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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墨的夜色笼罩着的紫禁城里，与太子妃张妍一样夜不能寐的还有一人。此人正是权倾一时颇受圣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黄俨。

慧珠叹了口气，“从咱们小门小户进了这深宫内苑，每日看着主子们的吃穿用度才知道这样样都是学问。一个奴才，若想出头，就得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不仅要知道来由，还要会看、会辨，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只为了主子们能会高看你一眼。”

“好，去吧！”黄俨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物件，递给小柱子，“别忘记这个。”

皇太孙府。

对于皇太孙府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不，绝不，一不做二不休。

“还在地牢。”小太监低着头，身子不禁颤栗起来。

小太监这才放下心来，“多谢慧珠姐姐。”

到了不得矣的时候，大可以牺牲曹雪柔。

“咳，柱子，进来！”黄俨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对着应声入内的亲侄子太监小柱子吩咐了几语。小柱子面色微变，“二叔，当真要如此行事？她们可是皇上指派的人，这样会不会惹火烧身？”

此局正是连环巧计，处处皆有伏笔。即使不能让孙若微受死获罪，也足以让太子妃和皇上在心目中留下一个阴影，不贤且妒，意预谋害正妃，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后宫之中哪有真正的清白与良善。而万一失手，退一万步讲，胡善祥还可以出面斡旋，表示不再追究，如此称的上是退一步海阔天空，更积累了贤名。而阴谋暗害的诸多实证皆摆在明面上，从此孙若微的名声也就不再清明了。

“姐！”胡善祥眼中的泪水终于滴落下来，“是我没用，累姐姐劳心劳力，伤神为难了。”

宜和殿后院西厢房内，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慧珠正端坐在椅上，盯着来人目光清冷如箭，“别告诉我，这次又失手了！”

穿着软底ｗｗw•hetushu•ｃｏｍ.coｍ云头双蝶绣履急匆匆步入殿内的云汀其实并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但是太子妃一下子就从榻上坐起，目光紧紧盯着那抹身着淡青色宫妆的身影。

“慧珠姐姐！”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差事办的不好，他心知肚明，可又不知会如何领罚，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已。

云汀就像是钉在地上一般，也一动不动，一语不发。她不知道太子妃此时在想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太子妃面上越是平静，其实也许就蕴着雷霆之势，做宫女的不管是初入宫门的小宫女还是有品级的宫正、尚宫，在主子面前，永远也没有说话的份儿，很多时候都需要沉默。

望着他的背影儿，慧珠唇边浮起一丝阴狠的笑容，冷俏俏的透着一股绝杀之气。半个时辰以后，步入胡安府中的小太监与先前囚于此处的老母幼妹，一并变成了三具尸体。

“哎！”慧珠长叹一声，“老天向来是公允的，以前我一个人在宫里，虽然一心想往上爬，可是总觉得无趣，知道的事情越多，费的脑子也越多。越受器重，也越胆颤，惟恐什么时候有个闪失，不仅面子没了，连小命也不饱，更怕连累家人。不知不觉得养成了阴柔多揣的性子。原本自己都不待见自己。没成想，有朝一日，你来了！我自己的亲妹妹成了宫里最光彩最有前景的主子。以前吃的苦，攒下的人脉、银子和智谋，终于有了可用之地，也有了目标，这日子才觉得真正有趣。”

黄公公打量着此人，笑意更浓，“你做的很好。此事须立即走锦衣卫暗卫密道飞书传给皇上，余下的事情，你们不必管，咱家自有安排。”

一切与所料的一般无二。

“她，现在在哪儿？”慧珠问。

可若不是她，就是宜和殿里的那位。

要按第二方案hｔtｐs://www.hｅtｕsｈu•com•cｏm退而求其次吗？

若是因为果，而伤及了根茎，便是得不偿失了。

“什么？”胡善祥手里的筷子叭地一下掉在桌上，立即花容变色，一时间头晕目眩，心慌不已。

云汀稍稍一动，微微抬头对上太子妃的目光，脸上竟浮起淡淡的笑意，“身处地牢却十分怡然，我过去的时候，她竟睡着了，就缩在一张破席子上，面上微有沉垢，却也闪着珠辉。”

“姐姐！”胡善祥面色一暗，伸手拉住慧珠，把面前血燕汤推到她面前，“姐姐，你受苦了。”

一直以来，慧珠从未低估过孙若微的实力，论智慧与计谋也许她们本分不出伯仲，但是慧珠身后早已织就了一张根深缔固的大网，孙若微孤军独斗，又怎能握有胜算？

如何才能将这场风波化于无形呢？张妍枕着自己的玉臂，静思深省，久久难眠。

“娘娘！”梅影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程嬷嬷，早在打水的丫头发现，她在井里，死了！”

——

慧珠坐在下首为胡善祥布菜，唇边淡笑，轻声细语道：“那是自然，这‘棕尾金丝燕’本就罕见，又是每年三月在海边悬崖上结的窝，终其一生，只结窝三次，而精气日衰，以这第一窝是最稀罕的，养份尤其优厚，与咱们平日长在廊下的普通燕子结的二茬、三茬的毛燕绝不能比。”

正所谓不打自招，从此她连庭审和为自己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慧珠则在云汀送来血燕探望了胡善祥和若微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她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她已经做好了关键时刻牺牲自己保全妹妹的准备。

