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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忠叔的眼中也不由带出几分茫然，口中叹息道：“当时王爷进京，变成了万岁。把我留下来照顾夫人，其实我是很高兴的。说实话，在我眼里，只有梅姑娘，才是真正的夫人，那个后来的王妃，只怕咱们府里，没有一个觉得她能比得上夫人罢？”

“那……那……真儿她……”梅清有些费劲地道。

“当时都要急晕了、气疯了，也顾不得许多，先命后园的人都集中起来，不许走了一个。然后便将侍卫、家人唤来，也不顾甚么规矩了，都在后园中挨地儿察看有无异状，我自己又将几个管事的婆子、丫头，分别审了一过。”

“可惜这一切，仍然是没有丝毫结果。夫人和她的两个丫环，就好像突然飞走了一般，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痕迹。我还用了一些以前的关系，但就算是黑白两道，也都没有关于夫人的任何一点消息。”

梅清心中有些许愤怒，虽然知道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但对母亲的遭遇，依然无法释怀。

“这个说法，其他人都觉得大有可能，但我却觉得以夫人的禀性，不太会如此行事。但后来想想，也难说就没有这个万一。所谓‘病急乱投医’，我们便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想先到山中原来夫人所居的梅谷中去看看。”

“我这才有些着急，连忙起来跑到园子里。后园里也未有男丁，全是些丫环婆子，都乱成了一团。我当时急着大叫，问她https://m.hetushu.com.com们夫人的起居怎么照顾的。后来还是那个婆子提醒我道，平常夫人的起居，都是朵云和五儿打点的，其他人并不插手。”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五月头上初六。前一天正好是过端午，府上大家都有些过节的气氛，晚上我也多喝了几杯。第二天起来时，便有些晚了。因为有些病酒，头有点沉，也未有吃早饭。正当我在屋中躺着时，忽然便闻有人跑来，是后院的一个婆子，急急地道，说是夫人不见了。”

“你才听明白？”六爷“哼”了一声道：“一点不错，六爷就是陆炳，陆炳就是六爷。要不是因为阿碧那丫头，你以为我有甚么好心情，巴巴地请你到这来，把前因后果都讲给你听？”

忠叔说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微笑道：“夫人就好像一点也未有沾染过世事一般，很多事情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听我讲些外面的杂事时，面上就会像孩子一样带着笑。”

忠叔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道：“其实很多少爷的疑问，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因为这件事，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弄明白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年了，每天我都在害怕。怕我老了，在我死之前，没有时间等到答案，还要把这些遗憾，带到棺材里去。”

“啊……这个……您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对了，后来我娘却怎么样了呢？”和*图*书梅清见六爷忽然摇身一变为自己的准丈人，一下子变觉得气短起来，结结巴巴地转换话题道。

“甚么叫有些道理！天下哪有姑爷不认老丈人的？你小子敢说不是？”六爷横眉立眼地道：“至于后来的事，你就问你的忠叔好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是他留下来看家的。”

“说来也怪，夫人就好像毫不关心这一切一般，每日呆在那处府宅中。我还记得买这处宅子时，因为想到夫人喜欢梅花，所以专门挑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个后园中种满了梅树的宅子。夫人见了也很喜欢，就没有住在正房，而是住到了后园的一个小院里。那些日子，她整天就在院中不出来。偶尔我有事向她禀报时，她也会打听些个，但大多不是为着管事，只不过是为着她自己好奇罢了。”

梅清不由语塞。现在想想，果然此事其实先后破绽甚多。无论是六爷对自己奇怪的态度，以及言语中不时流露出的含意，都应该让自己早早有此联想才对。可自己许是对陆炳成见在先，对六爷则自始便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好感，因此才一直没有想到这方面去。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当真是笨到了姥姥家。

忠叔见梅清转向自己，不由长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情，这么多年了，每天我都在想，若真有一天，我向少爷讲起来时，却当怎么开口。”

“阿碧这丫头，自来便是个死心眼的。我的事，想必她也告m.hetushu.com.com诉过你。反正今天的话搁在这里，想娶我闺女，就得让她认我这个爹。不认我这个爹，你就别想娶我的闺女！”六爷气呼呼地道。

