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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十年事

作者: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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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乱弹 第二章 故宅

琴乱弹

第二章 故宅

神庙来人面若死灰,兀自哑笑道:“呵呵……易家果然藏龙卧虎,三尺翠红虽不得见,施主亦有自负的道理。只是天子脚下,施主最好不要胡乱动手。”他虽然刻意笑言着,额间却早已流下冷汗,想来那碎臂处是痛楚万分。
江一草笑道:“怎好对自家娘亲这般形容?”假意举手要打,却见着小妹鬓角插着的小黄花在夜风里轻轻颤动着,不由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两下。春风望着他笑了笑,将头靠在他肩上。
那位黄衫女子长的颇为清秀,加之衣饰清简,再配上那宁雅神情,自然显出一份柔美。她此时望着展越夜,面上满是无辜神情,更是添上了几分可爱。
一场风波似乎便要被这黄衫女子淡淡化去,不期市井之中亦有真豪杰。只见杜老四身后一名黑衣汉子昂然而出,傲道:“既然败了,便当认罚,我愿为老大一死。”又似是生怕有旁人拦阻,劈手夺过桌上一刀,便欲行那自刭之事。
“嗯。”
符言愁眉苦脸道:“领小姐话。”
春风蜷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撑颌叹息道:“你们两个好狠心地把我丢在这儿,一个人随便吃些,还做什么饭呀。”眼神却是渐亮,盯着阿愁不肯移开。
桐尾巷内,某处小院,冬月映当空,春风安喜无语。
“阿愁睡了吗?”
袍袖疾挥,便向那湿发搭在额前的年青人胸口袭去。虽是伤余,这一下也是隐了精浑内力,袖风如刀,呼呼作响。
“惊涛掌!”
江一草一叹:“果然……想清江上遇着的那人,习的初禅宗,又是何等的脱俗心安,怎会行这些鬼域伎俩!”转而冷声道:“我中土刑疏第五款中写的清楚,杀人者为反击致死,事主不为罪。以此而观,我实在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
刀光正闪,却不知怎地被人轻轻巧巧夺了过去。黄色衫影流动处,春风姑娘手拈小刀,笑道:“还真当真?走吧。”
便这一锤,仍留在他肩头的小刀被这一拳之力震出,急转而飞,险险擦着易春风的肩头向后杀去,去势竟不输以手掷出!
只是不知那易夫人为何要在边城将这位一向神秘不为人知的二哥托了出来,加之他深知易家商贾习性,行事一向决断无情,不由淡淡有些担心。
※※※
易风想着自己那个本家传言中的厉害,笑着点点头,又想到,在京中自己也还要去打理些事情,先要去望江会馆里通知郡里派驻的人手一声,也要为今年春祭王妃观礼的事情准备一下。想着千头万绪,也就由着江一草一人去了。
神庙来人前一霎闻着话声,后一刹就发觉自己以数十年功力击出的一掌被一个拳头封死了所有去路。
江一草偷笑看着这对小冤家斗嘴,也不想打岔,轻轻敲敲桌子,向易风使了个眼色,走到门外。
“无妨。这些人我知道,马上就会来的。”他正说话间,闻得院门一阵轻扣作响,一道极恭谨的声音响起。
“呵呵呵……俺大笑三声,俺是那种肚中肥肠不拐弯的人,咋可能会做这些麻烦事情。”
“乱波指!”
就这样颇尴尬地站了会儿,杜老四见此人只是静静站着,似乎没有问罪于己等的意思,哪还敢稍留,场面话也不敢多言一句,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静悄悄地掩出门去。只是在门口处见着那满身湿意,显是洗浴方毕的三人时,不知怎地心中又是轻跳一下。
那神官退的固然潇洒,实则臂上剧痛,心中恼怒。这些年来,他一向养尊处优,今次被人所使,行此宵小之事,本就有些不豫,末了还是如此惨淡收场,更是心中大恨。一向讲究修心正性的他,也由不得心头大乱,怨念渐生。
“那昨日出手的神庙高手要不要我让郡里在京的人手察一察?”
