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寒星
第四章
她原本只当是碰见熟人，还准备打个招呼。可他装作不认识纪星，迅速避走开。
仿佛一切在突然间就有了联系。
她远不像几月前在酒吧里那么抵触，纪星笑：“有什么情况是我不知道的？”
她跑过去，抱歉地冲他笑笑：“韩总。不好意思让你等了。”
拿了房卡回房，才当地时间上午六点半。
她要拍一张很美的照片发朋友圈，让某些人好好看看。
“叮！”电梯门开，她轻快地迈出一步，又蓦地一顿。
出发前，她随意收拾了行李，需要用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行李箱，拉链一拉算完事儿。可默默坐一会儿了，又走回去重新打开箱子，认真打包收拾。颈枕欧元信用卡紧急联系电话卡药品各种都准备齐全了，再带上邵一辰给她买的那只小包包，打车去了机场。
纪星：“……”
纪星登机后朝头等舱那里头瞄了一眼，空少正帮唐宋放行李，韩廷早入座了，只露出半颗乌黑的后脑勺。
纪星咯咯笑：“好啦我不逗你了。你们的事我也不问了，顺其自然，你好就行。”
韩廷瞥了她一眼，没接话。
研修班的考察从下午两点开始，在那之前她没任何安排。上海那帮人的飞机现在还没到呢。
她笑着跟他摆摆手，去找自己的座位了。
落款：“唐宋”。
她开心的语气让他稍稍莞尔。
她更不肯，他手里已经拉了一个呢。“我箱子真的很轻，你看！”说着，把箱子提起来拎了两下。
凌晨五点班，车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只不过太阳还没出来，连朝霞都还没有升起。路上也很荒凉，没有人烟。道路两旁树林茂密，矮矮的红房子掩映其中。
“……”纪星心凉了半截，她满怀希望过来的，“有那么差么？”她垂死挣扎，“这里头好几个公司我都认真查过，全都是行业里有立身之本、有特色的公司啊。”
酒店楼下，早餐店开张了，德国清晨的街头空无一人，偶尔几个巡逻的警察从街角走过。
她小声嘀咕：“我倒想度假呢。不过拿着投资人的钱，我也不敢呐。”
“他喜欢你吧？他看你的时候，眼神都不对，还害羞呢。”
纪星学栗俪的语气，道：“那里不小就行。”
韩廷语气还挺和善，问：“这谁给你安排的？”
他也没拔笔盖，用笔头在其中两
ｗｗw•hｅtushu•ｃom.cｏｍ个公司的名字上画了一道：“克柏，汉斯，这两家曾经辉煌，但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国内很多人不知道，这不怪你。”韩廷察觉到她的吃力，扭头看一眼，朝她伸手：“箱子给我。”
纪星：“……”
她独自拖着箱子，换了登机牌。走过出发口的时候，无意间回头望了一眼。出发口全是分别的人们。
她迫切想听听他的意见，他肯定很了解当地的公司和企业。
离开机场的路上，纪星跟着韩廷坐在车后座。
韩廷讥诮一句：“也就酒店住得值。”
纪星摸摸脑袋叹气：“公司的事儿碰上了一点儿瓶颈，压力太大了。”
纪星对目前的材料市场有了大致的了解。几位主管做了一上午的笔记，也收获颇丰，只待回去后有针对性地做进一步研究。
“我去找过他。”纪星打断，“分手第一天晚上我就去找过他。我说了，忙完那阵就会好的。我说的是真的，现在真的好转了。”
韩廷转眸看她，眸光幽幽。
“噢。”纪星点头，加快脚步跟着他走过一道弯儿。
这人的逻辑思维真是……
她以为韩廷睡着了，悄悄扭头看他一眼。他靠在座椅靠背里，手指抵着嘴唇，眼睛似乎看着窗外，又似乎在出神。
“你们可以聊聊啊。又没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就当朋友间聊聊现状也好。或许一松口，又和好了呢。”
几天后，纪星带着星辰技术部材料部的主管们去研究所见了趟魏秋子，了解目前各类制造业基础材料的研究动向和性能成本等情况，从而为公司下一步选定产品种类时提供足够的原材料信息。
她过了安检和海关，坐在登机口给苏之舟写邮件交代各种待办事项，直到广播通知前往慕尼黑的班机可以登机了。她关了电脑，拉着登机箱排队，等着头等舱的乘客先登机，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面前经过。
纪星：“……”
秋子问：“那你现在跟他说过吗？”
纪星沉默，隔好久了，道：“过段时间吧。我要去德国考察，等回来再说。”
“啊，对啊。”她答道，终于搞懂了那份不自在从何而来。
