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故梦里的人
第一节
季成阳却在给纪忆讲述着即将到来的战争。
他不过寥寥数句，又沉默下来。
对视太久，纪忆鼻子酸酸的，脸却泛起微红，先躲了开。
“伊拉克？”季成阳猜测着，声音有些低沉，仿佛冰下流动的水，缓缓叙述着，“二十天前，小布什已将伊拉克定为‘邪恶轴心’国，指责他们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一霎的惊喜过后，忽然涌出很多情绪，纷繁复杂，无从说起。
纪忆将放在床上的小桌子打开，把笔记本电脑放上去，和他并列靠着床头坐着，目光很快被小布什的讲话吸引过去。“如果不是这次手术，我倒是很想带你去昨天早上的现场，”季成阳说，“未来几年的战争，都会和他有关。”
季成阳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摘下眼睛上的阻碍，他的眼睛完好无损，此时就只倒映着她一人的模样。时隔一个多月，她终于wｗw.hｅtｕsｈｕ.ｃｏm•ｃｏｍ能看到完整的季成阳。纪忆转过身，像11岁时初次见他时，趴在猫眼上观察他一样的心情，仔细、忐忑，还有很多纷繁复杂的感动。
她低头，在笑。
结果很明显有偏袒成分，不记入档案，就等于完全对未来没有影响。
“外边阳光好吗？”季成阳问她。
年轻的女护士也跟着进来，看了看季成阳的状况，季成阳对护士说：“麻烦你，稍后再有人来探病，就说我已经休息了。”护士应了，关上房门前，脸上是笑着的。
怕听到不好的结果，一个字都不敢问。
视频里，小布什热情而绅士，正在和平的天空下做着外交演讲。
她声音软软的，仍旧不好意思笑着：“我在想你拆下绷带，会不会像雍和宫里的那些和尚。”
她和他曾在真实取景地讨论过这部电影，时间悄无声息ｈtｔｐs://ｗｗw.ｈetusｈｕ•ｃｏｍ.ｃｏｍ地前行着，转眼电影已全球公映。而此时此刻，她却听懂了，季成阳在给她一个承诺，活着的承诺。
雨过，就一定会天晴。季成阳的手术非常顺利。
季成阳也笑：“出院的时候，也差不多可以长出来一些了，估计更像刚还俗的和尚。”
她觉得战争离这里很遥远，遥远的像是一个传说。
“中文版通常都有删减，”季城阳笑了，“我陪你看原版，如果没有中文字幕，我会替你你一句句翻译过来。”纪忆低头，喉咙感觉有些酸涩：“原版……我应该也能看懂。”
一股难以言说的喜悦感从心底涌上来，淹没她。
季成阳的意思是，让她放了视频来听。
已经2月底，她来这里的路上，还看到了迎春花。
“是啊，阴了好几天了……”
三天后，病理报告出来，肿瘤为良性。
纪忆回头m.hetushu.com.com，就这么愣在那里。
纪忆以为他是在认真听小布什说什么，没想到，他却忽然说：“今天的确是个晴天。”
季成阳在术后两天转回干部病房。
“嗯……”纪忆扬起脸，“你手术的那天，我去雍和宫给你烧香了。”
“911的后续，美国一定会借此对一些国家有军事报复行为。”
比如，多听他说这些，就会觉得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在受着战火折磨。与之相比，和平是如此宝贵，而和平下的这些生活波折，都显得渺小了很多。
“未来几年？”
她周六去医院看望他前，和他通过一个电话，没敢问眼睛的事情。那天下午，她推开季成阳病房的门，看到他仍是白纱布蒙着眼，心沉下几寸：“我来了。”
“中文版？”她轻声问。
“挺好的，今天是晴天，”纪忆挨着病床，半靠半坐，因为他提出的问题，转而去看窗外。wwｗ•hｅtushｕ.ｃoｍ.com虽然能看到的都是杨树的枯枝，但她觉得春天不远了。
季成阳只看着她，同样，也安静地被她看着。
那也是最好看的……还俗和尚。
“然后呢？”
在祖国的这片土地上，好像战争只是祖辈所经历的，好像未来，未来的未来，都不会有“战争”这种词语会发生在中国。可季成阳不同，他总能让她感受到传统教育意外的东西。
附中对这件事的最终处理结果，是校长亲口告诉纪忆的：“本来是一定会给你留校察看的处分，但你过去一直品学兼优，我们开会决定，还是给你记过处分，全校通告。不过你放心，处分不会记录在个人档案。”
此时此刻的那双眼睛，是犀利的，深沉的，漆黑的，清冷的，更是迷惑人心的，眼底的暗潮汹涌，让他的五官格外生动，清俊……
纪忆只顾得想着他的眼睛。
季成阳问：“想到什么了？”
季成阳让ｗｗｗ•ｈeｔｕshｕ.ｃｏｍ.com她帮着打开电脑，从一个邮件的链接地址，下载了一个视频文件。邮件名字是“2002年2月22日，小布什清华演讲视频”，不就是昨天的？纪忆昨天听政治老师提到，小布什就在昨天上午去了清华。
“……什么国家？”她问。
两个人像是很久未见，重逢偶遇的故人。
季成阳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他说他想吃面，想吃东直门的老北京炸酱面，纪忆瞠目结舌，这是想要横跨半个北京城吃一碗炸酱面吗？别说是距离，就是此时的情况，他也不能离开这间病房。关于对炸酱面的争论，和视频里的清华学生提问一起交杂着。
安静着，不敢问。
比如，他的反战。
纪忆当时在排练大厅，和老师做最后的交接，她看到“良性”两个字，心跳得像是要从胸口冲出来。手忽然就撑在陪伴自己两年多的古筝上，一时心酸一时欣喜，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地哭，还是开心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