“江兄起的好早。”年青人赧颜道。
“不过我很想你。虽然很不愿意在京里看见你,不过既然见着了,就勉强高兴一下吧。”小www.hetushu.com.com姑娘将脸颊贴在兄长的背上轻轻说着。
“此局是输在自己手中,自然也该由自己承此下场。”年青的荷官此时嘴中发苦,强自镇定伸手取下一枚小刀,下手之前却不知怎地想起家中美眷,还有那街角卖的酸辣豆皮来,心中黯思:“何等意气风发的死法啊……”定了定神,咧嘴笑了笑,却不知那笑容在旁人眼中是凄凉无比。
阿愁被她瞧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蛮久不见,我也想你,只是不要老这样盯着人看,有些羞的。”
阿愁远远望着他们兄妹二人重逢的情景,眼角却有些温润,急忙戴上笠帽,垂下轻纱。
春风一哂,忽地幽幽一叹:“可我在别人眼里,总是个小丫头模样啊,真想学点妩媚动人的本事……对了阿愁姐,问你件正经事情。”
春风此人虽不喜杀戮,却也是极厌烦天下俗物嘴脸之人,见着有人不识进退,强要充狠,不由心生厌意,眉头微蹙,将那张清秀小脸微微一转,不去理会。不料她这一转脸,却瞧见身前的符言面色大变,以手捶胸!
正惊疑不定看着场中局势的杜老四瞧着自己那个死对头面色惨白,却生不出什么快意来,心想符言身为西城老大,习易家祖传武学,是京中少有的好手,不料竟被那偷袭之人一掌震开,虽是受伤在先,也可见来人功力骇人。这人究竟是谁?竟混入自己手下来了,一时不知是福是祸,面色闪烁不定。
只闻得一声闷哼,符言惨退数步。
“看情形,你居然认识我哥,你什么时候认得的?”
“西陵烧香,怎么烧到新市去了?”
“听阿愁姐说,那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只怕是治不好了。”
江一草一见那年青人面容,不由愕然。
当此长街,朔风渐来,吹起落在地上的浮尘,吹醒了他。
这偷袭的高手本是神庙中大有身份的人物,但不知为何,见着这年青人的眼神却有些心慌,莫名心慌。尤其是这年青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气息,更让自己生出一股恐惧,莫名恐惧。但他毕竟是沉浸神道数十载的高手,又岂会被这一个眼神,一抹气息所吓退,平空一声暴喝,掌力向前猛推。
春风看着自己的兄长:“两年时光,换这轻轻一击,哥哥好占便宜。”满面可爱笑意。
此处向前便是那条方石铺就的朱雀大道,中土皇城及京城四景中那根唾液经年不化的黑石柱,便在那处。他有些失神地瞧了瞧左手远方那隐约可见的皇城角廓,嘴角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轻轻将左手的袖口拉平,转向向南面行去。
一入此门,十年清淡不再?一入此门,十年之仇可雪?一入此门,这天下生者将如何?黄泉路上又将热闹几分?镇上怨魂莫非就真的能安静?自己胸中那道郁闷真的能消?一入此门,能快意否?快意又为何物?在石岩坝村破庙分开的那两人,日后会不会心痛地打自己两下?
阿愁见这男子口舌无措,一副好生可怜模样,不由开解道:“这位谢公子是与我们在新市南向遇着的,倒也不是假话。”
他转身步入院中,却见着春风正坐在栏边满是笑意地望着自己,正轻轻拍拍身边的石阶。他微微一笑,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却不料小妹指出如风,狠狠地敲在他额头之上。他一时吃痛,不由轻轻叫唤了声。
江一草咧嘴一笑道:“有些事情此时不便讲与众兄弟听,日后再详论吧。”不再在此事上纠缠,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就莫跟着了,这堂堂京师,除了红石那些彪悍汉子外,没什么人敢乱来。”
“二哥,自边城起这些日子,有些事情一直闷着不好问你。但此时你要与那天下第一商的家主见面了,总得告诉兄弟们一声,易夫人唤你回京,究竟是何意思?”易风站在他身畔不急不燥的问着。
江一草早知此事,仍是心中一黯hetushu.com.com,低声道:“今天晚上帮她医了没有?”
