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跟梁义一块儿在店里讨论了半天, 梁义走了之后，他跟许丁又继续在店里来回看着。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行李厢里呆着的，”江予夺说，“我抱着你坐，不过你最好是老实点儿，要不我就给你扔窗外头去。”
“谢谢。”他挂掉电话。
刚躺了没两分钟，手机又响了。
本来想直接去车站买票，现在看来得先回去一趟，把手包扎好。
手机又弹了回来，这回稍微远一些，落在了脚那边，他直接一脚把手机踢下了床。
“他这月没住满呢，”江予夺看了他一眼，“躲个屁。”
“要过来吗？”罗姐问。
“嗯。”江予夺点点头。
喵跳到了他的包上趴着。
“今年还是去我家吧？”陈庆问，“我妈昨天还问来着，说让咱俩买年货去。”
“不是，”陈庆一脸迷茫，“以前也没过年的时候去疗过啊，怎么这回挑这么个时间？”
江予夺没有犹豫，把兜里的刀抽了出来，猛地冲了过去。
“……是，”程恪说，“我东西还没拿完。”
电话是酒店前台打过来的，告诉他之前预订的房间今天可以入住了。
本来也是为了避免江予夺为了“保护”他而继续失控才离开的，如果还去打听，万一让江予夺知道了，不仅没什么好处，估计还会让江予夺觉得他矫情。
“你再想想吧, ”许丁说, “我还是想不完全对外, 相对私人一些，可以做沙龙, 这样休息室在三楼也不会被打扰。”
愣了半天，他又拿出了手机戳了几下。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引擎盖，上面有一个带着血的手印。
程恪不太喜欢下雪，哪怕是在温暖的室内晒着太阳看雪景，都会寂寞，时间长了很累。
“很可爱，”罗姐笑笑，服务员过来之后，她点了两杯咖啡和一盘小脆饼，“是不是还喜欢吃小脆饼？”
罗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他隔着窗户一眼就看到了。
他收回盯着那人的视线时，看到一辆声停在了他身边，司机一脸愤怒地按着喇叭，一直到跟他的目光对上了，才松开了按喇叭的手。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司机打开车门下了车，指着他，“没长眼睛吗！”
“三哥。”陈庆抽完了一根烟，又凑了过来。
“……嗯，”程恪很低地应了一声，“不过合同时间也没到，到了再退吧。”
江予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明天叫几个人去出租屋那边楼下盯着点儿，马上过年了，不回家的先不管，别让欠着房租的跑了。”
“嗯。”江予夺点点头。
“老三的房子不租了？”许丁问。
罗姐沉默了一小会儿：“那你愿意去我那里，做一些小测试吗？”
车站是汽车站，他很少出门，如果需要出门，他选择的都是最普通的长途汽车，停的站比较多，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不会被困在车厢里。
“操。”司机把头缩了回去，往后倒了一截，车和图书绕开江予夺开走了。
江予夺走了几步，他又在后头追了一句：“那猫要搁我家吗？”
今年过年的感觉比往年要明显一些。
“今天江先生过来一趟，把猫什么的拿走了。”保安说。
江予夺点点头。
“明天我们去旅行，”他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拿个小包装了，“去挺远的地方，要坐长途车。”
“哎我操你大爷！”程恪拿起手机又往枕头上砸过去。
程恪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是不是今天就盯着我研究了。”
江予夺没说话，眯缝了一下眼睛，看着他。
每天回到家之后还会呆在自己屋里，对着一堆的文件和表格慢慢研究，最后落了个废物的下场。
握着刀的左手上全是血。
听筒里传来振铃声，响了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
“好。”江予夺说。
他往下翻了翻，犹豫了一下，又退出去点了程恪的名字。
“谁让你接我回家的？”程恪问。
江予夺抱着喵，坐在靠近茶吧后门的一张桌子旁边，盯着门口进来的人。
“闭嘴。”江予夺沉着声音说了一句。
江予夺没有说话。
“坐着，”罗姐拍拍他的肩，拉开椅子坐到了他身边，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抱着的喵，“养了只小猫吗？”
大斌走开之后，陈庆蹲在花坛边儿上往他身边蹭了蹭：“他不会是要躲房租吧？是不是又破一次产？”
“行吧，”许丁没再多问，“你要找不着合适的，我帮你问问。”