只是为什么会事与愿韪？当她从宫里回来，进入太孙府的时候，期待的戏码并没有上演，而自己派出诱使若微逃走的杀手也不见了。

“是！”来人匆匆退下。

“这和图书？”小柱子一看，只是个女人的耳坠子，不由越发的糊涂起来，可是当他对上黄俨那笃定的目光时，立时静定了，他万分顺从地退了出去。

当初升的阳光再一次照耀在宜和殿的窗棱上时，胡善祥早已梳洗完毕，端然稳坐在花厅的梨花檀木圆桌前，虽然只是一个人用早膳，但菜品却并不简陋。

与此同时，太子妃张妍在寝宫中辗转难眠，虽然双目紧闭躺在榻上神情也看似安详，但实际上内心波澜已起，她一直在耐心地等，等云汀回来。

“她，怎么样了？”太子妃的神情有些恍惚，眼神儿也不那么明亮清澈了。

慧珠算准了，太子妃不表态，并不代表她不关注，她知道太子妃随后就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太孙府暗查。所以时间算的准准的，就在自己进宫的这段时间里，让孙若微“越牢”而逃。

“好了，你去吧！”太子妃面上神情一缓，注视着云汀郑重的盯了一眼，随即便命她下去休息。

皇太孙，小皇孙，只是太子一脉这支藤上的果。

“好了，事发突然，出了变故也不能怨你，可是府外还没得到消息，怕是进退两难，你执此令牌去灯市胡同找安大爷，让他依计行事。”慧珠此时态度已完全恢复如常，依旧内敛谦和，气质高贵，看不出半点儿乖张阴狠的样子。

“姐姐。”胡善祥依偎着慧珠，眼中渐渐有了湿意，“其实我该求太子妃放姐姐出宫，许个好人家的。哪能这样一直陪着我荒废了青春？”

“回娘娘，一切照娘娘的吩咐，都去看过了。”云汀的声音极为和缓，这便是太子妃张妍对她最中意的地方，性情如水，真正的内敛与娴静，越是遇到风波与危机越显得安详端庄。

——

“黄公公，如今太孙府是内紧外松，风声鹤唳，出了这样的事情按说奴才等是应该马上传书给皇上，否则就是和*图*书渎职之罪。可此事事关重大，连太子妃都不改妄动，所以奴才才将此事密报给公公，一来公公一向留意太孙府中的风向，二来也想向公公讨个主意。”

“呵呵！”善祥轻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悠然的笑了。

而今天的事情，透着蹊跷，让慧珠不得不重新思量起整个计划来。

既是像他，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云汀心中稍稍一动，随即说道：“太孙妃已经睡下，东西交给太孙妃殿里的柳嬷嬷，没有让她们惊动慧珠。府里看着十分静谧，并不见风波乍起的迹像。只是听说前半夜薪房走了水，不过势头不大，很快被扑灭。而孙令仪……”

慧珠终于下狠了心，想清楚了也就渐渐睡去。

小太监垂手而立，“全都依照姐姐的吩咐，我先是在前边薪库放火，引得众人过去救火。随即又派吴越潜入地牢将她诱走。可是……”

盘腿坐在矮榻上，咂了一口刚沏上的热茶，目光微扫来人，意味深长地笑了，“想不到这个慧珠倒是个厉害角色。”

如今吴越已不知去向，她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丝不祥之兆，吴越的忠心不容置疑。可是他偏偏在此时不见了，而孙若微依旧完好无损的待在地牢之中。

“刚去营房看了，还没回来，寝处也去看了，也没有。”小太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慧珠的精力已经转移到吴越身上去了。

“是！”小柱子连连点头，“二叔的意思向来是不会错的，我听二叔的。”

胡善祥点了点头，一面吃一面盯着慧珠看，目中流露出钦佩之色：“姐姐懂的真多！”

那个丫头身居囚室，还能安眠，这性子倒真像他。

然而，即使心知肚明，这个时候也绝不能办她。

“好了，好了。”慧珠又给胡善祥夹了一块南瓜栗蓉酥放在面前的碟子里，“好好用早膳吧，多吃点好东西，切不要心思过重，否ｈｅtushu.cｏm•coｍ则咱们腹中的小皇孙也该跟着不高兴了。”

“吴越呢？”慧珠秀眉一挑，神色突然和缓起来。

慧珠立即心乱如麻。

如果吴越根本没来的及实施诱骗之计，那一切还可以挽回。而如果是已经行事却未得手，那情形则大大不妥。

“哪里话？”慧珠轻轻抚着胡善祥的云髻，眼中满是体谅与疼惜，“姐姐太知道这宫里的深浅了，我的小妹，那样的性子，若没有我在身边，你怎么度日？只怕早成了怨妇。”

“去吧。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办事如此忠心，我一向都是知道的，你娘和妹妹也都在安大爷府上，等咱们这边的事情了一了，我就把你调过去，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慧珠从案上的匣子里掏出一个金锭子递给小太监，小太监自然是感激泣漓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出了房间。

此局可说的上是没有疏漏，可是现在偏偏出了岔子。

太子妃目光一滞，定定的怔了片刻，没有言语。

特别是喝着慧珠命人呈上来的以极品血燕熬成的“鸽蛋血燕汤”，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姐姐，这外邦进贡的血燕与咱们平日里吃的白燕、黄燕终究是不同，味道虽淡，却回味绵长，口感更好。”

烧毁的仓房加上受伤身亡的侍卫，还有她出逃的事实，一定会激怒原本就是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太子妃，如此孙若微就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哼！”黄俨轻哼一声，“就是要把太孙府弄的鸡犬不宁，我们才好行事。他想双喜临门，四世同堂，咱们能这么轻易让他如愿吗？”

拿定了主意，心也就静了，只待明天，终究要在圣驾回銮前将事情办妥。

“可是怎么了？”慧珠怒不可遏，原本她就计划的清清楚楚，入宫禀告太子妃不过是个引子，太子妃的性子一向严谨，万事都要考虑清楚才会有所行动，绝不会因为她的深夜密报而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