韩廷并不介意，问了句：“来参观考察？”
她还没说那个名字，纪星脸上笑容就消失殆尽。她塞了一嘴的生菜嚼着hetushu.com.com，没吭声。
“收了你多少钱？”
她洗漱一番，画了个淡妆，穿上漂亮的针织裙和小靴子，背上她的小包包出了门——之后一星期的行程很密集，难得有八小时的自由时间，坐在酒店里就太可惜了。
纪星：“……”
唐宋道：“纪小姐，箱子给我。”
她写完了，抬起脑袋，一扭头，清澈认真的目光撞上他的。
“……”她已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地把眼神移去反方向。
吃完饭，秋子结账，纪星去趟洗手间。
纪星也不跟她客气，点了最爱吃的鹅肝。
他倒很随意，见电梯迟迟不关，上前一步，摁了下关门键。
她问：“韩总，你来慕尼黑出差？”
韩廷拿笔再一划：“塔贝，赛梅，这两家本身就没什么亮点，打着德国制造的旗号糊弄糊弄中国人。”
“没关系。”韩廷说，“你可以去看看，算是给自己提个醒：再不好好学，这就是你的未来。”
韩廷走到登机口，检票后进去了。唐宋拉着个黑色的登机箱跟在他身后。
她来了精神：“这三家也是我最感兴趣的。德曼就是做3D打印的呢！”
秋子感激地笑笑。等沙拉上桌了，她试探着问：“那你呢，你和……”
秋子脸有一丝红，喝着水点点头。
偷看他护照被抓了个正着？
两位男士也就没再坚持。
商场洗手间在扶梯对面，她回来时经过扶梯，迎面碰上一位男士，正是当初栗俪介绍给她的吴姓投资人。他身边跟着一个三十多岁淡保养得很不错的女人，那女人挽着他的胳膊，手上的婚戒与他是一对。
韩廷随意瞥一眼，见她真一板一眼地在汉斯旁边写下“走下坡，警醒”，在塔贝旁边写下“反面教材，有则改之”等字样。
车身微晃，一缕发丝从她额边垂落。
纪星看见他的一瞬，上周的小插曲已一扫而光。
“纪小姐，到达慕尼黑是当地时间凌晨，你一人找酒店不太方便。到时韩先生的车捎你过去。下飞机后，我们会在廊桥外等你。”
“也好。”秋子不再提这事儿，又聊起星辰的产品来，纪星板着的脸这才又轻松了回去。
她拉开窗帘。窗外，朝霞漫天。
纪星赌气：“又要我先开口，他为什么不主动？”
唐宋问：“你住哪个酒店？”
“表白过，我没同意。”ｈttｐs://ｗwｗ.ｈｅtushｕ.cｏm.coｍ秋子道，“上半年他来的时候还是大四的学生呢。现在也才研一。太小了。”
他视线相当自然移到她手中，下巴略抬了抬，说：“练字了？”
电梯里，韩廷一身休闲薄风衣，背靠在电梯壁上，正低头玩着车钥匙。听见开门声，他抬头看向了她。
办理入住时，纪星发现韩廷住的是套房。前台服务员翻开护照准备扫描的时候，她无意瞥见了韩廷护照上的登记照片，眉目清朗，眼睛有神，看着和现在相差不大。不像她，她的护照照片是四年前的，效果可用黑历史形容。
纪星听言一笑，想起上午在研究院里见到的那个实习生，问：“你说到小年轻……上午聊事情的时候，有个男生进来两次来问你问题，就是那个实习生？”
“韩总你出去是……”
“估计都是上过研修班的学员。你可以当反面教材。好好看看你跟他们有哪些共同点。”
“你能查到的，只是别人想要你看到的。”韩廷说完，问，“笔？”
“说得容易。你在我这位置试试，说不定脸上长满了痘。”
纪星瞧他那神色，直觉不详，默默屏了气坐好。
纪星莫名其妙。走回餐厅时，突然想起栗俪对话框里那个叫“W”的神秘男人。W，吴？
“什么基地啊？”她顺口就往下问。
“上午没事，想出去转转。”她回答有些拘谨，但很快又带了丝兴奋道，“我第一次来慕尼黑呢！”
公司自几个月前成功开始产品试验后，一直没有别的突破了。身为决策者，她压力极大。也不知道这次考察能不能给她点儿启发。
“万一他认为你还忙得不可开交，早把他忘了。”
唐宋无意间回头看见了纪星，些微诧异地睁大眼睛，没料到这么巧。
十一个小时的旅程，纪星原以为会很难熬。可她早就困乏难耐，加上这段时间工作生活感情上的各种焦虑，导致她长时间睡眠不稳，她竟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中途偶尔迷糊醒来一两次，很快就又昏昏睡去。待她醒时，飞机已经开始下降。
韩廷许是没料到她会话赶话地问，顿了一下，才道：“东扬科技和东扬医疗在这儿都有海外中心。”
“MBA班上的同学。”
纪星扯扯嘴角，气若游丝地加了个：“……五。”
“你也不忌口。”秋子道，“你看你额和*图*书头上，是不是要冒痘儿了？”
电梯门合上，他扭头看她：“去哪儿？”
“……”纪星一脸灰。
是凌晨的飞机，机场相比白日有些寂寥。