“继续交房租吗？”许丁笑了起来。
“你看着安排吧，”江予夺说，“能不动手不要动手，年还得过呢。”
陈庆今天开出来的是之前违章快能买年卡了的那辆，停在路边第三辆。
看到一半的时候睡着了。
这个店比程恪想的要大很多, 三层，每层都挺大的, 转圈的落地窗外景色也不错, 挺开阔, 还有一边对着一大片绿地。
点的东西都上齐了之后，罗姐看着他：“怎么这个时间出来？不在朋友家里过年吗？”
司机非常不爽骂骂咧咧地上下打量着他，大概是在判断如果动手，赢的机率是多少。
“不用，我带着，”江予夺说，想想又走了回去，“你是不是开车来的？”
“这边儿！”保安指了指旁边的电梯门。
“年后估计得搬，这阵儿先凑合一下。”程恪说。
“好。”陈庆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想想又凑到他耳边，“三哥。”
但今年……
“小江，如果你希望我们就是普通认识的人之间那样聊天，姐姐就随便问了？”罗姐看着他。
没有什么变化，胖了一点，头发剪短了，看上去还是一个端庄沉稳的中年姐姐。
“是。”江予夺点头。
算了，还有什么可打听的呢？
“那我等你。”罗姐说。
擦得很仔细，确定完全看不到了，他才坐回了车里，把刀和*图*书也仔细地擦了一下。
“程怿，”程恪打断了他的话，程怿明显有些为难的语气让他非常不爽，“咱俩私下就别这样装了行吗，不累么？”
江予夺停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没，很少看见了。”
程恪非常后悔自己没先看一眼来电显示就接了电话，郁闷了好几秒钟才开了口：“什么事。”
“比以前要少吗？”罗姐又问。
这会儿他心里有点儿乱，不想开车，但看了几眼朋友圈，又觉得更不舒服了。
包扎伤口对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事，特别是今天这种不太深的伤，他都数不清自己包过多少回了。
喵蹭了蹭他的手，走开了。
“你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你现在已经好了，”罗姐的声音很柔和，“还是想要让我看到你的表现，然后告诉你，你已经好了？”
还好他没买太多东西，把衣服和日用品什么的先塞箱子里带过去就行，别的家电之类的……后面再说吧。
“挺好，”江予夺说，“我刚买了车票。”
他挺久没有这么在晚上工作了，打开笔记本的时候有点儿不爽，这个状态让他想起了被赶出家门之前的那几个月。
“……什么？”陈庆愣住了，“去哪儿啊。”
上车之后又抽了根烟才发动了车子，往车站开过去。
陈庆愣了愣，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接我回哪儿？”程恪问。
“你就别说这样的话了，没有人想叫我回家过年，爸妈不想，你也不想，”程恪说，“你要不再开着免提把电话拿到爸跟前儿让他听听吧。”
本来想侧面打听一下江予夺的情况，但总护法连一秒钟都没给他留。
“还经常看到他们吗？”罗姐放轻了声音。
排队买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手机日历，后天出发的话，他的时间会比较充足，不过最后他还是买了明天的票，一大早。
“不用。”江予夺说。
罗姐的这句话有些绕，但江予夺还是马上听懂了，他看着罗姐，没有说话。
江予夺过去拿起电话拨了号。
他一面觉得松口气，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让江予夺继续那样的状态，但也会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喂？”他接起了电话。
“放心吧，”陈庆说，“能动手我都未必动得了手。”
今天？
“是啊。”程恪转开了头，有点儿笑不出来。
江予夺拉了拉帽子，看着旁边一帮正缩着脖子边蹦边笑着聊天儿的小兄弟，也不知道都乐点儿什么，好几个过年连买件衣服的钱都没有，只能臭不要脸的一个个都等着拿了压岁钱去挥霍。
程恪洗完澡，抱着笔记本坐到沙发上。
他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走进去站在了窗边, 刚才一直也没进来呆一会儿。
学校放假了，快过年了，现在每天都能听到楼下小孩儿笑闹着放炮仗的声音。
卢茜每年过年都回家陪老太太，江予夺一般会去陈庆家过年。
“嗯和_图_书。”江予夺点了点头。
这个号他从来没存过，一年也打不了一次，但他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那猫才这么两三天好像胖了一圈啊，”保安说，“那天你抱过来的时候我看它脑袋都没我拳头大，今天跟我拳头一样大了。”