江一草身前这位神庙高手脱下外面的黑衣,露出一身雪白神袍,只见领口上果然绣着几株雅兰,确是神官之识。众人不由轻哄一声,一面为能瞧见如神龙一般的尊贵神官而惊讶,一面又好生不解,以神官之尊,怎会行这下作之事?
江一草温言一笑道:“趁着这几日京中年气未散的时候,让春风陪你去逛逛街,二道巷子那里向来热闹,这时节更是好玩的很,在边城呆了两年,你也去散散心好了。”
桐尾巷中,阿草故宅。
“哥哥太笨,我都已经跑出来了,你却回京了。”
“院外面那些人呆了多久?”
跟着湿发年青人走入楼来的那名剑客抱黑剑当胸,看着他身影消逝的地方,口中轻声道:“神庙?好大的来头,也不过如此。”
堂间识货的符言与杜老四二人齐声惊呼起来。来人用的竟是神庙正宗武学,而且造诣如此深厚,却只为了毙眼前这稚女于掌下,究竟是何方神圣?试问如此高明之人,又如何会屈尊于杜老四手下为一喽罗?
他当年也是长盛城中一落第秀才,后来投了望江,方有了今日。本以为这些年望江与易家渐行渐近,以至有了携手走盐一事,自己这王府总管之职与长盛易家旧人的双重身份是起了些作用,但如今瞧来,这位江二哥才真真是个要紧人物。
来人轻宣一偈,当头一掌劈下,掌风如刀,竟是带得他自身的黑衣也飘了起来,威严莫名,竟令观者生出宝像庄严之感,倒没了偷袭者的诡秘味道。
“那小姐……”闫海似没想到这位从未谋面的阿草少爷这般好说话。
“不用了,易家既然已经入京,像昨天那种事情自然有夫人处置。”江一草应道。
燕七和易三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头一次见着这位春风姑娘,便是看见她在自己兄长面前使小性子,不免总有些诧异。而冷五心中暗叹:“当年茂县城门处,那如春风扑面一般的小姑娘怎么长的这么大了。”他却忘了世新十二年距当年那个闷热的暮春,已是过去了八个年头。
“嘿嘿嘿……若阁下乃鲁直君子,这京师中倒真是没奸人了。”
他掠出楼门时,一个满头湿发的年青人正笑嬉嬉地和身后的人打闹着向里行来。见着来人面上安乐,他无来由的一股怒气上扬,喝道:“神庙行事,闲人躲避。”
第二日一早,江一草眼方睁开,便闻得厨间传来一些声音。他着衣起身,路过阿愁厢房时看见门扇闭着,里面的两个女子还没有起来,不由心想这会是谁在忙着?不料进得厨间,却瞧见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家伙正半蹲在地上。那人正看着灶洞全神贯注地发着柴火,只是禁不住黑烟薰眼,已然是泪流满面,迫不得已下将脸转向外侧。
江一草又道:“此行无事,纯属拜访长辈而已。”
符言一愣,似不知他此言何意,附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个名字。江一草眉头一皱,似有些意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也不在意,二人一笑而别。
身处局中的易春风却不惊慌,反露出一丝有热闹可玩的得意来,青色刀光在身前虚劈两道,将掌风割碎,罗裙微动,便轻飘飘地向后掠去,身法雅极美极,却阻不住掌风如涛,层浪相叠,竟是随之来了。
江一草本是坚若石,淡如水的性子,但不知为何,在二楼之上见着有人对自家小妹不利,四年里却头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楼间众人忽然觉得有些冷,似乎这面容平实的青年人身上散发的杀气,竟比那门外吹进的寒风还要刺骨三分。
“为什么这么笨跑回来?”