韩廷看着那上头的翻译，登时皱了皱眉，公司的中文名居然还有写错的。
纪星报了名字。
“……”纪星腹诽，您是老大，话都您说了，谁敢误会您呐。
“……”
“……”她不知道嘲笑她的字有什么可开心的。
她迷迷登登地睁着眼睛，面前的书袋里有张纸条，抽出来一看，一行工整的字迹；
秋子知道她爱吃西餐，选了家精致的法餐厅，道：“我职称评定下来了，工资也涨了，这顿我请你。”
秋子涨红着脸瞪了她一道。
“巧了。”唐宋道，“是同一家。还真是有缘分。”
唐宋果然在廊桥外等着。韩廷也在，插兜看着落地窗外凌晨的停机坪出神，察觉到她过来，他回头看过来。
考察团从上海出发，纪星是从北京临时加进去的，所以一个人单独飞。
秋子叹道：“你和他感情那么深，分了太可惜。说不定彼此都念着对方呢，只要谁先让一步，去找对方一下，不就……”
“好好学着。”他说完，笔和日程表一起还给她。
秋子白她一眼：“长痘是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一把年纪了，早就告别痘痘了。”
韩廷：“不然来度假？”
印象中，韩廷任何时候都在工作状态，永远背脊挺直，她就没见过他刚才那样放松的样子，还靠着墙低着头？这就不像他这种人会有的姿态。
最终，她保持了沉默。朋友的私事，既然她不愿说，她也不必探问。且她自己还有得忙，德国行已近在眼前。
纪星莫名有丝不自在，抿抿嘴唇，走进去站好。
她座位比较靠后，落地后排队等了好久才慢吞吞地下了飞机。
她尴尬着，还没想好话题，他已随意开口：“来考察什么？”
“可国内专业论坛上很多人夸他们。心得体会写得很长。”
“嗯。东扬在这边有基地。”
他人高腿长，走路也快；他高出她一整个头，把她衬成了一小只，跟在他身边，拖着箱子小碎步飞快。
“对对，就他们。”纪星自我证明道，“我查了好久的资料，确定他们是有实力的。我哪儿知道他们开始走下坡路了。”她些微懊丧。
正看着，韩廷察觉到什么，目光转移过来，与heｔusｈu•ｃom.com她的对上。
他却忽而笑了一下，也不知笑什么，人看向窗外，唇角还弯着。
中午，几位主管赶回公司。魏秋子邀纪星去附近的商场吃饭，说两人好久没单独聚聚了。
纪星在飞机上睡得很熟，加之新到一个国家，她精神还算不错，挨在窗边欣赏着欧洲的田园风光。
“他……”秋子犹豫半刻，羞红了脸，“我还在考虑。”
“谢谢。”她接过来，匆忙拔开笔盖，在日程表上做标记。
“急不来的。要慢慢来。”
纪星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又匆匆扫一眼，这次扫过护照上一行数字，发现他比她大七岁半。正研究着呢，察觉到身旁一道淡淡的目光扫到她脸上。
他瞧着她一笔一划写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嘴角不经意牵了一下，目光从她笔尖往上移，她低着头，嘴唇紧抿，视线灼灼盯在白纸上，纸上的光反射去她脸上，仿佛抹了层莹润的亮光。
纪星出行前，助理敏敏给她查好了凌晨到达慕尼黑的打车攻略，但能搭顺风车实在太省心。
“一样，不想在酒店待着。”电梯停在一楼。门开之前，他手指拨了拨掌心的钥匙，扭头看她，“一起？”
纪星立刻递过去一支笔。
见她进来，他站直了身子，随口问：“出去？”
他又画了个几个小圈圈：“德曼，拜瓦尔，AJ科技，这三家很不错，值得重点一看。”
她哪敢啊，忙摆手：“我箱子很轻，自己拉就行。”
纪星不吭声。
她琢磨很久，不知是否该问栗俪。回想栗俪这段时间的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知情。
毕竟是公司的开支，纪星没了底气，小声道：“四万……”
魏秋子给她们讲了一上午，哪些材料的硬度耐热度耐腐蚀度已提高到哪个级别，哪些材料的研究仍在瓶颈阶段，哪些材料主要运用于军工航天，用于医药业成本太高。
他见她那敢怒不敢顶嘴的表情，似笑非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别误会我意思。”
车内安安静静的，也没人讲话。
说话间，车已到了酒店。
“哦。还是下一批产品和公司定位的问题。虽然做了调研，但太难下决断，所以出来多见识见识，看能不能给些灵感。资料都在这儿。”纪星说着，匆忙从包包里翻出此次考察的手册和行程，递给他看，“都是德文和翻译的中文，也不知道准不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