他打开手机记事本，看了一眼时间，还真的是预订的今天……但是他东西都还没收拾。
走出车站，他随便进了一家小杂货铺：“有电话吗？”
“哥，是这样，”程怿说，“我过两天去接你回家。”
回到车上，江予夺把车票拿出来又看了看，然后放进了钱包里。
江予夺挂掉电话，又按了一下去电查询，把号码删掉了。
这人穿着跟他一样的外套，戴着一样的帽子，左手也同样揣在兜里。
“想去就去了，没特意挑时间。”江予夺说。
“用跟着看他去哪儿吗？”大斌问。
“回家，”程怿笑了笑，“还能回哪儿。”
江予夺没说话，抬腿一脚蹬在了他车头上。
以往他不太关注过不过年，家里过年的准备工作也不需要他去参与，一般他不是跟朋友出去，就是在屋里呆着，连鞭炮声都得临到三十儿了才能听到一些。
“我还……”程恪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我下个月……再退吧。”
“聊什么？”罗姐问。
不过现在看出去哪儿都是白色。
陈庆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程恪刚合上笔记本想要躺一会儿，本来手机响的时候他是打算装睡着没听见不接的，但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了陈庆两个字。
“我想跟你聊聊。”江予夺拿起一块小脆饼，咬了一口。
“小江，”罗姐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没关系，不想去就不去，我们可以就这么聊天儿，你定时间地点，我出来就行。”
“我操，那你换个时间啊，大过年的谁有空疗你啊。”陈庆皱着眉头。
“是。”江予夺回答。
手撑着车头跃起时，那人转身往对街跑了，江予夺踹过去的一脚落了空。
“它挺能吃的。”程恪笑笑，按了电梯，希望电梯快点儿下来。
“嗯，我知道。”程恪点点头。
“今天你一看就不太对劲啊, ”许丁也笑了笑，“你就说你是要搬家，还是临时要找地方住一阵儿吧。”
“我陈庆，”那边陈庆的声音听着有些不爽，“你那房子，还租不租了，不租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我过去给你把押金退了。”
江予夺拐出路口就看到了，但往前走了两步，离车还有好几米，他猛地停了一下，揣在兜里的手握紧了。
“嗯。”陈庆拿出了车钥匙，“就停路口那排车位那儿了，第三辆。”
“嗯，”江予夺坐下，“捡的。”
不好吃，而且还是咸的，不过他一直告诉罗姐他喜欢吃小脆饼。
“现在要住人也能住，都弄好了, 就是白天肯定吵，装修没完呢, ”许丁说, “空气也不行。”
“好久没和*图*书有你的消息了，快两年了吧？”罗姐声音很稳，但听得出带着些许惊喜，“你现在怎么样？”
“我现在没什么问题，”江予夺说，“我也不需要测试和……各种评估，我只是来跟你聊聊，普通聊天儿，随便说的那种。”
把手收拾好再顺便把喵喂了打扫好猫厕所，出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半小时不到。
程恪拿着手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江予夺乐了，站起来在他脑袋下拍了一下：“我先回去了，困了。”
程恪的朋友圈是空的，连一个标点都没有。
“不要用心理医生那种说话方式，特别注意措辞，特别注意我的反应，”江予夺也看着她，“我不是你的病人，我也不是病人。”
这会儿又开始下雪了，他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
他把车停在了拐角，走过去的时候他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人。
跟许丁吃过饭回家，进楼里的时候保安跟他打了个招呼：“程先生回来啦。”
“啊。”程恪应着。
“哎！”程恪翻了个身接起电话，“喂？”
手机在茶几上响了半天了，他才过去接起了电话。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这些人面对面相遇。
程恪这才发现旁边的门已经开了，赶紧走了进去。
“嗯，”江予夺说，“你有时间吗？”
那人就站在车头左边，脸冲他站着。
开门进屋，基本上都是老样子，除了喵的东西和江予夺放换洗衣服的那个包没了。
“哥。”那听筒里传出了他熟悉的声音。
“罗姐。”江予夺站了起来。
“你哪天过来？”罗姐又问。
跑过对街的人已经不见了，江予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说完这句话，程恪挂掉了电话，把手机狠狠地砸到了枕头上。
“明天晚上给你开回店里。”江予夺接过钥匙。
