油。正巧今儿收了几条大鲶鱼，不然咱就叫下边给您几位收拾了，您尝尝这鲶鱼尾的味道？”

张承明醉了。

“得，先喝点茶罢。”黄胖子满面欢喜地端起茶碗品了一小口道：“刚才那小二道这是本地的龙骨香茶，倒果然有些特别。只是那小二说出这茶叶的地方山上多有龙骨，也不知是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