春风一哂:“那恶婆娘……”
江一草看了他一眼。心知自己一行人打从进了符言那楼子,行踪便在易家的掌控之下,只是他此趟回京之旅本就是应夫人所愿,自然也不在意这些,随口应道:“m.hetushu.com•com知道了,你们的人先散了吧,待会儿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不知何时来到身旁的阿愁轻声道:“还是我陪着去吧。”
※※※
面容平静的青年人轻轻踏前一步,看着这位右臂空垂,满面不可思议又夹着痛楚不甘的古怪神情的神庙高手,一字一句说道:“我家小丫无须神来保佑,有我护着就够了。”
“西凉小谢?”江一草一惊而笑,“你怎地进了我家,还在做这事情。”原来是那在漩口镇上遇着的西凉多金少主,不知怎地偷偷摸了进来,看那阵势,竟像是准备生火淘米,化为厨娘洗手作羹汤。
这平空生出来的拳头后面,是一个青年人平静的面容。
“为什么?”走进楼来的望江三面旗看着自己那位向来平静异人的二哥此时面上忽然有些惶急之色,不由大异,心想他身后那个黄衫小姑娘是何方人物?
杜老四无奈何地瞧瞧她,叹息道:“天上掉下个易小姐。”
“夫人手段厉害。”呆了半晌后,江一草无奈笑道。
春风正在偷笑,忽见着几个人将脑袋伸了进来,不由没好气道:“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忽地似想起什么:“符言,哥回来了,你作东去天香楼抬个席面回来。阿愁姐别弄了,我们回房说几句话。”
神官二字出口,满楼皆惊!
“说真话。”
只是此时阿愁看着这一别两年,满是灰尘的厨灶,不由一脸无措道:“春风,这两年来你在家不做饭的吗?”
春风姑娘轻轻偎在他的身旁,细声说道:“哥,想了两年,终于又能靠着你了。”江一草极憨地笑了笑,拍拍妹妹的脸蛋。
小姑娘一咋舌,这才知道对方先前与符言对掌时有意隐了几分力,却让自己料敌有些差谬,不由暗想:“这下可是玩大了。”
神庙高手眼见这青年人一身武艺鬼神莫测,却是傲然不惧,一合什道:“吾乃神官,身在法外。”
中土朝共有三位大神官,十三位神官。当年映秀一夜后,空幽然隐于西陵茅舍,后于世新十年春沿清江而行,往荒原行道。而另两位大神官一为朝中权臣,一为东都亲王,俗务缠身,也极少打理庙中事宜。在映秀镇上死伤殆尽的神官之职在这些年里不断增补,如今已有十一之数,已算是庙中尊贵至极的身份,只是神官们多云游各地,世人往往不知他们身居何处,面目如何了。而神庙本是中土定鼎之教,地位尊崇无比,单凭这神官二字,便有法外行走的特权,倒比朝中那些一品官职都要来的骇人些。
“愿神佑汝。”
“你不要以为事先认识我哥,想把他巴结好了,就指望我……我……我能如何了。”小姑娘说到这一句忽地有些窘意,偷偷看着桌上的人,见众人都是老老实实地举大粥碗掩面——虽明知这些人的面容在碗后都是笑作一团,但毕竟是看不见,这才放下心来。
一屋人围桌而坐。望江来的那三位好汉,此时是老老实实地举碗喝粥,生怕这位春风姑娘将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春风微惊,心知身后出了蹊跷,想来定是那个欲自刭之人有些问题,此时也不及细想,甩出衣袖圆转一带,绕着那张梨花木桌极轻灵地划了个圈,将将躲开身后那人毫无声息递过来的一刀,身法飘逸,好不雅美。
※※※
仿佛那话声和那拳头都是平空生出来一般。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叫你嫂子啊?”
年初二的京师,已是热闹起来,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人气混杂。而一身布衣的江一草,从桐尾巷出来一路慢慢行着,贪贪地嗅着市井之中、连檐之下的气息,自觉好生安逸,不知不觉地便行过了八桂里,到了二道巷子的岔口。
“是啊是啊,俺带着老龙去西陵烧香……”谢晓峰见有人帮自己说话,不由胆气壮了几分,罗嗦劲又发了,一连串话噼啪而出。
易风听他言语,竟似根本没把按察院之事放在心上hetushu•com•com,不由大为不解,但心知这位二哥年岁虽是不长,心思却是万般玲珑,自有他的想法。
“可是我有些生气。”
※※※
“两年前我托你在按察院办的那件事,经手的佥事是谁?”