“行，”陈庆说，“得多叫几个过去，去年差点儿他妈打起来。”
江予夺停顿了一下：“你哪天有时间？”
罗姐不知道陈庆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一个关系很铁的朋友。
“我能回的地方多了，”程恪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直说吧。”
司机目光往下落到他手上时，一直动个不停的嘴停下了，然后转身飞快地上了车。
落地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就贴在他耳边。
拿着手机愣了半天之后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进了卧室。
“小江吗？”罗姐那边马上问了一句。
“没，”江予夺说，“这月到时间以后你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退。”
朋友圈里其实跟平时差不多，不同的是多了不少年货，陈庆他们店里有活动，抽奖什么的，发了差不多十条广告。
“再多租一个月是吧？”陈庆问。
他打开车门，在车里找了找，从一个湿巾筒里抽了几张出来，两张握在手里捏紧，然后再拿了两张过去把引擎盖上的血擦掉了。
手机从枕头上弹起来，落回了他腿边ｍ.hｅtｕshｕ.ｃoｍ.ｃoｍ。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又像是刚来到这片儿的时候，每天都很困，各种姿势都能睡得跟猪似的，没点儿意外动静仿佛就能长眠不醒了。
“好，那就普通聊天儿。”罗姐看着他。
江予夺又咬了一口小脆饼，没有说话。
“那行，我下月再找你。”陈庆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发动车子要往前开的时候，他又探出头：“让让还不会了啊？”
“疗养。”江予夺说。
“嗯。”陈庆点点头。
“行，”罗姐笑了起来，喝了口咖啡，“你不是病人。”
罗姐进门之后视线直接往角落这边扫过来，看到他之后就微笑着挥了挥手，走过来坐下了。
江予夺看着他。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点开了一个文档。
“不是，”江予夺说完之后又很快补充了一句，“现在不是了。”
程恪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躺倒在床上。
江予夺帮他算了一下，大概是0。
“那他也没退租吗？”陈庆小声问。
有时候他会站到窗边往下看看，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疯跑着，看得人眼晕。
“谢了。”程恪说。
“不为什么。”江予夺说。
程怿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偶尔他也会往四周看看，墙角，车后头，小花园里，不过一直也没看到过江予夺。
罗姐轻轻叹了口气，又笑着轻声说：“你哪天过来都可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留出时间来，好吗？”
“操。”陈庆叹了口气，“算了，不问了，反正这些人，跟我们也不是一路人，又不是第一个，我还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呢，也不端着，也没看不起咱们，结果也还是……”
“要不你录个音？”程恪清了清嗓子，一句一顿地说，“我，不回家，过年，不过年我也，不回家。”
“三哥，”大斌接完电话走过来，“积家出门了，两个行李箱，叫了个车。”
只是这人的帽檐压得很低，整个脸都埋在阴影里，旁边不断有车经过，亮着的车灯打过去都没能照亮他的脸。
“……哥，你别管这些，”程怿说，“我去接你，你只管回来……”
回家的时候他买了一大兜吃的，明天得在车上呆差不多一天，他吃不惯沿途的那些东西。
江予夺看了一眼老板，老板正坐在门边入神地盯着一个小电视机看得直乐，他对着话筒低声开口：“罗姐。”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没什么意思啊，”程怿说，“就是接你回家，你难道不回家过年了吗？”
“梁义对三楼的想法也太多了, 还是得实际点儿。”程恪顺着楼梯往上走。
“不了，”江予夺说，“我过两天要出门儿。”
“那我让他们走了？”大斌又问。
“我不就想你回家过个年吗！”程怿的声音听着有些生气。
如果这不是在大街上，江予夺会以为自己站在了镜子跟前儿。
老板指了指柜台尽头，放着一个陈旧得都快看不出本色了的座机。