“我也非常纳闷。若说人贩子、采花贼，先不说咱们府上防卫得颇为森严，就是有那绝世高人，也断无将两个丫环一齐带走的道理。若是夫人自己走了，那却又是为何呢？但说到这里，我身边便有人想到王妃进京一事。说道莫非夫人知道了消息，一气这才离开了？”

“当时我因也将要有孩儿了，便向万岁爷请求，干脆便让我留下照顾梅姑娘，也顺便等着我自己的孩子出世。但是万岁爷道，茅阳真人已经走了，我若再不陪他入京，他更有何倚仗？他更苦苦言道，这天下再无信得过的人了。当了皇帝，称孤道寡，自是再无亲近之人。要是我再舍他而去，他孤零零在京城一任众人摆布，却是生不如死了。”

“但更多的时候我见到夫人，却觉得她似乎有心事，好像在担心甚么一般。也未有甚么理由，我便总是有这种感觉。果然——”

虽然还没有成为皇帝的兴献王，在新婚之夜后，便将老王妃为他选定的、那位注定会成为皇后的陈妃，抛在脑后，虽然他也确实没有任何亏待梅姑娘的地方，甚至不惜翻脸，而强项地将梅姑娘留在了府中，但梅清依然无法原谅他。

“所以万岁将夫人交给我之后，我便用心安排好了那处府宅，又从家和-图-书中选了数十信得过的侍卫和下人，至于丫环、婆子，除了夫人自己的两个丫头朵云和五儿之外，便没有用府中旧人，而全是从外边买的。这些人手，倒都是我自己亲自选的忠厚本分的。其实我心里也大概明白，既然此次万岁进京没有带上夫人，那意思，以后怕也不会有进京的日子了。”

“当时我吓了一跳，又觉得不太可能。是不是夫人自己早起散步，走得时间长了，没有回房？但那婆子道绝非如此。夫人虽然也会散步，但都是用过早饭之后。今天众人将早饭备下，送到后园时，便未见夫人踪影。众人四下查找，将园子都快翻过来了，却还是未见她的身影。”

“当时我也两边为难。若说向道之心，其实我也不是多重，不过因道侣情好，抛舍不下，又将为人父，哪有远行的道理？可万岁爷当时话语颇令我动容。我自小和他一同长大，好事一同做，坏事也一同干，确是如同亲生兄弟一般。他这般苦苦哀求，我若绝然回了，那兄弟之情、君臣之义，岂不全成了空谈？当时我头脑一热，便不顾道侣的反对，还是随着万岁爷来了京城。”

“过了不多日子，第二批人就准备进京。除了王妃以外，还有老王妃也要一并同行。如此一来，咱们安陆的兴献王府上，又要抽走一大批人。看着他们都欢欢喜喜地准备进京，我却觉得一点也不羡慕。只不过心中却想，倒要嘱咐一下家里的人手，切莫要和图书嘴多，把这些事情告诉夫人，免得她心情不好。”

六爷言语中也有些黯然，低声言道：“眨眼到了四月，京城的诏书已经在路上。当时太监谷大用、韦彬、张锦，大学士梁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一行人马亲自来迎。当时梅姑娘不便露面，万岁爷怕自己离开后梅姑娘受委屈，便把陆忠留下，又在外边置了一处宅院，安置了人手，将梅姑娘移到了那里。”

他想得到皇位，他也想得到梅姑娘的丽色和身心，然而他却并不肯付出甚么。

“我让人找朵云和五儿。这时那婆子等才道，原来朵云和五儿，也一并不见了。”

忠叔便是六爷口中的“陆忠”，这却是毫不奇怪，只是为甚么后来他不再当差，却跑来照顾自己，自己又怎么来的这么个梅家后人的身份，就是件奇怪的事了。

从前，他对碧真如此固执地不肯原谅陆炳，其实是有一些保留看法的。但当同样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他母亲身上时，却终于真切地理解了碧真的感受。

这不是爱，不过是自私罢了。

梅清听到这里，不由把口张得大大的，把眼睛瞅着六爷，结结巴巴地道：“啊……这不是……难道……你就是……指挥使大人？”

“以前夫人道是一直居于那座梅谷中。而且听夫人言谈，似是少经世事。如果是她自己出走的，倒有九成是回那梅谷中去了。结果等我们找到从前进入梅谷的山崖那里时，却不由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