随着这声请,她一刀轻轻划出,刀锋上冷光浸空,有若青梅将绽,直至那人眉心方始盛开。一股料峭寒意迅即化为杀机,直取敌首。
看模样,一向淡然的他不知为何真的要将这神庙高手之命断于此间了。
谢晓峰正待答话,却见着房门口那清丽身影,不由话头一滞,讷讷道:“想着你们刚回京,只怕会睡的比较沉,俺就抢先来熬几碗粥给大家伙儿喝。”
易春风极甜地一笑,腻声道:“腊月间头几天,你还和我在一处喝酒,什么时候出的京,我怎么不知道?”
站在京师南城易家大宅的门前,不知怎地,这位向来淡然度日的边城小司兵,却有些莫名之感。
展越夜自忖必死,不料被这姑娘自鬼门关上捡了回来,只觉双腿都有些瑟抖了。下意识里第一个动作却是舔了舔嘴唇,心想今夜若能平安归家,定要去街角买碗好久没吃的豆皮,给家里那女子端去。
“夫人怕我们跟着的人太显眼,给少爷、小姐惹麻烦。”闫海恭谨应道:“夫人在家里等的久了,请少爷小姐回府一聚。”
易风正待进言,又听他讲道:“你们三人的身份此时虽没几个人知道,不过这等事情终究瞒不住人,若让人日后提起,堂堂望江黑旗军三面旗,一入京师,不去兵部报道,却是私访易家京中大宅,倒会有些不便。”
不过这一剑也未曾拦住他,只见白影一纵,遁入巷间不见。
这位不知姓名的神官傲然看着众人,转身飘然而退,竟视堂中高手如无物。若不是神庙的名头实在太大,他重伤之下又岂敢如此嚣张?
他见着二小姐灵巧无比地避过那身后的一刀,却仍是被那杀手紧紧缀着,也顾不得那多,跛足抢先而上,与那人对了一掌。
江一草咧嘴一笑,走上前去,伸出手攀上那大铜环,轻轻扣了数下。
易春风笑了笑,秀眉又俏皮地动了起来:“赌钱只为玩乐,谁像你们弄的这般剑拨弩张的。”
“施主好眼力。”
堂中众人齐声惊呼,只道来人难以幸免,不料横空里伸出一柄黑剑,只听得嘶拉拉一阵乱响,雪白神袍的一只袖子顿时化为片片碎屑,就如满天蝶舞一般。
“小的闫海儿,请阿草少爷的安。”
春风似是有些倦,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忽地坐直了身子,盯着他认真道:“从今天起,阿愁姐的腿伤就只能我来治,你可别想像这两年里一样,我不在你就趁机占便宜。人家黄花闺女,跟着你又没个名份,真不知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
谢晓峰愣道:“俺与江兄乃是途中偶遇,哪曾存了什么心思。春风姑娘此番倒是错怪俺了。”
那人亦是一笑,两指一并,在小刀尖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声。紧接着化掌推前,一股劲力直扑身前女子,掌力之浑厚较诸先前与符言对掌之时,又不知增了几分,便似那江中浪涛无有穷尽一般。
而此时江一草看着那身神袍,却是兀自出神,似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未定。他不出手,这堂间一干人等,又有谁敢出手留人。
“我佑。”
他此时口吻,已然自承神庙身份。江一草见他事败之余,却还有心思侃侃而谈,不由哑然道:“神庙杀人便是该杀,我杀你便是胡乱杀,这又是何等道理?”眯了眯眼道:“阁下习得应该是渡厄宗吧?”
杜老四自然不知自己手下这年青荷官在想些什么,只是叹气复又叹气,立起身来向易春风一抱拳:“大小姐仁义,我们也不能不知进退。”便转身欲离。
“在船上睡过头了不行啊?”
“我以为此时你应该扑到我怀里才对。”江一草似乎刚刚醒过来,也不回头,满面温柔说道。
春风盯着她出神道:和*图*书“两年不见,阿愁姐倒是越发漂亮了,真不知道边城那儿风沙那么大,怎也不见你肤质差些……”阿愁在这世上,大约也只怕这小丫头,赧颜道:“春风才真真出落成大美女了。”
“我是怎样想的?”江一草想着自身,想着日后京中诡秘莫测之局,想着自家身世,想着那天下无几人知晓的秘密,想着自己可有资格论及后日,不由一时惶惑。
巷顶头间的这间小院,是春风姑娘十四岁生辰的时候,从符言手上赢来的,地方不大,却也是颇为精致。江一草又用前些年在茂县和京城巡城司里的月入所积,修了两层小木楼,木楼距院门不足十步地方,却也挖了个极小的池子。池子旁胡乱种了些花草,看着有些杂乱。小木楼短廊头前一个屋子,便是江一草最为看重的庖厨重地。
堂间众人此时醒过神来,杜老四一干人发觉方才出手的竟是世间如神龙难见的神官,又想到是躲在自己一伙人中对易家小姐出手伏杀,不由各自惴然。接着想起,楼中正站在己等中间的那位青年人,竟平淡无奇地毁了神官的一只胳膊,更是大骇,心想这是何等样的神妙功夫?再投往木立于堂的江一草的眼神里,不由畏怯大作。
一个平日里懒洋洋此时却显着分外恼怒的声音自半空传来。
符言瞧见那黑衣人在小姐身后偷袭,大惊之下来不及做别的反应,便借着反手一拳将肩头小刀震了出去,只盼能稍微拖住那杀手一刹。不料他反应虽快,奈何染血的飞刀射在那人身上,竟似击中一层气墙,叮当一声落在地下。
他一转腕,便向胸口刺去。终是一死,何苦受那四刀折磨。
“你看她那腿?”
“嗯,想你了就回来了。”
江一草正待转身,却觉着一双纤臂自身后伸了过来,死死地扣住自己。背后被自己以前经常戏敲的那个小额头轻轻抵着。
将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个极精干的汉子,肩上还搭着个半湿不干的毛巾。那汉子见江一草现身,立马打了个千儿,动作利落的很。江一草见他身后还摆着个混炖摊子,不由哑然笑道:“跟着自家小姐,这等障眼法也用得着?”
一场酣饮,直至深夜方才作罢,江一草送符言出门。
谁料得这位神庙高手全身功力击出的一掌,却只换来了“喀喇”一连串轻响,右臂不知为何委顿而回。他此时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右臂在方才与那青年人简简单单的一拳对上时,已然碎了!
“嗯。”
江一草回头看了看兀自与谢晓峰斗嘴不休的春风,道:“我去就成了,想来夫人不会责怪于你。”正待掩上门扉,忽又想起些什么,从易风手上索来几块碎银子,递到那闫海儿手上,温言道:“守了两夜,也着实辛苦,带下面的弟兄去喝几碗烧酒暖一暖。”
※※※
“这……这……”谢晓峰闻她语音温柔,反却心中惴惴,讷不能言。
俏立梨木桌旁的易春风却是望着那无名高手淡淡一笑,举刀齐眉。刀光泛映里,佳人姿容安宁:“请!”
展月夜复又向她一躬:“在下甘拜下风。”接着立起身来,定定地瞧着梨花桌上的五枚解腕小尖刀——四刀破肢,一刀穿心。
阿愁侧耳。
正在小小堂屋里坐着的那几个大男人忽听着厨房里一阵锅碗瓢盆摔地震天响,不由面面盯觑,唬了一跳,待赶至厨间,却看着那名杀手女子满面红晕未褪,地上碎瓷满地。
“从昨天我们自符言那处出来,便缀上了。一个打更的,一个卖混沌的,还有几个人。昨夜那般冷也一直守在外面,看模样不是一般人马,不知道是什么路数上的人物。”
正忙着由手下包扎伤处的符言看着这兄妹二人,不禁猛摇其头,心道你江一草方才还说要在京中低调行事,一遇着自家小妹危急,便破了此律。若今日这年青人一拳破了西陵神官惊涛掌之事传了开去,只怕数日之内,江一草这三字,便会震惊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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